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说老师前几日去看了逍逸王爷，他可好？”

司徒云晓皱了皱眉，没有立刻答话……

孟承天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司徒云晓的神情，虽知他不快，却仍是忍不住再问：“煜祺哥可好？”

“王爷看上去身体康健。”孟承天还不知孟煜祺围场被刺之事。而司徒云晓也并不想让孟承天知晓此事。他送毒箭与孟煜祺，也是为了警告孟煜祺，若不再罢手，下次刺杀他的也许就是他。

孟承天听罢，点了点头，片刻后他微垂嘴角，看着司徒云晓深皱的眉头，瑟瑟询问：“老师，可是不高兴？”

“臣不敢。”司徒云晓低头恭道，也随即收敛了心绪。

孟承天却有些不悦，为何事到如今，曾与他最是亲密的两个人，都疏离他。接着，便是毫无皇帝威严的气急败坏：“老师！莫不是连你也对朕虚情假意！”

听了这话，司徒云晓沉默，他在犹豫，他知道有些话一出，他在孟承天心中的分量毕现。而即便他不为私情，忠言也总是逆耳。可又如何？对一个将死之人，很多东西都飘若浮云行将西去。

于是，温吞的声音扬起来，带的却是冷调子。

“皇上要听臣的实话吗？”

孟承天瞬间感到莫名的惧意，但却又不甘退缩，只硬着头皮道：“嗯！”

“逍逸王爷对皇上怀有二心。多年一直拥兵自重。虽不欲夺权，却是为了一己私怨走的倾国之路。”

司徒云晓虽然面色无波，但那隐于宽袖之中的手掌早就紧握成拳。

听完愣了半响，孟承天才淡淡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朕与先皇欠他的。”

司徒云晓微微苦笑，孟承天果然心知肚明吗？却仍是选择默许纵容。

“陛下与先皇并不欠王爷什么。当年，若不是南涧王爷急军突进中了圈套，也不会有后来那事。一切不过因果。是逍逸王爷太过执着……”

顿了许久，继续说道，司徒云晓那有些沉的声音压下来，压得孟承天一阵晕旋：“陛下难道也要为不伦的感情执着吗？”

司徒云晓话中的字眼刺痛着孟承天的神经，那是他最深的忌讳，让他混乱不堪手足无措，待回过神来，他已狼狈冲出了御书房。

而呆于原地的司徒云晓愣了许久，终是脸色惨白的咳出一帕鲜血。

无望的苦笑，司徒云晓只望着孟承天离去的方向，叹道：“身处高位，有些东西既然得了，另一些东西就须舍了……若是孟煜祺寄心于你，我自当成全，而如今，却只怕你……徒徒心伤……”

但只要他司徒云晓还活着一天，便不会让孟承天因孟煜祺被掷于众矢之的。或许，他才是那最是执迷不悟之人吧。

这番话，孟承天自是不可能听到。这番意，孟承天更是不可能知晓。

从御书房狼狈逃出，孟承天便带着几个太监和侍卫去了逍逸王府。当然，当今皇上的驾龄，自然也让王府众人诚惶诚恐。

孟煜祺今个儿不在，管家说是出了门。而听孟煜祺不在，孟承天心下不禁失望，正要打道回宫，却想到一事。便要管家带着四处逛逛。

之所以四处逛逛，一来孟承天不愿回宫面对司徒云晓，二来孟承天也有意见识见识孟煜祺的公子们。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孟承天倒不觉吃味，因为早在十年前，他便知晓孟煜祺心里喜欢的是哪一样人。这些公子或多或少都有些许地方和黎墨染相似。然而再相似也不尽是，所以十年后，孟煜祺还是忍不住为黎墨染一搏，也终究得偿所愿。

司徒云晓所担忧的事，孟承天不是不懂，他早不是当初那个黄毛小儿。只是，当初见过孟煜祺的痛苦，他懂得孟煜祺的恨。他无法指责孟煜祺什么。也只有选择逃避。而他对孟煜祺的感情……那“不伦”的字眼却是深深刺痛了他。

