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

御紫炎忽然听到曼珠说话，又惊又喜，“自从那日之后都不曾再听到你说话，我还在担心……”

“呵，紫炎过虑了。曼珠无事。”

“那你之前为何不回应我的呼唤？”

御紫炎问道。自从那日解了曼珠情毒之后，御紫炎也曾试图呼唤曼珠，却总也得不到回音。

“我们——我们……”

曼珠的声音在御紫炎脑中，似是有些吞吞吐吐。

“呵。”

忽的想到一种可能，御紫炎面带捉狭的笑问道，“曼珠莫非是与沙华一叙别情去了？”

“唔……”

曼珠声若蚊鸣的应了一声，御紫炎眼中笑意更浓，仿佛便能看到一个可爱的小花妖正面红似火，含羞带怯，却又掩不住的幸福欢愉模样。

“那你们之前是如何交流的呢？”

御紫炎转而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在他与父皇识海之中交流，他们该有所知觉才是。

曼珠似是有感于御紫炎心中疑惑，含笑解释道，“曼珠与沙华是在紫炎与御陛下识海最深处相连之地见面的。”

“原来如此。”

御紫炎点头。虽是不很清楚，但想来概或是类似于深层意识之类的地方吧？

“对了，曼珠，你与沙华如此方式相见，可是会有何麻烦？”

之前也曾担心过这问题，御紫炎此时重新提起。

“沙华说，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大人将他从阎府之中讨了出来。临行时曾说过一句，‘日后这代价，要那只臭狐狸和他主子去偿还罢！’随后便消失了。”

曼珠尽量模仿着当时沙华的语气。当然，沙华也只是模仿那位大人罢了。

脑中听了曼珠的话，御紫炎撑不住轻笑出声，那语气那措辞，总觉得熟悉亲切非常，“呵，那曼珠，沙华可曾说过那位‘地位尊崇的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个沙华也不知。曼珠与沙华当年也只是妖界两只小妖，而那位大人的气息，深不可测，实在是沙华无法探知的。”

“哦？”

御紫炎闻言挑眉，“妖界？不是仙界么？”

“呵呵，紫炎你好糊涂。”

御紫炎只听脑中曼珠笑着说道，“仙界是你们修真之人飞升所去。曼珠与沙华乃是花妖，所在之处自是妖界。还有你那朋友魑裟邪，飞升之后自是进入魔界。”

“原来如此。”

御紫炎点头笑道，“听你之前提及天庭、佛祖，我还以为仙界当真有个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之类。”

“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那些是什么？”

曼珠不明所以的问道，“天庭是有。玉皇大帝曼珠却未听说过。不过仙妖魔界也有很多隐世的帝级强者。其中某位或者法名叫做玉皇大帝吧。紫炎又是从何听说的这位玉皇大帝呢？不过太上老君又是谁呢？曼珠只知修仙界中，有仙君，修为品阶仅次于仙帝……”

“呃……”

听到曼珠一番自言自语，御紫炎有些哭笑不得——玉皇大帝与太上老君乃是华夏古代神话传说之中的人物。如今看来，传说与事实，到底有些出入啊……

“曼珠，那你之前所说‘天庭’，又是何处？那‘佛’，又是何人？”

御紫炎忽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对于一些事情的认知有些偏差，遂开口询问道。

曼珠回道，“那天庭，乃是妖界之中一位妖帝府邸，因那位妖帝名唤通天妖帝，是以他的府邸才称为天庭。”

“呃——”

御紫炎一听所谓天庭竟是这般由来，一时之间有些语塞，心中倍感无力，“那，曼珠所谓的‘佛’，又是——？”

“啊，那是魔界中的一位魔帝，人称魔佛大帝，亦魔亦佛，他遇到曼珠、沙华时，乃是佛性居上时，是以曼珠才称他为‘佛’。若是他魔性居上，众人便要称他为‘魔’。那是魔佛大帝的怪癖。若是他人不从，他魔性大发，便会直接将对方斩杀，毫不留情。”

