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还在于,这东西,那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计!”我得趁热打铁,“美国人想用它来反恐,德国人想用它来三战
,外星人都指着它和咱们对话呢!”
“不是车牌识别吗?”这边还有一位没怎么喝高的秘书,“怎么和外星人对话扯上了?”
“这位兄弟,你问的非常到位。”我还就怕你不问,“识别车牌,那是人类需要;识别人类,那就是外星人需要了!
”
“咳咳。”我故意清了清嗓子,卖了个关子,“我们现在最新的研究成果就是人脸识别,人脸识别是什么?!就是‘
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这里面的学问,太深了。”随着内容的转换,我故弄玄虚的压低声音,点在空
气中的手指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渡化众生的缘法棒,“科学从来就是第一生产力,抓住它,就等于抓住了一切。
你想,这识别系统往各个交通路口一放,不该跑的它绝对跑不了。不该抓的,它也保证抓不着。最重要的是:这东西
这么一放,城市现代化建设就算完成了多一半了!国内国外的政府要员过来参观,咱们局里那用户界面一打开,全市
的车管路段,一切尽在掌握。那绝对是高山仰止呀!”
一般来讲,听话的人都喝得酒气熏天,能记住的也只有最后一句了。而我要他们记住的也只有最后一句。因为,这些
人办事的原则,永远是:面子大于里子。跟这些人说上一千零一夜的实用价值,不如跟他们说上一秒钟的功垂史册。
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而是‘别人看见他们做了什么’。
每当我把乱坠的天花吹在这些酒气熏熏的脑袋瓜子上,老板总是适时的敲定下一个节目。因为,很多时候,吃一顿饭
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吃饭是一场演出的序幕,而后各色节目的穿梭,才是使协议生效的最终手段。
一场演出,老板是总导演,我只负责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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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的3月,我正式毕业了。毕业后,我正式进入了老板的公司。进入公司后,我工作的性质也正式了很多。工作
性质转变了,我也正式可以挪回胡晓那里了。答辩后,我曾经拿着自己的毕业证,笑着对老板说:“这张纸应该算是
用深度酒精中毒的代价换来的吧?我这个研究生,念的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差的远。”——这话老板说过一次,算是对我研究生的总结;豆儿说过一次,算是对我经济上朝他看齐的总结;我
妈是最后一个套用这个句型的,说的还是那‘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的道理。
“你看看人家肖素,据说已经进了一个国际知名的律师事务所实习。你呢?去了个小公司,还一天到晚不着家。”我
妈最大的怨念,估计还是在我‘一天到晚不着家上面’。
“他去律师事务所干什么?他不是念中文的吗?”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个男生告诉过我:他的梦想是做一个‘诗人’
。
“那律所是什么地方,挤破头都进不去的。”我妈非常肯定了肖素的本事,“人家肯定是有能力,百里挑一,都能成
。”
我不确定,不肯定,但是却不自觉,不经意的想起了在上海时,见到他时的情景。‘事物的联系具有普遍性’——我
一边纪念大学里哲学老师说过的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妈回着话:“是呀,挺强的。”
“你上了班,就回来住呗。还挤人家胡晓那里呢?”我妈大概就知道我这三窟狡兔的一隅。
“嗯。”我承认,虽然外面胡喝海灌的日子少了,我回家的次数却不见长。这原因却是出在我妈身上,“一回家,您
老就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我就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
“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说你都多大了,还一个人吊着。”我妈眼里的凶光是天雷轰顶的前兆,“别人家的孩子,我
会操那么多心吗?”
“嗯……噢,不。”我太违心了,我敢保证,就我妈这性子,“谁家孩子”她都操心。
这不……“对了,胡晓有女朋友了吗?要不然,我给他也介绍一个,你们来个二对二的约会,现在就时兴这个。”我
妈一点都没错,她干这种保媒拉纤的事情都是浑然天成的,哪里用的上操心。
眼看老娘眼中的火山就要堆积爆发,我只好以最太极的方式搪塞:“噢,那我正好找他去问问。”
一个“正好”,我抄上外衣,夺门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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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豆儿那里,我很小心的打开门。屋子里很是安静,只是南头的书房里传来细碎的敲击键盘的声音。我探头探脑的
走进去,就看到豆儿在伏案工作。
“胡先生,你又在建设国家了?”
“嗯。”
“米西了吗,Mr.Hu?”