何为伦，又何为不伦？

这其中界定，又是由谁来做？

而，有些东西，有些人苦苦追寻而不得，有些人却又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带朕去黎墨染的别院罢。”

孟承天想知道，他这次和黎墨染的交锋，谁会更胜一筹。然而，孟承天未料到，他还未遇上对手，就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冷清的别院只剩下一介小厮。

“公子不在。与王爷出门去了。”

小厮见到龙颜，自然惶恐，但那话中却似有莫名的凄苦。这凄苦映着孟承天心中的涩，他明了，眼前的这少年与他相似。也许……可以为他所用。

“你叫什么名字？”孟承天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冷声说道。

“回陛下，奴才林凛。”

孟承天从王府回到皇宫，天色已晚，司徒云晓竟还在御书房候着。

夜寒露重，孟承天一进书房，见着那房内，烛光下的身影，单薄萧瑟。突生莫名的心疼，有丝愧疚，轻道：“老师，朕……”

司徒云晓却回身跪拜，打断孟承天的话语：“臣知罪。”

连忙将司徒云晓扶起，手指所触到的冰冷让孟承天惊心，又急急唤来太监拿来大獒为司徒云晓披上。这才放下心来。

司徒云晓却只看着孟承天的关切，神色依然平静，淡淡开口：“陛下想明白了？”

一愣，孟承天低下头不语。

然而司徒云晓也从中知晓了七八分，若是孟承天选择继续沉沦，那他也只有尽可能的保全他。

叹了口气，道：“陛下，能征服雄鹰的永远不是麻雀。”

孟承天猛然抬头，惊愕的看着司徒云晓。

司徒云晓却只是笑笑，时隔多年，再次触碰孟承天。如果孟承天选择为不伦的感情继续沉沦，那么他又何必束缚自己的感情。且，眼中只有孟煜祺的孟承天，早看不到旁人。

他伸出手，大拇指指腹抚过孟承天的脸颊，亲腻与宠溺。

“陛下……成为真正的龙吧。”

或者，由臣替你斩断雄鹰的翅膀。

40.

黎墨染没想到他会和孟煜祺一同出门……逛街。

一个时辰前，黎墨染正待在自己屋内看着一本半懂半不懂的古言小说，门帘却突然被掀起。

孟煜祺一手撑着竹帘，一手指尖微曲搁在唇边，薄唇淡扬一笑倾城，视线带柔轻飘的看着他：“将军陪本王出去走一段罢。”

于是，黎墨染本来酝酿的嬉笑怒骂都在顷刻化作了烟云，只馀孟煜祺这一笑，吹皱那一池春水。

只是黎墨染未料，这走一段竟是走到近了黄昏。

热热闹闹的人群里，到处都是以前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表演，如能引起一阵喝彩声的胸口碎大石，看起来很危险的张嘴吞宝剑，还有耍花枪，踩高跷的。黎墨染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孟煜祺，对方表情倒是没有了之前的阴沉，只是淡然得有些冰冷。

就街的那头远远的久看见舞狮的狮头，人潮开始涌动，黎墨染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的人山人海。不过，今个儿是什么节日吗？

“这里人多，抓本王的手，小心走散了。”孟煜祺轻咳了一声，带着一抹深意的笑容。

牵手……黎墨染扯动嘴角，孟煜祺把他当三岁小孩啊。不过，想牵就牵呗，还找个这么烂的理由，孟煜祺还真是别扭得紧呢！

只是，两个大男人当街牵着手，这样好吗？

在黎墨染犹疑不定之时，孟煜祺已把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孟煜祺的手，温温润润，一点也不像他本人。黎墨染一直以为深沉凉薄的人，手温应该也是凉的。

