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
陈吟风见身边人,嗯了声便再没出声。只好叹了口气,躺回铺上,没多久便也进入了梦境。
一夜无话。那两个侍卫意识到,似乎昨夜那个骄纵无礼的美人,一夜未出来。而且昨夜又见,那报信的士兵出来时脸上的表情,心中隐隐也猜了个大概。所以,第二日清晨,很识趣的没进去打扰,直接回自己营中休息了。
而此时帐内却是一片混乱……
“挽月……”陈吟风手中拿着一堆粗布衣物,难得的是满脸无奈。
“不穿!呵,竟然让小可穿这等衣物。”风挽月背对着他,招牌性地双手环胸,斜眯着美目,危险而又媚惑地睨着身后的人。
“可是……你不是昨晚答应我的么?”
“是吗?就算答应了,小可也绝不会同意作女子妆束。”
“可是,青州城今日已全城戒备,同行多位的青壮年男子,根本无法入城。”陈吟风手中捧着一堆,大清早派人去城外人家收购来的旧衣物,继续无奈劝说。
“那为什么不可以让你自己扮作女人?和我一起入城?”风挽月眸中浮过戏谑。
“……”那也得有人信……陈吟风脑海中浮现自己作妇人装束,挽月穿一身短褂布衣的样子,就一阵发怵。脸黑了一半,赶紧摇了摇首挥去这个奇异的联想。
“嗯……”风挽月回身见到陈吟风的神情,嘴角不禁微微翘起一个弧度,抬手托着下巴:“其实……要小可穿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额……只要,你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前亲我。”
“……”陈吟风稍缓的脸色,又瞬间黑了下来,嘴角抽搐。
“哈哈,可得记得你陈吟风今日欠我风挽月一个约定,来日再兑现便可。”风挽月见到陈吟风尴尬的脸色,朗声而笑:“不就是妇人装扮?人之所见,一切皆皮相,小可向来不拘于此。可不像某些沽名钓誉之辈,扭捏之极。”说完便从陈吟风手中,随意挑拣了几件较清爽的衣物换上。
于是,那日青州城门前,便有了这番景色。男子虽为布衣装束,却是眉目俊朗,气宇非凡。旁边的女子始终垂着眉目,只见得那高挑的身形、隐露出的雪白脖颈和以一根碧玉簪松挽起来的乌发。
远远地,两人相携而来,看去两人身高竟相差无己。城门关卡处,进城人流都由守城士兵一一审问盘查。
轮到两人时,那个兵卒随意看过几眼,便放了他们通行。两人一直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便要随通关人群一块儿入城去。
“等一下!”突然身后一声呼喊,两人赶紧加快脚步入城。
“喂,说你们呢!”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冲到两人面前拦住去路。
“看你这身打扮,顶多是那市井村妇,头上怎插得如此贵重的碧玉簪?莫不是偷来的?”那人不断打量着眼前的“妇人”,无奈风挽月一直有意低着头。
碧玉簪?!糟糕!派人去城外人家收购衣物时,去的都是营中兵士,自然忘了还需女子的发饰。加之风挽月本就用这根碧玉簪束发,来时便也只是把头发用簪子盘起,松挽成个髻。竟然忘了这神界带来的玉簪,与现在装扮是多么相斥。
于是,一惊之下,风挽月猛一抬头……
32.乔装入青州,不是冤家不聚头
上回说到,风挽月一惊之下,猛一抬首。
淡而细长的眉微蹙,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美眸,纤瘦的脸颊,肌肤细腻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布衣荆裙,不施粉黛,却为众人毕生所见之绝色。那军官愕然怔住,同时还有城门口围成一圈观看的众人。
“美人,你们自何处来?为何事入城?”那军官滴溜着一对黄豆眼上下瞄着风挽月,眼神里直直露出猥亵来。
“嗯哼……”风挽月低咳一声,挑着眉不屑地看着周围众人各异的神色。
“这位军爷,小人与娘子,是青州城外不远处小村庄中的村人。小人有一远房表哥现在青州,此番入城正是为了探见,望军爷通融。”陈吟风尽全力忍受着那人在风挽月身上游离的眼神,垂首拱手作了个揖,压着声音,使尽量听来低声下气的样子。
“入城探亲?你们一介村人何来这等贵重的饰物?”心不在焉说着,眼神仍是不舍从美人身上移开。
“军爷好眼力,是这样的,小人娘子发上这根玉簪是我家祖传的宝物。”陈吟风面上的表情绷紧,眉头皱成深深沟壑,简直要压不住怒意,右手紧紧攥上身旁系着的一个长条形包袱。
“哦,是吗?这样啊。你们形迹可疑,你说探亲军爷我就信么?要不这样……你先入城去寻你那表哥,你娘子留在这里,你再带了你那表哥出来要回你娘子。”笑得更是暖昧无礼,伸出手欲抚上风挽月的脸颊:“你说好不好?小美人?你要是从了军爷我,何等样好处没有?总强过一辈子跟着这一个乡野村夫。”
风挽月懒得出声,美眸中一片厌恶和危险的肃杀。轻巧一隔,便隔开了意欲轻薄的手。
此时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议论不断。这军官是青州太守的内弟,是城内出了名的无赖恶霸,平时坏事做尽。众人大多叹气,慨叹这绝色美人今日怕是逃不脱。
陈吟风终于无法忍耐,左手悄悄握上身边人的,低头向四周观望一圈,打量着若是拔剑应伤不到围观群众。手下暗暗使力,隔着布握住了剑柄,准备灌入内力御剑出鞘,突破重围。
“刘州尉,何必如此心急。美人纵然是好,可是也得有福才能消受。”
陈吟风闻声右手一松,流出丹田的内力回流,收回手仍垂于身侧。众人闻声也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循声望去。两名随从排开人群,一位富家公子打扮的男子摇着扇子走上前来。
“这世上谁不想醉卧美人膝?可偏偏却是有人难承美人恩啊!”那人对着刘州尉,可是言语间却别有深意地望了风挽月一眼:“你们说是不是啊?嗯?陈公子?风公子?”
