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听了九天幻狐的“光荣事迹”，御紫炎不禁笑道，“看来幻狐大人还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不过，御紫炎心里更加关注的，是雪一方才所言，九天幻狐的特征——额顶一撮紫色茸毛，可不正是他之前在梦境中所见，幻瑛真身的模样？

于是御紫炎这才开口问出之前隐而未提的问题，“一先生可知道那九天幻狐的名讳？”

雪一看了看御紫炎，摇头说道，“不知。整个凝吟峰的灵兽，也没有一个知道幻狐大人的真名。”

“嗯。”

即便早已猜到大概是这种回答，御紫炎还是有些失望。虽说幻瑛形象确实特殊，但，白狐额顶一撮紫色茸毛，也不一定举世无双。因此，仅凭此便断定九天幻狐就是幻瑛还言之过早。

但，名为幻瑛的神秘灵狐与九天幻狐这一称号；相似的模样。这两条还是令御紫炎看到了希望——毕竟他与幻瑛似乎渊源颇深。幻瑛还曾经对他出手相助。是以他也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关于幻瑛的事情。

因此，御紫炎敛下之前的淡淡失望，重新扬起一抹浅笑说道，“即便是九天幻狐我行我素了些，也还不至于令一先生提起九天幻狐便哭了一张脸吧？”

“紫炎有所不知。”

雪一的脸又垮了几分，用“痛心疾首”来形容也不为过，“那时候，照灵狐的年龄算来，幻狐大人自己也尚是个半大孩子。也依旧是一只白狐。更何况他乃是天生地养，根本不知寻常灵狐该如何抚养长大。我被他带回居所，每日被他当做玩具捏来揉去，连打坐或者瞌睡之时都不肯放开我。更甚至，幻狐大人常常会忘记了我的存在，移动之时，偌大的身躯便直接压在我的身上。令我一次次被他捏得无法喘息、或是被他压倒、踩到，几度险些夭折。”

“这——咳咳，确实难为一先生了。”

御紫炎在梦境之中曾经见过幻瑛真身，白狐的身影，可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是万年之前，他年纪尚有时，对于初生小狐，也是庞然大物啊。思及此，御紫炎实在不得不感慨，九天幻狐行事实在是极度的随心所欲。

“不过，对我，幻狐大人已算是手下留情了。”

雪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嗯？莫非他还有过比这更加过分之举？”

御紫炎不禁暗自咋舌——这些就已经够恶劣了……

但是，显然御紫炎低估了九天幻狐的“能力”，因为雪一继续说道，“在幻狐大人来到凝吟峰不久时便声称，凝吟峰南面的玄狐部族拦截了灵气去路，使得他的居所灵气不足，出言勒令玄狐举族迁徙。而实际上，他的居所建在凝吟峰至高点，根本不可能被任何部族截去了灵气来源。”

“那么对于如此不可理喻的要求，玄狐一族自然不会理会了？”

御紫炎再次失笑——当时九天幻狐也不过是个初到此地的外来者，怎得口气便如此狂妄，行事全无顾忌？

“怎能不理会？”

雪一皱了皱眉头说道，“玄狐族长当时立刻回绝了幻狐大人的要求。幻狐大人便每日瞅准玄狐族长打坐入定之时前去捣乱。玄狐族长不愿与他计较，选了一隐私处闭关修炼，结果不过一天时间就被幻狐大人找到，结果闭关之所被毁不说，便连那位族长为了闭关修炼而准备的灵玉、灵石都被幻狐大人扫荡一空。”

“难道以玄狐族长的实力，都奈何不了当时的九天幻狐么？”

御紫炎心中奇怪，即便那时九天幻狐就已经很强，但堂堂玄狐族长，又岂是轻予之辈？被毁了闭关之所便不说了，怎得连灵玉、灵石这些都被夺了去而毫无阻拦之力？

“若单纯论实力修为，当时的幻狐大人确实不及那位玄狐族长。”

雪一点头如实以答。

“那——”