孟煜祺又开口，闷声闷气的说道，“抓牢了，不许放手。”像个别扭的小孩。

黎墨染轻笑。不过倒是老老实实的回握。

街上有小贩在卖棉花糖，黎墨染莫名的想起他的初恋女友。那是高中的时候，十年了吧，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又不可抑制的出现在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样貌。却是真真切切的情感。他记得，他曾为她买过棉花糖。

不因为思念，不存在眷恋，黎墨染很清楚的明白自己现在的感受，他不是会纠葛过去的人，十年的时间足以把对她的感觉消磨，只是突然听到这熟悉的对话有些怀念罢了。那年，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寒假，也是这人潮涌动的街头，他牵起她的手，用相当认真的口吻说道：“抓牢了，就不许放手。”

结果先放开手的却是他。

他大义凌然的，为了对方的前程，选择了毕业那天一起失恋。得到的是对方的一巴掌，和老死不相往来。“我一心只为你着想，你为什么不能理解呢”。这样的想法一直占据着他的脑海多年，直到在成为黎墨染的一个月前，他再次遇到她，看着事业成功却又略显寂寞的她，他有了一丝丝的动摇，当初，他似乎没有问过对方，她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两个人之间早就回不到从前。完了，然后晚了。

“你想吃棉花糖？”孟煜祺感觉到黎墨染的异样，柔声询问。

黎墨染摇摇头：“不了……”如果他能回到他的世界，他会考虑重新去追回他。也许，还要加个前提，就是他在他的世界没有遇到“孟煜祺”。

孟煜祺眉头紧蹙，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

头顶上有烟火在烧，身旁众人围着卖戏耍的在跳，孟煜祺的眉皱得更深了。

“冰糖葫芦呢？”孟煜祺的语气变凉。

黎墨染抬头看了看烟火，低头看了看人群，再转头看了看身旁气温冷降的孟煜祺，实在有些感慨，这家伙怎么就这么的阴晴不定。

“小人听王爷的安排。”他顺从，实在弄不清孟煜祺的怒气而来，难道是因为他不小心分了下神，他就这样当街生气？这肚量会不会太小了？

孟煜祺也不含糊，淡淡的声音没有特别的回旋，直接地抛了出来：“本王陪你去买。”说完拉着黎墨染大步往冰糖葫芦的摊前走去。

走到冰糖葫芦摊前，孟煜祺凉凉的开了口。

“两串冰糖葫芦。”

小贩毕恭毕敬的拿出了两串递过来，孟煜祺仍是沉着张脸，竟不理。黎墨染见状只好伸手去接，心下也不禁暗咐，真不知道这家伙在闹什么别扭。

孟煜祺把银子扔了过去，黑着脸转身就走。

黎墨染向小贩抱歉的笑了笑：“我家老爷心情不好。不好意思。”

说完，便追向孟煜祺。

“王爷不吃吗？”

孟煜祺抬头看了看天色，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冰冷：“本王饿了，不吃这些甜食。”

黎墨染脸上三条斜线，不想吃也不用对人家小贩那么阴沉啊，你看人家的手还一直在抖。路人甲小贩也是有人权和尊严的好不好啊！

“你刚才在想哪个人？南宫吟风？”孟煜祺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黎墨染也总算知道孟煜祺气的是什么，不禁干笑：“呵，想想我的前世。”

“前世？怎样？”孟煜祺似有些惊异与好奇。

黎墨染勾起嘴角，抬头望望远处，半真半假道：“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喜欢我，我却因为很自以为是的原因而离开了她。”

孟煜祺听罢，却似一扫阴沉，似笑非笑道：“应该是个如花似玉的盲眼姑娘吧？”

黎墨染笑意加深，斜瞥孟煜祺一眼，咬下一口糖葫芦，故意含糊道：“也许是个如花似玉的盲眼小伙……”

这话虽说得含糊不清，但孟煜祺倒是听了个七八分，一挑眉，便不屑道：“本王可不会两辈子都瞎了眼，那人该是南宫吟风那傻子罢！”

呸呸！黎墨染暗道：你们这两人至多是我前世债主，莫要不要脸的贴上我心爱的她！不过，你这孟煜祺这时候都要诽谤一下自己的情敌，也真是够狠的！

41.

