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黎墨染却也不敢于井子奇面前声张，毕竟井子奇虽笑得和善，但谁知这后面有没有藏刀？再说，这井子奇对他一向虚情假意。于是，黎墨染也惺惺作态道：“王爷自然心胸宽广。是黎某不知轻重以下犯上。”

井子奇听罢，却是扑哧一笑，接着莫名其妙了一句：“好一个‘以下犯上’，确实活该！”

黎墨染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井子奇。

井子奇见状收敛了笑意，只微微含于嘴角，带着七分认真三分调笑说道：“不过，这仆从还是太少。都没个人跟着伺候。”

还不是因为你？！黎墨染暗自腹诽了井子奇这么一句。要不是因为怕井子奇要对他暗下杀手，他也不会不让林凛跟着，而是吩咐林凛，如果他到傍晚还未回来就立刻跑去向孟煜祺求救。黎墨染知道他此举很是窝囊，但是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来。在这个世界里，他真正能依靠的人，除了他自己，似乎便只有孟煜祺而已。

思及人多眼杂，黎墨染便推脱道：“黎某身体又无残疾，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小凛一个人便够了。”

“哦……”

井子奇又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黎墨染莫名的烦躁起来，手不自觉的摩挲起秋千的绳索。

笑中虽有深意，井子奇口头上却并无过多的表现，很快便转了话题，要与黎墨染切磋武功。

黎墨染本是不愿，怕这井子奇又故作柔弱，制造自己要杀他的假象。可是耐不住井子奇的软磨硬泡，又想着快些结束这会面，便应了下来。只是出招时多有保留，以守为主，倒是井子奇招招狠戾，大有要夺黎墨染性命之势。黎墨染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为了自保，也只有转守为攻。

十几个回合之后，黎墨染扼住了井子奇的咽喉。此刻黎墨染正是打红了眼，下手也不知轻重，手上用力，浑然不觉井子奇的脸色已然惨白。却突然从身侧飞来一把匕首，黎墨染一惊，放开了井子奇，闪身躲过匕首，也暗自后悔，自己莫非又上了这井子奇的当了。却听井子奇一声惊道：“龙飞住手！”

黎墨染侧首，就见一把玄铁宝剑离自己不过毫厘，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再一凝神，见仇龙飞面色冷凝眼含杀气。仇龙飞虽稍稍犹豫，但终究是将剑收回剑鞘。

黎墨染这边吓得半死，井子奇却很是高兴，虽然脸色还是苍白，却是围着仇龙飞团团转悠。黎墨染一看此景，不禁转惊为怒，暗骂——敢情这井子奇是要在仇龙飞面前演一出苦肉计，拿他来当炮灰！

黎墨染这想法却是冤枉了井子奇，井子奇其实真的本意只是为了与黎墨染切磋武艺而已。之所以出手狠戾，也只是为了逼黎墨染动真格。他虽想要黎墨染的命，但也并未傻到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挖孟煜祺的心头肉。何况，他现在已经改变了策略。

这番意外惊喜，自然让井子奇好不欢喜，一个劲地对着仇龙飞傻笑。姣好稚嫩的面容配上这笑，竟是可爱非常，惹得旁观者黎墨染都不禁暗萌，可那仇龙飞却是不为所动，仍是一副臭脸。如同一盆冷水，自然浇熄了井子奇的热情，就连黎墨染都觉着扫兴。

井子奇自觉无趣，转头对黎墨染笑道：“还是十四公子厉害。我认输。”

“哪里哪里。”抱拳谦道，黎墨染却暗自腹诽，井子奇台面上的功夫虽然不如他，但暗地里花招可是多得很。黎墨染至今仍然记得，那块击在他脚踝的石头，那枚抵着他脖子的毒针。

仇龙飞这一来，似乎让井子奇没有兴致再和黎墨染聊天饮茶，黎墨染见此也顺水推舟的告辞。井子奇并不留，将黎墨染送到院口，似是怕仇龙飞走，送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

黎墨染心中有些不爽，却并不是因为井子奇，而是因为孟煜祺。看刚才的情景，井子奇与仇龙飞之间的事明显就是昭然若揭，孟煜祺肯定知晓。知晓后却并不阻止，反而纵容。难道真是宠爱井子奇到这个地步？这么一想，黎墨染更是愤怒，这井子奇明明就只是个路人甲而已！

