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几年长(修真 Ⅷ)——梦窝
梦窝  发于:2013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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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儿,你可是喜欢敬卿?”

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句问话使得上官敬心底一惊,脑中立刻乱作一团。

并非对靖儿自先前陵王闯宫开始的各种暗示明示无知无觉,只是上官敬先前想不通为何靖儿会对他生出这种情愫,如今更加没想到,当年那人迷离之时,竟已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

那么……是因为那人当时已看出了什么,抑或,只是他自己太过紧张,方才胡思乱想的?

“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少年铭靖的回答使得上官敬脑中愈发空白一片。

这回答是什么意思?是默认?抑或子与父子之间在猜哑谜意图混淆视听?

“那你可知道,你与朕一样,不幸都是生来便体弱多病,便是有心喜欢敬卿,也很难长相厮守。”

启仙先帝看向少年铭靖的目光有些复杂,但在场旁观的几人无一例外都感受到,在那目光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冷意。

而再一次的,少年铭靖无惧无悔将头仰起,“启仙皇族身负异能,关于自己身子如何,儿臣再清楚不过。至于长相厮守……儿臣从未想过什么长相厮守。只是儿臣还有气力一日,便不会让他逃回那拥有广阔一片晴空的地方自由翱翔,而是会牢牢将他锁在朝堂之上,就像父皇一直在做的一样。”

“哦?”

启仙先帝听罢笑容中带上几分无奈,悠悠叹道,“哎。为何我父子二人偏生将心系在了同一人身上。也偏偏都选择以这样一种方式束缚着将他留在身边。”

“!”

一句话。仿佛在上官敬心底炸开一个响雷——那人在说什么?“心系”?这可能么?那个人也会有心?也会心系何人?

“……”

侧首看着上官敬满脸震惊摸样,祈怜铭靖的心却是蓦地一沉。

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舅舅他,一心只想到父皇对他的心意,而完全忽略了,那一句话中也同时包含了自己的情意。不,这话本就是他表情之言,父皇心意才是顺便带出。然而落在舅舅耳中,却是宾主颠倒的罢?

然而祈怜铭靖此刻却不知,对于他的视线,上官敬并非无知无觉。只是对于身后之人的注视,他不知如何面对,更加不知该作何反应。于是怔怔的看着前方,看着眼前重视的过往。

“父皇与儿臣不同,父皇先认识了舅舅,先占据了他的心。而儿臣……却只是母后与父皇的皇儿。或许——更加是舅舅眼中一切不快与苦难的证明。”

年少的祈怜铭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皇,一字一句的说着,其中带着些许不甘与落寞。

而这一句话,落在了上官敬心中,激起一阵阵涟漪。一时间,御书房中朝夕相处的日子,祈怜铭靖虚心求教的真挚目光,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孩子,心底深处却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么?在他心里,自己是这般看待他的么?

一时间,上官敬想要否认祈怜铭靖的说法,却心情复杂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祈怜铭靖的、所说。

“呵呵。”

不待上官敬理清心中思绪,却闻笑声忽的响起。

启仙先帝半倚半靠在龙榻之上,侧目看着榻前跪坐的少年,挑眉说道,“是啊,朕早于你认识敬卿。不过你与敬卿师徒相处这许多年,你却未能抓住敬卿心意半分,仍旧扮演着恭敬温顺的好学生,这可就非是朕侥幸胜出了罢?

不错,朕是先于你认识敬卿。然而在敬卿心里,对朕除了爱意,更多的还有怨尤。而你,虽然是皇后之子,却也是他的外甥。虽然敬卿在如此情况之下你都未能赢得敬卿之心,此刻却只是一味强调外因,靖儿啊,看来你身为王者的担当还不够啊。”

御紫炎挑眉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道启仙先代帝王倒是个妙人。

方才那一番话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儿子来说感觉实在有些微妙。然而细细品来,却又好似自然而然,并无半点违和之感。

乍一听似是有些嘲笑贬低的意味,但若是用心体会,不难听出那一席话背后隐隐的还含着勉励与提意味——或许这一点,只有为人父母之人方能体会得到吧?而御紫炎今生虽只是个刚及弱冠的少年,但前世到底也活了几十年,也与妻一同抚养过女儿。因而才能敏感察觉出启仙先帝深层用心。

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御紫炎心中对这位从未谋面的帝王给出评价——看来虽是薄情寡幸,但似内里并非如此啊。

或许是因为早知自己不久于人世,因而才会做出这般潇洒不羁的摸样罢?好似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知心中也装着些重要的人与事。

只是——

这一番用心无论上官大人知与不知,都是一种残忍罢?

御紫炎看着启仙先帝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默然——又或许,那位帝王对于一切都心知肚明,却依然管不住自己的心、自己的情,管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上官大人的意愿。

不由得暗叹一句这世间一个“情”字苦甜酸辣、离合悲欢,又有几人能够逃得出?

