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隼戮江湖——密花
密花  发于:201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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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动他!”千亿放声喊道,见潘大海不肯放手,又道:“如果你想让我活着跟你们回去,你就放了他。”

几名汉子顿时大怒,就要过来挟持,然而未及人前,忽闻两个坚定地声音同时出现。

“你没有余地说不!”

“你没有余地谈条件!”

说话的,一个是千亿,一个是潘大海。而一语言罢,帮众们皆顿住动作,千亿直视着潘大海,佯装平静又道:“我知道,你们就是挟持我要挟梅山,你……”说着,指向潘大海,续道:“你要杀六弦儿,掩盖真相。”

说到这,潘大海眉头登时紧蹙。千亿冲他微微摇头:“但是现在,我要你放了他,不然,你们永远别想以我威胁梅山,我现在便死。”

六弦儿当即大叫不要,潘大海还是没有一丝放手之意,紧紧架着他,阴狠的瞪着千亿,水帮匹夫见当家的不发令,皆不敢上前,手足无措的站立在原地,将他三人围在中央。

这时千亿又上前几步,行至距潘大海不到一丈的距离,清楚地说道:“我只给你三步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放六弦儿,那便等着丢失现有的所有,这当中的事故,你懂,我懂。”

潘大海闻言,双眼一闭,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心中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所有,都是借于金枝的协助,他此番来挟千亿,亦是金枝吩咐……而现今,如果千亿因自己的一念而死,那就是威胁梅山的一张王牌消失,届时,金枝不与他倒戈,鹰隼也必然不会放过他,最有可能的可能,便是将他谋害傅烨之事抖搂出去,更甚者,则是直接来取他性命。

上次一番交手,潘大海亦知自己技不如人,幸好水帮势重,可保他一时平安,可这份平安,能维持到几时?金枝,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么?退一步说,一个鹰隼不足畏惧,但如果加上双指一刀,那他又将处何种地位?

想到这儿,潘大海叹了口气,胳膊渐渐松开,六弦儿刚一感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减弱,赶忙措身钻了出来,又将千亿护在身后。

千亿径自绕过他站于众人面前,说道:“潘当家果然精明,知以大局为重,而我亦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你大可放心……只是现下,我有两句话要说与六弦儿,还望你容我一刻。”

潘大海见他手无寸铁,又只是文弱书生,便放下警惕,点了点头。

六弦儿怔怔的看着千亿,一时无言,心中却焦急的像起火,自责无能护他,有负英姿重托。

千亿一把将手搭在六弦儿肩上,压低声音对六弦儿附耳言道:“传我夹竹桃,卿自归燕巢。”

水帮匹夫中耳力好的和潘大海也都听见了这句话,只是他们胸中无半点文墨,十分不解其意,又听花儿又听燕的,只当是一句诗话。

六弦儿也是愣了片刻才想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全身就是一震:夹竹桃是什么,这在场的都知道,但只有六弦儿知道那种花,茎干叶皆藏有剧毒……千亿这是以花喻毒,向他索要。

六弦儿瞪大眼睛看过去,眼神中尽是不解之意,却又听千亿神色匆忙的低声道:“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快些……”

六弦儿内心剧烈挣扎,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千亿,生怕他得了毒药去寻短见,又觉千亿所言不得不依,只好在袖中取出一只玉簪,道:“……你要记得,英姿……”话说不下去,却见千亿闻“英姿”儿子脸上即刻变色,继而恢复平静,再次转身,对上潘大海等人。

千亿转身之际,悄悄将玉簪藏入袖中,在场人等皆没有觉察此举,只见他走至潘大海面前,方回身对六弦儿点头,示意他离开。

随着那张清冷面孔转向潘大海,六弦儿眼泪奔涌而出,望着千亿消瘦背影,他心中滋味无言可喻。他是怕极了这情形,范二要他留守小筑,便是要他保护千亿,可最终,他只能看着千亿落入敌人手中。

六弦儿自觉有负千亿,有负英姿,可他此刻不宜再强出头,他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被人拿去,还要把千亿被挟持的消息传回梅山……可是,他还有何面目再见英姿?

