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狼伯爵
狼伯爵  发于:201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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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武家村,村外百里的地方有一棵千年桃花树,传说相恋的两人只要在树下对彼此做出承诺,桃花树就会保佑两人百年好合、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时,树下站了两个看来才刚到十岁的小孩子,一个穿黑衣,另一个穿紫衣。

穿紫衣的孩子正抽抽噎噎地哭,穿黑衣的小男孩手忙脚乱地用还微微有些圆润的手指拭去紫衣孩子脸上的泪水。

「小英你别哭呀、别哭了嘛。」黑衣孩子也急了,看着他心爱的小英眼泪掉不停,忙不迭地凑上去学着大人样,轻柔地吻掉小英的泪珠。

在黑衣孩子的亲吻下,被唤做小英的紫衣男孩好不容易停了泪,抽抽搭搭又委屈地握着黑衣男孩的手,「可是、阿爹就要把我卖掉了……」

原来是小英家本就不富裕,平时只靠种种农田还勉强可以糊口,可最近连年的旱灾和涝灾,农田收成的不好再加上朝廷收的地税把小英的阿爹愁的天天酗酒,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了,正巧听见有人要买漂亮的孩童进京城,小英的阿爹就琢磨着把这个皮相好看,生得像他死去婆娘的大儿子给卖去。

「我不想和阿玄分开呀……」说着,小英又想哭了。

阿玄也不想和小英分开,他们明明已经在这棵桃花树下约好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的,可他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能让小英留下来。

村里布商张家的阿玄和种田龚家的小英,两人自出生就是邻居,天天玩在一块。小英自小生得漂亮,村里的女孩儿每个看见小英就撒气,而天天看着小英漂亮脸蛋的阿玄自然就对其他的女孩儿没什么反应,平常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见到小英时才会不吝啬地漾着笑容。

这两个孩子每天都巴不得腻在一起,阿玄的娘也曾说,小英那样的脸蛋儿不生为女儿家真可惜,要不她早就拽着阿玄带着聘礼上门提亲了。

那时还小的阿玄听不懂提亲是啥,不过他也想和小英永远在一起,所以他问了村里当过他奶娘、最近嫁为人妇的大姊姊,大姊姊就同他说了村外百里桃花树的传说,当晚阿玄就牵着小英跑到桃花树下,奶声奶气地大声宣布他和小英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末了还郑重地亲了一口在小英的唇上。

可现下……桃花树爷爷并没有保佑他们……

「没关系,小英别哭。」阿玄打起精神摸摸小英的头安慰他,「等我长大了,我会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然后把你给找回来做我的娘子,好不好?」

见阿玄一脸坚定的模样,小英也擦乾眼泪,用力地点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哦。」

「我也要赚好多好多的银子,到时候要是阿玄还找不到我,就换我去找阿玄,那阿玄就要当我的娘子。」

小英不哭了,嘿嘿笑着和阿玄勾勾手。

然后两个孩子乐颠颠地跑回家,小英拿了上次在街上请画坊的周爷爷帮他们俩画的画像交给阿玄;阿玄翻出了自己的娘送的一个翡翠镯子套在阿英的手腕上,约定到时候就凭着这两样东西来认人。

可那时还天真的孩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别,竟是要几经曲折伤心绝望才能再一次回复到如此相亲相爱的日子。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溅得倒在地上的人儿一个激灵,缓缓地张开了浓黑的羽睫,朦胧地看着眼前一双满是污泥的黑靴子。

啊……做了个好久好久以前的梦……

「喂,别给老子装死!」那黑靴子的主人粗鲁地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紫衣男子,「你以为伤了吴老爷的帐就这么算了吗!」

身上的伤突突地痛着,紫衣男子的神志终于清明,他瞪了踢他的人一眼,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哼,你有哪只眼睛看见那老头身上有伤?分明是想看我被执刑大老爷责罚,那变态老头的那根也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硬起来。」

