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穿这么少?」爱德蒙的姊姊对蒙拿身上穿的外套有些意见,赫然发现更惊人的细节,「那人脖子上围的是不是你的围巾!」
前一段还围在爱德蒙脖子上,现在却围在蒙拿脖子上了。
「是。」
「我刚就想问,那人手上的那把小提琴是不是你旧的那把?」
「是。」
一连两段的承认,家人们又是一阵议论。最后是母亲代表说话,「你们感情真好。」
爱德蒙对此倒很不以为然。
影片又换到下一段,场景切到他们在教会吃饭的时候,这一段的影片连爱德蒙都没看过,他当时似乎去做别的事情了。
『蒙拿、蒙拿,说点什么吧?』持镜头的莉丝对画面中的蒙拿说话。
『说什么?』蒙拿反问他,晶亮眼睛中有着困惑,随即又笑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说点圣诞愿望吧。』莉丝提议。
『世界和平。』一秒回答。
爱德蒙家里人哈哈大笑。
『说点实质的愿望。』
『呃……,』蒙拿认真想了一下,真的许愿,『希望考试顺利及格,还有打工地方客人给的小费多一点。够实质了吧!』
『怎么不说点想要的东西呢……』莉丝嘟囔,然后切掉镜头。
「那两个人是男女朋友吗?」
「不是。」
爱德蒙的姊姊暧昧一笑,就说,「现在不是,以后有可能是啊。我懂我懂,大家都还年轻。」
「蒙拿是同性恋。」爱德蒙补充一句。对于自家姊姊的妄度揣测不是很喜欢。
爱德蒙拿起遥控器,将影片切换到他们失败的合奏,切入正题,让他父亲提点几句,看他们得如何修正这首曲子。
家人面面相觑,没再多说什么。
平安夜的晚餐简单,全家人团聚一块,谈天说地。晚餐过后,家人轮流演奏圣诞歌曲,爱德蒙参与其中,态度虽不冷不热,但气氛还算和乐融融。
晚上,爱德蒙回自己房间,将父亲的意见整理整理,写封信件寄给蒙拿,让他先参考看看。
圣诞节那天,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都不见蒙拿的回信,传了封简讯给他。等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爱德蒙有点坐不住了,甚至生气对方怎么还不给他回音。
爱德蒙回自己房间,决定给那方的蒙拿打通电话。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感到如此急躁与焦急。
16.
电话响了几声,蒙拿接起电话,非常意外爱德蒙会打电话给他,这时间点应该是家家户户欢庆圣诞节的时刻。
「你为什么不回我?」
蒙拿连说声圣诞快乐的空间都没有,就被爱德蒙指责。
「王子殿下,你觉得我有那个闲钱去办国际漫游吗?」蒙拿觉得好气又好笑。
爱德蒙沉默一会,又问,「你收EMAIL了吗?」
「还没,我的笔电前天坏了,得等到假期结束大伙上工后才能拿去送修。」蒙拿解释。
「我把我父亲给的指示整理在信件上,寄给你了。」
「好的,我知道了。」蒙拿笑说,补充一句,「顺带一提,圣诞快乐。」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爱德蒙才会回应他,「圣诞快乐。」
和平结束通话,蒙拿转身,对房间里的欧提斯说话,「我送你回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接完爱德蒙的电话,让他想起当时爱德蒙把他手机里欧提斯的电话给删除的记忆,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欧提斯放下手上的杯子,看来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蒙拿,「我下次还能找你玩吗?」
蒙拿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他似乎能感觉到欧提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这真是一种能灼伤人的诱惑。
「我想我们还是尽量不要独处比较好。」蒙拿咬牙说完,推开门走出外头,开着门,等待欧提斯出来。
欧提斯不太愿意,待在里头许久,才起身走出蒙拿的房间。
「我们能当朋友吗?」