正想着,耳边便当真传来一声幽幽叹息。

御紫炎微微一怔,转而侧首看向满脸无奈的爱人。

呵呵一笑,紫色瞳眸中满是笑意——他的天,真是不准他有半刻感春悲秋的时候呢。

体会到爱人心声,御天行在心中说道,“这是自然,炎儿不必去体会那些聚散圆缺,只安心享受我的疼爱便好。”

“呵呵。若没有苦,哪里懂得珍惜甜的滋味?何况,天与我修炼的乾坤诀、混元诀,都需要对人世沧桑了解透彻,方能超脱于其上,有所大成。如此说来,你我倒是不能偷懒回避了呢。”

“……”

有些佩服爱人才思敏捷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御天行也只好满眼无奈却也满心激赏的看着眼前人儿。好在,爱人如今看到这些悲欢离合,心情倒算平静。否则即便他的炎儿搬出再多道理,他也断不会放任炎儿与这些纠缠不清的人们牵扯太多。

体会到爱人心中想法,御紫炎不禁有些好笑爱人对自己的过度保护。然而同时,心底深处随之而来的也有丝丝甜蜜——若非珍视到极点,又如何会生出这般念头?

这厢御天行与御紫炎一对有情人脉脉含情、无声对视,那一厢,因自己数年前与父皇的一番对话重现眼前,祈怜铭靖的心正在一点一点沉陷。

早已清楚明白的事实,多少年了,父皇仙逝,舅舅也确实如他当初所愿留在了他的身边。然而他却知道,在舅舅的心里,只有父皇一人。无论是爱、抑或是恨,哪怕是麻木,也只因着父皇一人。

思及此,祈怜铭靖的笑容中又掺杂了一丝苦意与黯然。

原以为……

先前舅舅表现出的关切令他添了一分期待。虽然只是舅舅对于外甥的关怀,但仍旧令他感到心暖万分。在这世上,唯一陪伴他渡过少年时光,教他明理、教他学识、教他治国的人,便是舅舅。

于是,从小就被父皇母后冷落的他,虽然最初对那个令他被冷落的人满心抵触,却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人放在了心中。

那人身上总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思与迷茫。

那人看着他时空洞的眼神与偶尔一闪而过的怜悯。

那人每每提起父皇时那甜蜜、痛苦、怨尤种种杂陈在一处却终于归于漠然的眼神,令他并不算成熟的心中总是泛着一丝丝疼痛与不舍。

于是,当父皇弥留之际将他宣至床头,毫无征兆问起他是否喜欢太傅时,他的心,豁然开朗。

甥舅又如何?宿怒又如何?他只想让那个一直陪伴着他度过每一次寒暑的人,继续留在他身旁。

所以……当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祈怜铭靖开口直白的问着自己的父皇,“父皇立儿臣为太子,又令舅舅为太子太傅,便是为了令舅舅心中存着个念想,不会轻易生出去意,从而留舅舅在身边,儿臣说得可对?”

“呵呵。是靖儿天资聪颖,抑或将心比心,方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

原以为父皇至少会推托一番或是干脆回避话题,当时的祈怜铭靖着时不曾想到,父皇会如此痛快承认了真实心声。

父皇的直白刺激了当时的祈怜铭靖,于是少年太子挺直了腰板对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利用儿臣将舅舅留在身边。那么父皇,儿臣日后登基,也会想尽办法将舅舅留在身边,到时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儿臣胜之不武。”

“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启仙先帝听了自家皇儿这一番话,并未因为后者之言感到生气或是被挑衅,反而哈哈大笑着说道,“只不过便是皇儿此时不提,朕也早打算让敬卿辅政,助你稳住江山百年,否则,只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宣儿相抗?”

“父皇——”

少年祈怜铭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是如此痛快认可了他的期翼,甚至显得十分开怀。

仿佛看出了少年心中疑惑,帝王微微一笑,对着少年悠悠说道,“留住他,看着他,不要让他去任何地方,不要让他远离朕的视线。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与——请求。”

第四五七章:铭靖记忆(四)

“祈怜铭靖”表情肃穆注视着正满脸期盼看着自己的父皇,半响之后方才沉声说道,“儿臣会的。但,不是为您,而是为儿臣自己。”

听到“祈怜铭靖”之言,启仙先帝眉眼间满是狡黠笑意,稍稍舒展身子,慵懒的语气缓缓说道,“靖儿的勇气与坚持虽然值得嘉奖,但是你应该也清楚,以你如今的身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甚至比朕——还要更早离去。到时候,莫说什么‘胜之不武’,便是你死后是否能够在敬卿心中留下一半分痕迹都是未知之数。”

残忍的话语打破少年心中本就不算坚定的信心。当年的“祈怜铭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也瑟瑟发抖着,显是被自己的父皇说中了痛处。

看着如此对峙着的父子二人,御紫炎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紫色瞳眸中闪过的一丝同情之色。

