十字蔷薇 上——逆凛
逆凛  发于:2012年0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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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一些会产生致命后果的细节。你们如此,我也一样。我们都不知悔改,让它成了灭亡纯血贵族的宿

疾。我们的命运都是如此,搅在一出冠冕堂皇的通俗戏码里身不由己。我们生活的选择余地都非常有限,总是被种种条

框所束缚,随时要准备好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牺牲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例如理想和爱情。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以

自己的力量跳出这一轮回,选择你自己。”

“我知道了,爸爸。”我拨开湛银的长发,书房外的世界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喧嚣像声波一样远远荡漾而来,变得模糊

而不真实,“我会去找他们回来,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

“现在除了提防教团里一些不怀好意的势力,我也怕是给不了你更多的建议了。”父亲平静地闭上眼,刹那他轮廓清俊

的面容着上了时光的风化色彩,“舞会以后,你只能自己摸索前进。要记住,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会尽我能力保证你不

被伤害。洛丝罗林任何时候都是你的家。我们随时都在这里欢迎你回来——你,雷和珊德拉。”

“恩,我是您的儿子,”我吻他的侧面,“我永远爱你,爸爸。”

记住,人一旦离开家,便会体会到原来孤独才是组成时间的最大分额,只有司空见惯,学着冷暖自知,自知到心灵深处

。世间的薄情和不公是如此寻常,我们更要懂得原谅所有的不体谅,感激我们所能遇见的任何陪伴和帮助。毕竟我们没

有坚强到不怕任何伤害,从而没有信仰地活下去。

因此今后你永远都要记得这一生所知所享的爱,知晓世间始终有人爱你,知晓他们构砌起你生命中各式的美好与伤痛,

知晓你因为他们而成为你,在风雨飘摇的时刻尤其要攥紧它。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他方法感知幸福从我们生命中步履

轻巧地掠过。

父亲几乎不与我们提雷格勒斯父母的事,这个话题在去年圣诺拉节之前似乎是家里仅有的心照不暄。并且这个房间里的

大象范围更广,几乎是所有魔法师在我和其他梅利弗伦面前的禁区。我了解它的途径非常稀少,因此也只拼得起零碎的

场景,像一部剪辑拙劣的默片。

艾瑞克·丹佛是雷格勒斯父亲的名字,他是父亲青梅竹马的好友,出生于丹麦。他的妻子死于1890年哥本哈根的一场火

灾。三年后他郁郁寡终,留下一个儿子,被父亲收养。

我正巧出生于老丹佛去世的那一年,他死后父亲便接任了蔷薇教团执政官的位置。我曾经在一些旧文件上找到过关于他

的记载,似乎是个极优秀的男人,唯一的缺憾是英年早逝。

父亲不喜欢把孩子留在家里由家庭教师管教,因此我们都像英国多数魔法师的孩子一样,六岁起在蔷薇教团开办的学校

——罗斯查尔德就读。教团却不敢就此怠慢,我到学校的第一天就被安排进一个资深中年男导师的指导班。我已不记得

那位导师姓甚名什,却始终记得那天的情景。

当年的同学们都对梅利弗伦的姓氏耳熟能详,我一进教室就收获一身意味复杂的目光。六岁的孩子还不懂得世故人情,

就已学会了当围观者的本能。

导师据称是位非常受教团倚重的专家,但是他不喜欢任何被传闻有着过人天赋的学生。同学们都沉默地望着我,仿佛我

是个美丽而危险的秘密。他们的出身大都不错,才能也很出色。他们在天性和父母的叮嘱间摇摆不定,拿不准主意是否

要同尊贵而背景复杂的梅利弗伦家人主动搭讪。

导师果然众望所归地让我上来做示范,已微显灰白的鬓角被某种诡异的讥诮表情牵起。六岁的我尚不明白导师已准备好

拿我当做那只再合适不过的黑羊,用于教育学生们天宠不足倚恃,勤勉方能补拙的简单道理,懵懵懂懂地走上前去。

那时我们学习的魔法都很基本,导师让我给同学表演一个稍许级数高一些的物质转换魔法。

我们现在就来看看,梅利弗伦的光环有没有传说中那么耀眼。导师带着志在必得的胜利表情。

我蹲在沙地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画魔法阵,那是任何魔法师熟练前必须经过的基本功。这对我而言并不吃力,很快我画

好了两个同心圆,在里面加上两个正三角形组成六芒星,便构成了物质转换的基本框架,然后我准备画水符号,作为跨

元素转换的媒介。

突然右手被拉住。

导师的五指铁钳般掐着我的手腕,他那从一开始就挂上的胜利感已经变得残酷。

你这个阵已经画错了。他冷笑着说。这里不能画黄金三角,这不符合转换咒术的基本表达方式。

不,导师,这个阵的确是这样画的。我急着争辩。

我说你画错了。导师掐得更紧了些。你们看,就算是梅利弗伦的孩子也不过如此。你们以后更加要用功学习,别以为主

神已经把什么都放在血里赐给了你们。

可是导师,真的没错,我可以保证,这个我不会弄错的。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竭力想从那只手铐般的掌心中挣脱。爸