大街上，孟煜祺拉着黎墨染走进了一家饭馆。

黎墨染又不禁腹诽，这王府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跑来饭馆吃什么！

两串冰糖葫芦刚吃了两口，孟煜祺就扔了，黎墨染的嘴角又抽搐了几下，这简直就是在浪费食物啊。

小二笑得一脸灿烂的把两人引进了雅座。

“客官今天要吃啥？我们店的糖醋排骨，糖醋鱼，糖醋肉片，糖醋……”小二看着原本一脸淡笑的孟煜祺瞬时变得阴沉，吞了吞口水，“这些菜都很出名。”

“你们店的其他招牌菜是？”黎墨染揉了揉太阳穴，倒也不客气。

“好嘞，客官，咱们店的酸辣鱼，酸辣肉片，酸辣……”

“随便给我上什么都好，就是别给我放一滴醋在里头！”孟煜祺开口了，阴沉的声音，让小二忍不住的抖了抖。

黎墨染抽抽嘴角，孟煜祺这是在说，他吃醋了？可是这醋又吃的极莫名其妙呢。

小二愣了愣，再看一眼，坐在那里，只是阴沉地喝茶，视线冰凉的公子，突然貌似反应过来什么事，一拍大腿，也跟着压了压声音：“对不住，客官，我明白了，唉，都是我不懂事，多嘴了！”

“恩，挑几样好菜就行。”孟煜祺挥了挥手，示意小二可以出去了。

“王爷生气了？”

“本王没有。”孟煜祺把玩腰间的玉佩。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黎墨染倒是注意到了，孟煜祺一生气或者想事情的时候都会习惯的把玩他腰间的玉佩。

“王爷，小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街上吃饭。”回府的路不长啊。

“本王喜欢。”孟煜祺眯着眼睛说道。

黎墨染嘴角又抽了抽，不过算了，孟煜祺这家伙钱多的是，在哪吃都没关系，对了，因为他有钱，他还可以再败家一点。一直梦想着被富婆包养的齐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算是变向实现了这个愿望。

孟煜祺看了看黎墨染一眼：“将军花钱，本王不介意。”凉凉的抛来这么一句话。

黎墨染疑惑：什么意思？

“将军不是想着，本王的钱多，败家点没关系吗？”

黎墨染无语：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将军其实可以问出口，本王不介意回答。”孟煜祺勾起嘴角，放下玉佩。

“……”孟煜祺什么时候会读心术了？

“不是读心术。”孟煜祺嘴角的线条更深了。

我艹，他是怎么知道的！黎墨染觉得一股冷风吹来，忍不住暗骂了句脏话。

孟煜祺就这样看着黎墨染，眼里颇有些玩味。

黎墨染被他看得发毛，勉强一笑，只是，他的表情很明显吗？

“你这脸比你的心来得诚实多了……”把手指放在桌面上，食指敲了敲桌面，孟煜祺邪邪一笑，“当然，这身体也是。”

这叫什么？饭前一个开胃荤冷笑话吗？

又忍不住吐槽，不过黎墨染倒是真的惊异，便赞道：“王爷还真是好本事。”竟然一猜一个准。

“本王心情不差也不好的时候就可以猜得出来。”

黎墨染还想再调侃几句，小二却于此时端来了几盘菜，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接下来，美食当前，黎墨染自是把孟煜祺抛到脑后。

孟煜祺见此又有些不悦，冷道：“黎将军前世莫不是饿死鬼投胎吧？”

“呃……算是吧……”黎墨染记得他穿越前，为了赶稿确实没吃饭，正是处于饥肠辘辘时。

“对这种事，你倒是承认得快。”优雅的夹起菜，放到嘴里嚼了嚼，孟煜祺一脸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