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也不是你的男朋友，木木。”康栎威靠近木木，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把绳索放下来。咱们把油桶先捆起来，然后一起吊上游艇。等傅文仲回来后，收拾一下，然后……你是留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回青梅拿东西都随你，不过我希望你可以留在这里，这里应该更安全。”

“我听你的，我就躲在船舱里，反正游艇开不走。”

“我一定回来，木木，我不会留在这座岛上。”

“嗯。”木木笑着抱住康栎威的腰。“木木相信你。”

傅文仲回来时，踩着老先生的那辆三轮，里头除了一个鸡笼，还有很多蔬菜，以及一袋大米，几包种子。

“傅文仲，这个实在是太多了，真的不需要。”康栎威留木木在甲板下，自己跑了下来。

“先拿上去吧，如果雾不散，游艇不知道要在这里兜多少圈子，万一找不到码头怎么办？”

“那……我不客气了。”康栎威也没有再推迟，自己将三轮车上的东西一点点搬了上去。

木木在甲板上看着他没有再下来搭把手的意思，傅文仲在码头守着三轮也没想上游艇。康栎威到也没什么可抱怨，手脚利索地转移三轮上的东西。其实都不算重，也没堆着时看着那么多，来回四次就全部搬完了。

“对了，跟木木说，还有一枚鸭蛋在孵，也许这两天会有小鸭子。如果你们还在，我拿来给木木。”

“我以为都死了。”

“还有一枚，在鸭舍最里头。”傅文仲抬头对木木笑着挥了下手，蹬上三轮就走了，远远得消失在雾里。

Episode 27

康栎威回到青梅时，谭谦，陈儒中，侯蒙都在里头坐着，对着大门，那架势就跟要火拼一样。阿德这次出乎意料地没有在前台呆着，这是第一个康栎威见阿德不在青梅的白天。

“你们在等我？”

“你把木木带到哪里去了。”谭谦首先发问。说话直接，却又不完全点透，是这里人说话的风格。

“在安全的地方。有一点我想你们记得，不管我在哪里，我是警察的身份不会改变。”康栎威拉过椅子在三人的桌子边坐了下来。“虽然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为了阻止我，可以做一些冒险的事情。陈警官在岛上呆了那么久，外头很多事，特别是这几年刑侦学上的发展和高科技的引入，已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虽然目前没有办法和外头取得联系，这不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我在哪里，只是因为雾，暂时进不来。”

“康警官是想说，你被全球定位了吗？”陈儒中说道。“刚刚的话，算是威胁吗？”

“是善意的忠告。”康栎威进青梅前，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些过急。本来和木木说好只是想给游艇加足燃料备用，到晚上再偷偷行动。这刻才到中午，他就直接把人留在游艇上，单枪匹马地杀了回来。

“康警官真的觉得，离开这里，木木会过得比现在好吗？”谭谦没有如康栎威想的那般暴发脾气，到成了三个人里看着最为镇定的。“康警官真的有那样的自信，可以给木木新的生活？你真的了解木木？”

“我只知道他还是一个孩子，而有些成年人，那些本应该保护他照顾他的人，对他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只能责怪我爱错了方式，但我爱木木，这个世界上到现在，还没有人比我更爱木木。”

“你也说了，你爱错了方式。你这种错误的方式，最后会毁了木木。”

“所以你不会？你连你自己最爱的人都没有保护好，你怎么保证木木跟你走，会过得好？”

“我和景楠的事不一样。你是木木的父亲，亲生父亲，而你……”康栎威扫了在场的三人。“这两个人和木木的关系，是你默许的，背后推动的？你把木木当作什么？还有比跟你在一起更坏的情况吗？”

“康警官。”侯蒙用眼神征求了谭谦和陈儒中的意见，对康栎威说道。“真正被困在这个岛上的不是我们。”

“什么意思？”康栎威的神经此刻绷得很紧，就怕会错过任何一丝线索。

“如果木木不离开，康警官你会离开吗？”侯蒙没有接话，开口的是陈儒中。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康栎威猛地跳了起来。“你们去抓木木了？谁告诉你们的？”

“我们不会抓木木。”谭谦失望地摇着头。“他抓着我们。”

“如果你有本事，在这场迷雾里找到出路，康警官，那么你就走吧。”侯蒙补充道，更加怪异。

“你不是唯一一个来这个岛上的人，康警官，他们都没有离开。”陈儒中的话，和前两人呼应，开始还让康栎威听得一头雾水，这下又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你怎么认为自己就可以离开？对于木木来说，你真的跟我们都不一样吗？你是怎么对待林景楠的，你以为我们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对吧？”

“你知道我和景楠的事？”

“康警官要带走我唯一的儿子，难得我这个父亲不该了解下你的为人？”