爸教过我,他经常用这个做雕像玩的。他真的有教我,不会错的…

你爸爸教的?导师忽然蹲了下来,离我耳廓不到十英寸。

那你就更加不能显摆了。别以为你是维克多·梅利弗伦的儿子就比别人多镀了一层金。

可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听你父亲的。要我说,你父亲根本就是杀人犯。

你不知道吧,是他杀了艾瑞克·丹佛。不然这执政官的位置,哪轮得到他。

他话音未落,我脚下的沙子就直接转换成坚硬的石笋直扑向他,他被径直摔出去,狼狈地擦去嘴角滴落的猩红。

第一次将人打伤,我心惊肉跳,但仍然强作镇定。

众目睽睽。

你可看好了。我凛然地对他说。我可不是在仗“势”欺人哦。

待到导师终于反应过来这种场合应该怒不可迭的时候,下课铃响。

所有同学远远地观望我和导师的对峙,没有人说话。

导师作势要站起来扑向我,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高年级的雷格勒斯和凯珊德拉下了课,正从这里经过。

雷格勒斯的身份在学校里比我更微妙,当时九岁的他行事却比我,凯珊德拉和安琪琳娜都无所顾忌地多。这位前执政官

的儿子,现执政官的养子旁若无人地大踏步过来,站到了我身旁。

怎么了?他压低了声音问。

我赶紧将先前课上的事件复述一遍。说罢,凯珊德拉的脸色阴下了,雷格勒斯抢先上前一步。

请您不要再散布诽谤我父亲和养父的谣言。他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不明就里的可怜导师。

我父亲如果不想死,没有人杀得了他。

雷格勒斯说完便转身离开,我匆忙跟上他。终其一生,我除了跟随他之外,本也是别无选择的。

凯珊德拉回去女生休息室后,我们并肩坐在罗斯查尔德的标志性装饰——一座大型玫瑰喷泉——后的草坪上。他给我一

块巧克力。

回家后别告诉爸爸今天的事,爸爸已经够辛苦了。

恩。雷,我那个魔法阵真的错了么?

不,那个才是正确的转换。它是你爸爸很高明的一个创举,比一般的魔法阵节省不少法力。那个导师根本不懂,不要理

他。

我知道。可是雷,导师说的是真的么?

你相信爸爸还是他?

当然是…

我爸爸和你爸爸是像我们这样一起长大的。你将来会杀了我么?

怎么可能呢,我最喜欢雷了。

那不就行了。

那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最初接任执政官那几年的处境艰难,因而在学校里也不敢再兴风作浪。倒是雷格勒斯依旧我行我素

,他骨血中对于权威生来便是蔑视的,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成为权威。

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候已经不早。

午饭后就会陆续有客人到访,蔷薇的盛宴即将再次忙碌。

我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爸爸,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

“说吧。”

“诺拉,我是说圣诺拉节那个,罗森克鲁兹的女儿。她后来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传说她仍有后代留在世上。”

“如果有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只是传说罢了。”他缱倦地望了我一眼,“历史的本质不过是人言而已。”

5.圆桌骑士

我从后面绕过一群吵吵嚷嚷地调试乐器的演奏者,好按礼节到人群中去打招呼。暗红色的厚重窗帘已被拉起,一道气味

腥香的血红光带漏过缝隙,呈一种姿态决然的笔直。

圣诺拉节舞会即将开始。

没有谁比维罗妮卡对舞会表示了更大的兴趣。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公开的大型舞会就担任开舞的角色,她兴奋得甚至并不

感到紧张。女性的荣耀一贯在维罗妮卡身上得到最精确的诠释。我刚绕到舞池的一边,她就大步过来,任何时刻都落拓

洒脱。少女果仁般柔润优美的身体将银色晚礼服勾出了拜占庭工艺般的曲线,礼服上镶了少许蓝色亮片,袖口开成百合

形,充分配合维罗妮卡吸引眼球的特质,不偏不倚地平衡在过火的界限上。细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的声响不如在木质上

那样砰然有力,却仍能保证维罗妮卡过来时足以被我及时发现。

“维罗妮卡小姐,请注意你的淑女形象。”我在她扑入我怀里时故意板下脸,随即与她一起笑了开来。

“你能相信么,维尔,”她的金发也挽得恰到好处,每一个毛孔都彰显着她踏在女子生命开始焕发的年纪上这一事实,

“爸爸同意我参加舞会了!而且竟然让我开舞,这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这下你该满足了吧。”娜塔莉娅笑着出现在我身后,她换了一身飘逸的紫色叠裙礼服,五官比起前几日终于有所缓和

,再次证明父亲的决定是正确的。女人的不同便是如此,诺拉的头衔在维罗妮卡而言是一顶后冠,对娜塔莉娅却是一个

包袱。

“拜托,娜塔,”维罗妮卡含笑嘟起了嘴,“可是你自己向爸爸要求把诺拉让给我的。”