旁人七上八下的过来拉住小公子,将他双手用拇指粗细的麻绳绑起来,拉将出去,千亿面不改色,似是毫无恐惧,脚下踉跄着跟随他们。

只有潘大海,不知道在哪个时候,他无意中看了一眼依旧站在潭畔的六弦儿。而这一眼,看得他心中剧烈一震。

那人,着一身凌乱衣衫,披头散发的立在那里,身子颤抖犹如风中红花。那双睁得大大的眼中,正不可抑制的涌出泪水,而血自脖颈指尖淌下,泪滑过脸颊,他竟像毫无察觉……

这人是俏六儿?潘大海自问,随即陷入迷惘。

俏六儿阴狠毒辣全江湖人人皆知,可俏六儿又是什么人?他是百枝门主,又是烟花歌妓,一个半男不女的妖人……可刚刚,就是他,面对断水重刀架上脖颈,毫无畏惧;面对死亡,毫无胆怯。这种近似疯狂的勇敢,令他堂堂九尺的汉子亦有些震惊。

可是为什么,他此刻要哭?

……六弦儿几乎是在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下逃至梅山,一路上他被数名水帮人众追杀,当中艰难险阻不可言喻,然而,当他终于背着一身伤痕来到这北方燕赵之地,只举目便可望到高耸入云的山峰时,却迟疑了。

十八峰下无路上山,想要上去,只能凭绝顶轻功沿峭壁攀岩,六弦儿绕山行走两周,才发现一处生满荆棘,坡度稍缓的崖壁,山上几乎没有什么高树,而为数不多的树木也只剩下枝条。伸手扥了扥,六弦儿确认这种枯枝可以承载自己的体重,才动身开始攀山。

伊始还好,可那毕竟是万尺高崖,只爬到一半路程,六弦儿便有些局促,双手被棘条扎的鲜血淋淋,身上旧伤发作,他亦感到力气正飞快的从身上流逝掉。而越往上攀,连荆棘和枯枝都少了,六弦儿只好用手指抠着石缝,脚下蹬着突出来的碎石努力上行。

这时候便是进退两难,要上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下去,则更为艰难,何况他也无力再施展轻功。

最尴尬的事情继而出现了,当他历经万难,几乎耗尽所有力量,终于爬出云海,抬头可以望见峰顶崖石的时候,竟发现那些离自己数丈远巨型石块,皆是像外延展着,底端形成一种倾斜向下的趋势,这种情形,就算是他不似此种狼狈,也不可能上的去。

无奈之下,六弦儿想到了一个最原始有效地办法,那就是喊。虽然他堂堂百枝门主在梅山十八峰峭壁上大叫有些丢人,但现下再无他法脱难。

重任在身,六弦儿不再犹豫,放声像山顶大叫贺英姿的名字,如此隔了一炷香功夫,崖顶才传来一个回音,那人声音高亢有力,可说出的话却不太中听:“何人在此叫嚷?上不去,你就下去呗!”

六弦儿一下就听出了这是他的死对头范二,顿时有些生气,可介于现下情形紧迫,只好强压着脾气喊道:“我要见英姿,有大事情!”

范二迟疑了一下,又径直走向巨石边缘,向下一躬身,便望见了挂在峭壁上的六弦儿,六弦儿此时已极其狼狈,脸上手脚都肮脏无比,而他一看见范二的半张脸探向自己,心中一悦,连忙道:“二爷,我有事要找英姿。”

范二看着他一张黑脸不禁哈哈大笑,损道:“六爷,您就跟这儿说罢,说完您就下去便是了。”

六弦儿闻言,一下子就急了,口不择言大骂道:“你个无赖,这可是万尺高崖,我如何下得去?你……我告诉你,千亿出了事,你要是不带我上去,看英姿回头怎么收拾你!”