“……”

御紫炎此时已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这位魔佛，难道是魔佛决的传人？那么日后魑裟邪难道也会变成那般精神分裂的模样么？稍稍想象一下，御紫炎只觉浑身发寒，连忙放弃。

“那所谓阎府、阎君，莫非也是仙妖魔界之中的么？”

御紫炎此刻愈发觉得有必要将自己之前某些错误认识一一澄清。

“那倒不是。”

曼珠否认道，“那冥界，乃是收归往生魂灵之所，仍属于天理循环、六道轮回之中。但仙妖魔界，乃是逆天修行之人渡过天劫、飞升去处，乃是神界与轮回道之间的过渡领域。当修仙、修魔、修妖者修为再至顶峰，渡过神劫、飞升神界，便是真正的跳脱轮回往生，不老不死了。神界之中再没有仙妖魔之分，全是神人。神人本身跳脱入世轮回之理，却又各司其职、掌管天理循环。比如这冥界之内的阎君，便是由神人担当。其实阎府并非只有一座。每座阎府都有一位阎君坐镇。每位阎君各有法名，是以每座阎府其实也都有各自名字。”

嗯，还好，这似乎与他所认识的出入不算太大——御紫炎心中不禁笑道。

“这么说来，神界之中便不再有转世轮回一说了是么？”

御紫炎再次询问。

“唔……这个曼珠也不是很清楚了。也许他们修为够高，不是被卷入轮回，而是可以自己选择重生也未可知。曼珠只知，仙、妖、魔算是一界，乃是人间界与神界之间的过渡区域。和人间界、冥界，共同算作三界。处于仙、妖、魔界的生命，若是肉身被毁，依旧可能重坠轮回道。”

“原来如此。”

御紫炎心道，原来神界对曼珠而言，同样属于陌生领域，从未涉足，“那么之前沙华所说，那位那位尊崇的大人，是仙界中地位高过曼珠沙华的仙人么？抑或——境界更高……神界之中，某位神人？”

“这个沙华也无法说清。对方修为高过沙华太多，沙华看不出对方到底是何品级，只说觉得那位大人深不可测。”

曼珠如实说道。

“原来如此。”

御紫炎点点头，心中暗想，那人提到“狐狸”，不知与幻瑛有何关联呢？

御紫炎长出一口气，引得曼珠询问关心，“紫炎怎么了？”

“呵，没什么。”

听出曼珠言语之间的关怀之意，御紫炎微微笑道，“只是觉得今日听得许多前所未闻的事情，需要慢慢沉淀消化才行呢。”

“嗯。是该如此。紫炎既已入道修真，便该好好体味身边一切，修为才能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稳固之中求得提升。方才紫炎正是太过于心急，丹田之内金丹才会出现燥浮之象。”

提及修行之事，曼珠倒是一反方才温柔婉约，倒是显出几分沉稳大器来，引得御紫炎脸上露出些微笑意。

第一七九章：沉淀心情（三）

然而笑过之后，御紫炎却是认真体味曼珠一番言语。刚刚晋升结婴之言，他只是随口一说，但这随意态度，却是引来金丹浮躁之象。看来对待修真之事，他过去到底想得太过简单了些。概或是因为无论前世的夜禹桥、抑或今生的御紫炎，都不曾遇见过令他醉心沉迷之事，是以对于这偶然得来的修为，他御紫炎不免等闲视之。

但，仔细想来，这入道修真，乃是逆天而行，只求挑战极限、破陈出新，才能求得进展。世上修士们，定是潜心修炼，忍得寂寞、耐得孤单，只为有朝一日飞升成仙、成神，跳脱轮回中，求得永生。当初他便是因为那无穷无尽的岁月需独自一人面对才婉言谢绝师傅相邀。但如今有了父皇相伴，并已垫下了修为，御紫炎自认不得再将修行之事当做玩耍，不然，他岂不是折辱了千千万万潜心修炼之人？