「你!」『牡丹馆』的执刑听紫衣男子这么一说,脸红脖子粗地又想踢他一脚,结果被紫衣男子一瞪,那一脚却是怎么样也踢不出去。

这紫衣男人是牡丹馆里的倌人之一,花名「紫鸳」,是个难管教的主儿,专门调教倌人的老鸨那是什么招都用上了,这紫鸳依旧是个硬脾气。

偏偏紫鸳这样的脾性和那张毒死人不偿命的嘴,却还是有几个喜欢玩点儿特殊的官府老爷成了他的常客,老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且这紫鸳脸长的是美艳无比,执刑发誓自己在花街打滚也有几十年了,可从来没见过长得比女人还要妖艳数倍的男人。可这紫鸳的美艳却凌厉地让人打颤,他做倌人的这几年还没有一个人可以瞅着他的脸一个晚上,每每都是看了一眼就急急忙忙别开脸,生怕被那张妖艳逼人的脸给吸了魂。

「你少给我说些浑话。」执刑恨恨地啐了一声,对站在两边的壮汉吩咐,「给我把他弄一次,然后就送回吴老爷的房。」

「是。」那两壮汉低低应了声,蹲下身握住了紫鸳的四肢。

紫鸳眼里闪过一丝惶恐,而后紧紧闭上。放弃挣扎地让那两个壮汉摆弄自己。

接下来只听喀啦喀啦几声,紫鸳的四肢软软地垂下,紫鸳的额上也泌满了冷汗死咬着牙不出声,竟是四肢的关节,从肩膀至手指,都给弄脱臼了。

这本是牡丹馆对付逃跑倌人的手段,这两个壮汉是牡丹馆的主人重金聘请的练武之人,他们有技巧地把四肢关节弄脱臼,然后再迅速接上,如此反覆几次,最后胆敢逃跑的倌人就会连走路也需要人搀扶,想逃跑也跑不成。

而紫鸳,就是牡丹馆里最常被如此处罚的倌人。一开始也是因为逃跑,但摊上吴老爷这类一般倌人都不肯接的特殊客人,执刑也叹气。

吴老头那变态,紫鸳再继续这样折腾,不出几年他就会变成连吃饭喝水也都要人帮的废人了。

虽然在心里这样想,执刑还是冷冷地看着壮汉们替紫鸳接上关节,抬回吴老爷包下的厢房。

没办法,付钱的是大爷,他一个小小的执刑能说啥。

有别于后院,今日接了贵客的牡丹馆大厅此时可谓热闹不已,所有的倌人们都跑了出来想要一探来客的容貌。

至于贵客是谁,倌人们闪着亮晶晶的眼神齐声尖叫,是那京城数一数二的巨贾柳家少当家柳上玄呀!

说起那个柳家少当家柳上玄,真是可谓人中龙凤,生意手段精明,一下子就把柳家布匹丝绸的生意做到全国去,甚至还开了布匹以外的生意开源节流,现在柳家的生意光是收承租的利息就能让柳家那几十口人不愁吃穿还能过上三辈子。

撇开这些不说,柳少当家也是生得风流倜傥,面貌俊帅得让每个姑娘见到他一见倾心,二见就巴不得以身相许。

当然,这点花街里的倌人们也是一样。

所以当他们一听柳少当家要光临他们牡丹馆,便兴匆匆地找出自己最漂亮的衣裳,抹上点胭脂水粉让自己更加楚楚动人好让柳少当家能看上自己。

既然没办法和那么俊帅的柳少当家谈场情爱,能被指名服侍他一夜小爷我也心甘情愿啦!