“你比我适合得多。”娜塔莉娅温润如玉地说,对妹妹的娇态习以为常。

“好了,”我把一颗袖扣从桌布的流苏上解下来,一瓶1871年的陈葡萄酒里映出我的脸,罩了一层紫红色的流光,“我

去爸爸那里,你们尽兴。”

于是她们吻我,唇彩的颜色不深,几乎没有痕迹。

至少五个教团的高层人士围住父亲,使我在那个方向上产生了一瞬的犹疑。他们的身高,体型和礼服颜色各异,像一圈

围得不太工整的彩色城墙。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有人很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几乎呛出来,手中刚斟的酒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以保全。魔法师先天的警觉性使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头,那位罪魁祸

首朝我笑得灿若灯火。

“你的开场白还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啊。”我假装无奈地放下高脚杯,然后顺理成章地拥抱,“好久不见,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莱维因是我在罗斯查尔德的同学和挚友,莱维因家族的继承人。我们自六岁起,做了十三年朋友,也早已习

惯了他的不拘小节和我的优柔寡断。

“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伙计?”我们找到一旁的位置坐下,他毫不客气地给自己斟满了朗姆酒,“威尼斯曲曲折折的水

道没有让你晕船吧?”

“旅途还算顺利。”我搭上他的左肩,“我可不会为了学期的最后半个月在你眼前缺席而内疚哦。”

“行了吧,哥哥又不像你,比女生还要漂亮的小鬼,”加拉哈德用指尖点了点我,以惊人的速度喝完了酒,又换上一杯

,“不过我做梦也没想到你居然不参加毕业考试。”

“我提前考了笔试,”对于他的玩笑也是司空见惯,我递了一张玫瑰纹路的纸巾给他,“实践考试以后再说,反正我对

那些也没什么兴趣。”

“希斯维尔你还真不是一般的…”他笑得棕色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什么?”

“不靠谱。”

“那是你谢谢。”

这是我们十三年来争吵时亘古不改的模式。加拉哈德在口舌功夫上的反应不错,他搜寻字眼的间隙里我们在学校的几个

朋友,弗兰特·海默尔和艾琳与乔治亚娜·温斯顿孪生姐妹向这边走来。他们是我在十三年学院生涯中朝夕相处的同伴

,也是我过往生命中不多的,可以作为勋章来点饰的人们。

海默尔和温斯顿都是当代仍生存着并且还具有延续活力的古老魔法世家,即使在魔法师中也属于十分稀少的群体。弗兰

特是个聪明的小个子男孩,成绩之优异已经超越了现有等级可以描述的程度,平日不喜欢喋喋不休,而始终让我很意外

的是他相当崇拜雷格勒斯。温斯顿姐妹的外表几乎完全一样,如果仅凭五官,即使与她们非常亲近的人也不容易区分,

只是通常艾琳更健谈一些。她们都是有着红发棕瞳的美丽女子,几乎是除了梅利弗伦家的女儿外同辈中最出色的女性魔

法师。英国的上层魔法师中一直有我将与她们中的一人结婚的传言,但我从未想过。刨去这点,她们非常善良有趣,作

为朋友也很愉快。

那之后的数年,因这些纯白岁月的隆重记忆给予我灵魂底色中的长久支持,我深深感谢这一切。

罗斯查尔德的学制共十三年,自六岁起,划为基础学院,初等学院和高等学院,分别是六至十二岁,十二至十六岁和十

六至十九岁,比一般人的学校多一年期,每毕业自一个学院都能获得一张毕业审核证。通常而言,由于中途时常有学生

放弃学习魔法,转入普通学校或是参军,读大学,学生人数随着年级升高而逐次递减。但我所在的班级几乎全由名门和

尖子组成,较少有离校的情况,学校为了保持我们这些人的优越性也长期将我们安排在一起,因而十三年来这个班级的

人员都没有太大变动。

孩子之间的不信任总是容易消解的,尤其当这种不信任的基础仅仅是谣言和家人没有解释的嘱托。导师事件之后我便同

雷格勒斯离开,我们下午都没有上课,在学校的空教室里享受了片刻清闲。待到第二天我进入休息室,所有人杂乱无章

地各自坐着,目光却都转向我,饱含着沉默的重量,异常整齐。

然后坐在前排的一个棕色短发的男孩站起来,向我跨了一步。

我过了很久才知道对于当时的一个六岁孩子而言,这一步所需的勇敢和高尚品格远远超越自己的想象。但是男孩立刻向

我伸出手,动作迅疾,仿佛趁胸腔里的火焰尚未熄灭一鼓作气一般。

“你好,”他说得很慢,音节清晰,“我是这个班的班长,名字是加拉哈德·莱维因。”

我竟然不知怎么回答,他眼里某种彻底清澈的东西闪烁不止,像凯尔特神话里的战灯。

“你好,我是加拉哈德·莱维因。”我的回应显然使他很泄气,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重复了一遍,又补上了一句,“我

父亲是蔷薇教团的仲裁会主持人,米诺斯·莱维因。”

“希斯维尔·梅利弗伦。”班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但我还是大声道,“不管你父亲是谁…很高兴同你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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