见黎墨染盯着自己皱起眉来，井子奇虽不解，却也无心打探，只想快些进去将仇龙飞留下。虽然刚才已经叫仇龙飞先坐着等他，但以仇龙飞的个性即便点头也有可能因为不愿久等而走人，更何况他根本就没点头！

最后与黎墨染道了一声别后，井子奇正要转身回苑，却突然想到一件要紧事，忙疾步上前拉住黎墨染的衣角，耳语：“黎墨染，三日后陛下寿辰你可要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匆匆回苑。

黎墨染没想到井子奇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惊诧非常，回神正想追问，却已不见井子奇的身影。虽然满腹疑惑，但是黎墨染也不想再去打搅。再则，井子奇一向喜欢故弄玄虚，怕是也不会言明吧。

再想想井子奇那话，黎墨染眉心更加聚拢。他确实想好自为之，但这好自为之，又该是怎么个好自为之法呢？

14.

一大早，黎墨染便被林凛唤醒。不爽的望着那灰蒙蒙的天，黎墨染自是将孟煜祺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够。这次倒不再是乱伤无辜，而是今日，他之所不得好眠，是为了去参加孟煜祺的堂弟，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寿宴。

穿戴洗漱好后，黎墨染出了门。也不理管家的催促，黎墨染是有意让孟煜祺等他，因而漫步缓行。终于挪到门口，望着那辆奢华的马车，黎墨染暗骂一声——骄奢淫逸，该死该死！这才不情不愿的登上马车。

一掀开车帷，黎墨染顿时有些愣住，感觉彷若进入了仙境见着了仙人。淡淡的阳光透过布帘照在孟煜祺的身上，绝美而又柔和。不过在注意到孟煜祺脸上的不屑与嘲讽后，黎墨染又改了想法，这绝对不是什么仙人，顶多就是个妖孽！

而孟煜祺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眼里的讽刺意味更深。

马车缓缓的行进，车厢里，孟煜祺闭着双眼貌似乎在养神，姿势优雅而又高贵，略带柔和的气息让秋天更显旷达，温润而让人舒畅，让黎墨染忍不住有些入迷，不禁暗叹：黎墨染，我可是给你勾画了这样一个养眼的小攻啊，所以你无论在哪个地方呆着，请保佑我能够HE吧！

黎墨染想到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孟煜祺了，那日清晨他那一声怒吼让孟煜祺也动了怒，之后便搬离了他的苑子回自己的主苑养伤去了。黎墨染也不知他伤好了没有。不过孟煜祺那伤极重，应该没可能短短几日便痊愈，而且看孟煜祺此刻脸色还是很不好，应是仍未好转。

“今日你该高兴了吧？”

孟煜祺并未睁眼，却是突然莫名的这么一问，让黎墨染当下有些愕然。稍稍思考片刻，黎墨染便知孟煜祺所谓何事。见孟煜祺闭着眼，黎墨染也就无所顾忌的苦笑着应道：“没有这样的事……”

如果有可能，黎墨染是一点都不想见到那劳什子太子，特别是那样的三人会面。

“你恨他？”孟煜祺极慢地睁开了眼，黑眸若有所思地深深凝视着黎墨染，目不转睛，他勾起嘴角，“恨他将你送到我的手上……”

黎墨染侧头不答，只是撇撇嘴。毕竟这样的问题，现如今的“他”没办法回答。答是与非都显得虚假。

孟煜祺也没有追问，只是黑眸愈显幽黯，盯了黎墨染的侧脸一会，又合上眼睑假寐。

从王府到皇宫这段路不长，穿个几扇朱黄大门，眼前就是巍峨壮观的宫阁殿宇。黎墨染刘姥姥进大观园，还没来得及大惊小怪一番，就被孟煜祺瞪得心里发虚。作为璃国大将军，确实不该有如此表现，虽然现在他的定位只是孟煜祺的一个小小侍卫。于是，黎墨染收敛了好奇心，低着头紧跟孟煜祺。

