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我得替我们家胡晓进家门铺垫一下。
大四的第一学期,为了方便找工作,我找了个实习。很短的活儿,都弄完,拿到手的也只有不到三千元钱。我想用这
钱买个北京到昆明的往返机票,寒假的时候去看豆儿。可是,到最后,背着他买了票,把他送到北京机场的时候,是
这样说的:“没挣够比翼的钱,双飞不成了,您先单飞吧。”
“那你干嘛不买火车票?”
“我都看你挤了三年火车了。不能忍了。您老快点走吧。学学我在昆明机场的风格,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我不能
正经说话,说正经话,我就有点绷不住情绪。
“张弛。以后不许抽疯了。”他说的很正经。
“知道了,知道了哈。”我推着他往安检口走,“走了走了。给你带的东西回去记得孝敬咱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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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里,我们两个的手机费,也快到一张火车票钱了。我接电话,一般分三个阶段:接前鬼头鬼脑,生怕我爸我妈盯
上我。接中幸福甜蜜,顾不得查看是否有人窃听了。接后发现敌人的目光已经锁定了自己,就用革命者英勇就义时的
大义凛然的目光盯回去。
我爸曾经红果果的威胁过我:他说再不坦白,就不带我去东来顺吃涮羊肉。我妈也曾经华丽丽的诱惑过我:她说只要
透露姓名,身份,她就再资助我去一次昆明。
“打死我也不说。”——这个寒假,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情革命者,当然也是我爸我妈眼中的叛徒,这么
二十来年头一次变白眼狼。
新学期的开学是2月15日。胡晓提前一天回来,我去接他。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很多人拿着大把大把的玫瑰在发情侣
财。鉴于我爸没有带我去吃成涮羊肉,我十分想念。我带着胡晓,去了王府井的那家东来顺,吃得很饱很开心。
吃完之后,我们从新东安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商场门口,抱着很多玫瑰,在向路过的情侣们兜售。
“卖玫瑰的小女孩儿,悲惨世界呀。我得助人为乐一下。”我找了个理由走到小女孩身边买了一只玫瑰花。说实话,
自打吃了那鲜花火腿月饼后,我看见玫瑰都想上去咬两口。
拿着那束玫瑰,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那个,豆儿,你累吗?”
“不累。”
“那你受累帮我拿一下它,有点儿沉。”我把玫瑰花塞到了他的手里。
“你知道云南独不缺的就是花。”胡晓拿着那玫瑰看了一眼,“早知道这一束能卖15,咱也应该倒点。”
“行呀,还没从事经济行业呢,就开始有经济头脑了。”我看着他,笑了:“咱吃饱了,去哪?”
“你吃这么多,咱走走吧。”他这话翻译一下就是我吃饱了撑得,要运动一下。
“消食儿?那就顺着这儿往东华门走吧。”我指着王府井小吃街的那条路,“然后一会儿就能走到午门。再去咱就是
名副其实的三进宫了哈。”
我俩穿过小吃街,沿着倒影着故宫城墙的护城河,一路往午门走着。二月的北京还很冷,护城河边并没有什么遛弯儿
的人。而此时月色朦胧,华灯不染河堤,如此大好的背阴地带,我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一直很冷,我的手常年
很热,等把他捂热的时候,我忽然转头说道:“你幸福吧,有个人肉暖手炉。”
“恩。”他没有看我,低着头,似在害羞。
这机会,我一定要抓住。我忽然停了脚步,一把把正在往前走的他拉进怀里。亲了下去……
他不时常表现的如此温柔,这是我在大四和他真正交往后才发现的。或者说他时常表现的很不温柔。说一不二,这种
大男子主义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一件事情,我们若有争执,他必定列出两位数的理由告诉我他坚持的原因。
我记得以前有句话说:和女人没道理可讲,所以争执的时候不必太过计较。现在我发现,和男人有太多道理要讲,争
执之后还是无法计较。
我的嘴唇刚刚碰到他的嘴唇,就听到怀里的人说:“你嘴里有韭菜花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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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韭菜花儿味儿不能亲吗?”我很不悦。
他看了我一眼,很淡定地说:“不能。刷牙先。”
“这,我上哪刷牙去?”我差点没被他气死,指着旁边的护城河说,“我现在跳下去漱口成吗?”