“但，幻狐大人天赋异禀，对阵法无师自通，尤以幻阵，最是精通。他一个幻阵，轻易将玄狐族长困住，那些灵玉、灵石，还不是轻易成了囊中之物？”

“原来如此。”

御紫炎说着，心中却在想，“阵法无师自通”？似乎，自己对于阵法，也是自然而然便懂得了的。莫非——

但一切仅止于猜想与假设，御紫炎并不打算这么快便下定结论，于是继续听雪一讲述九天幻狐之事。

却见雪一说到这里，又一反方才苦恼模样，微微翘起唇角说道，“不过，那些灵玉、灵石，当时有一半是给了我。也因此，我才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复初生时的脆弱无力。若非如此，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御紫炎会心一笑——原来，这九天幻狐也并非全然不顾他人。

不过——他怎么又觉得，九天幻狐这么做，好像也只是为了自己的“玩具”不会太快坏掉？而且……他越想，越觉得由此可能。

“……”

想到这里，御紫炎不经向雪一投去同情一瞥——若是雪一知道他口中的“幻狐大人”是此等想法，不知会不会抹一把辛酸泪？

“呵呵，诸如此类的‘强取豪夺’事件，当时层出不穷。幻狐大人似乎也是乐在其中，因而逐渐的，抢夺的对象，也逐渐由附近的几个灵狐部族，扩大到凝吟峰中灵狐以外的各个部族。

凭着无人能破解的幻阵，幻狐大人骗过所有人的耳目，搜刮来无数增长修为的圣品，还有许多十分难得的灵丹妙药。期间也有吃过亏的苦主找上幻狐大人寻仇，却因为幻狐大人居所周围的幻阵实在太过厉害而中途迷路，连靠近幻狐大人的居所都不可能。”

顿了片刻，雪一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将寻仇之人困在幻阵中一年半载，受尽各种幻象折磨之后，看够了对方受尽惊吓，或者拼尽全力抵抗各式各样的幻象的狼狈模样、最后精疲力竭、灵气也消耗一空之时，幻狐大人才会心满意足的将那人逐出自己的幻阵。最后，还特意在对方额头上留下一行话。”

“什么话？”

御紫炎随着问出口，心里已是猜到，九天幻狐留下的，定不是什么好话。果然，下一刻雪一便一脸古怪的说道，“留言的内容每回都不尽相同，却又大同小异，无非是‘继续努力’，‘下次多带些帮手’，‘多修炼几百年再来’之类的话。有时，甚至还会指点对方如何才能破了他的幻阵。只不过即便有了那些指点，众人也无法突破那幻阵便是了。而彼时，再次破阵失败的人，得到的留言便是‘真是可惜啊’，‘真没用，这样都破不了阵’之类的内容。”

“呵呵，看来九天幻狐只当那些人是在于他玩耍啊。”

御紫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招来雪一愈发奇怪的目光。

“怎么？紫炎有哪里说错了么？”

注意到雪一的反应，御紫炎问道。

“紫炎为何会认为幻狐大人是在与那些人玩耍，而非藐视众人呢？”

“呃——”

被雪一这么一问，御紫炎语塞。是啊，仔细想想，那些留话的遣词措句，处处透着轻视意味。而被如此对待，都是些修为高深、论辈分称得上是九天幻狐前辈的人。这么一来，确实会令看到留言的人大为恼火。

但是——

“紫炎也不清楚。只是方才一先生讲述此事时，第一反应便是九天幻狐是在与那些人玩耍，没有半点恶意。”

是的，听到雪一的讲述，御紫炎心中想到的，绝非九天幻狐对众人的轻视与贬低。

他心中反而为九天幻狐感到些微的心疼……

“紫炎在想什么？”

见御紫炎微蹙了眉，有些出神，雪一开口问道。

第二二二章：幻狐传说（三）

“紫炎只是觉得，那九天幻狐之所以如此喜爱惹是生非，只是因为独自一个太过无聊了。他招惹众人，或许正是希望有人能够来找他，与他一起玩耍，一起打发漫长枯燥的修真岁月。”