黎墨染本以为孟煜祺该是去的大殿，却没想到他竟是绕过了几个主殿去了御书房。黎墨染再一想又觉合情合理，哼哼，小皇帝对孟煜祺的那点小心思！想到此，黎墨染便偷偷扇了自己一掌，轻声骂道：“瞧你他妈的写的什么狗血剧情！”

孟煜祺本是好好走着，听到身后动静，终于忍不住转头去看，就见黎墨染脸颊红了一块。微皱着眉，孟煜祺暗想，这黎墨染好几日不见的怪异今个儿怎么又来了？难道真是因为能见到璃国太子而高兴得忘乎所以？瞬间便有些吃味，孟煜祺看着黎墨染的目光冷了几分。

知道孟煜祺的不悦，以为孟煜祺是觉着他不知礼数，黎墨染悻悻然避开了孟煜祺的视线，心虚的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黎墨染这一声道歉，让未料到的孟煜祺瞬间一滞，末了微微翘起嘴角，又转过头去，不再纠缠这事。

还未走到御书房，远远便能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黎墨染不禁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忠实的粉丝啊！

那身影一见他们走近，便奔了过来，除了孟煜祺，其他人皆是惶恐的跪了下去。黎墨染本是手足无措，见旁边其他侍卫跪下了也就有样学样的跟着跪下。

来人自然就是当今的皇上，今日刚刚及冠的孟承天。这个世界，男子十八岁成年，也就是及冠之年。

黎墨染微微抬首，偷偷打量起孟承天来。刚满十八岁的少年，稚气未脱，却也有了成熟男子的英气。不过，虽说是有血缘关系，孟承天与孟煜祺却毫无相像之处。孟承天的相貌来自于父家那边，挺拔英俊，而孟煜祺更多的是像她母亲——枭国第一美人沐香冷。

想到这黎墨染不仅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母业子继。沐王妃不在后，孟煜祺成了第一美人。被自己这想法囧了，黎墨染不禁汗颜自己的思路广。

黎墨染正在发呆，突然被轻轻踹了一脚，一抬头才发现其他侍卫都已经站了起来，他却还是傻愣愣的跪着。忙不迭的站起来，黎墨染无措的看着孟煜祺的黑脸，想来刚才踢他的人应该是孟煜祺。

黎墨染这般滑稽的表现使得天子龙颜大悦，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孟煜祺笑道：“爱卿，你何时有了这么个有趣的侍卫？”

孟煜祺凉凉的扫了黎墨染一眼，冷冷道：“鱼目混珠。”

黎墨染一听，怒了，这孟煜祺怎么还是毒舌如此，实在可恨！

“呵呵，”孟承天却是看着黎墨染，状似随意的说道，“那爱卿可否藉这鱼眼珠子给朕玩两天？”

黎墨染大惊，这孟承天果然不简单，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他的情敌。不过，如果孟承天真那么喜欢孟煜祺，只要其开口，其实他非常愿意大方退让的。

“这眼珠子低贱，配不上陛下的身份，臣给陛下寻更好的。”

孟煜祺这话说得云淡风轻，脸上也是毫无波澜，却让黎墨染咬牙切齿。再听孟承天的回答，更是恨得牙痒痒，姓孟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真把他当鱼眼珠了啊！

“爱卿可不要诓朕，一言为定。那这鱼目朕就不要了。”

“臣怎敢欺君罔上？”

之后，孟煜祺便与孟承天进了御书房，其他的人自然是在门外守着。站在门外，黎墨染有些百无聊赖，也不知那两人聊了什么。

孟承天喜欢并依赖孟煜祺。先皇英年早逝，孟煜祺也是年少丧父。不过孟煜祺手段狠戾又颇具魄力，虽然年纪小，却已能独挡一面，多年来一直辅佐着孟承天，为他巩固王位。堂兄弟之间情谊之深厚，非外人所能想像。而孟承天对孟煜祺的感情更是如此。但孟煜祺的眼中却独有黎墨染一人，也不怪乎孟承天会对黎墨染恨之入骨。

又一个敌人。黎墨染不禁暗叹。

没多久，孟煜祺便从御书房中走了出来，也不说话，便径自起步。见其他侍卫尾随，黎墨染也不敢怠慢，匆匆跟上。走着走着，孟煜祺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指指黎墨染，道：“你过来。”

