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我怀里努力抬起头,小脸因为流泪而憋得红红的,嘴角微扬,就是不肯说话。
我很郁闷,所以我也不能让他舒服了:“你看你,哭得像……像颗红豆儿似的。”
“红豆相思。”他果然是个有诗情画意的孩子,不愧是文史系教授的后代。
作为一个劳动人民的儿子,我也不能让人看扁了:“这不错,这名儿真不错。得了,今后就叫你豆儿了。省事儿。”
“豆~儿~”听着南方人把儿化音分开发,我差点没乐死。
“豆儿。”我越叫越觉得这名字和眼前这个小同学完全符合,我太有才了,“来,我教你说。”
我带着他读了几遍,最后不怀好意的说:“你舌头有问题。”
“啊?你胡说。”他一副不甘心被稀落的样子。
“来,我看看。”我用右手扳起他的下巴,“张嘴。”
我的豆儿果然机灵,他一下看出来我要干啥了。不过他既没有张嘴,也没有挣脱。他就用那种半生气半撒娇的表情看
着我——这太诱惑了。我一兴奋,直接右手使了一下劲儿,趁他的颌骨微微张开的空当,用嘴堵了上去。
吻到他的一霎那,居然不是我想像的很甜的感觉,而是酸。是我鼻子发酸。我终于明白:自己没有放弃,自己一直争
取,是对的!如果,我们的面前有一道墙,那是因为我们的渴望还未能达到穿透它的力量……
13
所有,曾经所有的困难,都只是命运为了提醒我,我有多么想和他在一起。
抱着他,我什么都不想做了。他在我的怀里,我心里有种踏实的感觉。盼望太久,我想抱的再紧一点,来感受这份真
实。我忍了半天,眼泪还是掉下来了:太tm丢人了,一个月里哭了两次,比我懂事之后,情动以前加起来的总和都不
少了。
我松了环抱,低头看着他的脸:“豆儿……”我就想再叫一遍这只属于我自己的称呼。
“张弛。别哭了。”胡晓的眼眶一直很红,但是他没流出泪来。
我果然是丢人了:“不是说男人哭吧,不是罪吗?你也别绷着了,小心憋出毛病来。”
我想把他拖下水,谁知他来了一句:“我不哭的。从小就不怎么哭。”
从来不哭?这我完全没从气质上看出来:“你遇到特难过的事情,也不哭?”
“没什么特难过的事情。”他说完这句话,就给我讲起了他那些自认为还没那么难过的事情,“从我记事儿起,我爸
和我妈就天天吵架,我开始有点害怕,后来就觉得厌烦。每次她们打架,我都躲回自己的屋子。我上小学六年级,有
一天他们吵得邻居都过来劝了,我后来也出去了,就跟他们说了一句:‘你们离婚算了。’。”
“啊?”这我完全没想到。原来我的豆儿从小是在这种土壤里成长的,居然还能长成今天这种人见人爱的模样,太基
因变异了。
他看我只说了一个感叹词,就自己接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然后,他们半年后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妈,原来两周见
一次我爸。上了大学,见面就更少了。”
听着他说着他家里的事情,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们家老张,老常和小张,就是窝在一起的三
只耗子。以前出门都要嘴巴叼着尾巴,一串逛荡的。我上了大学,才渐渐解散了这个铁三角阵营,可是人民群众心连
心的家庭状态让我没法彻头彻尾的理解胡晓的经历和痛苦。
很多人说父母离婚家庭的小孩儿容易早熟,看来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张弛。”胡晓抬着头,对着我的眼睛,认真中带点期盼的说:“今后,我们别吵架,成么?”
“成!”我回答的很干脆。我决心也是百分百的:这么个可爱的小豆儿,我怎么舍得跟他嚷嚷呢?(很久,很久,很
久以后……我差不多做到了这点……但是,原因却不再是当时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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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俩一番约定之后,我觉得应该一起干点什么:“豆儿,咱,干点什么吧?”
“干什么?”他笑得很甜。
“就咱俩一起,不见外的事儿。”我很想用强的,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节骨眼上还是谨慎一点,我先试探一下
。
“行呀。”他回答的异常痛快,“我妈让我今天收拾屋子,一起来吧。”
你tmd怎么这么狠?!——看着他狡黠一笑,我真有一种上去拿KY堵住他两个鼻孔的冲动!
“成呀。”我忍,刀悬在心上,我看了看周围环境,“这,挺干净的,不用太扫吧?”