「当然可以。」蒙拿笑说,拍拍他的背,将门关上,带他下楼。
蒙拿一路陪他走到附近的地铁站,向他道别,欧提斯有些依依不舍,下地铁时频频回头盼望,蒙拿微笑挥手回应。
送走欧提斯,蒙拿回房,收拾招待欧提斯的杯子,准备外出打工。
手机突然响起,是简讯的提示,蒙拿打开简讯,寄信人是欧提斯,上头写着祝福他圣诞快乐与道谢的话语。
蒙拿看着手机萤幕,要笑不笑,心里其实有点苦涩。
打工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想着欧提斯找他时候,跟他谈的话题。思及,笑都笑不出来了。
欧提斯说,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同性恋,但家里是虔诚的教徒,肯定没办法接受他的性向,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蒙拿好像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发现自己的性向。然后跟家里的人摊牌,进而闹翻,他的家人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他是。父亲的毒打,母亲的绝望,好像都历历在目。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他不曾后悔自己向家人坦白,但他并不赞同欧提斯向家人出柜,他怕欧提斯会受到与他一样的待遇,他觉得能拖一时是一时,非到逼不得已能不说就不说。
今年的圣诞节,似乎一点都不快乐。
蒙拿重重叹了口气。
圣诞节过后,欧提斯联系他几次,蒙拿有点拿不定主意要怎么面对他,电话不一定会接,但简讯一定会回,可欧提斯不满意只是电话或简讯上的交流,有时会直接杀到蒙拿家里逼他开门。蒙拿拒绝几次,有时被逼得太紧,不得不为他开门。
三十号这天上午,他房门门铃响起,蒙拿本来准备外出用餐,瞬间一震不敢动弹,他要假装自己不在家里,安静地等待门外的人识相离开。
外头安静许久,他盯着门缝底下的影子,对方要走了,暗自松了口气,偏偏这时手机响起,因为在夜店打工的关系,所以手机铃声调得特别大声,外头的人肯定听见了,他看见影子又走了回来。
蒙拿要切掉手机通话,可他低头一看居然是爱德蒙的号码,他不想挂断对方的电话,只好接听。
「你搞什么鬼?你明明在家,为什么不开门?」爱德蒙的质问。
蒙拿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外头是你?」
「开门。」
蒙拿上前开门,真是爱德蒙,对方手提着一大袋的物品,自动自发越过他,进入房间里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那不就下飞机没多久,就来他这里了。蒙拿有些受宠若惊,将门关上,跟着爱德蒙的脚步,亦步亦趋。
「怎么不过完新年再回来?」蒙拿询问他。
爱德蒙抬头瞄他一眼,没说话,将大袋子放在房间内的用纸箱搭建成的小桌子上,「我买了一些东西,你看要吃什么。你要出门吗?」
爱德蒙这时才注意到蒙拿身上外出服的装扮。
「本来要出去买饭吃,既然你带食物来,那我就不用出去了。」蒙拿笑说,将身上的大衣?下来,询问爱德蒙要不要也拖下外衣,他拿衣架将大衣挂起。
爱德蒙席地坐下,地板的冰冷让他一下子皱起眉头,蒙拿见状,赶紧拿报纸给他垫在地上。
「这屋子地板怎么没开暖气?」
「我这是廉价公寓啊,王子殿下。」蒙拿干笑,从大袋子里拿出餐点,又是烤鸡又是葡萄汁,还有一大盒的生菜沙拉与水果,丰盛得他眼神发直。
蒙拿不客气地吃了,狼吞虎咽,一口鸡腿一口生菜,爱德蒙还帮他将果汁倒满杯,与蒙拿截然不同,优雅地进食。隔着一个纸箱,却好像是两个世界空间。
「你今天打工吗?」
「没,明天打工,因为跨年所以会直接工作到隔天。店长让我今天在家好好休息。」蒙拿边吃边说,嘴里塞满食物,不太雅观。
「所以你今天最好是休息?」
「嗯。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会,我想你是要跟我谈合奏的事吧。」除此之外,他想不到爱德蒙来这里的目的,更何况爱德蒙连琴都带来了。
爱德蒙没否认,却问了别的事情,「你刚才不开门是要躲谁?」
17.