这是……云溪!风挽月微眯了眯眼,唇角邪魅翘起。上回戏弄本宫,本宫看你疯癞,便饶了你。呵,现在看来……这回定饶不了你。只是……些微觉得有些异样,上次他应该不是装疯,那……
云溪?!他怎么会在青州?他不是疯了么?陈吟风显然也认出了这个云州太守家的公子,右手重新握上了剑栖。紧了紧握着风挽月的手,转过身警惕地望着那人,“云公子?这两人您认识?”那个姓刘的州尉也稍感疑惑地开口:“只是这儿只有一个村夫和一个小美人,您说的两位公子在何处?”
云溪摇着扇子,走到风挽月的面前。扇子合起反转,轻佻地用扇柄挑起风挽月的下巴:“风公子,没想到你扮作女人也这么勾人?”
风挽月头偏转开,目光一冷,左手拈起指诀……等下!这是……妖气?还夹杂着从未见到的浓重戾气。
做了一半的指诀临时变换,慌忙施法催动天眼。天眼中,云溪仍是云溪,摇着扇子,一脸暖昧地笑望着自己,只是其身后隐隐绕着缕缕黑气。仙家天眼中竟然看不出此妖真身,风挽月收回法术,心下也是微惊。见身边的人也看出异样来,风挽月急忙攥了攥相握的手,示意陈吟风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围观的群众不少反多,把整个城门都堵了起来。但似是都被场中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影响,屏气敛息,只作观望。
“这位公子,在开玩笑吧。小人娘子一介妇人怎会是什么公子?且小人也并不姓陈,而且素来与娘子村野生活,怎会认识公子这等人物。”
“呵,是我云溪认错人了么?州尉大人,既然这两位不是陈公子与风公子,便放他们入城吧!”云溪说完,带着两名侍从转身大步而去。待得出了人群,又转过身来回以一个不知何义的笑容:“方才本公子听说,两位入城是要来拜访亲戚的。既然两位长得如斯像本公子的……额……故人,那……待两位拜访完,本公子再来登门交流。”说完,上了停在不远处的小轿,扬长而去。
“好了,你们两个进去吧!快进去!今天真他妈秽气!”刘州尉虽是不愿,不过是云公子下的令,也只好听从。
两人这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发现掌心竟然都是微湿,也不知究竟是谁的汗水。
众人见再也没什么变故,也都唏嘘着陆续散了。
此时午时已过,较之正午,日头没有那么烈了。经此一番城门闹剧,两人都未用午膳。并肩入城,想先找间店铺先用点东西果果腹。两人走在街道上,但闻周围的百姓吵吵闹闹地,议论声不断。若是侧耳去听,便能发现人群中都在讨论方才事件。有亲见的向未见的宣说、惊叹风挽月美貌的,也有骂那州官、谈论猜测那个云州来的云溪公子的。
“挽月……”
“嗯……”
“娘子?”
