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形下,不会讨人欢心的三姨太金氏,当然会被丢在脑后,二爷一边用着饭,一边暗自佩服眼前的小倌,竟能让父亲保持对他的兴趣。
不过听着父亲唤他小衣,二爷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当初大哥知道他对青衣的看重,故意将青衣画像送给父亲,还说是要献给父亲的礼物。
他为了杜绝后患,将无意间发现长得像青衣的小倌,顶替青衣送给了父亲,也让大哥误以为,青衣真的入了袁府,直到大哥与那小倌接触后,马上发现小倌是假冒的。
大少本着他得不到,宁可毁掉的想法,以为就此分离了二爷与青衣,没想到却让他发现,袁府中那人是假冒的;让他心里忍不住又生了念想。
因此他没有告诉父亲,而是私底下派出不少人,想找出被二弟藏起来的杜青衣,他知道只要他找着了,便是他赢了。
不过他不只没找着,还因为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在北京城丢了性命,若是可以重来一遍,不晓得大少还会不会挑衅二爷?
二爷望着眼前父亲与小倌的互动,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小衣’,二爷只想赶紧用完饭,离开这个地方,再继续听下去,会让他生出想叫父亲帮小倌改名的冲动。
不过没想到,他还没用完饭,父亲便被叫走了,临走前竟让他陪着小衣吃完饭,二爷只得木着一张脸,坐在原位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二爷,许久未见,小衣在这里以茶代酒,感谢二爷给的机会。”小倌见袁世凯离开后,端起桌上茶盏,轻声开口说道。
二爷只是用清冷的眼望着小倌,没有任何动作,眸底也没有任何情绪,久久才吐出一句,“你我素不相识,我也从未给过你机会,不必如此多礼。”
小倌似是一愣,有些疑惑二爷的冷淡,只得尴尬的牵起嘴角的笑,“是小衣记错了,还望二爷见谅。”
二爷淡淡颔首,不再说话,用完饭后立刻起身离开,走出院落前,眼角不着痕迹的瞥向厢房外的窗边,心里冷笑一声。
没想到父亲连自己儿子都不信任,竟然需要这般试探,也或许是想确认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喜爱男色罢?不管怎么样,今日父亲的举动,让二爷有些寒心。
60、
二爷回到自己的院落,坐在榻上闭目不语,袁祈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他能感觉二爷心情不豫,因此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去查查,是谁向父亲通风报信的。”久久二爷才低声开口,袁祈领命,立刻离去着手调查,二爷想起刘府的亲事,心情越加烦闷。
他掏出玉佩,轻轻的摩娑着,不同于手上动作温柔,二爷脸上表情阴沉,任何想拆散他和青衣的人,都不可原谅!
不过他没想到,这一世父亲还是看上了刘府,上一世他遇见青衣时,已经有了婚约,再加上青衣那时跟了梁仲伯,因此他和青衣擦身而过。
本着想遗忘青衣的念头,他开始恣意放纵,流连花丛,除了元配妻子之外,还先后纳了许多小妾,而和他有过露水姻缘的,更是多不胜数。
不过在他所有情人身上,都可以找到青衣的影子,有的是眉眼相像;有的是身形相像;有的是嘴唇相像;有的是神韵相像;甚至有的是声音相像。
二爷握着玉佩闭上眼,越发思念远在上海的青衣,每年的分离,独自一人在袁府,总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和青衣的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
每次都要等到回了上海,将青衣抱在怀中,感受着青衣的体温,他才安心许多,才能相信这一切不是梦。
他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从没有让青衣知道,因此青衣只是有些纳闷,每回过完年回到上海的二爷,总要将他折腾一宿,才会作罢。
二爷没想到今年回家的第一天,就听见父亲要帮自己定下亲事,心情真是糟糕不已,再加上适才父亲的试探,让他越发不想待在家中。
起身正想出去走走,却想起自己还未向母亲请安,叹了口气,二爷来到大姨太沈氏的院落,待到奴仆通传之后,二爷跟着带路的丫鬟走向厢房。
“你很面生,新来的?”二爷淡淡开口,心里却疑惑,母亲院中很少新进丫鬟,怎么这趟回家,多了一些新面孔?
