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如果不知道他的目的,就很难理解他的行为。
这次,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想要靖闻,他真的对靖闻动了情。
靖闻自己讲到这里得意地冲墨蓝一笑。墨蓝早就习惯了主人的自恋。并没有什么多余反应。用眼神示意靖闻说下去。
靖闻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是墨凉在这里,至少很配合地说,主人果然魅力很大啊!之类的话。
于是靖闻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
正因为欧阳稽对靖闻动了真情,所以他一心想要有机会和靖闻在一起。
他一定详细地调查了靖闻,知道了靖闻和武牡的感情是不容动摇的。靖闻和武牡是青梅竹马,靖闻从情窦初开就眼中
只看得见武牡,武牡就是靖闻的心。旁人是插不进来。
了解了这一切之后,欧阳稽选择了,至少来生可以相聚,这种方式。
“你知道,来生祭吧?”靖闻问道。
墨蓝点点头。
大越国,曾经有一个陋习,就是夫死妻殉葬。据说,大越皇氏家族在建立政权之后,对这种残忍的陋习十分看不惯,
为了废除之,假传神谕。
按照那个善意地谎言圣谕,积德不够就殉葬,就算死后也不能夫妻团圆;夫死之后,妻可陪夫的尸身共渡三日,之后
多行善积德,善待子女长辈,就可来生相聚。
那个共渡三日的仪式,称之为来生祭。
来生祭很快代替了之前殉葬的陋习,不管相信的人有多少,但是这种仪式寄托了人们美好的愿望。为了所爱之人活下
去,为了来生再相聚……
靖闻说着说着,居然不知不觉伸手去摸欧阳稽冰冷的脸蛋儿:“这家伙本来就是医术奇人,一定是自己吃了什么可以
保持尸身不腐的药。所以现在也是这样子没有变。而他给我吃的,就是假死药。让我给他做来生祭。”
墨蓝有点动容。视线也瞟向欧阳稽的脸。
“他有高于常人的智慧,所以也一定不会完全相信来生祭这种东西。只有这一点,我不是很懂。但是又好像懂了。”
靖闻的手,放在欧阳稽面纱的边缘,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扯下那层挡住了欧阳稽真面目的面纱。他似乎还在犹豫
,之间在上面来回摩擦。
靖闻知道,自己那根筷子绝对是冲着要害,用足了力气。欧阳稽绝对真的死了。
用自己的死,来换我终身不能忘记么?靖闻睫毛忽闪几下,终于,还是收回了手。
他还记得,欧阳稽在自己面纱上做了很多手脚。每次他要接近那个面纱,欧阳稽都很紧张。他生前一直不愿意以真面
目示人,那么,就成全了他吧。自己能成全他的,也就这么一点。
靖闻将那块用来盖棺材的白布铺平。借着淡淡月光,对墨蓝说:“走吧。”也不等墨蓝反应,自己就翩然而去。快步
向前。
墨蓝有点发愣,又看了眼那个大棺材。这才转身去追自家主人。
欧阳稽虽然不是一线政客,但是,他死后关于他的传说很多。不管在历史上还是民间,他都是个有人气的人物。以至
于后来,大越百姓们供奉的药神,也都是按照欧阳稽的模样,半遮了脸,高高大大。
他的的确确是个奇人。所以,他也真的进驻了靖闻的心中。爱与不爱,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靖闻再也忘记不了这
个人。
靖闻与墨蓝主仆二人行了几日。到了新京,打探了一下情况,这样复杂的情况,是靖闻始料未及的。听说若兮死了,
靖闻不由得哀伤,在城外为自己妹妹立了墓碑。小小祭祀了一番。
后来,更让他心焦的是,他们找到了墨凉,墨凉哭哭啼啼告诉他们,皇上失踪了!!
靖闻安慰了一下墨凉,听墨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特别是听到武牡听说自己死了,失神恍惚,皱紧了眉头,愁苦不堪。而后又忍不住,笑了。那又愁又笑地表情凝固在
他脸上。
“收起你那不值钱的自尊心。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
“我就是爱了两个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爱你们谁更多。”
“可是,当我知道他活着,我还是想要留在你身边!靖闻,你听着,我选择了你!”
“你记得要回来,活着,平安。”
……
分别的那天,武牡声嘶力竭地喊出的那几句话又回响在靖闻耳边。
终于,两个人都放下了心结,终于,他们可以好好在一起。
只是,偏偏这么多机缘巧合,让他们不能相聚。
是什么?在冥冥中玩弄着我们么?
