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久一看到自己的小表外甥，当下心脏都快吓停了。

「王宓，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就想看看你的小鬼到底强到什么地步而已！」

「咦，师弟，原来你的小表外甥不是人啊？」晚一步过来的郑枚，「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问。

施久完全不理睬郑枚的提问，两个眼睛往外迸着凶光，血红血红的像头被激怒的牛。一把掀翻满桌的零食，他迅速捡起其中一片锋利的水晶碗碎片，抵上王宓的脖子。

「让小文离开！」

突生的变故中，郑枚在一旁站着，不动声色，被抵住脖子的王宓，却也波澜不惊。

「真令人惊讶，我还以为你会说，让我放你们走呢！」

施久自嘲地笑笑，握着碎片的手无比坚定：「开什么玩笑，这里全都是你的爪牙，我能走多远？走出去了也一样会被你抓回来。」

「那你就肯定我放你的小鬼走了，就不会再对他不利？」

「你没那个能耐。」施久冷笑，「否则你至于抓我来要挟他吗？」

郑枚在旁边举手：「那个，师弟，如果我们俩还在她手里，你的小表外甥不是还会来闯这龙潭虎穴吗？」

王宓跟着冷笑：「听听，还是你师兄冷静，你这可是关心则乱了。这次我放你的小鬼走了，他下次还是会来的。」

施久把牙一咬，心一横：「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王宓吃惊地「咦」了一声：「你该不是说想要自杀吧！」

郑枚一听，也急了，拍着大腿喊：「师弟，你疯了啊，是不是跟着女朋友言情小说看多了呀！」

施久的脸上挂下大排青条，跋扈地挑起一边眉毛：「你他妈才疯了，我自杀什么呀，我是要杀了她！」

郑枚愣了愣，大声喊：「这主意好！师弟，我给你作证，回头最多判你个防卫过当，不会坐很久牢的！就这么定了，师弟，快上！」说着，在旁边做摇旗呐喊状。

施久嘴角一阵抽搐，心想，我还真想先把你干了，你这只笑面虎！低头对王宓又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来。要威吓敌人，气势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对女人。这是施大萝卜多年泡妞经验之大成。

「怎样，美女，我过去可从来不对女人动手，你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王宓捂着嘴「呵呵」地娇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施久心里发毛。笑到一半，忽然中止，施久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只感到背部一阵猛烈撞击，人就横着飞了出去，撞倒一旁的沙发椅，翻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来得可够晚。」王宓冷冷地道，「你该不是故意想要拖延时间，打什么歪主意吧。」

施久从地上勉勉强强爬起来，一摸脸，一手的血。眼角的部位似乎擦到了沙发的棱角，破了，血从创口流下来，浇得一个眼睛火辣辣地睁不开来，再摸身上，哪里都疼，不过骨头似乎没断。

「妈的，我就靠这张脸吃饭，要是破相了，你赔我！」施久用一个眼睛狠狠瞪一旁居高临下的王宓，穿着破旧衣服的天天就站在她的身旁，刚才，显然是他出的手。至于郑枚，则乖乖摆出一副人质的样子，被伍卫东牢牢地钳制住。

「我早说过了，你是关心则乱，这种拿着鸡蛋碰石头的事情也做。」王宓嗤笑，对施久的表现似乎感到很愚蠢，「男人就是这副傻德行，你说是不是，伍卫东？」

被点到名的伍卫东没有搭话，只是低着头，一双手铁索一样牢牢压制着郑枚。

王宓大约觉得伍卫东的表现很没意思，所以冷哼了一声，又转回头去：「本来还想对你客气点，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坐在地上看你的‘小文’怎么闯我的关吧。」

＊＊＊＊＊＊

马文才站在高达20层的大楼跟前，向上仰望。小小的身子在庞然大物一般的大楼包围下，显得格外渺小。

「1、6、2、7、3、8、4、9、5、10、1……」似乎是数着楼层的样子，他在脑中精确计算着什么，算了一阵，漂亮的小脸上浮出冷冷的微笑来，「施久，你再多等我一下，我很快就过来。」