“嗯。”
“胡妞儿,抬头给爷笑一个。”
“嗯。”
“胡老板,天花板上有个大蜘蛛。”
“嗯。”
“你傻了?豆儿”
“嗯。”
一连得到六个“嗯,”看来哥只能用杀手锏了:“我妈让我去相亲。”
“嗯?”某人终于抬起头来瞄了我一眼,随即又低下去了,“嗯。”
“喂!”您老盯着看的究竟是高俅的账簿,还是严嵩的花销呀?!
“啊?怎么了?”那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的眼神看的哥有些不知所措。
“啊,那个。没事儿。”我后悔吐露了刚才的话。
“你要去相亲?”——谁说他心不在焉,这不还是听见了。
“没有。”我有点慌儿,“是我妈一天到晚的说,我都烦死了。”
他没说话,忽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离我很近的地方,看着我。
“你,你要干吗?”我被他清净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憷,那种清净让做贼心虚的我背后产生一丝凉意,直觉再不解释,
下一秒就会像他书桌上的废纸一样,被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你,你听我解释。我,我……”
“解释什么?”他忽然说了句让我始料未及的话,“与其给你时间解释,不如我讲个故事给你?”
“啊?”
“是我小学老师说的。”他就站在离我一尺远的地方,娓娓道来,“他说有一次监考,他看到一个学生一边答题,一
边拿着一张小纸条,时不时的看看。他当时年轻气盛,走过去一把抓起那个学生的考卷撕成了两半,然后抢过了那学
生手里纸条,就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爸爸相信你!”
这个故事讲完,我怔怔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的话,却清晰得让我感激。很多时候,我们做的很多事情,
都有着表现难以推断的原因。如果用心而不是用眼去看,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与猜忌,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奈与遗
憾了。
“豆儿”我唤着他的名字,把他拥入怀里,“你真好。”
他反手拍了拍我的后背,轻轻地说了句:“嗯,我相信你。”
我正想温馨一笑,忽然觉得哪里变扭,猛然想起他故事里的最后一句话,我脸色大变:“靠!你玩儿谁呢?!你爸爸
才相信你呢!”
“哈哈哈哈。”
“我让你乐,乐个够!”我反手一个熊抱把他夹在怀里,一个劲儿的挠着这个浑身痒痒肉的家伙儿,“你占谁便宜,
啊?!你是谁爸爸?不,谁是你爸爸,说!”
“别,别,别,别闹了。”看他憋得脸色通红,我才解了气地放开手。我俩静下来后,豆儿忽然拧了一下眉头,小声
嘟哝了一句:“我爸,我连他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36
人生路,过了二十五这个牌子,一气儿奔三。这路上,如果你没相过亲,那么你的人生绝对是不完整的。唯一的不同
就是:有些人可能是幸福的不完整;有些人却是极度不幸的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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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二老,上操心神舟飞船上天;下操心核潜艇入水,中间操心石油涨价,对外贸易,北韩危机,中东战争。我就
纳闷了,他俩怎么还能在百忙之中死活都不忘记哥的个人问题呢?!尤其是我妈。我怀疑,我研究生毕业工作就是在
冥冥之中触发了她身上一个“我要儿媳妇”的遥控开关。
我常常怀疑,你可着北京,满大街学么。甭挑,随便拉一个五十岁开外的大妈,哪个不好“给人介绍对象”这口儿,
你回来告诉我,哥给他家送礼去!礼物是啥?就一雕塑:美国纽约矗着那个——自由女神!
我妈的唠叨绝对堪比紧箍咒,越是挣扎就越是头疼。后来,胡晓都看不下我那一副蔫头达脑的样子了,他说:“装装
样子,混过去算了。”
混过去——看来现在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了。
“妈,我服了。我去。”阳奉阴违——这是本人性格中最光辉的亮点了。
“哎哟,你想通了。”我妈一巴掌拍在我胳膊上,“臭小子,终于明白我这是为你好了。”
我疼得一咧嘴:“您轻点儿,打肿了,充大款吗?”
“甭给我贫。”我妈眼里忽然闪出一种抗战胜利曙光即将传遍中华大地的兴奋,“我跟你说哈,李阿姨给你找的这个
是她远房亲戚的女儿。条件那个好的呀。她一直都舍不得介绍给别人。刚刚考上中科院的博士生,来北京读书。”
我靠,我听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妈,你跟李阿姨说,千万别舍不得介绍给别人。这货可不是古玩,越存越值钱。”
“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儿?!”我妈跟每一个确信‘学习好就是真的好’的老一辈人一样,“这么好的姑娘,你有本
事,你再找一个给我看看!”
“我现在就带您去。保证能找到。”
“哪儿?”
