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乾隆的抽风的频率比较高，胤礽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多个伴读什么的，他并不在意。

不过乾隆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奇怪，什么叫做“……你要和色布腾巴勒珠尔好好相处啊”——不就是个蒙古世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犯得着他去讨好他，蒙古那地儿不比京里，那可是“亲王、郡王随手抓，贝勒、贝子满地跑”的地方，世子什么的，真的不算稀奇——好吧，人家色布腾巴勒珠尔是科尔沁小世子，是孝庄太后的本家，还是未来的达尔罕亲王，和他关系好点也没什么坏处，胤礽勉强认可了乾隆的前半句话。

就在太子爷点头应是的时候，他发现更无厘头的还在后面，什么叫做“你没事儿带色布腾巴勒珠尔进宫玩玩，也叫上三丫头，他们两个年纪相当，又都喜欢弓箭、骑射，应该说得上话的……”——搞错没有啊，色布腾巴勒珠尔是我的伴读，你让他没事儿去见三格格，你是在给你儿子找伴读，还是在给你闺女找女婿啊——突然，胤礽灵光一闪，就是这样，没错儿，肯定是这样的，小弘历给他找伴读是幌子，给三格格找额驸才是正经。

有清以来，公主抚蒙古是惯例，要是皇帝的女儿不够，就是从兄弟们那里抢几个来，也是要封做公主嫁过去的。

乾隆的女儿就不多，到目前为止就生了仨，还已经挂了俩，要不他能抢了亲弟弟的独生女儿进宫。

可就是这样，宫里眼下也只有两个公主的预备役人选，八爷和康熙爷，谁也逃不了将来远嫁蒙古的命运。毕竟，乾隆就是再偏心，也不可能做出让养女抚蒙古，却把亲闺女留在京城的行径，他还要脸面呢。

直接把闺女留下是不可能了，但是间接的嘛——没人规定额驸不能常住京城不是，乾隆暗自为自己的主意叫好。

想通了乾隆的用意，太子爷的表情变得有点诡异，看小四子的意思，那个什么“珠儿”，就是小八未来的额驸了。

他得赶紧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去，捂嘴闷笑了一会儿，太子爷起身出门，笑着去了西三所。

被弘历要养童养婿的想法吓到的，不仅有笑容僵住的八爷，还有面无表情的康熙爷。

因为这两位，都是第一次意识到，自个儿这辈子是公主，是要嫁人的，还是嫁去蒙古。

“三妹啊，你别担心，哥哥我会替你好好敲打那个什么‘珠儿’的。”说了半天，胤礽还是没记住人家的名字。

“我才不用担心呢，皇阿玛肯定不会让人欺负我的。”八爷意有所指，如果没有前世的那些记忆，三格格应该会是个很幸福的公主，不管乾隆怎么抽风，对他这个嫡长女，真的是很够意思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想的缘故，太子爷总觉得，八爷刚才话里的“皇阿玛”三个字，咬得有些重，他还下意识地看了康熙爷一眼，不过老爷子沉浸在“弘历不会欺负亲女儿，但肯定不会放过侄女儿”的想法中，没有在意。

第二天，胤礽就在上书房见到了色布腾巴勒珠尔，他用看准妹夫的眼神，把对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遍。

长得还算不错，这是太子爷对未来妹婿的第一印象。大概是祖上融合了其他民族血统的关系，色布腾巴勒珠尔的长相不是典型的蒙古人，反而是个很清俊的少年，这让胤礽对胤禩的担心，瞬间减少不少。

没办法，太子爷就是个颜控，再亲近再有本事的人，长相不过关，他也是绝对不会多看第二眼的。

如果说太子爷是在考察妹夫，所以看得格外仔细，那么四爷就是在观察孙子，表情也是非常认真。

两人对看了会，对彼此的印象尚可，然后上书房的师傅就来了，于是乖乖上课去。

要上课就免不了要写功课，对于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太子爷和四爷来说，要认出对方的笔迹，本该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可惜太子爷警惕性高，从开始就改变了字迹，四爷更是个谨慎的，他是上任皇帝，这宫里现在还有不少他的墨宝，哪敢还写原来的字，正好色布腾巴勒珠尔是左撇子，四爷顺理成章就改用了左手。

这样一来，不管是胤礽还是胤禛，都认不出对方的字了，也因此错过了相认的最佳时机。

乾隆四年，弘历做了件得罪胤礽的大事儿，把太子爷气得七窍生烟，直到他投胎转世，也没忘了继续报复。

“混蛋！我要杀了他！”屋里的奴才都被打发出去了，太子爷气哼哼地吼道，说着还想去找鞭子。

“二哥，我们现在动不了他！”眼看太子爷提着鞭子就要冲出门去，八爷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小心隔墙有耳。”

“可我不想放过他！”话虽是这么说，胤礽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再世为人，他和小八，一个是尚未封爵的光头阿哥，一个是养在深宫的金枝玉叶，除了上辈子丰富的斗争经历，他们面对乾隆，其实没有任何优势。