王宓坐在沙发上，得意地望着电视屏幕。合成一个的电视屏幕上，马文才正在一堆黑影憧憧中左闪右避，虽然看不到攻击者，但不时腾起的大片烟尘和倾倒的建材却很明显地昭示着他正在同时与复数级的对手作战。

「速度是A+级的，准确率也令人咋舌，心狠手辣的程度可一点都不比我那群差。」王宓优雅地啜饮着咖啡，对电视上的生死搏斗做着不咸不淡的评价，仿佛她真的只是在收看一场电影，一个电视节目一般，「喂，你看，施久，你的小鬼真的很强哦，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多为自己谋点利，否则的话，别说是千万富翁了，搞不好，还能平步青云，一路当上高官呢！」

施久沉默不语，只是紧张地盯视着电视屏幕。马文才的力量有多强，他很清楚。过去，他在祝府以一人之力抵挡了无数只百年厉鬼的进攻，但是，那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这个马文才，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是一个曾经被几乎打到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灵魂，如今却要为了他，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么多的小鬼。

施久的脸上身上全是汗水，拳头捏得死紧。王宓真的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世界上有哪个人能够承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次次面临生死关头，自己却无法做任何事的酷刑折磨？！

「妈的，他是我老婆！我要去救他！」施久从地上跳起来，过猛的运动导致胸口一阵发闷，腿脚一下子浮软，人还没站稳又倒了下去。

「你还是省点力吧。」王宓头也不回地冷哼道，「天天那一下，换成身体差点的足够晕半天了，你应该庆幸……咦，人呢？」

王宓讶异，拿起遥控器，上下左右地按着按键。电视屏幕上很快又同时调集出多个画面来，楼厅、电梯、每个楼层，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看不到马文才的小小身影。

「怎么会这样？」王宓不停地按着遥控器按键，声音里充满了紧张。本来就很安静的客厅内，一下子更是静得让人窒息，只有轻微的遥控器「滴滴」声不绝于耳。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王宓发疯一般地按着遥控器，不停地调集出各个层面的监控影像来，从下到上，从上到下，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怎么可能会这样，六十四甲天虚阵的阵眼没破，他怎么会不见踪影？」王宓喃喃自语，忽然跳起来，「阵眼，难道他在阵眼？」

她按下某个按键，电视屏幕上的画面迅速切换，找到某个画面点，将其调出来，扩大到整个屏幕。那是某个楼层的其中一间房间，从外表上来看，未见得有任何的不同，然而，王宓却操控着摄像头视角，将其对准了房间的其中一面墙壁。施久凝神看去，在那面墙壁的右下角，有块地方，似乎因为漏水的缘故，带着淡淡的水渍。

「他也不在阵眼？」王宓自言自语，口气里带着满满的失望，「难道他已经因为六十四甲天虚阵魂飞魄散了？可惜，真可惜！」

「王宓，你闭嘴！」施久大喝出声，明知道这样做会有生命危险，依然忍不住怒斥，「小文才不会死，你他妈全家都死了他也不会死！」

王宓转过脸来，脸上带着满满的疯狂，她摊开手，像舞台上的女高音歌唱家一般，吟咏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施久，你的小鬼已经由有入无，被我六十四甲天虚阵打散了魂魄，化作世间尘埃了……可惜啊可惜！」

施久哆嗦着嘴唇，直觉自己已经快气疯了，但在心内却依然抱有一丝希望，他执着地望向电视屏幕，昏黑的房间内，看不到一点人影，他却冀望着可以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文才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不知道是为了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施久不停地重复着。

