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与孟煜祺欢好之后，便立刻对孟煜祺吹起了枕边风，要孟煜祺答应他让他上战场。

一开始，孟煜祺自是不答应，后来却实在奈不住黎墨染的撒娇撒泼胡搅蛮缠，只得缴械投降，应下了这事，便才有了今日的三人会谈。

而虽说情人眼里出潘安，孟煜祺拿黎墨染当块无所不能的宝，但旁观者的井子奇自然清醒，知道现在的黎墨染就是根凡多于贵的草。于是，便质疑其黎墨染这领兵杀敌的资格来。

接着，黎墨染自然厚脸皮的表示他简直就是诸葛在世，不出茅庐，而知天下事。

听罢，井子奇长袖一摆，口上虽是应了声“哦”，眉宇间却带着不屑。他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自以为知晓一切的穿越者。

黎墨染抬眼看井子奇，也不悦，“怎么？看上去井少爷有些异议？”

“我哪敢质疑嫂子你啊，”井子奇眼睑微含，嘴角勾起，“嫂子你这第三只眼~那绝对是通晓古今包容瀚宇的天眼。”

“眼”字拉得老长，似是怕人听不出所指到底为哪只眼。

黎墨染登时被气得火冒三丈，铜铃眼瞪得老大，更显骇人。他本就不喜欢嫂子这称呼，井子奇竟还拿着下位者这事气他。

眼见两人之间火药味甚浓，孟煜祺赶忙出声：“好了好了，你二人莫要你来我往的逞口舌之快了。”

终还是护着自己弟弟多一些，或者说喜欢看黎墨染吃瘪多一些，孟煜祺又道：“特别是黎墨染你，一把年纪了还和小辈斗气吵嘴。”

黎墨染愣了，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几下，却无法说出来。想来，井子奇确实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说眉目间早不见稚嫩，但年纪还是摆在那儿。

这下一来，黎墨染也不好再同井子奇制气，却也不想就那么示弱。便轻浮的一挑井子奇的下巴，嬉皮笑脸道：“小子，哥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井子奇愣了一下才反映过来，低头轻笑一声，倒没再说什么。

孟煜祺见两人不再闹，便接着道：“说说正事吧。璃国边境防守最弱之处便是云城。若攻占了云城，便等同于打开了璃国的大门。”

云城虽说驻守兵力少，但由于借助地形，本就是易守难攻之处。且行进要经过山林峡谷，又极容易被伏击。

虽说决心要攻下璃国，但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这点，孟煜祺也知。不过云城却是必须拿下的，一来可作为据点进攻璃国，二来，若兵败，也是一条后路。毕竟留得青山在。

而听了孟煜祺这话，黎墨染和井子奇难得的皆是沉默。两人都知这段剧情如何发展。

若是没有司徒云晓从中作梗，拿下云城并不算难。但事实是，司徒云晓暗中与南宫吟风协作，以空城引诱孟煜祺，以及本打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仇龙飞。

之后，却变成了孟煜祺与仇龙飞相争得两败俱伤，司徒云晓率领平叛军包夹，一网打尽。仇龙飞跳崖，孟煜祺元气大伤。

但既然现如今，黎墨染和井子奇皆知晓这事，那么便断不可能任其发展。可两人却是心思各异。

因此，当下，只有黎墨染一人开口提醒孟煜祺：“恐怕这云城有诈，若是冒然大举进攻，只怕是自投罗网。”

孟煜祺眉心微皱，沉吟片刻，道：“虽是可能有诈，但却也不能就这样耗着。”

这话也是没错，现如今孟煜祺这十万军队驻扎在枭璃边境一处荒凉之地。此地空旷于防守不利，粮草则是更大的问题。而那云城虽属山城，但土地肥沃，可谓粮仓。

黎墨染也知这其中道理，而且久留此地，也许会让司徒云晓和南宫吟风失了耐心，联手出兵围剿孟煜祺。之所以这两只狐狸现在放任孟煜祺，选择按兵不动，只因为谁也不愿主动出兵。