“别了,太冷,回去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我就一把把他扽在怀里,强吻了上去。我本来以为如此的激情可以搞定所有的东西,可谁知,怀里的家
伙一直把我往外推,并且还说着:“别闹了,在外面呢。”
“你嫌弃我。”我放了他,尽量把话音落在楚楚可怜的基调上,“以后,我老了,半身不遂了,你也会嫌弃我而去的
。”
“你联想怎么那么丰富。这根本不是一回事。你这是个人卫生问题。和那个没关系。”他回答的倒挺分明的。
我听了这话,更是不高兴:“那你就是嫌我脏。”
“你改不就行了。”他间接承认嫌我脏了。
我很郁闷:“改不了了。脏了二十多年了。”
“那你就脏下去吧。”他也说起了气话。
“成,你干净就成了。”我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和他较劲。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来了句:“今天没什么好说的了,停吧。我先回去了。”
“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离我远点,你比较容易保持干净。”我似乎就想再他转头之前告诉他:你不愿意离我近
,就不用勉强。
他没说话,直接一个转身,顺着护城河狭长的路,消失在了夜雾中。
Ctmd!我一下子把刚刚强吻他时从他手里拿下的玫瑰重重扔在了地上——我们为美国911争执过,为日本愤青争执过
,为代码优化争执过,还从来没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过,或者说这是我们第一次为了争执而争执。
男人吵架讲道理,刚才的话一个赛一个的没道理。我靠,敢情男人女人,谈恋爱的时候都tm不谈道理,就谈你喜不喜
欢我,在不在乎我。人家专家教授是任何事情都能提升到国计民生的高度;我们是任何小事微尘都能联想到爱与不爱
的绝对化问题。
虽然我并未想通,可是我有个特点:吵架的时候,三分钟热度,来得快,去的也快。所以第二天早晨,我就不带半点
昨晚余怒的去找我们家豆儿了。
进了他的宿舍,发现他人并不在。
“向水,胡晓呢?”这刚早上八点,跑哪去了?
“他今天好像去面试了”向水看着我,“你等会儿打下他手机问问?”
什么?去面试了?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就算昨晚我们闹变扭了,昨天吃饭的时候那么长时间他都没说。
我憋不住了,冲回宿舍就开始打他的电话:一直关机。
我很郁闷,盖着被子躺在床上,脑子发空,想不了任何事情,就那么傻了吧唧的躺着。全身只有一个器官还在工作—
—耳朵,因为一直在等手机铃响。
直到中午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声音依旧很淡:“有事吗?打了那么多电话。”
“没事,不能打吗?”我听了他那口气,就有点来气。
“我现在有事,回去再说吧。”他说完就挂了。
“妈的!”我骂了一句,虽然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听不见了。这世界上的事儿,绝对是听的越少越幸福。自打我听过那
个‘谁先挂电话谁就不在乎’的说法后,就不自觉的怨念他先挂电话的次数总是比我多。
到了晚上,宿舍里老大,老二,老三都各自缠绵黄昏恋去了,只留下我一个孤零零地坐在宿舍里打游戏。看了一闪一
闪的阴极射线管一下午加一晚上,我都有点犯恶心了。
就在我准备起身去喝口水的时候,宿舍门开了,是胡晓。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坐着。下马威谁不会?爷爷我就专心打
游戏了。你忙,我还忙呢。
他看我没动,就搬了把椅子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我定力那是相当的好,继续着左手扶键盘,右手拿鼠标的姿势,
眼睛成10度角俯视电脑屏幕,头发丝一根都没动。
“张弛,我回来了。”他先开了口。
“恩。”答一句表示我知道了,咱也不能不讲礼貌是不是?