“回二爷的话,是。”丫鬟低着头在前方带路,恭敬的答道。
来到沈氏厢房前,沈氏已坐在外间,就等着二爷到来,看见二爷来了,连忙命人看茶,高兴的开口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刚到,中午陪着父亲吃了饭,便赶紧来向母亲请安。”二爷恭敬说道。
“招儿还是这般有礼,快坐下罢。”沈氏赶紧让二爷坐下,随后仔细将他瞧了一遍,“招儿在外受苦了。”
“母亲哪儿的话,孩儿在外打拼,哪里是受苦呢?”二爷温声说道,对于将他视为亲子的沈氏,他也是打从心里尊重的。
“你才刚回来,不好好休息,还上我这做什么。”沈氏温柔责备,但是脸上分明带着欣喜,她嫁与袁世凯为妾,却一直无所出,因此将过继给她的二爷,当做亲身儿子疼爱。
二爷虽知晓自己的身世,却也没有因此疏远了沈氏,更是让沈氏心疼二爷的懂事,也越发溺爱起来,好在二爷重活了一遍,否则仍然还是一个纨裤子弟。
“没有第一时间向母亲请安,还望母亲见谅。”二爷开口说道,沈氏佯怒轻斥道,“说这什么话,你回家我高兴都来不及,再说你是陪着老爷呢,我还能跟老爷计较不成?”
母子两又说了会话,没想到,沈氏竟隐晦的提醒,父亲似乎派人去上海,暗中调查自己的生活,还说一开始,是刘府的少爷向父亲提起,父亲才知道自己院中有男子。
二爷皱眉,刘府的少爷?与他往来的商贾中,似乎并无刘姓之人,不过父亲很多事,并不会避着母亲,既然母亲这样说,看来他需要好好调查一下刘府。
而且二爷还从沈氏那里得知,这门亲事,是由刘府主动提起的。二爷略微惊讶,他一直以为,是父亲看中对方的家世,没想到竟是对方看中袁府。
二爷向沈氏请安完,便回到自己院落,没想到自己被惦记上了,不过父亲即将辞官,若是刘府听闻了这个消息,还愿意将女儿嫁入袁府吗?
不管怎么样,刘府都有问题,竟然敢调查他,二爷把玩着玉佩,眼神闪过一丝阴狠,无论你们看上袁府的原因是什么,我都没兴趣陪你们玩。
没多久袁祈回来了,原来是上海府邸新进的丫鬟,有一个是父亲安排的眼线,二爷暗自懊恼,因为已经除掉大少,又到了上海,因此二爷便有些松懈。
“把人处理掉。”二爷冷声说道,竟敢混入他院中当钉子,就要有随时丧命的准备。
“另外,查查刘府的事。”二爷将刘府的事,说与袁祈听,袁祈听罢后,压低音量问道:“二爷,刘府的少爷,会不会是文公子?”
文?刘?二爷眯起眼睛,心里怒气不断攀升,“给我仔细的查!把这一切都给我查清楚了!”
“是。”袁祈领命而去,二爷坐在房里怒气难平,竟然敢耍他,刘府少爷,文公子,若是不好好回敬一番,他就不是袁寒云!