战争这玩意，说实在的，其实并没有绝对的赢家。因此这两人都想能以最小的损耗剔除心头的这根刺，而让孟煜祺与仇龙飞缠斗，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于是，黎墨染想了想，道：“那么，就让我带着一部分军士先去触了这捕兽夹，如何？”

在黎墨染看来，仇龙飞并非愚钝之人。若他去的话，便可以劝说仇龙飞与孟煜祺暂时和解，免了这场恶战。虽然仇龙飞野心极大，断不可能真正与谁合作，到最后仍是不免刀剑相向。但躲过了这一劫，之后自然万事好商量。毕竟若是他仇龙飞跳崖了疯癫了，便也是什么都没了。

而且也因为败走云城这事，才酿下了黎墨染日后死亡的祸根。只因为当时孟煜祺坐镇后方，前方由黎墨染领兵。战败后，南宫吟风故意为之，命人散布消息说黎墨染临阵倒戈，并言黎墨染立了大功，将其封为兵部尚书。让孟煜祺误以为黎墨染背叛了他。于是，杀出一条血路赶回去寻孟煜祺的黎墨染，最后被孟煜祺一箭射死在营地大门之外。

黎墨染当然更是不可能让自己与仇龙飞在云城起冲突。

而孟煜祺却对这个建议皱了眉，立刻冷声道：“不行！”

黎墨染听罢，初时也有些不悦，心想这孟煜祺莫不是盼着他死不成，竟要阻止他的自救。再一想，却意识到，正因为孟煜祺担心他的生死，才不愿他去。

心下一暖，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黎墨染此刻二皮脸上身，也不顾有旁人在场，勾住孟煜祺的脖颈，将他揉进怀里，笑道：“别担心嘛，我可是英明神武的黎大将军耶！”

孟煜祺虽也不是拘小节的人，但对方是黎墨染时，总多了一分窘迫，而且如今这番姿势也令他有些不悦，这黎墨染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启染坊来了！

于是，孟煜祺手暗自一动，捏了捏黎墨染的乳头，边冷声道：“我看是你人贱命硬罢。”

黎墨染未料他有这一手，当下不禁嘤咛出声。虽说黎墨染素来没皮没脸，但还是微红了脸。

井子奇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竟秀起“恩爱”来，不禁莞尔一笑。却是道的：“我觉得嫂子这建议倒是可取。”

黎墨染虽是惊喜井子奇对他难得的赞同，但也被那声“嫂子”又惹得脸色不太好看。

而孟煜祺仍是有些犹豫。

井子奇便补了一句：“若是哥你不放心，我陪着黎墨染一起去。”

这次倒是“贴心”的没再叫大嫂。却并未真的好心，只是井子奇也无心再去戏弄黎墨染。此刻，他满心都是仇龙飞。

而井子奇这话没能让孟煜祺开怀，他轻轻推开赖着他的黎墨染，望向帐外苍茫之色，默然不语。表情沉静得可怕。

黎墨染和井子奇盯着他，竟不知该问什么该说什么。

许久，是孟煜祺自己开了口：“你们要知道，若是这次真的败了，我就一无所有了……”语气带着幽幽叹惋。

孟煜祺突然有些惧怕，他想到了自己的父王。当初父王选择追击时，并没有想到这一去，竟是以自己的妻子和妻子腹中孩儿为代价的。而这次，孟煜祺不敢想见他自己的代价是什么。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但是……

黎墨染本想说，孟煜祺手上不是还有数万将士吗，却突然意识到孟煜祺口中的“有”指的是什么，便再无法启齿。

三人皆是沉默，最后是井子奇叹了一口气，低头轻道：“有些东西，若真属于自己，便是谁也夺不走，若不属于，便是苦苦抓住，也不过如手中水指间沙。”

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黎墨染一震，神色复杂的看向孟煜祺。

孟煜祺侧首，对上黎墨染的视线，他道：“让我考虑一下。”

