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簿(第四、五卷)+番外——营长小五
营长小五  发于:2012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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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喜过望:“当真?”

颜子睿点头:“刘文静在狱中告诉我的,应该不假。”

此时李绩也补充道:“我想起来了,刘文静每月必从我这要一笔款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名义上是治病,说是殿下特许。但我查账时,似乎一直也未见过殿下的批条。但因殿下特地嘱咐过,只要刘大人取用,一概不加过问,因此也就没上报过。”

“肇仁是我的当世诸葛啊……” 李世民叹着,旋即一振袖,豪然道,“诸位将军都回去准备准备,亲兵人马都备足了,今日是二十五,下月初十李元吉带兵出征,我们就定在初九,送他们上路!”

众人豪然道:“但凭殿下差遣!”

壹零捌

接下来几日,秦王府明面上人心涣散,常见的文官武将也鲜少在府内走动,乍一看还真有些门可罗雀的意思。

然而暗地里,征调一切可用之兵,与宫中内线暗通款曲等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宏文馆深处的偏阁每日晚上的灯烛都要亮到二更天后,布防、捉拿、突围、撤退等路线在沙盘上一一仔细标明,一遍一遍核对。

颜子睿便也总潜行于客栈与宏文馆之间,青城子看他这几日日夜颠倒,忙的甚么也似,忍不住取笑他竟成了人形蝙蝠。

“哈哈,师父莫急,”颜子睿猴在床上啃半只烧鸡,隐约有当年洛阳街头要饭的风范,“等一过了下月初九,咱们师徒俩就挂冠归去,从此寄情这个山水,神仙那个眷侣。”

“贫嘴。”青城子笑骂,负手站在窗前看流水样热闹的街景,“等在灵妙宫过几天消停日子,你猴脾气一上来,还不得上蹿下跳,抓耳挠腮地要一头扎回这里来。”

“师父那是小看徒儿了,”颜子睿那袖子颇豪气地一抹油光锃亮的嘴,“小爷我好歹灵妙宫第五代弟子还是个单传的,多大的阵仗没见过,还在乎那些个?吓!不是我夸口,六部尚书三公老爷跪在我面前请我,小爷也等闲视之,扭头就拉着师父钓鱼看花去。”

“这秦王府待了三年,把你狂得!”青城子摇头失笑,“我当初教你那些处世之道,淡薄之理,看来早被你抛去爪哇国了罢!”

“怎么会!”颜子睿在床榻上高高搭着二郎腿,摇头晃闹,“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噤声罢!”青城子抚额长叹,“先贤的名篇都让你玷辱成甚么样子,为师真是愧对孔孟老庄。”

颜子睿嘬着鸡骨头,含糊不清地道:“师父别忘了还有释迦牟尼湿婆梵天之属,唔,要一个个磕头谢罪的话,许是师父拜完,正好徒儿回来,打了行李回灵州去。”

青城子几乎绝倒在床榻前,无力摆手道:“吃完快回秦王府去,别现在眼前生厌。”

颜子睿一弹手,鸡架子稳稳落入案几上杂物盘中,两根鸡翅还颇有意趣地摆成十三天狱起势“天地玄黄”,青城子见状哭笑不得,正不知该数落这不肖徒甚么,冷不丁后退一步撞上一个温软物事:“天若有情天亦老,芙蓉帐暖度春宵,师父,床上请罢……”

耳根温热吐吸有灵性般,缠绵缭绕,青城子只觉心中被勾起一股燥热,刚说了句“光天化日——”,剩下的被身后那人半含进了口中,再无人知晓。

街上人声鼎沸,谁也不知临街的客栈里,这间放低了帘子的单间里,谁家儿郎正共效于飞,齐赴巫山。

过了晌午,颜子睿精神抖擞地被师父临门一脚踹回秦王府时,正赶上房玄龄行色匆匆往府内冲,颜子睿一个不妨竟被这文官撞得一趔趄,险些摔出个狗啃泥来。

印象中这脸比墨黑的房大人似乎从未如此事态,顾不得眼冒金星,颜子睿忙一错脚步掠到房玄龄身边:“房大人,难不成是杜大人出事了?”

