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为奴 下——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2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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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那个人

翠娘把苏越的脸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捏了好久,一边捏还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这细腻的手感,这暖和的温度,这……可

怕的目光…呃……

“摸够了?”

对上苏越阴郁的双眼,翠娘总算是回过神来,嘿嘿赔笑着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又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拾

起地上的灯笼。苏越看她这副样子,挑起眉角:“摸出什么结果了?”

翠娘:“……是……活的。”

苏越:“……”

一路走在熟悉的花园曲径中,翠娘叨叨地在耳边说着话,苏越听得心不在焉,隐约飘进几句什么“大人最近好像都不开

心,动不动就发呆,笑的时候也好可怕。”“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你是怎么样从岛上逃回来的?”

迈上积了落叶的台阶,前面就是易洛迦的卧房,翠娘显得很高兴,飞快地对苏越说:“我这就去通报大人,他知道你还

活着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卧房的黄花梨雕窗隐约透出暖黄色的烛光,屋檐上悬着的八角青铜小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门庭前栽着的老桃花树娉婷

婀娜,淡粉的花瓣在明朗的月色中泛出近乎透明的光晕。

翠娘去通报平西爵了,苏越便静静立在院落中等着,隔些天没有回来,却发现一向干净整洁的庭落中积了些许落叶,不

知是不是翠娘偷懒了,没有及时扫掉。

正偏着脸兀自出神,翠娘掩了易洛迦卧房的门,步履匆匆地下了台阶,走到苏越面前,脸颊微红,神情也有些尴尬,支

支吾吾地便对苏越说:“那个……大人说他没功夫招待你,请你……呃,自行离开。”

苏越一怔,秀气的眉逐渐蹙起,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翠娘不敢与他对视,拉耸着脑袋,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越淡淡说:“……那就不叨扰了。”

听他这么一说,翠娘似乎是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呼出去,硬生生又被苏越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噎了回来。

苏越微笑着说:“不过走之前,我想见他一面,这总可以吧?”

翠娘立刻慌了神,连忙道:“不行不行,大人说了不想见就是不想见,你不能去。”

“见一面我就走。”苏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里也多少有了些不好的猜想,便清冷冷地微微一笑,“毕竟,我有

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提醒他。”

他说着便径自往前,翠娘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家阻拦不住他,更何况他说的那件“很重要的事情”又让翠娘心神动摇,

在原地徘徊不决的时候,苏越已经走到了卧房前,推开了雕刻精雅的门扉。

屋子还是照旧的模样,珊瑚树,紫檀凳,铜镜,依旧老老实实呆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花瓶中插着的迎春花都没换过,

只是原先娇嫩鲜艳的金色花瓣隐约已有些打蔫,有气无力地垂落。

什么都没变,只是在易洛迦铺着柔软滑顺的白绒褥子的宽敞床榻上,多了一具陌生的身子。

白皙光滑的背部,浅棕色的细软长发,分开的修长双腿,还有沙哑轻呢的呻吟。

苏越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上两具纠缠不清的躯体,直到神智还算清明的金发男人皱着眉头侧过脸来,和他四

目相接。

易洛迦的目光触到苏越的时候,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庞上模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但很快那丝表情就被他嘴角轻轻牵扯

出的柔软弧度给吞没殆尽了。

易洛迦放开那秀气的少年,支着手臂,微笑着凝望向苏越:“呵呵,我当是翠娘又回来了,原来不过溜进了一只狗。”

苏越神色不变,只是乜斜眸子瞥了那少年一眼,而后淡淡道:“……平西爵大人果然很忙。”

“嗯~知道就好呢。”那张阴柔的脸在灯光下暧昧不清,白皙修长的食指竖起来,轻贴在唇边,易洛迦笑道,“你是只聪

明的狗。可是再怎么聪明,终归是条落水狗……”

声音逐渐轻了下去,末了笑意不再,一双朦胧纤长的浅蓝色眸子中只剩下了冷:“摆清楚自己的地位罢,别没规没距的

。”

他身下的少年不安地动了一下,似乎是不愿被人看见这羞涩的光景,想扯过毯子遮住自己,可是易洛迦止住了他的动作

,然后俯身温柔地吻了吻他的嘴唇:“乖,别害怕。”

少年满面通红的小声地对易洛迦说了句什么。易洛迦很耐心很柔和地听着,听完之后笑了笑,捏了他的脸一下,然后转

过头,对苏越说:“他不想被你看见,你走吧。”

苏越闭了闭眼睛,竟然也开始学着易洛迦没心没肺地微笑起来:“不用介意我,我只是来提醒平西爵大人一件事情,说

完就走。”

易洛迦微扬眉角,淡淡道:“哦?什么事这样急着告诉我?”