过了几日,袁祈便调查清楚了,原来前两年二爷回家时,曾在路上偶遇刘府千金,二爷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但是对方却把二爷记在心里,对他念念不忘。
回到家让人一打听,才发现二爷每年只有过年才回天津,平日都在上海,因此她拜托哥哥,到上海去帮她打听,看二爷身边是否有人。
刘府少爷护妹心切,也想看看掳走妹妹芳心的,是何许人也,因此化名文谨,去到上海接近二爷,没想到竟让他发现,二爷时常与一男子同进同出。
刘府少爷暗中观察之后,越发肯定那男子和二爷关系匪浅,否则二爷如何会赠他一间铺子,况且二爷从不出入烟花场所,看来那男子是二爷养在身边的男宠。
他回家将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妹妹,原以为妹妹会打消主意,谁知妹妹却执意要嫁给二爷,还说若是成了亲,二爷便会收心,不再豢养男宠。
接着更是冲到刘老爷面前,含泪哭诉说非二爷不嫁,刘老爷爱女心切,加上二爷实是一个好对象,因此一家人合计合计,打算让袁老爷出面,让二爷和那男宠断了。
所以刘府少爷告诉袁世凯,二爷院中有一男子,并且提出若是二爷肯抛弃那男子,迎娶刘府千金,那么刘府将成为袁大人强力的后盾。
刘府是天津地方的首富,若是能够得到刘府的支持,对袁府来说,会方便许多。自古以来,官商勾结是常有的事,刘府在商贾中深有影响力,因此这条件让袁世凯很心动。
不过只听刘府少爷的片面之词,袁世凯是怎么都不相信,自己出类拔萃的二儿子,竟然会豢养男宠,因此他暗中派了人,混入二爷的府邸。
没想到得到的消息,果真是儿子院里有一男子,不仅如此,那男子竟然还住在儿子厢房中,这样的事实,对袁世凯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更让他决定尽早让儿子完婚。
因此趁着二爷这次回天津,袁世凯赶紧设宴,席中便邀请了刘府一家,希望让二爷和刘府千金好好相处,顺便培养感情。
当二爷听说父亲要设宴时,心里已经猜到父亲的打算,二爷烦躁的皱着眉,实在不想出席,却找不到借口推托,心情真是差得不行。
袁祈战战兢兢随侍一旁,心里将老爷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无缘无故办什么宴席,摆明了是一场相亲宴,这样的宴席二爷怎么可能想出席。
累得这几日服侍二爷的奴仆,都万分小心,就怕惹到心情不佳的二爷,袁祈也在暗暗祈祷着,杜公子的信笺赶快来,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到了相亲宴当天,二爷整日臭着一张脸,脸色黑得就快滴出墨汁,袁祈欲哭无泪,杜公子一直没有消息,恐怕也是二爷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
就像袁祈猜测的,二爷心里烦躁不已,每年他回家时,当天就可以收到青衣的只字片语,这一次却是过了许多天,还未收到来自上海的信笺。
他原本以为是被父亲拦了下来,还特地让人守在驿站,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书信,他本想着去拍电报,却每每在要出门时,被父亲叫到书房。
次数多了,二爷也知道父亲的意思,父亲怕是知道他想去哪里,因此拦着他,不让他与青衣连络,二爷让袁祈暗中去拍电报,但是上海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二爷等了几日,心中开始不安起来,莫不是青衣知道了刘府的事,知道了父亲要帮自己定亲,所以生气了?一想到这个可能,二爷便恨不得插翅飞回天津,向青衣好好解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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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二爷离开后,我的身体便出了问题,除了嗜睡不已,一开始的好胃口都没了,没有几天,我便开始呕吐,常常是早上一起来就吐。
小夏和园主都被我吓到了,连忙请了大夫来,谁知大夫把完脉,一脸疑惑的望着我,迟迟说不出话来,我们见大夫这般神情,心里都咯噔一下,难道我身子出了大问题?
大夫又把了好几次脉,却告诉我们,他医术不精,无法断定我身体情况,请我们另请高明,之后脚步踉跄,抱着医箱跌跌撞撞的离开。
这次园主请了西医来,谁知西医诊断完,张口劈哩啪啦一串洋人话,我们听都听不懂,西医神色激动的比划着,接着伸手就想探向我下身,我一惊怒喝道:“做什么?!”