靖闻抬头看看天空,仿佛那上面一直无形的大手,牵动了白色丝线,牵动着命运的步子。
“出发吧。”靖闻对双生子说。
“去哪?”墨凉抹了把眼泪,问道。
“去找皇上。”靖闻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朝廷现在的状况,我们不做什么就走么?”墨蓝觉得有些不妥,靖闻是朝廷栋梁,武牡不在时候,也应该替
武牡守护好武牡的江山。
靖闻回了头,一下子笑了出来:“那些东西,该我屁事。哈哈哈,该我屁事!”他仰天长笑不止。晃着看似漫不经心
的步子,衣袂飘逸,自顾自地走了。他总是这样,决定了就不能改,自己就去做了,不管别人怎么想。
双生子亦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那句话,在风中飘远。
——第五卷·大漠孤烟直·完——
第六卷:洗去铅华梦一场
第一百三十章:警世预言
风呼呼吹过耳边,涵修一路向前。大越朝廷中发生的事情,全都在路上打听了各种传言,了然于胸。
还好,他听说在新京登基的人是皇紫垸。因此就松了一口气。大越江山,没有送入他人囊中。
博尔泰是君主之才,知道自己是异族。贸然登基,必然会引发民心动乱。所以他聪明地选择了,掌握兵权,扶持皇紫
垸上位。只等来日方长。
但是涵修知道,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那个孩子——皇紫垸,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不会那么容易成为别人的傀儡,
只要有他在,大越就有希望再次恢复当年的兴盛。
“也许,这一次,天师的预言错了。”涵修在爪黄马上皱紧了眉头思索。十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
那一日,他坠下山崖,身受重伤。昏迷了几日。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在皇宫深处的密室之中,那个密室由天师
怀恩管理。皇江流死后,皇武牡完全没有用过。所以此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发现,大皇子秘密回宫。
“你救了我?”皇涵修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对着怀恩问道。他只是这么轻轻一动,身上骨头就好像要散开一样剧
痛。
怀恩原本守在皇涵修身边,见他醒来,就退后一步,身边跟着几个天师也自觉地跟着他退后。之后齐刷刷跪下。
“你们,这是何意?”皇涵修被凝重地气氛感染,知道这是天师们有求于他。
“大皇子,大越天下,此次全靠你了。”怀恩领着大家就开始给皇涵修磕头,再抬起时,已经是老泪纵横。
涵修忍不住痛,一下子又仰躺回床上,呼呼喘着粗气。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涵修知道,怀恩是忠诚于大越的,所以,他所有的请求都应该是为了保全大越。
“天神预言,大越将有大难。”怀恩那沧桑地声音传进涵修耳中:“灭大越宫闱者沁科族,留大越血脉者渤蓝。”
什么?沁科会灭大越宫闱?沁科族几乎只剩下飞星了。飞星会灭了大越宫闱么?涵修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关节发白。
“如今,天下动荡。需找一个可信的人,去栽培留在渤蓝的那个大越血脉。”怀恩停了一下,接下来说出的话,恐怕
有些为难。
“也要监视沁科族残部,阻止他。并且,在培养大越血脉期间,不得让沁科族人知道……”
良久。
“为什么?”涵修开口,声音中有些沙哑。他不认为飞星有理由要毁了大越。大越对他来说也是故乡。是他父亲在的
地方。严格意义上来说,飞星也不算是完全的沁科族人。
“其实。”怀恩一字一顿:“沁科族是妖族,他们一般生产都要十三个月。所以,皇飞星并不是先皇所出……”
“什么?!!”皇涵修惊叫着坐了起来,拉伤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痛得眼前一阵发黑。
“大皇子不必惊讶。事实如此。”怀恩依然不疾不徐向下说:“所以,在培养太子期间。请您不要让他知道您的身份
。防止他妖术摄魂,毁我大越大业。”
“飞星,他不会!!!”涵修捂住胸口一处蔓延开的伤口,鲜血自他嘴角流下,滴在他身上的白色纱布上,朵朵开放
的曼陀罗。他相信飞星。就算不是血脉相连,也相信那个温柔善良的飞星,不会因为仇恨而毁了大越。飞星为了克制
自己的仇恨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一直都知道。
“先皇,皇上,和您。都被他美色迷惑。”怀恩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一切为了大越。如果您不答应,我们就长跪
不起!!!”说罢几个天师就都将头伏地,当真长跪不起。
皇涵修支持不住,倒在床上昏了过去。他身上骨头几乎都断了。几番刺激,早已经超出负荷。
他再次睁开眼,小小的密室中,跪了一地的人。是所有天师。他们都固执地相信那个预言。相信飞星是会毁了大越的
人。涵修要去救大越,就不能和他有任何联系。除了监视。
之后,涵修就那么静静躺着。他不说话,双眼无神。
几天几夜,天师们就跪在不能动的涵修床边。水米未进。终于有人开始昏倒。被下人搀扶出去。但是其他人不为所动
,依然跪在那里。