每个倌人在翘首等待贵客来临之时纷纷都在心里这么想。

而那个倌人们心心念念的柳少当家柳上玄此刻正慢悠悠地从自己视察的铺子走出来,跟自己最信任的副手一边聊着生意走向一边往牡丹馆走去。

唉,要不是陈家那老头子一而在、在而三的跑来烦他,他也不会答应这场马屁拍得不是时候的场子。

柳上玄在心里腹诽,面上还是保持着纹风不动的样子。

「爷,要是您真得这么不想赴这个会,不如我帮您去陈老那儿说说吧。」一旁的副手宋洛程早就摸轻自家少当家的心理,浅笑着提议。

「不用,陈家糟老头硬是挤出最后一点钱聊表心意,我们怎么能不去呢。」柳上玄冷笑一声,「不过还是谢了,洛程。」

「不会。」

聊着聊着,两人就已经来到了牡丹馆的大门,老鸨一见贵客大驾光临,连忙扭着屁股,一脸谄媚笑容凑了上来。

「哎呀,二位爷咱家的孩子们可都巴着想见上您们一面了哟!」老鸨一边奉承着,一边把两人带进了上座厢房,「别间我不敢说,但咱们牡丹馆的倌人可都是精挑细选,各个都……」

「废话少说,把你们的头牌带上来便是。」柳上玄不耐地挥了挥手,冷硬地吩咐道。

见老鸨一愣,一旁的陈老头连旁推着老鸨要她照着吩咐把头牌给带过来。

「哎,是是是,柳爷您稍等呀。」愣过了老鸨连忙堆起满脸的笑,「这就把咱们的『梅湘』带过来。」

老鸨颠颠地跑了出去,柳上玄冷淡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微微刺痛的眉心。

窝缩在角落的陈老头欲言又止。他想开口请柳当家让他的铺子也成为柳家众多生意的其中一条分支,光是这样就有可观的分红可是不容小觑的,可……柳家这个少爷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儿,一但觉得没用就会毫不犹豫地毁掉,他实在不敢冒然开口。

正当陈老头掏着心思,琢磨着怎么开口才不会落得店财两失的下场时,厢房的门咿呀一声被人推开,一阵好闻温和的梅花香就飘入众人的鼻间。

柳上玄挑了挑眉,抬眼看向来人。

那人手抱着一琵琶,穿着一袭淡粉色的霓裳,衬托出他瘦弱的身形。

「抬头。」柳上玄低声命令。

来人乖巧地抬起头来。柳上玄这时才看到他长的一副文弱温柔的模样,带着股书卷儿气,浓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周身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见过无数美人的柳上玄一行人也忍不住呆了一下,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柔和却不妖娆的倌人。

「见过柳少爷,倌人梅湘。」那人轻声地说,微微地对柳上玄福了个身。

「哪个字?」回过神来的柳上玄忍不住问。

「梅花的梅,湘江的湘。」梅湘连声音都是柔柔的,「不知柳少爷想不想听曲?」

柳上玄点点头,「你就弹你喜欢的吧,过来这儿坐。」

梅湘柔声地应了声是,就坐到了柳上玄和宋洛程之间,抱着琵琶的手轻轻地划过琴弦,带出了个低缓的柔音。

「阿玄?」

这声呼唤突兀地响起,柳上玄皱眉转头一看,一位身穿紫衣的倌人倚靠在门边,那双凌气的美眸透出浓烈的惊喜。

「阿玄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丝竹罄乐,琴声瑟瑟。

梅湘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琵琶,白皙细致的手指悠缓地滑过琴弦,微微垂首,浓睫羽扇似地轻颤,惹人怜爱。

柳上玄一边端着白玉酒杯,一边欣赏着梅湘的琴和人,一向冷漠的嘴角缓缓勾起一道弧度。

同样也坐在席间的宋洛程表面淡定如昔,眼底却有了些许的惊诧。

要知道柳家少爷柳上玄大概生来就是个冷淡到极点,可以说是冷酷的主儿,饶是什么有名的首席花魁、江南四公子、绝世舞姬、青洲美人和其他什么什么头衔的美女美人送到柳少爷面前,柳少爷连吭也不吭一声,定在帐簿上的眼睛移也没移一下,直接大手一挥,人从哪儿来就送回哪儿去,要是还有人不识好歹硬要留下,那柳大少就会以冷冰冰的眼神看着那人直到那人逃出去为止。

总而言之,从他小时候做柳少爷的伴读一直到做到现在变成柳少当家的副手,他从来没见过柳少爷对谁露出笑容过。

虽然梅湘是个男的,但他也不否认梅湘的确是个可人儿……宋洛程也打量起梅湘来。

梅湘个头小小的,刚好是男人可以一拥入怀的高度,大概是老鸨为了调教倌人有给他们灌了什么药,梅湘的身体也不像一般男子硬梆梆的,反而有女孩儿家的柔软,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不香艳,但也不会让人忽略,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红,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温润如水,配上小巧的鼻子和微笑的粉唇,任是像柳少爷这种冷淡的人也不忍心对他摆脸色。

