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外出考察各地土壤、水热,怕是一去至少两月,说不定还会更久,自他成为十一阿哥后,还没和君衡长期分离过,心中难免有些不舍,而且……如果他真的夭折了,只怕就是生离死别啊!
此时的胤禛还未意识到,他对君衡的在意,已隐隐超过了对胤祥的在意,而这两种在意……本质上并不相同。
四阿哥不知道十一阿哥的想法,催眠似的说起了朝中的事,絮絮叨叨一个时辰后,十一阿哥才合眼入眠。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四阿哥小心起身,跪坐在床上,将十一阿哥的头轻轻挪到腿上,右手和十一阿哥放在被子上的左手交握,直至十指相缠,两人的掌心中灵光闪动,一缕灵力顺着手上的经脉进入了十一阿哥体内。
第五十九章:一起出京去办差
四阿哥温柔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少年,有点遗憾地扫过那光溜溜的脑门,若是这人满头青丝俱在,绝对是位世所罕见的美少年,比风华绝代的太子还俊秀万分。
清朝的发型……真是坑美男啊!
四阿哥不无惋惜的想着,睫毛一动闭上了眼,控制着进入十一阿哥体内的那缕灵气循环大小周天,用这种方法温养着他的经脉。
这具身体有些先天不足之症,自胤禛进入后,君衡用药调理过两三年,这事胤禛是知道的,那以后君衡不再送药,他便以为治愈了,可实际上并非如此。
曾经胤禛还在六阿哥胤祚体内的时候,君衡也用药调理过,但最终那个身体还是夭折了。
没有人比君衡这个修真者更清楚,人生在世,命运轨迹可以改、运道可以调、经历可以变,但惟有生死是注定的,俗话说“阎王要人三更死,岂可留人到五更”,就是指生死不可改。所以修真界的无数人、无数灵物,不管修真、修魔还是修妖,都在想尽办法增进修为、飞升得道,为得就是摆脱轮回,超越生死,以求长生。
这辈子他的确到了大清朝,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康熙之后的皇帝可以换,历史可以改,唯独生死……谁也改不了。当然,似他这样修炼了的又不同,他的功德业力、是非对错,都将由天道衡量,与凡世规则毫无瓜葛。
在康熙三十二年,胤禛表示出不愿夭折的愿望后,君衡又对他动了心,这才想尽办法要逆天而行,改了生死。
那年君衡硬生生剥离自己身上所有的紫微龙气,凝结出了那颗果子,虽是让胤禛吃下了,但他却未曾完全放心,这几年每次夜里来胤禛房中时,他总会在胤禛睡着后用灵力如此温养这具身体。
及至如今,这具身体的经脉已强韧了不少,很多身体里原有的隐患也陆续消除,只待今日那颗果子起了作用,胤禛便不会夭折了。
夏日夜短,依现代人的算法,凌晨四点时十一阿哥悠悠醒来,这个时辰皇子该起床去书房了,他今年才十二岁,自然也是要去的,往日里这个时间起惯了,无需奴才叫就醒了。
哪知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四阿哥,再一看竟是枕着四阿哥的腿,登时翻坐起来:“你……没回去?”平时这家伙夜里来,第二天他睁眼之前就会走了,怎么今天却等着他醒来了?
“腿麻了!”四阿哥苦笑着挪了下身子,浑身顿时僵住了。
十一阿哥冷瞥他一眼,很自然地伸手去捏揉他的腿,帮着活血疏通经脉:“该,好端端的让我枕着干什么,自愿当枕头舒服得很?”
四阿哥任由他没轻没重地捏腿,明知他从未这般伺候过人,却宁可难受也不肯阻拦,对传入耳中的轻责更是毫不介意,反而听得很乐意。
“好了,你去上课吧,我回去了。”活动得差不多了,四阿哥便悄然离开了。
十一阿哥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好一会儿,才叫了人进来伺候,洗漱更衣时仍有些走神,直到出了阿哥所往上书房走的路上,才渐渐回神。
康熙三十五年七月二十六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紫禁城上时,正在背书的十一阿哥才敢真的相信,他没有夭折,这个月他没有生病、没有受伤,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平平静静度过了死劫,他……真的能用十一阿哥的身体活下去了?