“我家平常标准就行。”
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平常标准就是五星级酒店国宾套房标准。我跟着他收拾了两个多小时屋子的卫生:该擦的都擦了
,该扫的也都扫了。最后拿着10%湿度的墩布擦地板的时候,他妈妈回来了……
“胡晓,你怎么能让同学在家里帮你干活呢?”阿姨的话如同阳光照亮了我们农奴的心儿。
“阿姨,没事儿。顺便干干活,反正呆着也是呆着。”我必需给未来的‘丈母娘’留下好印象。
“这怎么行,胡晓,你这孩子怎么搞的。”阿姨真是替我解气。
就是的,怎么搞的?放着该搞的不搞,不该搞的搞得我差点没累死。
“妈,张弛他北京过来的。自助游,这几天我带他在附近看看,你不用管我们了。”
豆儿要带我去玩?真幸福,我们这旅游小分队一下子从北京发展到云南了,很速度!
“行。你们俩小心些。”得到了未来‘丈母娘’的首肯,我心中迸发出了激动的小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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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我以十二万分的诚恳抢下了涮碗这个活儿,抱着一堆碗,带着胡晓他妈成串的客气和称赞,我屁颠屁颠的
进了厨房:原来上门女婿给丈母娘干活果然是甘之如饴。
胡晓收拾了桌上的垃圾,进了厨房,倒在了垃圾桶里,看到我正在那里涮的热火朝天。
“把围裙系上,衣服脏了。”他说着伸手从旁边挂钩上摘了一个围裙。
“帮我带上。”我乍着两只肥皂泡手,一脸淫笑的看着他。
他没说什么,走到我前面,把围裙的带子挂在了我的脖子上,正要转过去帮我从后面系上带子的时候,我猛的一伸头
,照着他的脑袋就啃了一下。
“别闹。”他使劲拿后面的围裙带子勒了我一下,“碗洗不干净,明天不带你去石林。”
“咱去石林?”我太激动了,这名字我熟,自然文化遗产呀。
“今天早睡,明天早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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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胡晓带着我到了石林:喀斯特地貌碳酸岩群,除了这句说明文,我基本上已记不得导游的妙语连珠
了。
导游说,这块石头像万年灵芝,就开始有人拿出照相机狂拍;导游说那块石头是大象,就开始有人说他看见鼻子了。
我在一边偷偷对胡晓说:“这不就是那‘说它是啥就是啥’的故事吗?”
我太没想象力了,彻底惹到了我文气的豆儿。他忽然瞥了我一眼说:“咱们不跟着他们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绕过了七扭八拐的路,忽然走到一片湖水边。碧色的湖水,让我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平静的湖面中间,耸立
着一块五六层楼高的巨石。
胡晓指着那块巨石跟我说道:“那就是阿诗玛。”
阿诗玛呀?我听过呀。转了半天这石头公园,我终于有知道的东西了。“我知道。”我回答的异常激动。
“那你听过阿诗玛的故事吗?”
“啊?这个没有。”我就知道是特漂亮一少数民族美女,至于哪个民族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胡晓以最轻的鼻音叹了一下,眼神里半薄怒半无奈,这表情看多了,被我总结成:对牛弹琴的前奏。
听他娓娓道来这个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爱情故事,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巨石果然很像一个翘首期盼情郎的少女。
“你说那阿黑哥,怎么就睡着了呢?翻了48座山了,就差一座了。”就差一座了,害得我们阿诗玛mm变成了石头,日
日守望,真惨。
“坚持不了了。”胡晓忽然说了一句我没太明白意思的话,“行百里者半九十。”
“啊?你是说走一百里,一半人都停在九十里了?”我揣测了一下,结果当然是错的。
“是说,想走一百里路,走到九十里只能算作一半。”
“太有道理了。”我知道他想说,我们困难,越接近成功越困难。所以,我们都要咬一把牙,我忽然蹲下身来跟他说
:“上来,上来,最后十里我背你。”
说心里话,我以为他会踹我一脚然后说:“正经点行不行。”可是我没想到,就在石林,还有人来人往的情况下,他
那个脸皮薄到透明的家伙,居然真的爬到了我的背上。
“背。去下个景点。我告你怎么拐。”
噢卖糕的,我终于知道一个男人看上去再瘦,他骨头至少都有一百斤。我背了好几十米出去了,可是离下一个景点还
有好几百米:“豆儿,我把你放下来了。你太沉了。”
“不行,你没听刚才路上人家夸你说雷锋吗,带着残疾同学参观石林。”
好吧,我承认,半分钟前我因为别人说他是残疾人而随意干笑了两下,但是这并不构成罚我徭役的罪名呀,这判的也
太重了吧?!
“下来吧。”我一边说,一边把他放了下来,“你身残志坚,自己活动活动,也对恢复有好处。”
“你还恼残身健呢,有空多活动一下头,也对恢复有好处。”看着他扬着脑袋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完了
,我把这孩子带坏了,他今后嘴皮子上的功夫不会比我还厉害吧?!