范二一愣,听他说起千亿,才想明白他为何不守于小筑中,一人跑到梅山上来,连忙收了玩笑态度,单手勾上巨石边缘,身子凌空一转,待落脚点上下方凸石,又以脚尖勾住……如此这般,范二全身便倒挂在了峭壁之上。

他向下伸出援手,覆在六弦儿紧抓峭壁的那只手腕处,喊道:“松手!”

六弦儿有些害怕,想自己所在之处极高,要是此番松手,那范二再搞恶作剧放开他,便要活活摔死……迟疑着,他向下一望,顿时就看见了陡峭成直线下垂的万尺峭壁,当即只觉头脑一晕,手跟着就脱力了。

范二连忙臂膀施力,勾着顽石的脚尖一抵,转身飞至巨石之上。再看六弦儿,发现他已浑浑噩噩,眼睛眯着,口中含混不清的像是要说什么,又叫人无法听清。范二无奈之下,只好一打横将他人抱起来,向攀月阁走去。

却说这一路,范二怀抱破衣烂衫的六弦儿,只觉他柔弱犹如无骨,那环绕在自己颈间的小臂,纤细不似男儿,更为令他不能直视的,就是衣衫上印出的斑斑血痕……

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六弦儿人已这般惨样,还有心思跟自己在山崖上逗闷子……想到这儿,他颇有些自责。

36.

把人放到攀月楼二层的卧房床上时,范二心中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六弦儿双眼闭着,似是晕了过去,而身上污脏和血迹遍布。

范二出去打了水,用白布擦去蹭到六弦儿脸上的泥土,又帮他把外衣揭开,这时候他也看到了六弦儿身上的伤势。自胸部到膝盖,少说有五六处尚未愈合的刀伤,有些还在流血,有些结了硬痂,粘连到内衣上,他由着那伤疤一路向上看去,直到目光落至六弦儿脸上,他心头再度一颤。

漂亮的一张脸,让人分不清它的主人是男是女,而此刻,那张脸过分的苍白,嘴唇都失去了颜色。范二只看着看着,心跳便加速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像是自己全部心神都被这昏睡的人拿去了……

他曾经对自己好奇,为什么每逢出入宫廷行凶,对宫娥彩女从来提不起兴趣,他不爱美色,也不愿流连于花街柳巷,甚至有时候,范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财迷,这个世界上最能吸引他的,便是那些漂亮物件,而不是有生命的活人。

可是,六弦儿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勾住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是两回,他十分不解,自己对六弦儿究竟持着如何心思,是在潜意识中把他当成了一样宝物,还是因为他的漂亮中,总带着一丝悲戚?

想着,范二思维就不那么灵活了,他没有意识的探下头去,似是想把床上人看的更清楚……

然而,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拉开了,随即张毅和英姿一同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范二正坐在床畔,身子下压着向床上之人靠近,而届时,范二几乎快和人家脸对脸了。

英姿无意中看见那人一袭红衣,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大喊范二。这范二才醒悟过来,一转脸,便对上了英姿一双带着不满的眼睛。

范二满脸通红,心中十分紧张,就听英姿厉声质问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范二正欲解释,就听张毅于旁打哈哈对英姿道:“英子,这还用问吗?你看看那衣衫不整……”说着,他也看向六弦儿,随即两眼一亮,呼道:“哎呦!这小妞儿挺俏的啊,小子,你有点儿本事。”

英姿微怒,两步上前,就要去拎范二后领,范二自小就被他这样拎来拎去,当然知晓他意,连忙躲开,大喊道:“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干,你们就进来了,我还没……”

正闹着,六弦儿被吵醒,睁眼就看见面带怒色的英姿和躲至墙角的范二,再一低头,看到自己外衫被人褪去,只剩下最里面的内衣还挂在肩上,当即脸就黑了下去,打断他们说道:“英姿,出事了。”

三人均是一惊,张毅更是纳闷儿这美丽的小娘子如何一转眼变成了男人,不解的望着,又听英姿问道:“什么?”