房玄龄蹭蹭快跑着往宏文馆去,见是颜子睿,急道:“相时,你快去找殿下,大事不好。”

颜子睿闻言心下一凛,二话不说便去找姜由。

姜大娘正端着架子与秦琼、李靖一起在西校场操练玄甲军,这平日里婆婆妈妈的姜大娘穿了锁子甲、提着阿刀站在人前,倒也有几分威严,怕人多口杂,颜子睿等赶到他们仨面前时才将消息告诉他们。

“殿下在东校场,和尉迟将军几位一处——”

姜大娘话还没说完,变觉得眼前一花,颜子睿已经没影了,只远远飘来“宏文馆”三个字眼,姜大娘还在发愣,秦琼已经携了他和李靖往宏文馆奔去。

不一刻,李世民和几位武将都到了宏文馆正厅,文官也都得了信正赶来,姜由将侍女小厮等都遣出门去,刚关上门,房玄龄便道:“殿下,太子东宫要动手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李世民沉声道:“何时?可知具体明细?房先生何时得的信?信从何来?”

“眼下东宫的日子定在初六,太子太傅李纲方才差人送的信,”房玄龄道,“李太傅密信里道,太子不端,欲不顾手足而行阋墙之举,且已拟定,反诬秦王殿下有谋害夺位之心,欲于本月初九置太子齐王与死地。”

话至此,众人心中都狠狠一寒!

正厅内一时鸦雀无声,这时门被扣响,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鱼贯而入,一见众人脸色,都知必出大事,便不做声,各自落座。

李世民的目光从各人脸上一一扫过,不锐利,却不知为何有股无形的压迫之感,让众人一时都抬不起头来。

呼吸声、心跳声、偶然的衣服窸窣声,此外只有一片死寂。

“哈哈哈哈……”

李世民忽而爆发出一阵爽然的笑声,众人面面相觑,却见秦王笑罢后,正色对众人道:“在座诸位都是和我一起,或在战场交付过性命,或一起为大唐建业鞠躬尽瘁的心腹之士,即便眼下消息走漏,我亦对诸位深信不疑。我李世民的身家性命早交付给大家了,别无赘言!”

众人脸色稍霁,却仍然无人出声说话。

李世民环视一圈,仍笑道:“今日已是月末,明日便是初一。叔宝、药师,玄甲军如何了?”

李靖答道:“启禀殿下,臣等日日不辍,加紧演练,眼下战略部署、排兵布阵已大成,只是若要熟稔,仍需三四日。”

李世民点头:“跟着我的人马都是各位将军的亲兵,还有一拨玄甲军里甄选出的贴身侍卫,虽都精干,到时要形如一人手足,也是再有四五日为上。”

“殿下,”红拂道,“妾身以为——”

李世民抬手制止:“大家这几日都辛苦,然而死生一战,又不得分毫懈怠,我一一感念在心。”他说着举起手边的酒卮,“仅此一杯,与诸君共勉。”

说罢他一挥手:“散了罢。”

众人都是眉头紧锁,一时都踌躇着,李世民见状道:“大家心中所想,我都大略知晓。只是眼下都有重任在身,信我者,回去只需固守本职,其它我自会处理妥当。”

众人这才心事重重地散了,尉迟敬德犟了两步,也让秦琼硬拽出了门。

颜子睿落在最后,等临出门,却又一转身,往十二折的立地曲屏后连贯着的耳房走,李世民讶然道:“相时却不急着去客栈么?”

颜子睿脚步一顿,含糊道:“盘桓盘桓。”

李世民在他身后道:“相时莫非是想查走漏消息的奸细?”