他却不知,就在昨天晚上子时,他周身的紫色气晕丝丝缕缕化入体内,完全消泯无踪了,而他的生命线则延长了十年。
这日后,沉默了半年的十一阿哥终于恢复了正常,宜妃、五阿哥才算放下心,待他更加关切仔细了几分。
七月底,康熙下旨,命四阿哥、十一阿哥出京考察各地土壤、水热条件,为明年推广粮种打个前站。
旨意一下,引起了不少人的疑惑,因为排在十一阿哥之前的九阿哥、十阿哥都尚未领正经的差事,怎么十一阿哥就特殊了呢?这让朝中不少人的目光,从大阿哥、太子相争上移到了十一阿哥身上,分析起康熙此举的意图。
至于四阿哥……谁不知道这位是仅次于太子的受宠皇子,又是懿诚皇贵妃亲子,更何况改良种子的事本就是他负责的,得了这份差事实属正常,倒是突然冒出来的十一阿哥值得关注。
“君衡,皇父命我与你同行,之前可曾向你透露出这种意思?”十一阿哥听闻前朝的动静,在第二天晚上四阿哥来时,皱着眉问道,他总觉得这安排不太寻常,可想来想去也弄不明白,哪怕将他代入皇父的位置,亦没个准确的结论。
“没有,我还以为是你去请旨的。”四阿哥摇头,接到旨意时他也很奇怪,随后就是欣喜,毕竟出门在外,和喜欢的人独处,谁能不高兴?又是去考察土壤、水热的,少不得能游玩几次,何乐而不为呢?
“我怎会请旨,就算我想去,也不会这般贸然行事,况且我的年纪不够参政,去御前请旨只会平白惹来关注,得不偿失。”十一阿哥眉心又紧了两分。
“想那么多做什么,兴许是皇父见你沉稳,想提前让你当苦力了?”四阿哥半开玩笑道。
十一阿哥想到他平安过了死劫,眼底划过些若有所思,君衡所言也能算一个理由,也可能重生的皇父是看他不会夭折了,便想大用了吧。
怀着这样不确定的猜测,十一阿哥在八月初时,和四阿哥打点行囊,带着两个精通农事的工部员外郎出了京城。
直隶各地倒是可以放在最后看,毕竟离京城近,各种条件相差不大,倒是稍远一些的省份,如山东、山西、河南等,最好乘着天气未曾完全转凉,早点整理出资料,也好让工部进一步分析。
所以,他们最先去的是河南,算是秦岭淮河这条南北分界线上的省份,虽然南方也有种植小麦的,但到底还是北方省份的种植面积大。
按四阿哥的意思,今年先考察种小麦的地方,明年再出来一趟去江南看看,分两步来,这样考察起来不会太粗略,而且,改良的稻子他并不十分满意,想等着今年最后一次试验能不能把亩产和小麦一样增加到一百斤,另外江南富庶,对粮食的紧缺程度不如北方,推广粮种自然要先紧着北方。
“主子,前面就是罗山县(河南信阳州所辖)了,要去衙门吗?”苏培盛在马车外询问。
车里四阿哥看向十一阿哥,用目光征求他的意见。
十一阿哥沉吟一瞬道:“先找家客栈,休整一日再做打算。”
马车外的苏培盛默了一下,恭恭敬敬应了:“是,十一爷。”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四爷的奴才,却要听从十一爷的命令,还听从的心甘情愿。
“回头在城外找个小院子吧,如此来往也方便。”四阿哥开口了,他们要看的是地、是农作物,与其每日城里城外跑,还不如就近住在城外。
“嗯,说的有理。”十一阿哥从善如流道。
三天后,两个皇子、两个小官,两个贴身太监、四个侍卫就住进了一座农家小院,此后不过两日,这个住户稀落的小村子,前前后后又住进了十来个人,据说是在城里哪个商队的护卫,因城里地方小住不下,这才到了城外来。
这日后,每天用过早餐,四阿哥和十一阿哥各带一个官员去田间走走,有时碰到附近的农人,还会攀谈几句,他们态度和善,熟悉了就没人局促了。
