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宝贝——FeelinSophie
FeelinSophie  发于:2013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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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栎威扫了眼保险箱里其他的文件,两份贴着蓝色标贴,其他全部是红色。

木木将案宗放了回去,将保险箱的门重新关上。起身转向康栎威,眼睛还是定定地,完全无神。康栎威知道木木是在梦游,他不敢叫醒他,只能往边上退了退,看着木木往楼梯上去。康栎威很想现在就停下来把保险箱打开,但是木木的脚步声渐远,他无法放心。康栎威已经知道密码,不差这一刻。

康栎威下好决定追出来时,才发现大堂里一片漆黑,别说木木,什么都看不到。

“木木?木木?”康栎威小心地挪动着脚步,慢慢摸到柜台,小心地贴在走,在触到楼梯那一刻,忽然听到上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响亮的关门声,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尖叫。

“木木!”康栎威不顾眼前视线受阻,扔下外套,摸着扶手就往上冲,一直跑到三楼。

301室,也就是木木房间的对面,谭谦的卧室,从门缝底下透出灯光。康栎威小心地靠过去,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很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一种很奇怪的,康栎威一时无法判定的声音,就像……在菜场里路过卖猪肉的摊子时会听到的。康栎威的心猛地一沉,后退几步,冲着301的门就撞了过去。

“木木,木木,你在里面吗?”门惊人地严实,无论康栎威怎么撞,都打不开。脚下胡乱移动着,忽然开始打滑。康栎威低下头,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红色的血液,从门缝底下慢慢溢了出来。

康栎威干咽了口唾沫,没有放弃地继续撞击房门,感觉不到痛,门也没有丝毫被撞开的迹象。

“开门,把门打开。”康栎威转而握上把手使劲转起来,“啪”地一声,居然开了。

所有的声音也就在那一声开门声后全部消失了,只有脚下的血迹还在蔓延。

房门被康栎威慢慢地推开,地板上一片血迹,从浴室里流淌出来。

“木木?”康栎威试探地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木木?”

房间的窗帘拉得很严实,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间。康栎威沿着墙往里头走,路过挂在墙壁上的挂历时,脚步猛地停住。转头的动作非常慢,慢的康栎威都觉得自己的脖子已经僵住了。

那页上的日期分了五排,前两排全是红叉,表示已经过掉,第三排打了两个。康栎威缓缓转过身,呆呆地盯着挂历上那个没有打叉的数字,然后移到月份上,最后停留在年份上。这一天,正好是林景楠14岁生日。

也是木木打开保险箱所按的那组数字。

鼻腔内冲进一股血腥味,康栎威随手一擦,却什么都没有。人还是呆立着有些恍惚,康栎威拼命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回过神来处理接下来的事。那股腥味就在房间里,而且越来越重。将视线从挂历上移开,康栎威几步跨到浴室的门口。不管经历多少次,视线的冲击依旧如此强烈,满墙壁满浴缸满地面都溅满了血。

但是没有人,也没有尸体,只有血。

康栎威后退着无力地瘫坐在床沿上,大脑里又是一片混乱。这是梦,康栎威不停地跟自己说着。

“叫醒我,木木,把我叫醒,把我叫醒。”康栎威用手掌捂着脸,不停地重复着。“不过是梦,叫醒我。”

“康栎威。”木木的声音适时地出现,清清爽爽地特别好听。“康栎威。”

“木木?”康栎威猛地仰起脸,整张脸瞬间都惊呆了。

还是在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原本空无一人的浴室里,现在有了人。木木赤身裸体,全身是血地站在浴缸里,手里还拿着一把长长的还在滴血的匕首。眼睛又黑又亮,空洞洞地看着康栎威。

“木木。”康栎威摇着头。“不,木木,不是这样的,木木,不。”

“康警官,康警官。”有什么抓着自己的肩膀在摇晃,康栎威转头,木木的脸又出现在身后。“康警官。”

“木木?”康栎威从床上一跃而起,才发现自己是在游艇上,在那张木木午睡的床边。

“你做噩梦了吗?一直在叫我,叫我把你叫醒。”木木揉了揉眼睛,不知所以地盯着康栎威。

“我……”康栎威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已经密布了汗水。

“什么梦会把你吓成这样?”

“木木。”

“嗯?”

“你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快了,春末夏初的时候,是好时光。”

“春末夏初?”

“我过农历,每一年都不一样,我喜欢每一年都不一样。”

“不是在深秋吗?”

“深秋?差太多了,怎么都算不到那一天。怎么了?”

“景楠的生日是在深秋,他也说那是很好的时光,是丰收的时光。”

“你是不是梦到他……”木木咬住唇,没有把“死了”两个字说出来。

“不是,我没有梦到他。”康栎威平定下来,挨着木木坐回到床上。“睡得好吗?被我吵醒了吧?”