御紫炎说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引来所有人的视线。

“紫炎为何会如此认为？”

雪一再次追问御紫炎生出这样想法的理由，眼中满是兴味。

“若是紫炎有哪里说错，还请一先生莫要见怪。”

“不会不会。紫炎尽管说来便是。”

雪一示意御紫炎继续。

御紫炎闻言微微一笑。

这样聊着关于九天幻狐的事情，令他觉得心情很是不错。心中变得愈见清晰的亲切感与熟悉感，令御紫炎对这位素未谋面、甚至从不曾在同一时空中共存过的九天幻狐，却偏偏感到如同一个多年旧友。

谈起他的一点一滴，每一件小事，每一个恶趣味，都能牵动着御紫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紫炎觉得，九天幻狐乃是天生地养，没有爹娘疼爱，没有兄弟姐妹相伴，没有自己的部族归属，没有与自己一起玩耍长大的族人，也没有知道自己成长、增进修为的族中长辈。这样的九天幻狐，该是期待与他人交流相处，希望得到别人的关注，更加会感到孤单和无趣，想要找个方法排遣无聊。不是么？”

“……”

一席话，使得在座无名雪狐族长老沉默无言。而御紫炎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等待着。

桌下，御天行握住御紫炎的手，御紫炎也回握住御天行的手。二人十指相扣，感受着彼此的体温——扪心自问，曾几何时，他们的境遇与九天幻狐何其相似？

前世夜禹桥降临到人世间，便已失去了亲生父母。虽然有养父母，虽然有一个“妹妹”，但是，刚刚懂事便获悉了自己的养子身份，令他以三岁稚龄，便自行断绝了承欢膝下、在“父母”面前任性撒娇的孩子天性。

而御天行则是，明明亲生父母在侧，却因为自己天生异能，被父母当做窥探过去未来的工具，更加被身边所有人忌惮畏惧着。

虽然周遭围绕着许多人，但依旧感到自己是独自一人。无论何时何地、遇见何事，都要靠自己一人面对、消化。日子久了，或许会慢慢学会漠视那种独自一人的感触，但，心底，永远埋藏着一份遗憾，一份期盼——试问，世间还有几人能够比他们更加了解九天幻狐的心态？

然而，如今，因为有了彼此，御天行与御紫炎，终于可以和那种独自一人的感触彻底说再见——只是多了一人，却胜过了天下人。

无声的寂静持续了半晌，终于，雪一长叹一声，复又说道，“只可惜，当时没有一人如此看待幻狐大人的作为。因而，众人对幻狐大人的积怨愈深。终于有一回，幻狐大人看到凶狐族长一位即将飞升的长老，说那位长老化作人形时的面相太过凶恶，他看了影响心情，硬是将那位长老的修为折损了七八成，将其打回了狐形。那一回——”

“九天幻狐因而终于惹得众怒爆发，大家开始联手对付他？”

御紫炎接着雪一的话推测道。

“不错。”

雪一点头，“纵使幻狐大人的幻阵再厉害，若是凝吟峰中的灵兽们全数联合起来，那时的幻狐大人也未必是敌手。”

“嗯？听一先生这说法，似乎众人并未当真与九天幻狐动起手来？”

听出雪一话中蹊跷，御紫炎问道。

“呵呵，原本大家是打算硬闯幻阵的，谁知就在大家闯阵的那一日，有个人类突然来到凝吟峰，并且先众人一步，进入了幻阵之内。”

“人类？”

御天行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正是。”

雪一心中奇怪，一直少言寡语的御天行因何在此时主动开口。不过，奇怪归奇怪，雪一并没有因此停下话题，“众人见来者来历不明、目的不明，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贸然闯阵，却又不肯轻易离去，遂一齐围守在幻阵外围，静观其变。”

“那么那个人类后来如何了呢？”

御紫炎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充满了好奇。因为他感到，当雪一提及那个人类时，他的心，不，又或者该说是潜藏在他体内幻瑛的心？总之，心底那隐隐悸动翻腾的感触再次出现。