突然间，仿佛是为了回应施久的期待一般，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些不明物。大约是黑色丝线的东西一开始看很像是电视信号中的干扰杂波，渐渐地看清楚了才明白是黑色的头发。随着头发的缓缓下移，电视屏幕上慢慢出现了一张倒着的脸孔，马文才笑眯眯地对着镜头，翘起弯弯的唇角，伸出手指做了个「V」的手势，随后，他从镜头上翻落，慢步走到泛着水渍的墙边，伸出手，轻轻一推，泛着水渍的墙角便整个坍塌，露出一个洞穴来。在众人目不转睛的盯视中，他徒手伸入洞穴，摸了一阵，未几，抓出了一条孩童手臂粗细不停扭动的白色水蛇来。

「我杀了哦～」他对着镜头做出唇形，然后只是单手使力，那条白蛇便在瞬间整个爆裂，化作一片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无比残酷的举动却并未让马文才有任何的不适，只见他拍拍两手，伸出手指，指着屏幕：「接着，到你了。」

王宓心内忽然升腾起一阵恐慌：「天天，拦住他！」她声嘶力竭地吼着，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支手枪，抵住施久的脑袋，「起来，都跟我走！」

施久被她用蛮力拉扯着，一面咳嗽一面爬起来，跟被伍卫东押着的郑枚一起，走向未知的前路。

第三十四章

人如果太过恐慌，很容易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来。据说在「911」的时候，双子大楼中有不少人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因为脑子混乱，判断失当，走上了最差的那条道路，王宓现在大体如是。

施久的后脑勺被冰冷的枪口顶着，一步步地向上攀登着黑漆漆的破旧楼道。如果要逃，应该是向下，向上走的话，除非有直升飞机接应，否则真是找死！不过，谁知道呢，兴许王宓还真有一架直升飞机呢！

施久在心里自嘲地想，真有意思，自己这辈子头一次坐直升飞机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大楼大略有二十层，从打通了上下楼层的十三楼开始爬起，施久爬了六层，看到了一架靠在墙边的梯子。

「把梯子架上去，打开天井盖。」王宓在背后吩咐着，推了施久一把，施久被这么冷不丁一推，毫无新意地嗑到了牙，摸了一把，还好只是嘴唇破了，否则缺了牙，说话漏风，太不美观了！

施久想着，磨磨蹭蹭地将梯子架好，开始往上爬。

「快一点！」王宓在背后喊，一枚子弹擦过施久的身边，射入墙体，发出「突」的一声。

「妈的还是消音手枪！」施久在心内暗骂，不得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楼下忽然传来惊天的「轰隆」之声，连带整个大楼都跟着震颤起来。仿佛地震余波的传递一般，施久只感到脚下一下子变得虚浮，整个人攀在梯子上跟着地面一起波动了好几下，才终于稳固下来。

「小文！」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一回头，却被冰冷的枪管子抵住额头。

「往上，施大帅哥，我要是给你在这里开个洞，那可就不是破相这么简单了。」

「师弟，照她说得做。」郑枚在后头开口，口气冷静到可怕，「往上，不要给自己，也别给我找麻烦。」

王宓「呵呵」地笑起来，在一片昏昧中，那笑声仿佛厉鬼的叫声一般，让人不寒而栗。「看吧，施大帅哥，我早跟你说过了，你师兄可比你聪明多了。」

施久咬咬牙，爬到顶，伸手用力，一把掀开了天井盖，刚要往上爬，却被王宓喊住。

「慢着，你下来，我先上去。」王宓沉声道，将手枪递给伍卫东，「如果发现他们两个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不用客气，打手打脚都可以，只要人活着，我不在意多两个累赘。」

王宓说完，踢掉高跟鞋，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伍卫东，你就那么听她的话吗，她害了薛晴，也自然不会放过你。」施久试图说服伍卫东，却听头上王宓冷冷地笑。

「别费力了，你知道伍卫东跟我是什么关系，何况天天还在我手里，他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好了，到你上来。」

