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揽在了怀里,轻轻地哄着,“这誓言咱们许下了。可是这万一,咱不会有的。”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他忽然拿起我的手,含笑不语。
此生唯一的诺言,许下,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2003年8月4日。我要和他永远的记住今天!
大夜里,一点多,收拾了一天的家。我拉着他冲出了他在六部口租的房子,走上长安街,一路沿着红墙就往东走。
“张弛,咱去哪?”胡晓被我拉着,一路走过西华门,南长街。
路上一堆站岗的,我们走过,我朝他笑笑,小声说:“咱这不犯法,他们不抓。走吧。”
我拉着他过了中轴线,他才知道不是夜闯午门这么老掉牙的节目:“咱们到底是去哪?”
“去个我小时后觉得特美的地方。”
我小时候,说小也不小了:初中的时候,王府井大街改造,老张和老常带我去逛。看着小时后的东风市场改成了今天
的东安商场,“沧海桑田”这个词让我第一次有了现实版的重大体验。不过,一路熙攘,一路繁华,最让人惊叹的还
是再往北走,马路东面的一个建筑。由于建改拓宽道路,使原本深藏于旧巷中的它曝光于众。
今天,我拉着胡晓,走到了它的面前:王府井天主教堂。
这是一座罗马风格教堂,纯白的欧式尖顶建筑古老而神秘,在柔和的橘黄色灯光辉映下,更添了别样的风情。虽然身
处闹市,它却依旧恬淡庄严,丝毫未减圣洁的气质。这感觉像极了我心中的胡晓:清澈的目光,不带浊世的混沌;平
静的心灵,不惹凡烟的尘埃。
今夜的一切,永生铭记。我拉着他的手,走到离教堂门口很近的地方,忽然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胡晓,你marry
我好吗?”
Marry果然是英文词汇中唯一美好的。嫁,娶,带着明显的方向性,只有marry,不分这些,不分彼此。
我这句中文夹杂着英文的‘求婚’,把眼前的人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看着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嘴唇翕动,想说
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我心里的感情像风暴,一阵袭来。
只是,话到嘴边,却不能那么汹涌:“你,要不然考虑考虑?”
“你是在求婚?是吗?”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有门!我也咧开嘴乐了:“是呀,你啥意见?”
“说过了。”他笑得有点坏。
“说过了?”我有点蒙,没说呀,你刚才那是个疑问句呀?
18
“那个……”我忐忑,特真切的那种,就像心里有个小人儿踩着自己心,肝,肺,跳来跳去……
在我五脏上跳跃的小人此时一脸幸福的甜美:“刚才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一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说这话时,攥着我的手又捏紧了一点。
卖糕的,我听了这话,长着嘴,半天没个动静。敢情,我豆儿都暗示我半天了。没文化害死人呀。
我小时候有个心愿:就是掉装满大白兔奶糖的坑里,现在我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就是甜,能把人甜晕了的甜。
“豆儿,那我求婚就算成功了哈。”我想了想,忽然又补上了一句,“明年的今天,咱就周年了哈。”
“为什么?”他看着我忽然眼珠一转,“不行。”
“啊?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狐狸,现在我越来越发现,眼前这小子,才真的是一只狐狸。哪句好话说完了
,他都能给我噎回去。
“执子之手,是刚才我先牵的。”他说的是在他屋子里那会儿,“所以,婚是我求的,你答应的。”
“可是是我先把你带到教堂来的……”
我们为了谁先求婚问题,坐在教堂门口的花坛边理论了一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Marry就是相互的,凤求凰,凰求
凤,没那么多讲究。扯平了。
我俩凌晨三点多,作一对儿散步的凤凰状,在王府井的马路上,手拉着手散步。那感觉,我就觉得像在教堂里走红地
毯。偶尔路过一两个人,朝我们俩这一看,我就跟他说:“看,又有人观礼了。”
走到百货大楼的时候,我抬头扫到了楼顶上的一个巨幅广告:是那著名的‘××恒久远,××永流传’的钻石广告。
就是一双对戒,趁在一束玫瑰上,整个广告是黑白的。
看着那对戒指,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念头:对,要买对戒指,当作我们今天的见证。这是个突然的想法,当然不能告
诉我旁边的人,我还要给他一个惊喜呢。
******
过了九月,豆儿公司的培训期结束了。他开始正式上班,正式上班后,他就忙得不得了,每天七点出门,夜里十点以
后到家,周末还常常加班。弄的我们两比董永和七仙女好不了多少,一周能见一次,都是阿弥陀佛的事儿了。
我工作相对轻松,朝九晚五做不到,七点多还是能保证到家的。果然,一个月拿两千多的工作和一个月拿八千多的工
作就是要求不一样。
工资拿不到他的三分之一,我心里还是很变扭的。想来想去,跳槽也未必有人接着,加上我爸我妈又不是那富一代,
我只能寻着‘知识改变命运’这句安慰人的话,准备继续回学校读个研究生了。
我把这想法依年龄次序,告诉了我们家老张,老常,和豆儿。他们三个人的意见是相当一致:好,多学点总是好的。
我觉得他们三都像是在哄着我玩儿,可是看到研究生毕业的人一个月出去至少有四千,我觉还是值得的。其实后来,
我才发现:等我研究生毕业了,拿四千的时候,那些本科毕业的已经混到拿五千了。靠!