西医继续叽哩咕噜一长串,最后看我一脸疑惑不解,憋了老半天,脸都红了才憋出一句,“你,男人,真的?”
这是什么问题?我望向园主,园主也一脸疑惑,接着望向小夏,小夏也是听不懂的模样,西医看我们的表情,比手划脚了许久。
最后放弃的收拾东西,只丢下一句,“神奇!中国人神奇!”便快步离开了。
我一脸惊愕,所以自已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一个反应都这么古怪?园主也皱眉,最后提议,“不然让小安子帮你看看?”
“也好。”我叹了口气,小安子也略懂医理,让他看看,说不定他知道我身子怎么了。
小安子来了之后,便替我把了脉,没想到他第一个反应,也是惊讶的瞪大双眸,随后像不相信似的,又把了好几次脉。
连小安子都是这个反应,我心里一沉,莫非我的身体真的出了大问题?我想起远在天津的二爷,心里有些酸涩,突然很想见到他。
“小安子,你旦说无妨。”园主淡淡开口,小安子放下我的手腕,神色有些迟疑,园主瞥了眼小夏,“小夏,去帮青衣熬一碗安神汤。”
“现在可以说了罢?”小夏离去后,园主将门窗关上,走回床边坐下,问着一脸凝重的小安子。
“杜公子的脉象……动甚者,流利滑动也……”小安子缓缓开口,顿了顿,挣扎一番后,艰涩的开口,“是谓喜脉。”
“什么脉?”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小安子呼出一口气,望着我坚定的答道,“喜脉。”
“我耳朵出毛病了?怎么一直听见‘喜脉’呢?”我喃喃自语,园主惊讶的呆站在一旁,听见我的自言自语,开口说道,“你耳朵没问题,我听见的也是喜脉。”
随后我两相望无言,我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咳咳……小安子,我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把出喜脉呢?”
“应是我才疏学浅,杜公子和楼爷还是另请高明罢。”小安子也很惊疑,有些汗颜的嗫嚅说道。
我们三个静默无语,这时我又有呕吐感,连忙趴在床沿,不断的干呕着,小安子见我这模样,迟疑的问道,“公子几时开始有这症状?”
“这几日罢。”我抹了抹嘴,虚弱的回道,随后又开口,“之前胃口奇佳,许是我吃太多,弄坏了肠胃罢。”
小安子皱眉不语,没多久小夏捧着安神汤回来,小安子问起小夏我平日饮食状况,小夏将前几日的异状,和这几日的呕吐都说了。
小安子听完后,陷入沉思,小夏将我的呕吐物清理干净,园主又将他遣了走,因为小安子看起来有话想说。
等到房内又剩下我们三人时,小安子深吸一口气,“杜公子,你应是有孕无疑,世上无奇不有,你以男子之身怀有子嗣,也不是不可能。”
我被小安子的话惊住了,他在说什么?我有孕了?刚才说是喜脉,我还可以当做小安子把错脉,现在他竟斩钉截铁告诉我,我一个男子,竟然怀有了身孕?
61、
我望着小安子说不出话来,一旁园主也惊愕万分,“小安子,你是说真的吗?”
“嗯,杜公子的脉象明显是喜脉,会呕吐也是害喜的缘故。”小安子解释,我却觉得像是晴天霹雳,我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怀有身孕,这一切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曾在古书上见过,男子怀孕的记载,虽然极为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小安子说道,我愣愣的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吗?
“我去抓药,楼爷你先陪着杜公子,我去去就来。”小安子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园主,小安子要抓什么药?”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我想的那种药罢?园主神色复杂的瞥了我一眼,转头低声说道,“安胎药罢。”
我羞窘的钻入被窝,天啊!我一个大男人,竟然怀有身孕,还要喝安胎药?不过冷静下来之后,我有些疑惑,小安子诊断正确吗?会不会其实我根本没怀孕?
越想越觉得是小安子出错,毕竟男子怀孕是前所未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虽然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心里隐隐有一丝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