颜子睿呆立不语。

“相时大可不必如此,自有丽景门的人去查。相时这两日带着人手埋伏于东宫已很辛劳,”李世民说着笑了一声,“连府中众人的火眼金睛,都只当相时日日和青城先生一处共叙师徒情谊。”

“不还是没知道东宫的消息,”颜子睿低着头,恨恨道,“若不是房先生与李纲的私交,后果不堪设想!”

李世民上前一步:“若李纲不传信,过不到半日,东宫内兵卒异动也会叫相时发现,也不算晚。”

颜子睿转身,对李世民道:“以我和丽景门里的几个人,去李建成身边探听消息,定不会被他发现。不是比远远盯着可靠许多!”

李世民断然道:“相时鲁莽!”说着他放软了口气,“战前布局,讲求深思熟虑,决胜千里,切不可有丁点闪失,相时莫非连这也不明白了?”

“可是奸细——”

颜子睿的声音被李世民截断:“丽景门和玄甲军细作部的人都是白养着的?方才房先生话一出口,我已示意姜由吩咐下去查,此为其一。其二,这么大的事,大家回去必会各自仔细盘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叫人听去了报给东宫也未可知,此为其二。”

听者有心,李世民一句“或身边有奸细,或是某日贸然说漏了嘴”教颜子睿不禁皱起了眉,他低了头喃喃道:“我的耳力在六十丈外,埋伏于客栈周围定然能被我发觉……”

李世民不知他絮絮说甚么,因问道:“相时说甚么?”

颜子睿却按捺下心中不安,故作镇定道:“无他。殿下既然已交待姜由盘查奸细,那我仍去东宫了,李建成这两日定有大动作,臣告辞。”

李世民神色一瞬划过黯然,脸上仍笑道:“好,你多加小心。”

壹零玖

出了秦王府,颜子睿便往客栈飞奔而去,此时正是炊烟袅袅、万家灯火之时,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缭绕在帝都上方,却被颜子睿有些凌乱的身形打散。

到客栈后,颜子睿未及调匀气息,先在客栈周围细细盘查一番,然而却并无可疑之人。

在青城子暂住的隔间外伫立了一会儿,颜子睿才叩响房门:“师父,是我。”

“进来罢。”青城子的声音温和淡薄,一如既往。

“怎么这会儿来了?”青城子正吃饭,桌上简简单单几样寻常小菜,倒有半坛杜康,“不用去东宫了?”

颜子睿不自然地摇摇头,蹭在青城子身边坐了。

“用过饭食了么?”青城子慢慢品着酒道,“没用便在这凑合一口罢。”

“不用。吃、吃过了。”颜子睿忙答道。

青城子看着他:“子睿,你怎么了。”

颜子睿不敢看青城子,只低着头期期艾艾道:“师父,最近那甚么,那个甚么宋夫人可找过你?”

“你问这个作甚么?”

颜子睿支吾着,垂着眼盯着地上看了许久,几乎要盯出一个洞后,颜子睿重重叹了一声,索性一股脑儿和盘托出:“师父,秦王兵变的消息走漏了!”

青城子何等洞明,当下道:“你怀疑我?”

颜子睿恨不得甩手给自己一顿巴掌:“不是,我只是想着秦王府里那些人都是发誓效忠李世民的死士,我这几日总在念初九初九的,怕,怕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呵呵,”青城子一口喝尽酒卮中杜康,又倒满,“子睿不是怕隔墙有耳,而是怕为师说甚么不该说的出去罢。”

颜子睿几乎要咬断自己舌头,慌忙摆手:“没有,师父,我真不是——”

青城子抬手阻止他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不用说了。我没有和东宫说甚么,子睿放心。”

颜子睿直想挖的地洞去钻,脸烫到了脖子根:“师父我真该死,我是脑子被车轱辘辇了被门轴夹了被——”