苏越望着他,说:“林瑞哲也跟我一起从半月岛逃回来了。”

“嗯。”易洛迦笑得更邪媚,柔软的金发优雅地垂在耳廓边,他不在意地捋了捋,平静地问,“那又怎样?”

“……人是你烧的。他定然不会放过你。”

“哦呀,这可不好呢。”易洛迦坐了起来,柔软的绒毯从他身上滑落,露出紧实光洁的上半身,他养尊处优,皮肤是近

乎透明的白皙,身材非常好,刚毅的线条像河流般优雅流畅,宽肩窄腰,肩膀上还带着暧昧的齿痕。

就算是易北王看了都会把持不住的绝妙身躯,在苏越看来,却不知为什么只感到胃里翻腾。

苏越冷冷道:“确实不妙,我在你府上叨唠过一段日子,不想欠你什么恩情,所以便来提醒你,最近还是老老实实地护

住你的脖子吧。”

易洛迦随手托起床榻边摆着的细瓷酒盏,悠然自得的喝了一口酒,然后摇了摇手指:“不是说这个不妙,而是说,你作

为大将军的狗,是不应该背叛自己的主人,跑到我府上来通风报信的哦。”

“……”

“人是你救的,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易洛迦笑得很明朗,“就算他杀了我,你也应该在

旁边吠叫几声,表示杀的好。这样你的主人才会愈发心疼你,喜欢你……”

声音突然沙哑了一下,易洛迦神情一怔,随即垂下睫毛,笑容逐渐淡去,他看着血红色的酒液里自己的脸庞,那双熟悉

的眼眸竟然是那样难过悲伤,这意外的神情让他心里一慌,手竟微微颤抖起来。

他是不可能难过的,是不可能伤心的。

是了,他是平西爵,易北最优雅的爵爷,风流成性。从来不会留恋在某一株花朵上,更别说是这么狼狈不堪的残花败柳

可是……眼睛里的是什么呢……

好闷。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腐烂了,变酸了,霸道地浊蚀着那颗跳动的脏器。

好闷。

易洛迦的手不觉间便按向自己的胸口,愣愣感受着手掌覆盖下那一声一声擂鼓似的沉重,竟有些慌张不知所措起来,偏

偏苏越又在这时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犹豫着喊出了一声:“……易洛迦?”

咚。

心脏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锋利的指甲陷进血肉,五指死死捏紧,挤出一滴又一滴的血来。

好难受。

不要叫我名字,不要再对我说话了。

……我好难受。

“滚出去!!”

蓦地就烧起了一阵无名怒火,喊叫出声后,连自己都使一愣。从小接受最尊贵优雅的贵族礼仪教育,他不记得自己有这

样愤怒地喝叫过,即使在最生气的时候,也会面带微笑地一字一句吐出残酷的命令。

可是眼下,他在干什么?

他竟然在发火,竟然在像那些鲁莽无知的匹夫一样怒吼,那嘶哑得完全变调了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这样不受控制的

自己让易洛迦急得连眼眶都红了——不对的,不对的,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应该什么都不在乎,让这个奴隶和林瑞哲去

逍遥快活吧,他怎么可能会介意,他不介意……他应该笑。

那么,微笑啊。这不是他最纯属的表情,最完美的面具吗?他慌忙地想要牵动自己的嘴角,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笑不起

来,他一点点都笑不起来。

他最忠诚的面具背叛了他。

而他除了这张面具,什么都没有了。

迷茫惊慌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颤抖的手抓住了酒盏,鬼迷心窍地就用力朝苏越掷了过去。

“啪!”

酒盏不偏不倚地砸中了苏越的额头,然后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越愣愣地看着那个男人,血红的果酒混着鲜血从他额上缓慢凝重地滑落,滑过眉梢,滑过睫毛,滑进眼睛里。

满目的鲜红色。

他看到易洛迦在这片血色里被完全浸红,那一瞬间好像有很多很多热情炽烈的枫叶从晕眩的天穹上飘落,铺天盖地。

这些寂寞又孤独的精灵无声无息,在他的世界里下了十二年。

这十二年里,他只知道他在这片红色的海里等着一个人。

那个人对他很好,那个人会对他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俊朗的脸庞上仿佛有明亮的光芒,仿佛所有的幸福和温暖都如同蝴蝶般翩跹在他身边,很暖很

暖。

他以为那个人是林瑞哲,他就这样执迷不悟地一直等着他,年复一年地等着。

可是当他终于在这片空寂的枫海中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他却惊异地发现,那个人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是微笑着的

那个人在哭。

那个有着金色长发的人,跪在他的枫海里哭。

苏越站在原地,血和酒盈满他的眼眶然后悄然滑落,顺着他的脸庞,最后淌到光洁的下巴处。他看着对面的金发男子,

错愕地发现那个人竟然也会流泪。

他真想好好地取笑易洛迦一番,说什么尊贵淡然,说什么没有良心,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可是他真的看到了易洛迦在哭。