“我和景楠的什么事？”康栎威又再次坐了下来。“我到想好好听你们说说。”

“对于康警官来说，林景楠永远都是一个疑犯。”谭谦替陈儒中说道。“即使后来你们相爱，你仍旧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完全的恋人。你发现木木身上的伤，所以你愤怒，骂我没有人性，是因为康警官你有正义感有良知？还是因为我是一个父亲，木木是一个未成人，相比于你，让你觉得自己有了优势？”

“请你说得再清楚些，什么叫我更有了优势？”

“你认识靳昇，对吧？”陈儒中接着说。“就是超市的老板。他是林景楠的朋友，也认识江毅和傅文仲。”

“说下去。”

“我们听说了你们的一些事情，靳昇陪林景楠去过医院，验伤。”陈儒中转向康栎威，那架势就跟在审讯犯人一样。“你能发誓说你没有对林景楠动过手？没有动作粗暴到伤害到他？”

“我……”康栎威张着嘴巴，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不能反驳，因为他反驳，是对林景楠的再一次伤害。因为这个事情，康栎威一直都在反省，也一直没有原谅过自己。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它完全没有一套付诸四海皆准的法则，告诉人们你只要依循了，你就一定会幸福。康栎威也知道，不管有没有那样的法则他都不可以动手，哪怕他也会害怕，会也克制不住自己。

“我要怎么放心把木木交给你？木木跟你什么关系？而木木是我儿子，虎毒不食子。”

“所以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一辈子这样下去？”

“不要回避问题，康警官。”侯蒙插话，语气也变得硬起来。“一个犯错的普通人和一个犯错的警察谁更加可怕我们都很明白。如果你把木木带走，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伤害他？”

“所以你们的结论呢？宁可木木留在这里，任你们为所欲为？”

“留下来。”陈儒中抛出了答案。“留下来，你可以保护木木，我们也不用担心，不是两全齐美？”

“留下？”康栎威冷笑一声。“说了半天，你们是要我留下来？”

“你可以和江毅，傅文仲一样，在岛上找个地方住下，随便找些什么事做做。”谭谦道。“我也许不是好父亲，甚至不是人。但我会让木木处在我的眼皮底下，任何时候，只要需要，我可以为他去死。”

“江毅和傅文仲，曾经也要带木木离开，是你们阻止了他们，就跟今天一样？”谭谦特别强调指出江毅和傅文仲不会是随口，康栎威已经不像刚刚来岛上时那么精神不振和糊涂。

“我们可以给你时间考虑，康警官。”谭谦打了个响指，邓书国拎着两个饭盒出来，放在桌上，看了康栎威一眼，马上又离开。“这是你和木木的午餐，如果你怀疑我们下药，可以不带走，但别饿着孩子。”

“我可以在游艇上给木木做。”康栎威确实很怀疑。

“我们都上过游艇，你怎么知道厨房的锅碗和调料也没有问题？”陈儒中笑道。“防不胜防，康警官。”

“你可以给木木吃，自己饿着。”侯蒙算是替康栎威解围。“我们会毒你，但绝对不会毒木木。”

“木木现在跟着我，等和外界联系了，我让头儿跟你联系。总不会我们整个警局，就来坑你一个儿子吧。”

“谁知道呢？”谭谦轻飘的一句话，差点让康栎威拍桌而起。到了现在，还没有一点反省的父亲，康栎威后悔当初答应木木只带他走，而不计较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木木那么招人喜欢，无依无靠在外头。”

“谭谦，你到现在，都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一丝悔恨吗？你知道这些事，会对一个孩子造成多大的影响？”

“木木以后可能不能和别人建立正常的感情关系，不知道如何处理感情问题。而他可能永远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一类人。因为他了解我们，太了解了。我们怎么爱他，怎么伤害他，最后怎么自食其果。……但是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不是吗？我没有能力把时间拨回到过去。太晚了，康警官，对我们来说太晚了。”

“对木木不晚。”

“康警官。”陈儒中难得叹气，那惋惜康栎威轻而易举听出来了。“先给木木送吃的过去吧。”

“康警官，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的，都有机会改正。没有回头路。”侯蒙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先回房间了。如果雾散了，你们要走了，记得跟我说声。我不去码头，就在窗口看着。”

康栎威对着被谭谦推到自己手边的两个饭盒，听着侯蒙上楼踩着木板的咯吱声，不久前才明确的认识又一次变得模糊起来。他只知道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他都要离开这里，因为他要去找他的宝贝。

“跟木木说，我这几天会一直在这里。”谭谦道。“如果我想跟我告别的话。”

“我也会留在这里，如果木木只想见父亲，我可以回避。”陈儒中接道。

“所以你们又突然同意我带木木离开了？”