“我今天去面试了。”得,还算坦白。“我刚才听向水跟你说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得,把刚才那句话收回。
这是被群众揭露了,才过来表态的?晚了。因此,我没说话。
“不是很想去的公司。就是觉得,总要有个准备。”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道,“工作的地点在上海,我是想……”
“上海?”我抢了他的话,想啥?两地分居了,还想啥?他知道:我就是个北京土著,没啥可能离开这地方。
“恩,所以,我只是想去试试,多点经验。就是怕和你说了你要说远。”他低着头,不再说了。
原来他是怕我想太多。怎么会呢?我根本就不是个能想太多东西的人。但是,他很有道理。因为,我自从认识他以后
,就开始往想太多的方向发展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再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之前,就开始乱狂躁。两个人吵架,往往都是
因为谁都来不及等谁‘说明白’。“换位思考”是忘乎所以的争吵和近似无端的猜测时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我忽然生出了无比的愧疚感,最想的不是道歉,而是想就这样把眼前的豆儿抱进怀里,脸贴着他的脸。算了,或者让
他用手贴着我的脸,扇两下也成!可是,我不敢,我怕那宿舍里那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来,活活给大家一
起吓死。
“豆儿,我错了。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眼下,我只能道歉了。
“你打游戏吧。”他看着我的眼睛,不带一丝讽刺和不悦,很纯的让我继续革命事业的意思。
“不打了,我看看你。”我说着就把椅子转到了冲着他的方向。
他忽然伸手又帮我转了回去:“打,我看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打游戏,但是我正在负荆请罪阶段,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于是我转过头,继续了游戏事业。
我按上鼠标只有不到一分钟,忽然感觉他把椅子撤到了我身后,两手环到了我的腰上,头静静侧贴在我的背后。我当
时就屏住了呼吸,没有动,仍旧‘打游戏’。
屋子里很静,静的只能听见我们两个心跳的声音。开始的时候,我听到了‘咚,嗵,咚,嗵……’两个声音,而后来
跳久了,似乎就合称了一个,一起博,一起落。“灵犀相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可是,想到‘灵犀’二字,我真的
胆怯。我一直在说服自己,两个人可以不用完全了解对方。但是我又很怕自己不了解那个想得比我多,想得比我深的
胡晓,虽然我一直努力扮演着他最好的倾听者。
我喜欢他,因为他有那么多地方值得喜欢。可是我呢?他为什么喜欢我?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今天,
他这样搂着我,竟然使我感到越发的不安。他对我的好,对我而言,竟然一直是奢侈的幸福。
“豆儿。你打会吧?”。我的手,从鼠标上松开,放到了腰间的他的手上。
“恩。”他坐在了电脑旁,而换我坐在了他身后的椅子上。我把椅子拉的更近,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幸福奢
侈就奢侈吧。许他们女人攒几个月工资买个LV包,不许我攒二十几年的人品,抱得美人归吗?
奢侈品也是消耗品,我要赶紧消耗。我可没有他那么老实,只抱不摸,我可做不到。我摩挲着他细细的腰,伸头正要
咬他耳朵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宿舍门开的声音。
胡晓惊的往后猛地一推,而我也着急错后。这一推,一错,一不小心,我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在了宿舍的地上。
“哎呀。”胡晓慌得连忙去扶我。
“张弛。”是老大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见我摔了个仰面朝天,估计也吓着了。
胡晓把我扶起来后,跟我和老大打了招呼,说了晚安就回去了。
这边,我心里一直在犯嘀咕:老大究竟看见了多少?
老大看了我一眼,忽然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张弛,你毕业打算去哪里工作?”
“留北京呀。”这还用问嘛?这地方我压根儿就没想过离开。
“我想毕了业去深圳找找机会,你跟我去不?”老大的意思,后面一句话我才明白,“我想自己单干,筹人呢。你可
是我兄弟,咱一起干吧。”
说实话,虽然我想挣点钱,但是从来没想过‘创业’。我就是想去找个世界n百强之类的IT公司,做个工资比较高的
IT民工就好了。老大这么一说,我当时有点发懵:“自己干?”
“恩,我想过了。与其一辈子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给自己干。”老大说得相当痛快。
我听得也相当痛快。只可惜,我还是不太可能离开北京。就算我什么都可以不顾,我们家老张和老常,我还得顾呢:
“我不行,离不开。不过,我觉得你行,真的,加油!万一有在这边用得着兄弟的时候,吱会一声。”
“呵呵。”老大笑得很奇怪,下句话听得我心理一颤,“是舍不得胡晓吧?”
“啊?!”我差点没把头皮屑全吓的抖落下来,“你,你开什么玩笑。”
“张弛,我真把你当兄弟。你也别和我开玩笑了。”老大的目光从玩味变成了诚恳。
我也是,宿舍里一起过了四年,真的兄弟,只有老大一个:“恩,我喜欢他。”
“他喜欢你吗?”老大问的话真的是兄弟才会问的。
“应该吧。”我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我猛然间意识到,在一起这么久,我真的没有听胡晓亲口的
,明明白白的说过喜欢我。
“张弛,就是兄弟,这话我也只跟你说一次。”老大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胡晓,你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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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得住抗不住胡晓我是不清楚,但是当时我被自己心中的阴暗和自私压得有点没法抬头看他:老大说得话,让我心里
有点儿活儿份了,我也想跟着他去创一把业了。
我毕业的那年是2003年,离创业的黄金年代已经过去了尽十个年头,没什么机会好抓住,或者说直接一点:没什么空
子好钻了。可是,你要说哪个男人没做过自己开公司建事业的清秋大梦,那他肯定是:心里软的或者心里透亮的。
三月份的时候,胡晓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是世界几大著名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地方。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听着人家给
他的工资起薪,我的内心更加挣扎:一起在北京多好,可是我现在手头只有个一月2000的offer,是不是该跟老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