搞个高点儿的学历能多挣点钱——我怀着如此朴素加缺心眼的想法,开始准备考研复习。班照上,钟照撞,就是心飞
了。八月上班,上到十一月。三个多月,除了给老张,老常的,和出去吃喝玩乐的,我攒了三千。
给老张,老常的,他们就说:“我们帮你攒着娶媳妇。”
我很想来一句:“你们儿媳妇现在一个月快一万了。别替他操心了。”可是,我只能说:“你们花了吧,攒那虚无缥
缈的干啥?!”
吃喝玩乐的,全砸在和朋友出去喝酒撮饭的地方。和胡晓在一起,他几乎从来不外出。这不是废话吗?他有那闲功夫
吗?总说同志的爱情见不得阳光,我们俩那客观上就没法见阳光,大夜里拉着手走在长安街上,我觉得国家安全局的
那些人都快从中南海的摄像头里认识我们了。
抱着攒的那三千,我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去了百货大楼。我以前从来没买过首饰,当我从导购小姐那里得知,买一
万个馒头的钱是不能买到一个颗米粒小的钻石的时候,我比较愤怒。
Md,我知道大的值钱,没想到小的也假装高贵。去了南非,你们还不就是当群众演员的命,现在在这里装的像个腕儿
。被磨的光亮,光亮的,在柜台里打个探照灯,就以为自己多nb了。不给你们这面子,我决定:买两个没钻石的,光
溜着,淳朴!
导购小姐是这样跟我说的:“先生,如果你选择的是婚戒。那最好还是给未婚妻买个有钻石的,这样既秀气精致,又
以示区别。”
“我们俩没区别。”我看了导购一眼,“就要这俩了。”
我拿着那两个白金的小圈,一个9号,一个8号。揣在怀里就往豆儿的公司走了。他公司就在东方广场里,溜达,溜达
就过去了。
快到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个电话:“豆儿,今晚你忙吗?几点能回家?”
“大概要加个班。有事吗?要是有事,我争取早点儿。”
“没有,就是想你了。你早点能多早?”
“九点?”
“行,快下班告诉我,我去接你。”
“呵呵,好,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我挂了,自打去过王府井教堂,我就再也没纠结过谁先挂电话的问题。累不累,一辈子呢,这就跟扔钢镚看是正反面
,没什么区别。开始,有一面多,一面少,日子久了,扔多了,就会发现:敢情正反面的几率一样大。
九点,我们是赶不上吃晚饭了。所以,我一个人进了麦当劳里,决定先停止肚子里面的叫声。
七点,就是饭口,哪里都是队。我排了快半个小时,才挤到柜台前,又等了十分钟,才在对着商场里的临窗长排椅子
上找到一个位子。旁边那两个初中小女孩儿的快乐儿童餐送的玩具排了一桌子,我的汉堡,可乐加薯条,基本上是竖
着排成一条线堆在面前的。
我一边吃,一边听着两个女孩儿在那里聊天,不是成心的,她们说话声音太大,那么多新鲜的单词,蹦跶出来,我几
乎都没听过。不过,后来她俩说得那几句我听懂了……
“唉,我现在看见男男走在一起就激动。尤其是两个帅哥。”
“恩恩,超美好的……咦?你看,那有俩……”
“啊?……啊!真的,好美呀。咱偷偷去看看。”
“走走走。”
好了,一桌子玩具被她们收走了,我的汉堡薯条们终于能伸伸腿儿了。我刚给它们摆平,就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俩小
女孩儿已经游移到前方20米远的地方了,真速度。而她们旁边那俩人……就是那俩帅哥……我靠!那不是我们家豆儿
,和一个?我怎么知道是谁的人?!
不对,我知道他是谁。豆儿说他现在审计的是一个大公司的case,这几天那边有客户过来,他天天和一个叫王若函的
打交道。豆儿还说那家伙要求很多,超级烦人!