梅湘的个性也跟他的人一样,温温的,在梅湘身边很奇异的感觉很放松,好似春风吹拂,什么烦恼都随风而逝。

现在来倌馆的人都喜欢梅湘这种温柔可人、娇弱如花的倌人,他很能理解为什么梅湘还是清倌就能做上头牌。

倒是另一个倌人就……

宋洛程忍不住拿那天他们第一次来牡丹馆时,见到柳上玄就劈头叫人家小名的那个美艳无双、凌气逼人的紫衣倌人。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回事,一见到他家的柳少爷就扑上来问他说是不是要带他回家,还一直阿玄阿玄的拼命叫。

柳少爷见状,眉头一皱,缩在一边的的陈老板马上叫老鸨把这个没礼貌的倌人拖出去,没想到那倌人美眸一瞪,赶来的老鸨和小厮竟然怯步,愣在那儿也不敢上前。

然后他见那倌人伸出细白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雕工精细的玉镯子,说那是他家柳少爷小时候送给他的定情物,还问他还记得不记得那幅画。

哪幅画?宋洛程当时很疑惑,他跟在柳少爷身边这么久了,还没看过柳少爷有收藏过画。

而柳少爷看到那玉镯子脸色稍稍一变——不过那一变也只有他看得出来——挥手叫老鸨把紫衣倌人拖出去。

那紫衣倌人似乎很惊讶,盛气逼人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柳少爷,而后咬咬唇,甩开老鸨小厮要来抓他的手,傲然地转身离开。

不知道那倌人手上戴的玉镯子是从哪来的……宋洛程抬眼,见自家少爷的表情有些阴郁,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个紫衣倌人。

说来那个紫衣倌人,那惊人的美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双狭长的凤目美眸只稍一瞥就能勾人魂魄,修长的身形诱人无比,或坐或站,无一不透出媚惑。

说那紫衣倌人是个极品倌人倒也实至名归,被那美丽无双的眼睛一勾、被柔弱无骨的白皙双手一揽,他就不信有哪个男人能不沦陷。

当然除了他家柳少爷之外。

可惜的是,当今社会风气并不好这类型的倌人,面貌虽然美艳无双但凌气太盛,性子又烈,他和少爷来牡丹馆这几天,碰见过那倌人几次,虽然找他做陪的那些老头一副就是急不可耐的样子,但他还没见到谁有胆子把眼光放在那倌人的脸上。

当然还是除了他家少爷之外,他家少爷可是能一直盯着那倌人的脸看,直到那倌人离开为止。

想来那倌人也挺可怜的,那些点他做陪的老头都是有名的喜欢虐待人的,各个都在府邸里养了一堆美女男宠,可抬出来的尸体也不少。

此时,梅湘弹奏一曲终了,他抬头对柳上玄和宋洛程笑了笑,便把琵琶交给服侍自己的小仆,坐到柳上玄身边欲为他斟酒。

一直出神想事情的柳上玄也回过神来,看着梅湘端着酒壶到他面前,他勾了勾唇角,递过手中的酒杯。

「……梅湘,让我为你赎身可好?」静默了一阵,柳上玄似是随意地抛出一句问。

梅湘一愣,抬起头来看见柳上玄眼里有一丝认真。

一旁的宋洛程也表现出些微惊讶地看着自家少爷,不过没一会儿又耸耸肩,颇为玩味地转头看梅湘会给什么回答。

梅湘愣过,随即温柔一笑,「柳当家有这心意,梅湘感激不尽。」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柳上玄又问。

「若能得柳当家赎身,梅湘求之不得,当是尽心尽力服侍柳当家。」说完,梅湘娉娉婷婷地对柳上玄行了个万福。

听梅湘这一说,柳上玄一愣,随即摇摇头,「不,你误会了,我帮你赎身并不是想把你接回我府里当我的娈宠。」

梅湘疑惑。通常有倌人有幸被人赎身,大多都是被带回去做专属侍寝,可这会儿柳当家竟说他不是要赎他回去做娈宠,那不然是要做什么?

「我看你挺聪明伶俐,这几天同你说了些生意上的事,你也有一番独特见解。」柳上玄淡笑道,「想来洛程和我提过他想找个人帮他的忙,我也不想让洛程一人扛着那么多事,见你也挺合适的,可好?」

一旁的宋洛程听了微微一呆,心想少爷你也太奇特了,竟然跑到倌馆来挖人。

梅湘听了也是呆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的柳少爷眉头都开始靠拢,「柳当家这么看重梅湘,梅湘自然于有荣焉,那以后还请柳当家和宋少爷多多指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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