青城子却只是笑笑,一手端了酒卮,一手摸摸颜子睿头顶:“子睿不必自责,其实你这么想也属当然,我毕竟还是朝廷重犯,给刘黑闼当过军师。”

“师父……”

青城子另拿过一个酒卮,也倒满了酒:“不提了。子睿,既然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半刻走了。来,陪师父喝一杯罢。”

颜子睿怔怔地接过酒卮,无意识地往喉管里灌了下去,却立即被辣得猛烈呛咳起来。

青城子爽然大笑,边拍着颜子睿的脊背:“子睿还是一直没开酒戒?这怎么行,仗都打过几场了,好歹是个相当的果毅都尉,不仅没喝过烧刀子,连酒也不碰,说不去还不叫人笑话像个姑娘家。”

“咳咳,师父,咳咳,尽管拿徒儿咳咳,取,取笑,”颜子睿呛出了眼泪,情绪倒是大好,“是不是姑娘,师父还不知道?”

“啪”,青城子气得在他背上狠狠来了一掌:“你那是欺师灭祖,为师不追究,你倒还越发无法无天了不成?”

“哎呦,”颜子睿顺势一栽,干脆扑进了青城子怀里腻歪,“师父恕罪则个,徒儿回灵州后给灵妙宫几代前辈挨个烧香赔罪可使得?”

青城子却不答话,只是不耐烦地把他扯正了,又斟了酒递过来:“行了,好好练练酒量罢!”

颜子睿这回有了经验,屏住气闭上眼,仰脖一气儿干了,喝罢一抹嘴:“好酒,再来一杯!”

青城子摇头苦笑,给他斟酒:“喝药也似,多好的酒,都叫你给糟蹋了。”

颜子睿嘻嘻陪笑:“师父,你自己怎么不喝?”

“难不成你喝酒还要为师陪着助兴不成?”青城子笑骂,却也端起了酒卮。

颜子睿脸皮堪比刀枪不入的铜墙铁壁,只管执着酒卮勾过了青城子手臂 “师父,合卺。”

青城子一愣。

颜子睿却兀自仰头一饮而尽:“师父,徒儿的酒戒非此时此刻,不能开。没有六礼,亦无青庐拜堂,估摸着拜了天地也要气出个天崩地裂不可,师父就将就着,直接合卺了罢。”

青城子看着酒卮中颜子睿热切的脸,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颜子睿的神色便紧张起来:“师父,这回不是顽笑,天地神明作证,我是真心实意——”

青城子一饮而尽。

颜子睿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慢慢的,眉眼渐渐玩起来,嘴角上翘,变成一张喜悦至极的笑脸。

青城子觉得脸上发烫,不禁侧了脸不去看他。却被颜子睿捉住了手腕,十指由相贴继而相扣,还来不及起身,已被这不肖徒揽住了肩,吻便从颈间如炽烈烽火半迢递而上,一个晃神便是唇吻交缠,不可自抑。

这场情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热切,几至癫狂,或许是情动到十分,又或许是酒意乱神,颜子睿如痴如醉自是不消说,连一贯淡薄的青城子都现出了几分狂性,甚至有此春过后更无花的架势,颜子睿大喜之余,便由了心意折腾开去。

一直到月上中天,颜子睿才去了半条命也似,重重趴倒在床上,手却还恋恋地搭在青城子腰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连灯烧得灭了也懒得去换蜡。

今夜无月,清澈星辉撒进室内,几乎生出一番岁月静好般的,梦寐以求的意境来。

天南海北的闲扯间,青城子道:“子睿,秦王府出了奸细一事,你把前后细细与我说来,左右无事,不如拆解一番。”

颜子睿打了大大的哈欠:“师父真煞风景。你英明神武的徒弟已经想过三遍了,这几日为免走漏消息,秦王府内封得金汤也似,就是季凤儿前几日要渭水看甚么诗会,都取了好几道门的腰牌,折腾了半天才去了,把那丫头气得,嘴都快翘到额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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