六弦儿垂眸,心中挣扎半晌才吞吐说道:“千亿……被潘大海带走了。”

而他话音一落,英姿啊了一声,顿时瞪圆了眼睛。六弦儿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又道:“你们走了三天,潘大海带人来,带走了他……”

接着,六弦儿将那天发生的一切都说与英姿范二,两人听后即刻陷入沉默。半晌,英姿像醒过神儿来似的蹙眉问道:“千亿被带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你与他们交手,可是受了伤?”

六弦儿听英姿话中带关切之意,心中更加不安,摇了摇头。

安静了一会儿,英姿猛然站起身来,向门走去,张毅连忙挡在前面,问道:“你要干嘛?”

英姿眉头紧锁,抬眸看了一眼师兄,低声道:“去救他。”

“不可!”张毅阻拦道,六弦儿也蹭的站起身来,拉住英姿衣角,道:“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英姿低头不言,隔了片刻才道:“可是……我不能让他在那帮人手中。”

张毅说道:“英子,你现在去了也没用。你想想,他们抓了人就是为了引我们去救人,那……红缨金枝,他……是先有预谋的,你要是去了,正中人家圈套,非但无法救人,搞不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范二也走上前来:“哥哥,你现在不能去。”又看了看英姿为难的表情,坚定地道:“只要梅山一日不被拿下,他们定不会伤人,而你去了,若是也被他一并捉了,那定是要取你二人性命,届时,非但救不了千亿,你自己也难以逃脱。”

英姿依旧低头,他心中亦是再明了不过他二人所言之事,只是千亿安危对他来说无比重要,一想到他在潘大海那贼人手中,他便无法冷静。

张毅又道:“你暂时先不要去,方才师傅与十七派宗议事,你也听到了,他老人家定能为你做得此主,你放心。”

英姿狠狠叹了口气,看了看他三人,犹豫道:“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在大战之前救回千亿,我不能让他……”

话到一半,众人便闻门外一人高声:“你三人下得楼来,为师有事相商。”听声音甚是浑厚,这说话的,正是梅山宗师。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先后走下楼去,待师傅问清了楼上来客何人,英姿便急忙向他讲述潘大海挟持千亿一事。

宗师点了点头,言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金枝釜底抽薪,他亦知我梅山不是说拿便可拿下的地方,所以想借那公子对你加以要挟。可是此时,你是万万去不得。”看了看英姿僵硬表情,宗师续道:“吾儿不知,那金枝现只埋头行动,他不知那公子已猜出了他全数意图,而战事前夕,他定会以那公子前来威胁,于此之前,他绝不会害他性命。”

英姿无奈的点头,宗师又宽慰道:“吾儿莫急,待他战书一到,为师自当遣人和你同去救人,而今,以你一人之力,尚不可抵御整个武林。”

英姿听师傅提起武林,心中极为愧疚,起身落拜,向宗师道:“徒儿在外闯祸,至我梅山于武林同仇境地,还请师傅责罚。”

宗师拂袖示意范二来扶,说道:“金枝窥探我梅山动态已久,他设下圈套,故意引来一帮匹夫见证你俩困兽之争,实乃卑鄙之举。此事,不怪吾儿。只是,以后行事,定要小心,莫不可再鲁莽。”说罢,又向张毅命令道:“毅儿,你修书一封,派人送于金枝,以我名义警告于他,若是动了人质,我便亲自下山,向他索命。”

张毅浑身一颤,急忙点头,心中却有些慌乱。

宗师端起桌上冷茶,轻抿一口,突然放高声音问道:“那孩儿,你为何在后偷听?”

三人均是一愣,这时,却看六弦儿自墙后楼梯上走了下来,而一下来,他便看见了端坐于绣垫上的梅山宗师。而看着这满脸威严之相,如山结实的老者,六弦儿不禁感叹,梅峰不是个凡人呆得住的地方,然而他亦是机灵之人,连忙跪了下去,向宗师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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