14
从昆明回北京,站在机场,我终于知道了啥叫‘送别’了。当你心里有事儿的时候,所有的情景都会跟着情绪放大。
我就觉得诺大一个机场,没有人还比我舍不得上飞机了。
“豆儿。我走了。”我抱着他买的一堆云南蘑菇(鸡棕菌之类的吧,我不太熟。),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估计他被我华丽而猥琐的目光看得不耐烦了:“上飞机吧,回去记得赶快吃。吃完,我就回去了。”
“我以为你说,吃完就能吃你了呢。”我很怨念,他们家怎么能多出间客房来呢?!
“正经点,要不然一会儿安检的时候,扫描你脑子,会不让过的。”这孩子果然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
“行。我纯洁地走了。”我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胡豆儿,你有空记得想想我。”
“恩。你想我的时候,我都在想你。”他站在原地朝我摆摆手,“你再不回头就撞柱子上了。”
我抱着蘑菇们,转了个360度:“后面没柱子,我看过了。”
“那飞机就快飞了。”胡晓的表情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你再不走,万一误了航班,就别住回我们家,我没法跟我
妈解释。你就在这里住宾馆吧。”
“那太好了,我不走了。你陪我住。”无赖从来都是没有最高级的。
“团上去!”小猫终于变老虎了。
“Bye。”我挨骂后,终于转身了,抱着蘑菇们登机了。
上了飞机,我给胡晓打了一个电话:“我上了,坐上了。马上就飞了……对……关了……我知道……不打扰导航系统
了……你先挂。”我让他先挂,因为以前我听静婷说过:谈恋爱的两个人,谁后挂,谁心里就在乎谁多一些。她说完
这话后,我都不太好意思先挂她电话,除了没完没了的几个。
“好,再见。”。‘啪’的一声,电话那头挂了。我彻底消停了。砸巴,砸巴嘴,忽然觉得:这孙子怎么就挂了,还
挺干脆。不过又想起来吃东西的时候,还知道把最后一片火腿夹到我碗里,算了,再计较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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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我拿着那堆儿蘑菇站在我妈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没有能控制住自己的热情。
“臭小子,你回来了。”我妈看着那堆旅游纪念品,“这是给我们买的?谁买的?你,还是人家?”
“这是给我的。”我没法回答她的二选一,所以就给了个另外的答案。
“哟,还舍不得给你妈尝尝。抠儿的。”
“给你尝尝行,问题就别问了。”我要拿蘑菇堵住她的嘴。
“行了,儿子长大了。”我妈感慨着,“这都不跟爸妈说老实话了。”
“恩。你儿子抗拒呢。”我把蘑菇塞给了站在面前的二老,“坦白找它们。”
“蘑菇会说话!”我爸看了我一眼,抱着东西进了厨房。
晚上,我们吃的就是胡晓给的蘑菇。云南的蘑菇,真的很好吃。我爸赞不绝口。(我爸是个绝对的美食家,从小他就
带我尝遍了北京的各种老字号。后来,我们去逛京城的时候,我就带着胡晓去过一些。比如,都一处的烧卖,馄饨候
的馄饨,翠花楼的酱肘子,南来顺的小吃。)
“张弛,这蘑菇真鲜。不错,好好处啊。”我爸为了几块好吃的蘑菇,已经把我许配出去了。
“你吃吧。”我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再问以后没得吃了哈。”
我的威胁很管用,老张听说没得吃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你眼看上大四了,想干什么?找工作?”
看我爸思想崇高的,不是谈爱情,就是谈事业,这问题也不比那个强多少:“不知道呢。我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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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上学年,我和胡晓都在忙着找工作。他考了注册会计师,我考了几个计算机认证。他说:两个人干不同的行业,
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才比较保险。
我听了这话,觉得有种为将来过日子打算的感觉。心里暗爽了很长一段时间。
宿舍里面,老大和老三都考研了。结果与群众们的预测正好相反:呼声很大的老大没有考上,呼声很低的老三成了黑
马。考试这东西,向来是转折人生命运的转盘。其结果往往不是用人力就能揣测的。老二考了公务员,他说:他想了
半天自己这种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的本事究竟干什么合适,最后觉得还是用来造福人民吧。
中秋节的时候,胡晓托人从云南带了鲜花火腿月饼,给了我满满两盒。我琢磨了很久,带回去一盒孝敬家里二老了。
他们照样,在我的威逼下,只能说好吃,不能问出处。这月饼确实好吃:火腿的肉香合着玫瑰的花香,味道不腻也不
寡,我爸一口气吃了五个。连晚饭都吃不下去了。其实,给他们带月饼,我也不光是为了给他饱个口福。俗话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