中午回来吃顿饭,小睡片刻后,下午继续出去,如此过了十来天,需要的各种数据就整理好了,两个官员也大大松了口气,最初他们知道跟着皇子出来办差,还暗自叫苦不迭,就怕两位天潢贵胄摆皇子架子,谁知全不是这样。
“明日启程去下一个地方?”十一阿哥看着忙忙碌碌摆饭的四阿哥,心中温暖欣然。
自住在这里后,他每日吃的都是四阿哥亲手做的饭菜,原以为那年离开扬州后,就再也不会有山间数日的经历了,没想到如今却又重温了一次。
“嗯,该整理的我都命他们记下来了,保险起见还誊抄了一份,已派跟着的侍卫送到驿站传回京城了,剩下一份我们边整理边比对,或许等回京时就能有个初步的结论了。”四阿哥放下最后的粥,摆了勺子和筷子。
十一阿哥扫过桌面,两荤两素,盘子都不大,份量刚够他们两人,不会造成浪费,待看到面前的粥时,他皱起了眉,明显表现出不喜。
“虽是用鸡汤熬得,但我把油都去了,不会腻的,前两天你不是说山里放养的鸡味道鲜美吗?怎地这会儿又嫌弃了?”四阿哥好笑地解释,那年在扬州城外的木屋里待了十来天,他就知道这人最是挑食,油腻的不吃,味重的不吃,做的不好也不吃,实在不好伺候。
十一阿哥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话可信与否,良久才拿起勺子喝粥。
门外的苏培盛看到这一幕,心中宽面条直流,对另外一间屋子里吃的欢快的两个小官很是敬佩,他有点恶意地想,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些天每日吃的饭菜都是他家主子做的,不晓得会是何反应?
这些天,两个阿哥和小官吃的都是四阿哥做的,他并不是好心体恤他们,只是份量少了做起来麻烦,索性就顺带他们俩了。至于苏培盛和十一阿哥带出来的太监孙禄海,以及那四个明面上的侍卫,则由雇佣的那位农妇准备饭菜。
苏培盛将嫉妒羡慕恨的目光投向吃饱喝足出来消食的两个官员,作为四爷的贴身太监,他都不曾尝过自家主子的手艺,这两个祖上到底烧了几辈子高香,真是气煞他也!
另一边守着的孙禄海低垂的眸子里难掩震惊,虽然看了十几天,但每次见了还是会如此,他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皇子之尊,除太子外最受皇上宠爱的四阿哥,竟然会洗手作羹汤?
第六十章:渔樵耕读俑
上午,农家小院里,孙禄海看了眼正在房中打包行李的苏培盛,扬声道:“苏公公,我去喂马了!”
“知道了,顺便把车给套了,主子们退掉房子回来就能直接启程了!”苏培盛多吩咐了一句。
“还是苏公公想得周到!”孙禄海恭维着走到了屋子后面。
苏培盛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倒是挺机灵!”
本来这次跟着十一阿哥出来的应是柳方,哪知皇上下旨让十一阿哥跟着四阿哥出门办差的前几天,柳方家中老父病了,便向十一阿哥求了恩典回家了,这才轮到孙禄海顶上。
四阿哥和十一阿哥关系好,两人的贴身太监苏培盛和柳方自然关系不错,出京时得知同行的是不熟悉的孙禄海,苏培盛还以为路上要受累了,没想到这孙禄海年纪虽小些,人却很机灵,腿脚也勤快。
这边的苏培盛却不知道,孙禄海转到屋后拴马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只毛色灰白相间的鸽子,将个小纸条塞在小拇指粗细的寸许竹管中,绑到鸽子腿上后放飞了它。
京城,乾清宫。
批奏折批累了的康熙放下笔揉了揉脖子,李德全马上站到他身后按捏起来,手法熟练老道,一看就是常做的。
康熙后靠着享受起来,眼皮一撩扫过李德全,声音里带了丝笑:“倒是个伶俐的奴才!”