易洛迦咬着嘴唇,咬得自己唇上都是血,脸绷得很紧很紧,好像这样眼泪就能倒流回去似的,他忍得很辛苦很辛苦,可

是那些温热的液体就是不争气地往下滑落。

狼狈不堪地往下落。

这一刻,看着易洛迦被泪水模糊的脸庞。苏越竟然……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你滚!!马上滚!有什么好看的!”易洛迦朝他大声喊着,可是声音隔着红枫满天的海洋,在苏越耳中,竟不是很响

就好像第一次见到易洛迦时,那人穿着笔挺的白色军装,嗓音暖暖哑哑的,非常温柔的语调。

“臣正缺家奴,恳请我王将苏越交与臣,以作奴隶。”

“爵府的马车已经停在殿门外了。跟我一起回去罢,时候不早了。”

跟我一起回去罢……

苏越想上前和易洛迦说话,可是那个人不停地在赶他走,他曾经微笑着说过:“跟我回去罢。”可是现在,他也不要他

了。

苏越挪动步子,但并不是往前,而是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想退到大海的深处,那个没有人的地方。

他看不懂感情,看不懂人心,看不懂易洛迦。

这一次,他想做一个逃兵。

苏越离开之后,易洛迦的嗓子已经沙哑了,他坐在床榻上,望着苏越离去的方向,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脸上是咸涩的液体,可那是什么呢?

……那不是眼泪。我不可能流眼泪的。

身边的少年虽然害怕得发抖,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轻唤了一声:“……平西爵大人?”

易洛迦回过头来,朦胧氤氲的眼眸中是一个和苏越有着几分相似的年轻人,他看着他,过了很久,他出神地俯身圈住他

战栗的身体,把他带到自己怀里,慢慢地收紧了手臂。

他把下巴抵在那个少年的肩窝处,用力抚着他的背脊,哽咽沙哑地在他耳边一声一声地喃喃:“对不起…是我不好…对

不起……”

与苏越相似的少年愣愣听着这个男人破碎不堪地道歉,最终只是抿了抿嘴唇,有些怜悯地把手覆在了他金色的细软头发

上。

那样明亮的金色。

可是好冷。

27.神秘男子

连最后的栖枝也断裂了。

孤单一人站在清寒寂寥的御雅街上,额角还在淌血。苏越走下台阶,突然觉得很茫然。

这种茫然让他不寒而栗,好像又回到了没有遇见林瑞哲之前的那段日子:终日的杀戮,为了活下去而剥夺千万人的性命

,身为皇子,却觉得皇宫只像一场浮华的幻梦,真实的只是战场,那些硝烟,烽火才是他的家人。

记得第一次亲手杀人之后,自己的步子都是虚软的,回到大帐,想到那粘稠的鲜血和剖出的内脏,胃里便一阵翻腾,于

是吐得天昏地暗。最后还是被同行的将军架着拖回去修养的。

可是到后来呢?

已经麻木了。

杀一个也是杀,杀一万个人也是杀,他的灵魂在夺取第一个人的性命时就已经堕进地狱,永远也得不到救赎,既然这样

,在报应来到之前,多放纵自己又怎么样?

即使给他喝活人的血,他都不会恶心害怕了。

那时候的他每天生活得漫无目的,除了挥剑,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听着边塞凄厉嘶嚎的劲

风,总会默默地想,像自己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着呢?

是林瑞哲的出现给了他点亮了一盏明灯。

那个站在天光潭影里,笑得清淡却温暖的少年,成了他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这个理由是假的。

这盏灯也是假的。

没有了光亮,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在深幽的海洋中跌跌撞撞地摸索,形单影只。

这个时候,他的海洋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有着金色的长发,就像阳光一样。

可是他看着他,却不敢朝他走去。

曾经的那盏灯是假的,那么眼前的这抹阳光呢?

难道一定就是真的了吗?

他思念温暖,思念了太久太久,久得足以为自己建造一座瑰丽壮观海市蜃楼。他害怕那抹金色和之前的灯一样,只不过

是他看到的幻像。

他再也没有勇气为了一份幻像,再去酝酿另一个十二年了。

“吱呀。”

正在苏越无所适从的时候,身后平西爵府的大门突然开了。

苏越的心一悬,很快回过头去,站在门内的人并不没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他的心又掉了下去,一直一直地往下沉。

“……我……我给你送些东西。”翠娘垂着眼帘,走到苏越面前,递上一只绢织小袋子。

苏越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袋子的红线拉开,里面是一些易北通用的纳贝尔货币。

“……易洛迦叫你送来的?”

翠娘摇了摇头:“不,是我自己省下的工钱。”

苏越望着她,她的脑袋拉耸得低低的,只盯着自己的脚背。

苏越叹了口气,把绢袋还给了她:“你不用同情我,我做了那么多坏事,总会有报应的。我早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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