“如果雾散了，你联系到了你们头儿。如果你真的决定，带木木离开。”谭谦这一次直接将饭盒推得触到康栎威的手。“我是他父亲，我说过，如果能保证木木过得好，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这座小岛。”

康栎威不明白谭谦最后的比喻到底有什么意义，只是一样记在心里暂时存着，因为他现在要想的事太多。

Episode 28

康栎威带着盒饭和自己的一些行李回到游艇，和木木一起吃了午饭，很简单的菜，口味和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木木没问康栎威回到青梅有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很乖地收拾桌子，洗碗时被康栎威抢了下来，给了他几个青枣，让他洗洗自己吃。木木听话地在水槽边陪着康栎威，等他擦干净手，把削好皮的青枣递了过去，再拿了一颗给自己削。青枣个头很大，肉质很脆，水分又足，非常清口。

“我下午要午睡，你陪我一起吗？”

“船舱里那间主卧房不要进去，边上还有一间小一点的，我们去那里。”

“嗯，我懂。”木木开心地咬着青枣。“那里是犯罪现场嘛，我不会进去的。”

“刚刚忘了提醒你是我的过失。”康栎威确实忘了这事，连同地窖的三具尸体，但他记得保险箱，一直记得。

“我就在甲板上，没有去哪里。我不会乱走和乱动东西，我会很乖，很听话的。”木木保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康栎威看，非常真诚，而且可爱无比，特别是那双眼珠很大很黑的眼睛。

“我知道。”康栎威宠爱地揉揉木木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好像是摸到了林景楠一样。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我带你过去。”

康栎威领木木去的舱室面积比他和林景楠住的要小不少，不过床还是双人的，只是浴室没有浴缸，是一个淋浴房。日用品毛巾之类的都有，康栎威给木木找了件睡衣，趁他进浴室换时，给他铺好了床。康栎威对木木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是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帮助，自己也很喜欢的孩子。而木木对康栎威的感觉有些难以捉摸，信任，难免戒备，想要更接近，又害怕会受伤。其实这些康栎威都可以理解。

“你不睡吗？”木木往里头挤了挤，给康栎威空出大半个床。“我看到还有一床被子，你也睡会儿吧。”

“好，我陪你睡会儿。”康栎威脱下外套和鞋子，没有拿被子出来，只扯了原本在床上的毯子盖着。

“谢谢你，康栎威，我喜欢这里。”木木躲在被窝里，就露出个头，笑眯眯地，在枕头上蹭了两下，睡了。

康栎威并没有睡意，平躺着，一只手臂压在头后枕着。其实康栎威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可以住，犯罪现场多少是被破坏了。不过情况特殊，他写报告的时候讲明白讲清楚，应该不会有问题。

木木睡着时呼吸很轻，和林景楠一样。康栎威轻轻刮了下木木的鼻子，木木伸出一根手指来抓了两下，又把手指藏回了被窝，脸朝着枕头侧了侧，那迷迷糊糊的模样惹得康栎威不禁笑了，很有意思。

康栎威回头看了眼关紧的舱门，侧过身半对着木木看。五官长得还真不错，闭着眼睛时的弧度和林景楠的也很像，还有那散开的黑密的睫毛。看着扎人，用手指碰时，只觉得痒痒。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木木忽然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眨巴了两下，也不和康栎威打招呼，直接掀开被窝爬过康栎威就下了床，脚蹬进鞋子里，也不穿外套，直接推开舱门就出去。康栎威觉得奇怪，没有马上叫住木木，轻手轻脚地拿了两人的外套跟了出去。木木整个人走得直直地，双眼直视前方，一点没神。

木木下了游艇，沿着最短的路线回到青梅，直接朝着地窖走去。更奇怪的，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超市开着但是收银台没有人。两个摊位都在，摊主不知去向。而青梅里，整个大堂就跟昨天晚上一样空无一人。

康栎威觉察到事情不妙，但他没法回头，只能跟着木木下到地窖。那三具尸体还在，保险箱还在，打包的证物也都在。木木径直走到保险箱面前坐了下来，伸手摸上密码锁，眼睛依旧平视着前方，没有犹豫地按下了六个数字。康栎威就在边上，每位数字都记下了。对康栎威来说很好记，因为后四位是林景楠的生日。

没有意外地，保险箱被打开了，里头放着的东西康栎威很熟悉，他接触过很多。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儿的办公室里，还有他们的档案室，仓库里都有。是案宗，保险箱里，至少有十份案宗。

木木从里面抽出一份打开，康栎威看得清清楚楚，右上角是木木的照片，但上头的字很模糊，康栎威怎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康栎威认得案宗边上的小标贴，那是他个人养成的小习惯。贴红色是刑事案件，黄色是民事案件，蓝色是悬案。这份被木木拿在手里的，他的案宗，贴的是红色的标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