李德全恭敬地道了不敢,这时梁九功端着新沏的茶过来,笑眯眯地道:“万岁爷喝口热茶吧。”似乎是觉得康熙心情不错,他大着胆子道,“奴才们最是笨手笨脚了,要不是四爷出京前交待,奴才们哪能想到给万岁爷捏肩的。”
康熙觑了梁九功一眼,面上有些似笑非笑,吓得他赶忙低头装木桩,瞬间就老实了。
李德全也恭敬退到一边,暗自感叹师傅多嘴了,他们师徒贴身伺候皇上,皇上和四爷的事他们是知道的,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似这样借着四爷讨好皇上,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皇上。
康熙放下茶盏,念在梁九功伺候的时日长,又较为贴心,便揭过了这事。感觉肩膀不那么僵硬了,他站起来活动着胳膊道:“坐了这么会儿工夫怪累的,朕也出去走走。”
梁九功大松口气,忙前忙后张罗着起驾,暗地里的小心思全部缩回了肚子里。
康熙坐着御辇往御花园走,思绪不禁飘到了近日来陆续看到的密报上,幽深的眸子沉了几分,唇边的弧度也小了几分,他倒从不知道,他的禛儿会下厨,听说味道还不错。
这次跟着出去的那两个工部员外郎是谁来着,他这个皇帝都没那个品尝过,他们倒是幸运得很。
康熙转着手上的扳指,眼神越发幽深,面上越发似笑非笑,一个躲在角落正打算来个偶遇的贵人瞧见他的表情,连忙退了好几步,再不敢冒头了。
身在河南的四阿哥一行离开罗山县向开封府而行,下一个要考察的地方选在了开封府禹州。和在罗山县一样,他们还是找到一个村子租了农家小院,照旧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只是,没几天,十一阿哥就发现四阿哥常常找不到人,他隐忍不发,命两个员外郎继续办差,还帮着圆了过去,说四阿哥是办其他事去了。
接连四日,除了吃饭时都见不到四阿哥,及至第五天,十一阿哥的耐性彻底告罄,苏培盛和孙禄海瞧着这位小主子越来越冷的脸色,连正屋都不敢进了。
傍晚,四阿哥端来了最后的汤面,边摆碗筷边道:“你这几天是不是胃里难受了?暂时没有小米,就吃些面食吧,这个也比较养胃。等苏培盛买来小米了,再煮了小米粥用些,若是还不行,那就只能抓药了。”
十一阿哥望着桌上汤色清亮、放了几片绿蔬的面,脸色稍微好了几分,他知道君衡奉行药补不如食补,出京一个月来他从未感到身体不适过,因为每次稍有不对,都会被君衡及时发现,并用饮食调理过来。
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人这么细心地照顾过他,哪怕是曾经的妻子乌喇那拉氏,也只是一味地迎合他的喜好,不曾留意过他是否不适。
十一阿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吃完饭再说,不愿破坏此时温暖的气氛。
夜里,四阿哥坐在桌前整理着这几天考察得来的资料,左手翻看、右手书写,神色认真专注。
十一阿哥打眼瞧着烛光映照下那张清俊的脸,第一次发现君衡也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回忆往日见过的君衡,要么端着他人面前那副装出来的清寂样子,假模假样的很能唬人,要么……他想起在他面前的君衡,嬉皮笑脸过、无赖过、苦笑过、狡猾过、沉郁过……
十一阿哥这才发现,他见过的君衡是鲜活的、真实的,这个人明明不是容易相信他人的,却愿意将最真实的一面展露于他面前,嬉笑怒骂也好,狡猾阴沉也好,都不曾在他面前伪装过。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忙完了的四阿哥收好笔墨纸张,含笑看向明显走神的半大少年。
闻言抬头的十一阿哥略微沉吟,很直接地问:“君衡,你这几天在忙什么?别忘了,咱们是出来办差的!”
四阿哥一愣,无视他眼中的不赞同,神秘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天色晚了,早些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