“他”？这个人类，会不会就是幻瑛口中曾经提起过的“他”呢？

“呵呵，当时众人在幻阵外围守了整整一个月。就当大家的耐心将要磨尽、准备离去的时候，那名人类又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并且带来一个十分具有轰动效应的消息。”

“……”

看着雪一有些促狭意味的笑容，御紫炎心中暗自好笑，心道这雪一倒很适合做个说书先生，瞧他这娓娓道来、高潮迭起，还时不时卖个关子的讲述方式，实在是吊足了人的胃口。

与御天行交换了一个眼神，从御天行眼中，御紫炎难得也看到了几分按捺不住的意味，不由得勾起唇角，这才对雪一催促道，“一先生就不要再卖关子了，等得人心痒难耐呢。”

“呵呵。”

等到期待中的反应，雪一满意的笑出声来，也确实不再故意停顿，继续说道，“那人类对众人宣布，九天幻狐已被他收服，他，便是九天幻狐的主人了。”

“！”

雪一话音刚落，御紫炎已是愣在当场，便是御天行，也是眼中流光乍现——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故事的发展竟变成这般模样。

不过，片刻愣怔过后，御紫炎又觉得此等结果出人意料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那么，九天幻狐与其他灵兽部族亲近起来，便是他被那名人类收复之后的事了？”

“是啊。”

提及此事，雪一笑得舒心，“被那名人类收复之后，幻狐大人对于周围各族部落的侵扰便收敛了许多。不过，他还是会隔三差五到雪狐族中寻我。每次见面，幻狐大人都会连呼冤枉、抱怨不停。他说被人处处管束的滋味实在令人又恼又呕。做这也不对、做那也不行。不过依我看来，那时的幻狐大人，心情却是格外的晴朗。”

“呵呵。”

听到雪一如此说，御紫炎情不自禁露出一个会心笑容——他几乎可以想象，偌大的白狐，一面克制着心中喜悦之情，口头却还是不停抱怨的模样，“那个人，便是令九天幻狐再也不会感到孤单的人呢。但不知后来，一先生可是听九天幻狐提起那人的来历姓名呢？”

就如同对九天幻狐充满好奇与兴趣，对于这名人类，御紫炎同样感到好奇。

“似乎……”

雪一努力会想着，“毕竟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且，当时幻狐大人很少直呼那人姓名，总是以‘他’相称，有时说到生气处，还会‘臭人类’、‘混账’之类的胡乱叫上一气——我记得，只有少数几次，幻狐大人醉酒之时，提起过那人姓名。似乎是——”

雪一想了又想，却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御紫炎微微一笑开口打断了雪一的回忆，“一先生若是记不起便不要勉强了。”

雪一听了御紫炎的话也不再费力回忆，摇头笑道，“确实是隔得太久了。那是我又太过年幼。关于幻狐大人的许多事情，已是记忆模糊。但，那位大人的真性情，我却依然记忆犹新。或许当真如紫炎所说，他每一次的挑衅，只是生来孤单的年轻灵狐依着本性做出的恶作剧。而他的那个‘主人’，则是令他不再感到孤单的存在吧？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遇见那个人之后，不再侵扰各个部族。其他部族虽然对于幻狐大人之前的行径心有怨愤，但到底看在幻狐大人是难得一见天地灵物的份上，大多放下之前嫌隙，不再与幻狐大人交恶。有些积怨太深难以清除，企图向幻狐大人报复，却无一成功。其中原因纷纭不一。有些，例如那位被散去大半修为的凶狐族长老，叫嚣着要找幻狐大人寻仇，却奈何自身修为大损，已是远远不敌幻狐大人。还有一些只是曾被幻狐大人作弄或出言挑衅的，结伴到峰顶寻衅，最后却是被幻狐大人的那位主人打了回来。如此这般几番下来，凝吟峰中众人也便知晓了，比起幻狐大人，那个人类似乎更加强大，是个惹不起的角色。久而久之，各方便也相安无事、和平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