而涵修,依旧沉默。
“大皇子,一切,为了大越……”怀恩抖着嘴唇说了这一句,只听得“扑通”一声也倒下了。他雪白地发丝散了一地
,苍老地皱纹在他脸上紧缩成一团,承载了所有忠诚带来的悲苦。
“一切为了大越,大皇子……”剩下几个天师有气无力地恳求道,努力支撑着虚弱不堪地身体。
涵修侧过头看着那些人的脸。那些憔悴的脸。
他们真的是为了大越鞠躬尽瘁。就算他们不理解飞星。但是,从他们的角度来说,他们没有错。
“好。”这个字缓缓吐出口来,涵修实在是艰难:“我去培养大越太子。”
大丈夫一诺千金,再与飞星相认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在培养大越太子期间,我不去找他,也不让他知道我的
消息。你们记得,只在培养大越太子期间。”
他强调了时间,终于天师们千恩万谢地放过了他,一个个感动地泪流满面。
而涵修只是觉得更加无力了。
后来,在怀恩的安排下。涵修易了容。
据说,靖安会派人去刺杀皇紫垸。涵修就跟踪那些从靖安府中出来潜入渤蓝国的人,不想途中被他们发现,并且暗算
了。
但是因祸得福,他在那一片宁静地湖边,见到了飞星。
呆呆望着一脸杀气,拼命想要保护别人的飞星。涵修的心紧紧抽痛起来。
飞星昏倒在他怀中的时候,他小声说了一句:“再等等……”
再等等,我们就在一起。
再等等,我就好好来弥补你。
再等等,将分开的思念全部偿还。
只要再等等……
这一个再等等,就是十年。
“已经十年了。飞星。”马背上涵修感叹:“够了,已经做完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都交给别人。”
他的背影清瘦,风将他的衣衫鼓起。苍茫地原野之上,他的身影渐渐化成一个黑点。
第一百三十一章:繁华如梦
旧京中一片混乱。
但是皇宫中依然宁静。
那朱红色地宫墙隔绝出了两个世界,外面是百姓地流离失所;里面是官僚地尔虞我诈。但是,所有的阴谋都被宁静掩
盖了。此刻皇宫中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忙碌地宫人穿梭来去。
“你们滚,不要缠着我!!!!”皇皎然的叫声传来。
两个侍卫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靖安大人要我们寸步不离皇上左右。”他们都是靖安的心腹,完全没有把小皇上
放在眼里。
皇皎然气闷不已,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向那侍卫扔了过去。
那个侍卫一躲,石头连他的衣袂都没有碰到。
皇皎然气得脸通红,他身边无论何时都有人在,而且那些人都用警惕地眼神看着他。不和他多说话,也不愿为他做事
情。
他这时候开始好想念父皇母后。至少他们在的时候,没人敢这么对他。
一想到父皇母后,小小的脑袋就开始混乱。
为什么?为什么最喜欢的外公会要母亲死?为什么要摔自己?是因为自己没有好好读书练武么?
皇皎然忽然加速跑了起来,后面侍卫连忙跟上。他眼圈发红,只想怎么让自己不要这么难过。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只是一味地跑。
一个转弯过后,侍卫们追上来,却不见了皇皎然的身影。面前只有三个岔道,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分头去追。
皇皎然浑然不知,只是继续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脚步越来越慢。有气无力地随便手扶了个地方,停下来喘气。随手
用袖子抹了一把被泪水模糊的眼睛。视线清晰起来。
这一清晰,眼前一切都看得清楚了。皇皎然不由得被一片美景晃花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茂密地桃花林。桃花树个个都要六人合抱那么粗。每一个粗粗地树干只上,都顶了一座粉红色地桃花山
。山连山,遮了天。一簇簇桃花都是从枝头喷出来的,紧紧抱住枝头,迎着天空微笑。
一阵轻风来,荡漾在桃花山间。桃花雨纷纷扬扬。皇皎然不由得走了进去,任由那一片桃花雨将他肩头埋满。自一阵
桃花地香气中,他居然不那么难过了,心头渐渐觉得几分安静。小孩子,只要找到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不去想那
些难过的事情,就会变回恬静天真。
“真漂亮!”
“真漂亮!”皇皎然忍不住自言自语赞道。却发现另外一个声音同时和他说出了同样地话。
顺声望去,粉红色地桃花雨之中,一个宝石蓝的背影,虚无缥缈。在桃花中若隐若现。
咚咚、咚咚……
皇皎然小手抚摸上自己的心口,那个身影,那个声音。都带着丝丝暖意。他不觉得害怕,只想要接近。
也许是因为听到他稚嫩地童音,对方没有回头看皇皎然。依旧背着身子,仰头望向一片被桃花遮蔽的天空。
“你是谁?”皇皎然小心翼翼地问,他害怕声音大了,那个梦一样地背影就会忽然不见了,散回一片桃花之中。
“这里的一位故人。”依然没有回头,声音很轻,但是很好听。虽然皇皎然并不太明白他说地是什么意思。
抬了小脚,一步一步慢慢轻轻地挪。
“什么是故人?”终于挪到那个背影身后了,近在咫尺。那个背影也不再虚无缥缈,看得清宝蓝色衣裳上暗绣地花纹
。在大越,皇皎然从来没见过有人穿这样样式的衣裳。还有这样奇怪的料子。觉得好玩,扯了对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