黎墨染讷讷的走上前去，孟煜祺却不看他只是对着其他侍卫说道：“你们不要跟得那么紧。”说完，便迈步向前，黎墨染却不明所以的呆在原地。接着愠怒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你还不快点跟上来！”

“呃？是！”黎墨染这才明白，赶忙疾步追上孟煜祺。

之后两人几乎是并着肩，缓慢的朝后花园走去，一路上桃花开得妖娆，满地的花瓣更是瑰丽，偶尔有几丛翠绿的竹子，与红透的桃花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黎墨染并不明白孟煜祺此举为何，他以为孟煜祺不想让王府外的人知晓他们的关系。偷偷地斜眼瞄着孟煜祺，黎墨染实在不解，想问却几次欲言又止。

一声叹息，孟煜祺突然侧头看着黎墨染，问道：“你想问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黎墨染终于鼓起勇气将不解托出，“我以为你怕别人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孟煜祺一挑眉，笑得自负：“这世上有本王怕的事？”

“……”你怕黎墨染离开你。

这话黎墨染当然没有说出来，他只是低头沉默。那双苍白纤细的手却伸了过来，掰过他的头来。

孟煜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深沉幽亮的黑眸中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似两簇刀光，说不出的锋利。

“我不会允许你离开我。就是死也要埋在一块坟里。”

“呵呵，好肉麻的话啊……”

黎墨染怔愣了一会，突然笑开来。听别人说出由自己构思的肉麻话，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不过，这感觉的并不坏嘛。

15.

宫宴终于开始，于是万众瞩目的璃国太子也终于现了身。不过，黎墨染却是兴趣缺缺，并不急着打量。因为此璃国太子不过是个替身而已，真正的璃国太子则是扮成了随从。

黎墨染再清楚不过，璃国太子南宫吟风为人低调，看似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璃国真正的掌管着，所谓携父皇以令群臣。不过，也因为低调，所以甚少有人见过他的容貌，就连孟煜祺曾经所见到的也不过是替身而已。

但是要从现在的使团中找到真正的南宫吟风，对于黎墨染来说也很是容易，只要看看谁偷偷将视线投于他身上便可。果不其然，黎墨染找到了那人。

经过装扮后的相貌十分平凡，举止更是与其他侍从无差。若不是黎墨染知道这段剧情，这“大家来找茬”游戏估计只能以gameover结束了。

知道了谁是南宫吟风，黎墨染也就不再暗自打量使团，而是收回视线，本分的站在孟煜祺身后，充当好侍卫的职责。

不过，孟煜祺这招倒是挺狠。让黎墨染低眉顺眼的站在他身后，示威挑衅的意思明显。而这件事确实刺激到了南宫吟风。南宫吟风对黎墨染的感情虽半真半假，王位皇权于他更重，但也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主。

“……”

黎墨染又是无语，他都写了些什么人啊！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黎墨染肯定又忍不住扇自己一巴掌。思及此，黎墨染的目光变得有些怅茫，他有些明白井子奇所谓的“好自为之”。是要他选择他的立场。

只是，若是文要亡他，即便他是作者，无论如何选择，似乎都难逃一死吧。

低头看了看孟煜祺，孟煜祺正饮着酒。手指映着青瓷酒杯，更显得白皙纤长。真是好看的人啊。

孟煜祺一回头，便对上黎墨染的目光，微皱了一下眉，末了轻声开口道：“要吃东西吗？”孟煜祺知道今日一大早便出门，黎墨染该是没有吃早饭。

因为偷窥被抓包而有些羞愧的黎墨染，听到这话，更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一想肚子确实饿了，也就不充好汉，点了点头。

“那就自己拿吧。”指着自己桌上的食物，孟煜祺并不在乎此举的不合礼数。

黎墨染犹豫了片刻，看看周围，见其他人都是觥筹交错，该是不会发现，便迅速地抓了一块点心，一口塞到嘴里，猛嚼起来。味道确实不错，不过不比林凛的手艺。想到这点，黎墨染又思及出门前林凛对自己的担忧，不禁有些感叹。突然想到什么，黎墨染侧头看向王座。虽然只是一刹那，但是黎墨染确定自己看到，孟承天别过头前眼中的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