“没,我也睡得差不多了,快醒的时候才听到你在叫我。”木木用袖子给康栎威擦了擦汗。

“木木,我要回青梅一趟。”康栎威搂着木木,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在这里等我,哪里都不要去。”

“好,我等你,哪里都不去。”木木很乖地依偎着康栎威怀里,仰头在他脸上啄了下。

康栎威没有对木木的这个行为说什么,只对他笑了笑,起身穿好外套,推开舱门出去了。

Episode 29

康栎威从游艇下来,沿着梦里那条之前走过几次的最短路径到青梅,见到了扛着渔网的四喜,骑着三轮的老先生,在超市门口扫地的江毅,收银的柜台小子,付款买东西的傅文仲,玩跳棋的两个摊主,坐在大堂里看书的陈儒中,擦着桌子的邓书国,在前台打算盘的阿德,站在楼梯上说话的谭谦和侯蒙。

所有康栎威来这个岛上遇到见过聊过的人都在这条最短的不到五分钟的路上全部出现了一次。康栎威谁也没有打招呼,径直走向通往地窖的门口,直接推开就下去,眼睛就盯着那个保险箱。

那组数字已经刻被在脑海里,连同梦境里的那页挂历,和浴室里的那一副画面。康栎威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在手触摸到密码时好像整个人都喘了起来。按到第五个数字时,掌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保险箱在最后一个数字按下后“滴”地一声,锁自动弹开。康栎威紧紧握着把手,又等了很久才真正按下。

和梦里一样,保险箱里放着案宗,和梦里不一样,案宗的数量减少到三份,还有一个文件夹,是一份由头儿署名签字的附带心理分析报告的论文。里面被举例分析的人没有使用真名,而是一个大写字母L代替。

那三份案宗,分别属于地窖里的三具尸体,康栎威没有记错第一个人,只是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三起案子都不属于康栎威,非常简单的案件,破案时间很短,一天,三天和一周。康栎威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第三个人明明已经注明死亡五年多,老先生却还听到了他的遗言。

同一类型的案件,凶手被宽大处理,从轻审判,没有被指控故意杀人,因为死者生前长期虐待他们。两起家庭暴力,一起家庭冷暴力,一样的模式。长期遭受虐待,最后精神崩溃,无法承受,杀了对方。

那篇论文,只是头儿一直想启动的犯罪心理学实际介入案件调查项目中的一份,而附带的心理分析报告是对这个论文里最主要观点的专业支持。由于国内犯罪心理学发展的落后,还未能形成完整的模式,依旧在借鉴西方犯罪心理学的经验。而西方犯罪心理学最主要包含行为学和精神分析学,而精神分析学上影响最广被引用最多的人就是弗洛伊德。童年生活经历会影响一个人人格的形成,稳定和发展,会塑造一套他行为的固定模式。一个人将来生活的不幸,都可以从他的童年生活经验里找到原因。

如果一个孩子长期在被虐待的环境里长大,很容易造成他人格的扭曲,无法正常地释放自己的感情。

“我觉得这些都是借口,现在犯的错误,从童年去找源头。而一个小孩子,他知道什么?最后还要归罪于他的父母亲,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不是每个这样长大的孩子都会变成罪犯,根本就是借口。”

头儿的那个项目,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康栎威还是喜欢原来的破案方式,只是偶尔会和头儿聊到。康栎威知道这篇论文,是因为他曾经当着头儿的面评判过它,甚至可以说是全面否决过。

“所以如果我从小就是被老爸用棍子打大的,那么我将来是不是一个不开心,就会对别人挥棒子?”

那次讨论其实非常激烈,康栎威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可能是一个新的案子把他从头儿家里叫走了。

“我不在乎那个人为什么犯罪,我想知道,是谁犯了罪,然后我把他扔进了监狱,然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康栎威很多年都是那么想,而那么做的,尽管在某些案子结束时,他会一个人坐着想很久,想怎么样可以让那些悲剧不再其他人身上发生。这也是后来,虽然自己不认可,还是会去关注头儿那个项目的原因。

直到遇到林景楠,康栎威才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象地那么简单。

“有些人犯罪,不是因为他们仇恨对方,他们更多是仇恨自己。他们想要解脱,所以他们甚至在案发后都不会自己记得做过些什么。因为良心上,或者本愿中,他们并不想伤害对方。但是最后,对方的行为让他们无法再忍受,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他们选择了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来处理问题,然后遗忘。”

“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做某件事,并不是为了去认可他所做的那件事,而是让其他人,不要再重复。”

“我们并非生来就可以明辨是非,我们的是非对错观念都是后天的习得。如果你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确的引导和教育,你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这并不是因为你真的邪恶,而是你没有学到什么是对的。”

“犯罪并不是个人问题,不是独立的现象,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是连锁的现象。你的任务,是怎么把犯罪的人给抓住,还受害者公道。而我的任务,是怎么让犯罪越来越少的存在,保护潜在受害者。”

康栎威坐在地上,腿上摊着论文和附带的那三页分析报告,不停揉着自己胀痛的额头。头儿的话,头儿那个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好友的话,连着纸张上的字,轮番在康栎威头脑里打钻,弄得他一阵阵疼。

“景楠到底有没有杀人?”