本来呢，乾隆借口弘皙“居心不轨”革了他的亲王，圈了他的人，胤礽就已经想抽人了，不想乾隆还对弘皙不放心，连他的宗籍也给除了，改名为四十六，还把人圈到了毗邻皇宫的景山东果园内，难怪太子爷气得想抽他。

“除宗籍、改贱名……他们父子还真是好手段。”八爷的语气也没多好，亏得他看小弘历抽风的表现还怀疑他是不是老四的种，现在看来，他的怀疑完全没有道理，谁敢说弘历不是老四的儿子，他第一个抽他。

“哼！”太子爷冷冷哼了声，眼神冰冷，不把小四子从那个位置上拉下马，他就不姓爱新觉罗。

大约是心灰意冷的缘故，弘皙被圈禁到景山之后，身体开始变得不好，胤礽得到消息很担心，总想找机会出宫看看，哪怕见不到弘皙，能给他传个口信也好，但是从康熙五十年到现在，隔了二十多年，他手上真的没什么可用之人了，就是有，他也没法向人家证明自己的身份，于是太子爷打起了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主意。

“二阿哥想要出宫？”乾隆时不时就抽一下，胤禛对永琏这个嫡孙因此特别重视，听见他的话，微微皱了皱眉。

“难道你不想？”胤礽打定主意要找个人陪自己出宫，“三妹妹前几天跟我说，想要些宫外的新鲜小玩意儿……”

“三格格要什么，可以去找皇后娘娘。”三格格是中宫嫡女，想要什么没有，胤禛对孙女儿，显然没对孙子重视。

“那可不一样！”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你都不要，将来小八不让你进他的公主府，你别哭着来求爷。

第08章 借花献佛阴差阳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终，在太子爷的“威逼利诱”之下，四爷还是答应了陪他出宫。

因为乾隆本身就是个爱出门的，所以听说胤礽要出宫逛逛，很爽快就把腰牌给了他，不过为了保障儿子的人身安全，他也没有忘记给胤礽指上一队的护卫。这样一来，太子爷出宫是顺利了，想看弘皙却是没可能了。

好在太子爷另有准备，虽然不能亲自去看弘皙，也能暗中联系以前的门人，让他们设法给弘皙带封信去，安全起见，胤礽给弘皙的那封信上，愣是没写一个字，以至于他有些担心，弘皙收到信能不能看懂。

“色布腾巴勒珠尔，带银子没有？”虽然活了两辈子，可太子爷出宫的机会少得可怜，走在街上，看见什么都稀奇。

这不，他站在人家卖糖葫芦的老人家面前就不肯挪步了，可惜他老人家没有带银子出门的习惯，只能找人要。

“有。”四爷的回答非常简洁，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银裸子递给太子爷。

“给我两串。”太子爷把刚到手的还没捂热的银子连同本来就攥在手上的纸团一起递了过去。

“哎呦，小公子，两串糖葫芦就十文钱，小的找不开啊。”老头儿借着把银裸子推过来的过程，把纸团藏袖子里了。

“找不开就不用找了。”太子爷很大方，反正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糖葫芦，信能交出去就好。

“小的谢公子爷赏。”老头儿笑得牙不见眼，特意给太子爷选了两串最大的糖葫芦。

“喏，这是给你的。”太子爷把左手拿着的那串糖葫芦递给四爷，四爷的表情僵了僵，仍是接了过来。

因为送信的事情办成了，胤礽的心情很不错，拉着胤禛满大街乱逛，逛着逛着就进了家首饰店。

“主子，你这是……”四爷搞不懂，自家“孙子”进首饰店做什么，面上不由得冷了几分。

“难得出来一趟，你就不给三妹带点礼物。”太子爷笑得促狭，对周围突然下降的温度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其实呢，胤礽对色布腾巴勒珠尔这个人本身是没有兴趣的，可架不住他是胤禩未来的额驸，因此才多看他几眼。

要说太子爷上辈子和八爷的关系，虽然不至于像大阿哥那样争锋相对，可也是站在敌对阵营的人，只不过是两人之间的直接交锋不多，太子爷和大阿哥闹得最凶的时候，八爷躲在大阿哥的身后，等到太子爷被废，八爷党也被老爷子给摁下去了，要不两个人这辈子想见，就算是有康熙格格这个共同的“敌人”，也不会那么快就“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然了，爱新觉罗家的小心眼是一脉相传的，太子爷尤其深得其中的深邃，他和八爷固然已经化解前世的恩怨，可是这些丝毫不妨碍他们给对方制造点无足轻重的麻烦，比如说八爷给太子爷和大阿哥牵线拉桥，也比如说太子爷喜欢拿色布腾巴勒珠尔来打趣胤禩，然后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哈哈大笑。

“礼物是要带的，可我怕……格格不喜欢。”在四爷看来，三格格是自家嫡孙女，出宫一趟给她带点礼物无可厚非，只是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街边的首饰店，恐怕没有三格格瞧得上的玩意儿。

“你送的东西，三妹怎么可能不喜欢。”太子爷笑着拉着四爷进了店，心里却在想着八爷看到首饰时变脸的模样。

给八爷买首饰是太子爷的建议，可真进了店里，胤礽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面却是没了兴致，倒是四爷，挑得颇为认真。