而站在他身旁的御天行,则是捕捉到爱人转瞬而逝的细微表情。

沉默不语,御天行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爱人为何会同情这对父子。

一个前任帝王,明知自己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会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明知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惹得心爱之人兄妹反目,明知心爱之人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心底满是怨恨却又苦苦压抑着。明知自己带给心爱之人如此多的痛苦与折磨,却依然不肯放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儿子为借口,将心头的人困住。

而另一个现任帝王,过去的太子殿下,眼见得心中的人为了他人憔悴心伤,却不肯将自己的心情袒露。宁可一直扮演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只为能够继续留在那人身边。明明在自己的父皇、亦是情敌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然而却没有胆量放手追逐自己心中所爱。

看着这般别扭、甚至不可理喻的父子二人,他的炎儿便联想到前世的夜禹桥。

因为一生之中拥有的太少,所以一旦找到一样想要的,便恨不得倾尽所有。可偏又因为愈是期盼,愈是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于是期翼,成了一种扭曲的执拗,一种不可理喻的畏缩不前。

难懂么?也许吧。

拿难懂么?或许又并非如此。

有时仅是一念之差,便能造就天壤之别。

想着,御天行忽的忆起当初在御华殿外,那个雷雨交加的夜,他的炎儿只是因为听到自己对燕妃的一句爱语便否定了自己对他十几年的疼宠。

那时,不可谓不气恼;那时,不可谓不心寒。

甚至曾经一度,他有些怀疑自己倾心的付出,是否值得。

然而,当他耳边隐约响起炎儿虚弱无助呼唤声时,一切的不确定与怀疑都烟消云散。

那一刻,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只为了那一声呼唤,那么无论炎儿再如何拒绝他、不信他,他也要紧紧抓住那个表面看来云淡风轻、内里却是别扭怯懦的人儿。

及至再次重逢时,那人儿虽然面上冷若冰霜,然而不知为何,他却能听到炎儿心底的期盼与脆弱。

那一刻,他已经决定放弃一切会令那人儿怀疑不信的东西。

皇位,权势,江山,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光环与荣耀,却成了本就没有多少信心的那人儿愈发不肯自信的理由。

既是如此,就让他快刀斩乱麻,丢弃所有一切。只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专情帝王根本不够,唯有彻底丢去“无情帝王”的身份,方能让那人儿再没有寻找逃避的借口与理由。

回忆至此,御天行眼中掠过一抹笑意。

事实证明,他的抉择万分正确。

本就对他可有可无的帝位,本也对他来说是一种束缚的宝座,若能以此换回爱人的信任,实在合算至极!

谁知正自洋洋得意的御天行收回思绪时,却是不经意撞见爱人满脸绯霞、似嗔似怒看着自己。

旋即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一番心思早已尽数被爱人知晓,御天行没有半分局促或是不自在,反而满脸笑意迎上爱人目光,自信满满在心中说道,“炎儿早已上了贼船,此刻再想反悔却已是断不能够冷落呐。”

“天——”

御天行突然说出的“无赖”话语使得御紫炎无言以对。然而心底,却偏只有满满的震撼与悸动。

从不知,天心中竟是如此想的。从不知,对于他,天竟已了解的如此透彻。

然而细细想来,或许一切也并非太过意外罢?多少时日以来的相伴,天言行举止细微处的点点滴滴,全是对他的体贴与珍视。

细致到如此地步,若非将他内里的多疑与不信摸透了,又怎会可能?

思及此,御紫炎只觉自己的心再次轮沦陷了几分。

本以为早已深陷的小,没想到还能再次沉沦。御紫炎心中苦笑一声——这个男人啊,到底还要让他如何不能自拔才肯满意?

听到爱人心声,御天行挑眉一笑,心中说道。“自是要到炎儿连前世的心情再也记不起半分才算够。不应该是要炎儿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半分旁的人事物,连好心助人都不要,只一心系在我身上才好。”

“呵。”

被爱人念念不忘、无处不在的醋意逗笑,御紫炎扬起眉梢,半真半假说道,“若是当真如此,那我岂不是除了别扭怯懦、更加上了冷漠自私的要命性子。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天确认还会喜欢么?”

“会。岂止喜欢,而是爱如骨髓。”

御天行毫不犹豫接下的话使得御紫炎连耳根都热烫起来。若非此刻爱人只是在心底说出这一番话,他恐怕会立刻寻个地缝钻了进去了事。

只是……

除了不好意思之外,那一句话中满载的情谊与不渝不悔,却是令御紫炎不自觉露出一个会心笑容。

被一个人无条件包容一切的感觉……原来如此之好——

凝视着笑靥如花的爱人,御天行心中一动,目光也暗了几分。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幻境之中的启仙先帝忽然开口说话,打断了某人正暗自腾起的渴念。

御天行有些不满的看向幻境中“不识时务”的某人,同时故意忽略了身边爱人掩口而笑得促狭摸样。

“怎么?这样便恼了?”

启仙先帝好整以暇看着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皇儿,佯装无辜的说道,“哎,原本朕还想为皇儿指一条明路。不过看来皇儿是不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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