心中打定主意，御紫炎凝神静气，反观自己与父皇一跃进入金丹期之事——之前师傅等人对他与父皇一举进入金丹期似乎反映极为惊异。想来，便是因为这修行提升并非能够一蹴而就，更不可急功近利，否则便会同习武一样，走火入魔，功亏一篑。师傅也常常对他说，花谢花开、潮起潮落，万物皆有道，强求不得，也逃脱不得。是以，无论他与父皇是为何能够将修为快速提升至金丹期，往后的修行之路，他与父皇，可是要循序渐进，稳固根基，才能在未来之路上走得更远、更长罢？

虽说修真乃是逆天行事，但归根结底，亦需顺应自然、感受天地灵气。如此想来，倒是好似阴阳相生相克，逆天顺天，矛盾中却又并生共存。正如曼珠所言，那修真之路到达顶峰，进入神界，成为神人，却又一面跳脱轮回之道，一面反而掌管天理循环。或许正是这一番矛盾平衡之理。

想通其中种种关节，御紫炎顿觉心智清明，好似豁然开朗，丹田之中原本翻腾跳跃的金丹似乎也沉静了许多，甚至变大了些。曼珠似也感受到御紫炎腹中金丹变化，语气微扬，喜道，“紫炎果然慧根深种、乃是修真良材。毋怪你明明早已过了筑基最佳时机，又不曾吸收先天灵气，却还能刚刚垫下修为，便一举突破至金丹后期。曼珠相信，只要紫炎勤加修炼，日后定能飞升进入神界，成为神人！”

“呵，曼珠也想快些返回妖界，甚至飞升神界吧？”

御紫炎被曼珠雀跃心情感染，同样欣喜，含着笑意问道。

“曼珠与沙华曾经一心向道，自然当修行飞升为第一要事。只是后来情窍初开之时，却被迫分离，从此想念不得相见，如此折腾反复了数千年，如今倒是觉得彼此相守相伴，更为珍贵难得一些。况且飞升神界要靠个人机缘，并非人人可以修成正果。想仙妖魔界无数修士徘徊数万年甚至数十、数百万年，依然逡巡不前。能够顺利飞升之人，可是少之又少呢。不过曼珠与沙华也愿努力修行，争取早日成神。而且……”

“而且？”

御紫炎感觉到曼珠原本满是喜悦的语气蓦地沉重起来，不由得心中一动，“曼珠可是因为当初被天庭，也就是通天魔帝诅咒一事耿耿于怀？”

“正是。”

曼珠坦承道，“那通天魔帝，行事诡秘，邪律张扬。他见曼珠与沙华情窍初开，便一时兴起，对我们下了‘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的狠毒诅咒，害得曼珠与沙华，从此千年轮回，花叶永不相见，却又无法忘情。”

“曼珠，苦了你们了。”

御紫炎叹息一声，心中涌出几分怜惜之意。对那肆意妄为、胡乱诅咒之人生出几分厌恶。脑中蓦地闪过一些片段，却又不及捕捉便一闪而过。

御紫炎心知自己身世依然藏着许多秘密，或许这入道修真，假以时日，有些谜底也自会解开。思及此，御紫炎顺从曼珠之言，又阖目静心体悟了一番脑中自白尘处得来的关于醉梦决功法、炼丹、炼器等各方面知识要诀，愈发觉得修真之中，奥妙良多、深邃非常，御紫炎愈发坚定心意，认真研习修真之法，也要向师傅多多讨教。还有今日从曼珠处听来种种，也可与父皇、师傅等人交流一番，教学相长。

还有那天炎锦，他至今只当天炎锦为寻常武器，尚不知晓这所谓灵器到底该如何善加使用。而且——御紫炎看向一旁的天炎锦，微微一笑，眼中柔情更盛——父皇，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灵器呢。