“是……”井子奇颔首，“那么我先出去了。”

待井子奇离开，孟煜祺伸出手来，握住了黎墨染的手。

黎墨染有些吃惊，疑惑的看着孟煜祺。

孟煜祺却将他抱住，含住他的耳垂，细细舔吻。

黎墨染被他挑逗得情欲难耐，孟煜祺却突然顿住，很认真的看着他。

“干嘛啦……”被盯着有些发毛，黎墨染撇开了视线。

“黎墨染，你答应我……”

“什么？”

“看着我我才说。”

“你是小孩子吗？”

虽是这么说黎墨染还是看向了孟煜祺。

孟煜祺却移开了目光，“如果你真的要去，我答应，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回来，无论怎样都要回到我的身边。”

这句对白太过相似，让黎墨染有些恍惚。在他写的书里，那个黎墨染出征前，那个孟煜祺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黎墨染回来了，迎接他的却是那穿空而来的离弦之箭。

“不答应吗？”孟煜祺有些忐忑，却仍是不看黎墨染。

黎墨染笑，有样学样：“看着我，我才说答案。”

孟煜祺一愣，有些愤愤的与黎墨染对视。

“可以说了吧？”

“呵，好，”黎墨染换下了嬉笑，难得的沉重与认真，“你信我我就应你。”

“你回来了我就信你。”

“竟然还讨价还价，可恶啊……”不过这个条件倒是可以接受，所以黎墨染点了点头，“好！我会回来！”

孟煜祺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某种难以言喻的光彩，在他黑眸深处闪烁着。却是突然佯装冷意，勾过黎墨染的腰，攥紧，“我要惩罚你！”

“什、什么？”黎墨染感觉到大事不妙。

“哼！”

“别只‘哼’啊！孟煜祺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嗯~”

“……”

“住手！啊……”

“……”

“救命啊啊啊！！！嗯啊~~”

帐内“热闹非凡”，帐门外守卫军士却略有些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又是平常的一天。”

77.

“皇上，您这是？”

龙翰宫内，孟承天正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换上一件便装。

总管太监刘成站在一旁候着，终忍不住开口询问。

孟承天斜瞥刘成一眼，没说话。

而收到这视线的刘成瞬间一寒，瑟瑟的低下头去，生怕自己怒了龙颜。也不禁暗骂自己，怎就多了不该有的好奇心，皇帝陛下的心思哪是他个奴才可以揣测的？

却不料那厢孟承天却淡淡应了：“好久未出宫了，今日想出去走走。”

刘成有些惊喜的抬头，却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闷不吭声，心事重重起来。虽是斟酌良久，但还是开了口，毕竟比起皇上，那人他更加惹不起。

“陛下，如今形势不稳，这宫外实在不安全，您……”

孟承天有些不悦，“怎的了？难道朕的暗卫都是吃素的不成？连在京城都不能互朕周全！”

正为孟承天系着盘扣的小太监听了这话都不禁手抖，更何况是刘成，心里更是一阵苦。刘成虽是怕，但还是冒死搬出了救星：“宰相大人说……”

“行了！”孟承天冷冷的打断刘成，脸色委实不好看。

这下刘成哪还撑得住，慌得双腿一软，便是跪下连连求饶。

孟承天本也不是那么气，见此便收了怒色，缓声道：“你何罪之有？起来吧。”

刘成稍稍抬眼，见孟承天脸色稍缓，这才松了口气，道：“谢陛下恕罪。”

虽是经过了这一段插曲，但孟承天想出宫的心思却还是未死。其实他也懂司徒云晓的意思，毕竟如今孟煜祺的反叛未平，这宫外确实危机四伏。

而就孟承天而言，他也不愿出了宫遭人伏击。却并非怕死，而是如果知道孟煜祺想杀他，他定又是一阵难解的心痛。

当初，孟煜祺副将反叛一事，孟承天也知是司徒云晓特意陷害，但他却装作无知无觉。只因为他也想削去孟煜祺手中兵权，让孟煜祺再无法逃离他。却不想最终孟煜祺还是带着十万士兵叛逃，更是可见他在孟煜祺心中分量。让他着实伤了好长一段的心。