“……”正低头思索的风挽月,闻言嘴角显然抽了一抽:“嗯?有什么事?说吧,听着呢。”
“娘子,想什么这么入迷么?都不说给为夫听听?”许是刚才氛围紧张,虽然陈吟风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也是心存疑惑。但是难得见到风挽月这般严肃的神情,竟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吟风……你说这世上除了人、神、妖、鬼,还有什么呢?”风挽月难得竟然没有逗弄回去,向来风情幽深的眼中竟然是空白的迷茫。
“啊?”陈吟风被他这无前无后地突然一问,也是一脸迷茫。
“没事……啊,我们就在这家酒楼用餐吧!”说着,拉起身边人就走。
入了酒楼,两人发现现在虽过了午时,大厅内却仍是有很多人在用餐。
“二位客官要些什么?”见又有人进来,店小二殷勤地出来相迎。
“请问贵店二楼可有雅座?”陈吟风问。
“雅座?”店小二怀疑地打量着二人衣着。
“这些银两,请小哥笑纳。我娘子生性娇羞怕生,是望小哥为我们寻一处雅座才好。”陈吟风笑着,从袖中摸出一锭银两递上。不顾身边人的瞪视,不怕死地把他一把揽过。
“好咧,谢谢客官,您娘子可真漂亮!”那小二接过银两,笑盈盈谢赞了一声。
“好咧!请二位随我上二楼。”说完当先一步踏上楼梯,两人跟上。
“二位客官先候着,待小的先去安排座位。”那小二交待一声,便向方才唯一空着的一个雅座走去。
两人在二楼旋梯口等着,见那小二还不来,便径自朝他去的方向寻了过去。
走到一个雅间门口,方才见那似乎就是小二进了这扇门。两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门内传来一个甚为熟悉的嗓音。忙侧耳靠上倾听:“姑娘,小店座位紧缺。您就点这一份菜一份汤,却占了……”
“不行?本姑娘就只吃这些。你们店有规定一定得点多少才可以要雅座么?”
“这……不是……”
“哦。那是……你说,那两位客官给了你多少银子?”
“诶……姑娘!姑娘!你……”
“谁?谁在外面偷听?”
接着,门内传出了一连串起身时衣料摩擦声,和逐渐向门口靠近的脚步声。
陈吟风和风挽月都不由转身,望向从里面被渐渐推开的门。
33.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你……是……陈大哥?”雅间的门被推开,一个眉目清秀的绿衣女子,娉娉行了出来。眯起眼,待仔细看清门外两人,愣怔片刻了才迟疑开口。
“绿荷?”陈吟风的声音也是掩不住的有些微颤动。
“嗯哼……”风挽月低下头,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绿荷闻声,转身向他看去。心下疑惑,看那人身形似乎确是相识。可是……印象中自己的确不曾认得这样一位“女子”。
突然,她掩口一笑,脸上的疑惑散去。
当日洛阳一别,一年有余。这番是久别重逢,三人中除了一直低着头的风挽月,脸上都显出十足的惊喜来。
“来、来、来!陈大哥,快随绿荷进去坐下,待叫一桌酒菜,我们再好好一叙。”,绿荷抿着唇角,强忍着笑意,装做全不知情,跑过来亲热地拉住陈吟风便往雅间内行去。
那小二见三人原是熟识,先是愣了愣。待得想明白,也是喜上眉梢。如此一来,三位客人谁也不得罪,还可以赚两份的钱。于是,快步朝雅间内行去。
“好咧,请问三位客人有何需要?”
绿荷当先接过小二递过来的单子,粗粗扫了几眼:“把你们这里所有招牌菜都上一份。”
“这……就您三位……”小二目光打量了三人一遍,有些迟疑。
“你还怕本姑娘掏不出这么些个银子么?放心,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来。纵使本姑娘掏不起,这儿不是还有两位……额……一位公子么。”绿荷顿了顿,瞄了眼对面的风挽月。
“三位客官稍等,待小的这就吩咐下去。”小二转身出去,顺手阖上了门。
不消片刻,一盘盘制作精美的菜肴便一一呈于餐桌上。一会儿工夫,便摆了满满一桌。
在此期间,三人极有默契地不发一语。待得最后一道汤呈上,小二再次阖上了门,几乎在同时绿荷终于忍不住,掩口扑哧笑出声来。
“哟,陈大哥,你这回来青州怎么穿成这个样子?”随即又转头笑盈盈地望向风挽月:“这位,是……大嫂?小女子绿荷,见过嫂子。”又作势要起身行礼。
“绿荷,别闹了。”陈吟风瞄见身边人脸色愈黑,赶紧出手按住:“舅父他们现已到达长安,说是你在半路上便辞了众人,独自出行了。真料不到,这番会在青州遇见。”
绿荷想起半路突然改道来青州的原委,方才还灿烂的神色却是一滞:“没……没什么,只是听说这青州山清水秀,风物壮美,所以才有此一游。那……我还在洛阳时便听说,陈大哥业已称帝。你们怎穿得这幅模样于此。”
“唉……一言难尽呵。”陈吟风顿了顿,转望未发一语,似是略有所思的身边人:“绿荷、挽月,你们都饿了吧?不如边用午膳,边细细说过也不迟。”
风挽月难得如今日这般平静或者说愁绪,只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陈大哥,这些时日待在洛阳,倒发现你那清峰表弟还真是有趣。”绿荷执箸一一品尝着盘中的菜肴,笑言。
“呵,是啊!清峰那孩子……”陈吟风挑了一道看似精美的松鼠桂鱼,先是给身边人夹了几箸,才置入口中品尝。
“其实,我倒觉得……他和陆将军挺般配的。陈大哥,你说是不是?”绿荷看到方才那幕,一直强抿着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