思及此，御紫炎顿觉一朝入道，今后需要悉心了解体悟之事数不胜数，前方未知的无尽岁月也似乎显得不再那么漫长，更何况还有父皇相伴。只是今日所得信息实在已是不少，所谓“欲速则不达”，所幸来日方长，他尽可以慢慢体会个中奥妙。

再次满足叹息一声，御紫炎收敛种种心绪，更是早已忘记先前梦中所见所闻。继续清理洗净了身子，换上霜洁事先备好的干净衣裳，御紫炎这才信步踱出浴室，来到御华殿中。

“——”

殿内空无一人，处处透着难言的静谧，却并不曾显出半点空洞寂寥。概或是心境所致吧？——御紫炎心中想着，目光一寸一寸抚过殿内摆设。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与他十五年前初来之时，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御紫炎眼中含笑，忆起在那书架前，他曾费力踮起脚尖，想要抱起一本厚重书册看来解闷，如今看来，却是单手便可拿起的重量。

忆起在那书案前，他曾安坐于那个男人怀中，以两岁稚龄，谈论国事天下，防疫情、促通商、择盟友……

忆起在那龙床上，初见时的轻言安抚，之后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假寐时听得的真情相告，无意间的抹消记忆，无奈中的离宫出走……

一切的一切，父皇允诺他的一份父爱，父皇对他的别样情愫，父皇与他之间日渐深厚的牵绊，皆由此处开始、此处萌生、此处蔓延……

这一厢御紫炎在御华殿中沉浸于过往种种，面带微笑；那一厢御天行在金殿之上，面对群臣早朝奏启，心不在焉。感受到御紫炎正在御华殿之中回顾过往，桩桩件件，全是他与炎儿共同经历、一起走过，刻骨铭心。

一双流金黑眸之中，此刻看到的并非面前朝臣百态，而是近日来心爱人儿表现出的种种精彩神色——一颦一笑，一嗔一痴，全是过去不曾见过的生动丰富，令御天行再次感慨寻回了爱人之心的炎儿，真真让人愈发移不开眼。

思及二人初次欢爱，炎儿生涩模样，令他喜不自胜。昨夜床地之间、缠绵悱恻，那人儿更是展现万千风情——柔顺的模样、沉沦的模样、迷醉的模样，欲拒还迎的模样……无论何种模样，都令他爱惨了、愈发不可自拔啊——

思及此，御天行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视线，亦飘向远方。

“！”御紫炎正站在御华殿当中发呆，蓦地脸上一红——唔！那个男人！竟然上朝时候，心中想起这些！

御紫炎心中嗔了一声，面上却是愈发抑制不住的发烧，眼前好似全是御天行英气逼人的俊颜。一时之间，御天行或温柔、或深情、或狂热、或激情的神情，接踵而至，充斥着御紫炎的全副心神，便是连那低沉而语也好似回荡在耳边，险些令他软了身子、站立不住。

御紫炎有些懊恼的甩甩头，想要把自己脑中旖旎幻觉甩去，却无力的发现，愈是不想去想，父皇那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邪魅的笑容愈是在眼前挥之不去，脸上的温度继续上升。

金殿之上的御天行此时则是微勾唇角——他的炎儿，害羞了啊——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可是令他万分受用啊——他想念炎儿，炎儿有所感，炎儿所思所想，他同样半分不漏。即便二人并不在一处，心中的联系却时刻存在，无法分割。

然而愈是如此心心相犀，愈是令御天行想要立刻奔回御紫炎身边，片刻不离。是以看待下方群臣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启奏，御天行愈发感到不耐。一眼瞧见殿下站立御颙岚，他眯起一双狭长凤眼……

“退朝——”

终于，众臣启奏事毕，李祁宣旨退朝。百官叩首退离，就当御颙岚刚走至金殿之外，却见李祁站在门口对着他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