但孟承天也知是他和司徒云晓设计在先，孟煜祺会走，也无法苛责什么。但孟承天却也不想与孟煜祺兵戎相见，因此直到如今，一直压着朝臣呈上的请求出兵平叛的奏摺。不过，也是因为司徒云晓似也不想出兵，孟承天才能平复住朝臣的情绪。

“虽是如此说，朕还是要出宫。”

刘成惊异的看向孟承天，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小报告到底要不要理科派人去宰相府打。

却见孟承天一笑，又道：“朕要去宰相府逛逛。”

宰相府位于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僻静地方，是当初孟承天特地为司徒云晓选的址。只因考虑到司徒云晓身体不好，若是离得远了，往来皇宫的路程，怕司徒云晓身子受不住。

孟承天本是打算将宰相府修得金碧辉煌，但终是被司徒云晓拦住了。此刻走到宰相府门前，看着简简单单如普通人家的宰相府，孟承天仍是忍不住唏嘘。

这是孟承天第二次来宰相府，上一次是宰相府刚落成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似乎超越了记忆，模模糊糊的。

走近府内，仆人也极少。孟承天被管家领着。

他有些好奇这个管家，虽然后者脸上满是疮斑，但举止倒是极其得体，不卑不亢。难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司徒云晓是个极其淡泊的人。

孟承天有些看不懂司徒云晓这个人，看不懂司徒云晓想要什么。世人所求，不过权钱食色。可经孟承天的观察，这些都未入司徒云晓的眼。

他也曾问过司徒云晓想要什么，而司徒云晓只淡淡看他一眼，答道：“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但这并不是孟承天想要的答案，他相信司徒云晓心比海宽志比天高，可人再无私再伟大，也总有私心。他想知道司徒云晓的私心究竟为谁。

因此也曾调笑司徒云晓喜欢何样美人。然司徒云晓依然风轻云淡，只道一句“随缘”。

随缘吗……

孟承天猛然有一阵恍惚，摇了摇头，回过神，便见管家停步垂首正等着他。忙笑着示意，继续走下去。

走过一片梅园，便是到了司徒云晓书房外。此时并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但亦可想这梅花盛开时，此园的繁华惊世。

孟承天突然想起，他与司徒云晓第一相见，便是在宫中的梅园。话说，两人有多久没有一起赏梅了？

没待管家通报，孟承天便推门而入。

房内，司徒云晓伏案写着什么。孟承天示意管家不要出声，轻步上前，站在一旁打量。

空白的书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字迹飘若浮云，娇若惊龙。尽是关于国家社稷的谏言。

孟承天突觉眼眶一酸，他知道司徒云晓为何要写这些。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握住司徒云晓的手，停住他的笔。

司徒云晓一惊，再侧首见是孟承天，却也不抽出自己的手，而是就着，站起拜道：“臣拜见皇帝。”

见司徒云晓如此淡然，孟承天反倒无措起来，忙放开手，扶起司徒云晓，笑道：“老师请起。”

“皇上今日来所谓何事？”司徒云晓问道。有些疏离。

“无事，就不能来看看老师？”孟承天不高兴的撇撇嘴。

司徒云晓见他又孩子气，不禁莞尔，“也不是。”

孟承天最喜欢看司徒云晓笑，虽然说起来司徒云晓会笑并不像孟煜祺那么惊奇，但每次见着，都让人很是舒心，也不知为何。而笑容好看者，多是对笑吝惜之人。司徒云晓对此也并不大方。因此，也难得笑。

所以这笑，让孟承天有些出神，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有些看痴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孟承天脸微微发热，不知该说什么，脑子有些迷乱，却是糊里糊涂问道：“老师，朕到底什么时候能有师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