我靠,可是现在看着豆儿笑得挺温和呀。不行,我得去看看。我浪费了多半个巨无霸和一整包薯条,抱着大衣冲到了
他们身边。
这出来的太及时了,眼看着那小子就要作自然状的去抓我们家豆儿的胳膊了。我心里哼了一声‘这都是老子玩儿剩下
的,’,嘴里大喊了一声:“啊。小王吧?”就伸手握住了他想去扽豆儿的那只手。
他被我活活吓了一跳,手一下子松开了:“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大爷!我异常淡定地跟他说:“我是张弛呀。你是小王吧?我们家豆儿,噢,就是胡晓,提起过你呀
。”
对方显然没怎么听明白我的话,一脸茫然,没说话。
“张弛。”这声是豆儿喊的,他一把把我拽到了旁边,劈头盖脑的就是一顿臭骂,“你干什么呢?我在工作,回去再
说,你先走吧。”
“你们工作到商场来了?”我听了这话,忽然气不打一处来。
“出来吃饭,顺便还要谈点事情呢。你先走吧。”他脸上的严肃甚至远胜于我。
“成。我走。”我心中的怒气,鼓胀的像个气球,被他这话一针扎破,彻底爆了:你tm都让我走了两次了,我还呆着
,就是犯贱了。我甩开他拽着我袖子的手,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商场的大门。
回到家里,推开门,我一把把那个装戒指的盒子扔在了沙发上,冲进屋里,就摔上了房门。我c,我心里骂声不断:
敢情你丫工作还带三陪的?!怪不得每次回家都这么晚呢!
我一旦产生了这种诡异的念头,心里不舒服的情绪就一泄而出:认识这么久,marry都marry三个月了,我tm还不知道
他们家床连带他的软硬度。忙得跟孙子似的,一次见面顶多一个小时,一周顶多一次,原来还不知道忙什么,现在亲
眼看见了,真tm郁闷!
菜市场大妈锱铢必较的心态与恋爱初期的患得患失,没什么区别。我头疼了一晚上,腹诽了一晚上,这没骂出声怎么
也觉得口干舌燥?!我开着手机,等着他解释,可是一直等到夜里两点,也没有响动。最后,我决定把手机关了。这
么等太心烦了。再盼我就成剑人了!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吃早点,看着我妈把我昨天扔在沙发上的戒指盒子放在我面前,我差点没被那口豆浆呛死。
19
“张弛,这连戒指都买了,还不肯拎回家来看看?”我妈摆出了一副老虎不发威,你拿她当Kitty的架势盯着我。
“妈,这,这不是我的。”我看着那个戒指盒子,心里有点发虚,“是我同学的,他要结婚,我给他当伴郎,他让我
先帮他拿着戒指,婚礼仪式上当天给他。”
怕我妈不信,我又拽出外国人民做了下伪证:“人家外国人都是这规矩,戒指要先交给伴郎存着,最后拿出来。”
“你们就跟着学这些花花肠子吧。”我妈看我拒绝交代,一下子泄气了,“成,你小子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有本事
你就扛着。”
“妈,我吃饱了,去上班了。”我揪着大衣就冲出了家门,下了电梯,就往车站赶。
今天是12月1日,是我开始浪费空气,浪费阳光,浪费水电,浪费粮食的第23个纪念日。生日这东西,除了对我妈不
容易的惦念以外,对自己真的没什么意义。小时候盼望着蛋糕,盼望着礼物;再过几年,就会常常忘记。生活中的大
事小事催着我们一路狂奔,不能停,自然也就不能顾得了那么多了;等真的又想起‘生日’二字的时候,我们已经不
能再称它为‘生日’了,而是要改称‘寿’了。
人生从开始到最终,似乎就是一个轮回。小时候,过生日,别人最爱问你的问题就是:“小朋友,你几岁了?”而老
了以后,做寿,别人又会问:“您老今年高寿了?”
想到这里,我心里暗道:没什么区别,都是白活了。也许是因为昨天和他的冲突,我心绪低沉,一直低着头,往家门
口的车站磨蹭。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先生您好,今天是世界艾滋病防疫日,这是宣传单,您拿一份吧。”
我抬头就看见一个脸冻得发红的女孩,闪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一脸诚挚的看着我。宣传单这东西,我从来都是拿的
,兄弟姐妹们站大街上也不容易,早发完,早回家。可是今天,我心里正好憋屈着,再听见什么‘艾滋病防疫日’,
更是有说不出的变扭。所以,我又把头低下去,仍旧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想绕过她。
“先生,你看一下吧。有些科普知识,对每个人都很有益处呢。”女孩颇有穷追不舍的架势,她右手拿着那张宣传单
,左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别针扎成的红丝带单结,“送给你,这是红丝带,是预防艾滋病活动的标志。”
太过热情,懒得纠缠:“好吧,谢谢。”我把手伸出了衣服兜,接过了那张纸,拿过了那个红丝带结,就匆匆赶向了
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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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婴传播,血液传播,性传播。”坐在公司的隔间里,盯着刚刚领到的宣传单上的内容,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母婴
没戏了,血液,以后小心点,性就更没戏了。还不知道人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从繁忙的工作和外事活动中抽出时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