“根据你查到的林景楠的背景资料,我可以百分之八十肯定地说,如果你查的都是真的,那么林景楠杀死傅文仲,或者还包括江毅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十。如果他真的杀了他,或他们,那么你的这份背景资料就大有问题。我曾经按照你们头儿的要求,冒充一位商人去和林景楠洽谈过业务。他是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人,这种伪装,到不是说你城府多深多有心机,更倾向于一种自我保护的伪装。而且这个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不会钻研着去解决问题,他也不会逃避,他会看着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然后承担后果。”

“或者他看着问题严重到无法修复时,用极端地方式处理了,比如犯罪。等问题解决,自己就忘了?”

“因为他潜意识里很清楚,不能用那样的方式,那是不对的,不可以的。”

“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给你的背景调查有误,那么你认为,景楠的过去应该是怎么样的?”

“很糟糕,难以想象地糟糕。因为一个正常长大的人,不会那么做。”

康栎威合上文件,将它和三份案宗一起重新锁回了保险箱里,自己靠着保险箱,额头有一下没一下撞着。

“我觉得……景楠会喜欢你。”

“为什么?因为你们在一起,不会有孩子?”

“就是觉得他会喜欢你,会帮助你,如果他知道你的经历,他一定会……”

“康栎威。……如果他认识我,知道我在经历什么,他会帮我,杀了他们。”

“木木。”

“如果……我杀了他们,你会抓我吗?”

“我不会让你犯这样的错误,即使他们该死,也不该由你来动手。”

“所以你也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吗?……你总是在强调,因为我是一个孩子。……不过应该就是这样的吧。木木和康警官,林景楠和康栎威,都有不同的相处方式,不管晚了还是及时,尽力就好。”

康栎威抹了把脸,红着眼睛,扶着保险箱慢慢站了起来。空气里带着一股淡淡的咸腥味,康栎威并不太熟悉。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康栎威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遇到的是什么人。

从地窖里走上来,和刚刚自己进来时鲜明的对比,这一刻的大堂,就跟康栎威梦里来时一样,一个人都没有。在大堂里站了会儿,康栎威扶着扶手一步步上楼,在二楼时没有停留,直接去的三楼。

301的房间,303的房间,门都是一推就开。康栎威先去的木木的房间,里面的东西很整齐,除了墙边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两个和在拘留室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小铁环外,一切都很正常。康栎威没有停留很久,都没有蹲下去仔细看一眼,转身去了对面谭谦的房间。摆设格局都差不多,一样很干净,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家庭照。一对年轻的夫妻,中间是一个漂亮得分不清性别的小娃娃。康栎威知道上面那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就是谭谦,他的变化并不大。木木的变化挺大,毕竟4,5岁的小孩和14,15岁是不一样的,和24,25就更加不一样了。照片里那个女人,康栎威从来没有见过,很年轻,美丽,看着很文静和端庄。

“真好看。……笑得很高兴,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一定很幸福。”

“至少我确定自己是很幸福的。……所以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他不幸福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努力想着他幸福。……木木,你告诉我,你有在岛上见到过他吗?”

“我没有见过他,从来没有见过。……但是他看着很眼熟。”

“眼熟?”

“他的鼻子跟爸爸的有些像,眼睛和嘴巴像妈妈。呵呵,我看到好看的人,就会想到妈妈。……妈妈是一个很好看的人,非常善良,但是她不幸福。”

“你见过你妈妈?我听说……你和谭谦来这里时,你还很小,没有……没有母亲在。”

“妈妈在这里。……我带着她,会永远记得她,如果妈妈在……我们不会在这里。”

康栎威将照片放回原处,转身对上那面他努力要忽视的墙壁,上头一两个小时前才见过的挂历。康栎威不知道这个家庭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时间会在那一天永远地停下来。

以及康栎威最不愿意去想的,是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走出青梅时,太阳开始下山了,康栎威第一次在这个岛上看到夕阳,因为雾,正在一点点散尽。

青梅门口的摊位空了,对面的超市紧闭着门,看不到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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