“中科院食堂。”——眼看我妈小宇宙聚集到一个能量不守恒的程度了,我赶紧改,赶紧,“妈,你跟李阿姨说,联
系一下吧。把接头时间地点,短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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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姨的效率不是盖的。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撞夜。当天傍晚,我就被我妈押上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开,我是被
我妈摔进出租车的。
我刚刚调整姿势,坐好。我妈就把脑袋探了进来,冲着司机师傅一声令下:“王府井!”
“pia”——车门被我妈摔上的时候,我恍惚觉得自己像古装剧里被某些悍妇强行架上花轿进从事种特殊职业的人士
。
一路上,我拿着下午李阿姨亲自送过来的照片,想着扔哪儿都不合适。满脑子,浆糊的全是那两位老太太的话:“看
,多好的姑娘,一看就很端庄,文静。”照片中的女生,长得非常中等,正态分布无偏差的中等。一眼望去,挑不出
太大的优点,也挑不出现眼的缺点。
出租车里,我一直想是否该给‘豆儿’打个电话,可不知怎么,手机解了锁,锁了解,最终也没有拨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到了王府井,进了事先约好的寿司店,我默念着初中考试前,我同桌最爱的这句话,就看见一
个非常不符合概率学的景象:一张临窗的桌子,坐着一男两女。我认识其中两个:胡晓和“中等姑娘”,还有一个女
生,坐在“中等姑娘”旁边,两人有说有笑,显得很熟。
这是什么情况?!哥当时就想朝天喊一声:侯宝林老先生,快来跟我看关公战秦琼!
正当我错愕不已的时候,胡晓似乎也看到了我。
走吧,过去吧。不必解释了。相逢就是有缘。我一气儿走到了他们桌子边上,出于礼貌,朝着“中等姑娘”先开口了
:“你好,是安丽伟吗?我是张弛。”
“中等姑娘”先是一秒钟的惊诧,然后脸上忽然泛起无限的娇羞。(没错,哥没有形容错,是一种侏罗纪以后,琼瑶
纪以前的带有某种特殊变异激素生物体才拥有的娇羞。)
不幸的是,“中等姑娘”一定光想着照顾自己明媚的娇羞了,中央处理器并没有分出一点的内存来处理哥的寒暄。还
是她一旁那个看着爽利很多的女生开口解围的:“噢,你就是丽伟等的人呀?不好意思,我们可不是故意来当电灯泡
的,是刚好碰见,又暂时没别的座位了。”
“噢,没事儿,随便坐。”我一边腹诽:您怎么就知道您不是电灯泡呢?,一边拉开胡晓旁边的位子坐下了。
“爽利姑娘”显然非常兴奋,而且是跟我妈一国的那种兴奋,“张弛你好,我叫赵然,是丽伟的表姐,现在在北京工
作。今儿说来也巧了,我刚跟我们同事出来吃饭,就看见丽伟在这里等你呢。”
“噢,同事呀。”我忽然往左瞟了一眼这个我相亲对象表姐的同事,有一种从北京到天津,却绕了山西内蒙外加河北
的感觉,“你同事?”
胡晓知道我在和他说话。“嗯。晚上加班,出来吃饭。”
“哎哟!”赵姑娘一定觉得今晚的连续剧有一种‘宫廷大戏,跌宕起伏’的变幻莫测,“你们原来也是认识的呀!胡
晓,我们刚才说‘张弛’的时候,你怎么没说你认识呢?!”
胡晓笑得很淡:“河里捞上来的都叫‘王八’,不仔细看,你怎么知道就是你当年放生的那只?”
“哈哈哈哈哈哈。”‘爽利姑娘’笑得都快趴在桌子上了,“胡晓,平常上班也没看出你是个说相声的人才呀!”
“hia,hia,hia”——这声音是‘中等姑娘’发出来的。但是,我不能确定这是鼻腔共鸣还是口腔共鸣的效果。我
抬头想研究一下声音的孔径出处,就猛然看到“中等”姑娘手板翻敲如‘艺妓’表演般的点在自己的樱桃小口之上,
痴痴的笑着。
你永远无法体会当时,我那种一边担心胡晓不开心,一边忍着不笑‘艺妓表演’的冲动。这种忐忑加憋屈,让我的心
脏都不知是该上下跳动还是左右摇晃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四个人的对话,似乎我都听见了,但是似乎又什么都没真的飘进脑子里。我觉得我一定不是唯
一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因为我偷偷看了看胡晓,他惯有的涵养也渐渐兜不住那一脸的笑意了——因为“中等姑娘”
实在太有趣了。
她以极端固定的频率,一左一右的向我们两个交错地抛着媚眼。“中等姑娘”是个好姑娘,她不已外貌作为放电的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