郑枚往前面蹭了两步，却被伍卫东用枪管顶住了太阳穴。

「不是你，是他。」伍卫东低声道。施久愣了一下，开始往上爬，王宓在上头笑得肆无忌惮。

「还是伍卫东了解我，不枉我养了他这么多年。」

郑枚在一旁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伍卫东，你是南岭孤儿院的伍卫东？」

伍卫东没有答话，因为黑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显然，他动摇了。

郑枚惊叹：「真的是你，你是周莲英最早领养的那批孩子中的一个吧，为什么现在会成了她的丈夫？」

「身份无关紧要，只要他肯做事就好。」王宓在上头冷笑着，「郑枚，你和伍卫东一起上来。」

「你听着，伍卫东，如果我们现在逃跑的话，王宓一定来不及抓我们，施久的表外甥很厉害，他一定能救出天天，你何必要为虎作伥，继续陪她走那条死路？」郑枚低声说着，磨磨蹭蹭地，半天才爬一格，「伍卫东，你是个男人吧，难道你真要这么过一辈子。快醒醒吧！」

郑枚一面劝说着，一面注意着上下的动静，快爬到顶的时候，对着施久伸出手去：「师弟，拉师兄一把，岁数大了，腿脚不怎么灵便。」

等施久伸出手去，他却用足力气，一把将施久扯将下来，两人就着落势，将伍卫东撞翻在地，自己也各自翻撞到一旁的墙壁，停下来。

施久痛得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这是一个小时后里的第二次了，郑枚却还好，一来是有准备，二来，他的身子一大半垫在伍卫东身上，也没硌着什么。他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拾起掉落到一旁的手枪，指着王宓。

「风水轮流转，王宓，你被捕了。」郑枚的枪口指着王宓，胜券在握。

施久用自己快散架的身体支撑着爬起来，想要冲下楼去救「老婆」，经过伍卫东的身边时却停了下来。看着安安静静平躺在地上的人，他的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

「伍卫东？」他喊，伸手一摸，一片黏腻，再用手凑到躺着那人的鼻孔前一够，凉的。

「完了！」施久喊，「师兄，你闯大祸了，伍卫东死了！」

郑枚愣了一下，枪口却依然对着上头：「你看清楚没有，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气都没了，你说呢？」施久的声音里带着颤抖，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在祝府里，他看到过不少「死人」，但是他是第一次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这样死掉。

郑枚退后两步，举着枪弯下腰，伸手去够伍卫东的鼻息，果然是凉的，再摸一旁的颈动脉，一点搏动都没有，伍卫东果然真真切切地死了。

郑枚叹口气：「好了，这次是我防卫过当了。」枪口却依然指着上头，「王宓你下来，我要带你去警局。师弟，摸摸伍卫东的口袋里有没有手机，打110。王宓你笑什么？」

王宓在楼顶上哈哈大笑，星光从她的背后洒下来，将她的脸面衬得分外黑暗。

「师兄，不对。」施久第一个反应过来，「伍卫东的血是凉的，身体也是凉的。」

没错，一个人死了以后，体温会逐渐下降，但没有一个人刚死，他的身体就会一下子变得冰冷，他的血也不应该是凉的。

郑枚与施久面面相觑，伍卫东是个什么？难道他不是个人？

王宓的笑声歇斯底里，比一百只乌鸦围在一起嘈吵还难听：「警察同志，我早说过了，如果你没有弄清楚伍卫东和我的关系，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出手。」

「你们不就是养子与养母，以及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么？」郑枚虚张声势，话说到一半，身体却已然僵住，从他的背后，森冷的气息整个将他围住，一只散发着血腥臭味的冰凉大手牢牢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不可能……伍卫东……」冰冷的气息笼罩在他的背后，让他无法回头。

王宓从上头冷冷地掷下话来：「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一直在寻找培养一个终极小鬼的方式，我甚至试验了活死人的方法，让薛晴怀上了死胎……」

这句话砸得施久与郑枚俱是心头一惊，两个人不由得对望了一眼，明白彼此都很震惊。

「天天是伍卫东的儿子？」

「也就是说伍卫东是那个……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