趁着四爷挑东西的功夫，太子爷四下看了看，这一看，居然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嫣然，你不要跑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姐姐买来送你。”清颜死死拉着胤禔的手，不让他走。

“你看着办就是了。”胤禔的语气很不耐烦，简直就是恨不得拿起东西就走人，当然，可以不拿更好。

“给你买东西，总要你喜欢才好。”清颜始终不明白，她家堂妹怎么就对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这些女孩儿家应该喜欢的东西毫无兴趣，要不是身边的嬷嬷盯着，他脸上不会有一点粉，头上也不会有一朵花。

“我无所谓，你不要搞得太复杂就好。”毕竟是当了好几年的“姐妹”，胤禔很了解清颜的性子，这个时候说“不”是不可能的，只能寄望于清颜心情好，给他挑点简单的玩意儿，不要太折腾才好。

“我知道啦。”既然胤禔不反对，清颜开始兴致勃勃地选东西，胤禔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等他。

“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不管什么时候，太子爷对美人的兴趣都是不减的，而西林觉罗嫣然，正好是个小美人。

“二……公子。”胤禔捂住嘴，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阿哥两个字咽了下去，老实说，他很喜欢这个称谓。

“你们也是来看首饰的？”别看太子爷上辈子男女关系复杂，可恋爱经验却是为零，更别说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表现自己了，就连问个问题都很白痴，人家姐妹俩在首饰店里逛着呢，不买首饰还能买糖葫芦不成。

“……嗯。”胤禔无奈点头，准确说是清颜拉着他来看首饰，不过他不打算解释就是了。

“你看上哪件了？”反正太子爷现在年纪不大，西林觉罗家姑娘更小，就算他送他首饰，也不会被人说什么的。

“嘎？”胤禔微微启唇，愣愣地看着太子爷，似乎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说……你有什么喜欢的没有，我给你买。”太子爷显然忘了，他身上是没有带银子的。

搞错没有，一个清颜逼着要送他首饰已经很郁闷了，现在二阿哥还来凑热闹，他们想整死人啊，胤禔很无语。

胤禔没想到的是，他傻傻愣愣的表情正好取悦了太子爷，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比刚才更深了。

从上辈子康熙爷第一次让敬事房往毓庆宫送人起，太子爷身边就没缺过美人，不过在那些美人眼中，太子爷都能看到他们对他有所求，那种眼神，让太子爷很不喜欢，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别人的“猎物”。

可西林觉罗家这个笨丫头不同，他每次见到自己——其实算上刚才这次也就只有三次而已——神情都很平静，他看向他的眼中，也只有单纯的恭敬，不像其他人——包括皇后叫到长春宫说话的那些小姑娘——总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不、不用了。”回过神来的胤禔连连摆手，让二阿哥送自己首饰，那怎么可以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别客气。”太子爷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想送人东西，就没有送不出去的。

同时，太子爷也是个很挑剔的人，平时打赏人也就算了，他难得想亲自送人回东西，那肯定就要送最好的。

这不，他在店里转悠了好半天，始终也没看上合适的，太子爷就纳闷了，这家店子档次不低，店里的首饰也很精美，就算比不得宫里，可小姑娘们平时带带，绝对是没问题的，可他怎么就找不到适合嫣然的呢，真奇怪。

好不容易，太子爷看上了根簪子，还有人比他手快，在他伸手的时候把簪子拿了去。

“色布腾巴勒珠尔！”太子爷气极，逼着四爷把东西交出来，因为他不想再找了。

“我想，三格格会喜欢这个的。”其实吧，四爷选了这根簪子，纯粹是觉得它造型不错，至于适不适合“孙女儿”，他并没想过——四爷就没见过八爷，怎么可能知道他喜欢什么、适合什么——不过现在“孙子”为了讨好未来孙媳妇跟他抢东西，他感觉有点不爽，还觉得永琏这个毛病是跟弘历学的，很要不得。

“三妹不会喜欢这个，你换一根吧。”太子爷不会告诉四爷，八爷也是个什么首饰都不喜欢的。

“两位小公子，可是都看上这根簪子了。”因为出宫的时候换的都是便服，店家没能看出两人的主仆身份倒也平常，不仅如此，他还很热情地过来给他们介绍道：“两位公子不用着急，这个造型的簪子，当时打了两根，样式一样的，只是上面的花纹不同，这根是刻的芙蓉花，还有根刻着牡丹花的。”

“你让人把那根簪子拿来。”太子爷不跟四爷抢了。牡丹，花中之王，只有他的女人才配得上。

牡丹花簪子很快拿了来，胤礽一看就很满意，还没付钱就直接插到胤禔头上去了，表情非常得意。

至于胤禔，他已经彻底傻掉了，他这算是被自己的侄孙调戏了吧，老四，你在哪里，出来管管啊。

既然胤礽另有选择，那根芙蓉花簪子最终还是落到了四爷手里，只不过，两根簪子都是他付的钱就是了。

二阿哥送的东西，想退也是不可能了，胤禔苦着脸道了谢，拉着刚选好一堆东西正要付钱的清颜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