「呃——」蒙拿迟疑,放下手中油腻的鸡腿,不知该如何是好。
蒙拿脸上显而易见的窘迫,让爱德蒙自我推测出答案,直言不讳,「是不是缴不出房租?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蒙拿愣住许久,整张脸都涨红了,咬牙,「我还没到需要跟朋友借钱的地步。」
「逞强对你没好处。」爱德蒙不悦,语气有些严厉。
蒙拿瞪他一眼,双方沉默一会,蒙拿受不了这样尴尬的气氛,拿起鸡腿继续吃,边吃边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你爸看了我们合奏的影片之后,他怎么说?」
「他说是噪音。」
没错。蒙拿苦笑,「然后呢?给了指导吗?」
爱德蒙将父亲的指示提了一会,说到最后,蒙拿眼睛放光,跃跃欲试,他本想等用完晚餐后再讨论,但蒙拿似乎等不及了,到浴室洗完手后,就要试琴。
「你公寓的墙隔音吗?」
「白天没关系,公寓住户都是学生,除了我没别人留住了。」蒙拿解释,让他放心,只是很难忍住心底那股落寞情绪。
爱德蒙没多说什么,拿出琴,和蒙拿试音一会,一段一段地照着父亲的意思修正两人的音色。校正是很枯燥乏味的过程,蒙拿也没因此失去耐心,认真地配合爱德蒙,偶尔搭上几句自己的意思,和他讨论。
两人难得没意见不合大吵起来,爱德蒙父亲给予很实质的建议,将一些死结情况解开。虽然两个人都好强,但偶尔该主、该副还是得分开来。他们不厌其烦地一段又一段地将乐符调整过来,将整首曲目修正过后,蒙拿突然间有些茫然。
「要整首再来一遍吗?」蒙拿询问。
「当然。倒是你还行吗?」爱德蒙藐视,蒙拿各方面都好,就是专注力不够集中,时间一拖长更是如此。
蒙拿白眼以对,摆好姿势,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爱德蒙想笑,重新架好琴,默契十足拉奏音符。两人的音色终于能重叠一起,难以置信的和谐,之前那些争锋相对似虎跟作梦一样,完全无法想像是同样两个人演奏出来的音乐。
蒙拿有些忘情,视线完全不在爱德蒙身上,以至于节拍一度混乱,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爱德蒙一直跟着自己,他可以放心演奏。
最后一曲终了,好像真的与对方跳了一首探戈,你来我往互相拉据。
蒙拿神情恍惚,一时之间没办法从刚才的馀韵抽回心神,放下提琴后,没了动作,盯着爱德蒙发呆起来。
爱德蒙回视他的视线,没有闪躲,同样没有言语。忽然爱德蒙有了动作,凑身向前,慢慢逼近蒙拿,对准蒙拿的嘴落下轻轻一吻。
蒙拿终于回过神来,眼中充满惊讶,刚要开口,爱德蒙趁机再度亲吻他,这次连舌头都入侵对方口腔,毫不客气地深深亲吻蒙拿。
爱德蒙结束亲吻,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啃一口蒙拿的嘴才退开。
蒙拿感觉自己嘴唇肯定被啃肿了,有些疼痛。
「这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爱德蒙自说自话。说完话,完全不理错愕至极的蒙拿,自顾自地收拾起小提琴。
蒙拿看着他动作,他的声音好像被刚才亲吻的行为给抽走一般,说不出话来,发不出声音。
爱德蒙将自己的大衣外套穿上,背着琴盒,向蒙拿道别,「今天就先这样,你好好休息。再见。」
蒙拿只能眼睁睁看着爱德蒙走向门前,开门,又关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房间。
门关上之后,室内静默许久,蒙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有合理的解释吗?
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啊!
蒙拿反应过来人都已经走远,他感觉自己被轻薄了,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爱德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搞不懂爱德蒙,从来没搞懂过。
蒙拿很苦恼,被一个吻搞得乱糟糟。不,正确来说,他吻了不只一次。
「喔,天?。」蒙拿双手掩脸,心跳快得不行,身体发烫,他好像要爆炸了。
这叫他该怎么好好休息啊!可恶!
隔天,蒙拿彻夜未眠,顶着熊猫眼上工,店长一见他的惨状,念了他一顿。
「亏我还特地放你假,你居然没好好休息,假都白放了!」店长数落。
蒙拿苦笑,他也不愿意啊。蒙拿换好衣服,下楼工作,因为是跨年夜,来夜店询求伴侣的客人暴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蒙拿很快将烦恼抛诸脑后,直到某个烦恼的根源出现在他眼前为止。
爱德蒙进入店里头,他身上那股与周遭狂欢人们格格不入的气质,实在很引人注目,蒙拿一下子就发现他了,对方也与他对上视线,向他微微点头招呼,然后走来。蒙拿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
店里头与蒙拿较熟的客人纷纷起哄,囔囔着蒙拿终于有伴了,强迫蒙拿介绍对方。若不是爱德蒙气场强大身高又高,恐怕早被客人摸两把过过乾瘾了。
蒙拿尴尬,看人走到自己面前,原本坐在吧台的人自动自发让座,爱德蒙向对方道谢致意,看来风度翩翩,礼貌十足。
「他不是我的伴,我们是……」蒙拿想说朋友,可是又想到爱德蒙曾经严厉否认朋友的说法,可是说是敌人又太奇怪了点。
爱德蒙望着蒙拿,没有开口帮他缓颊的意思,也在等他的说法。
「我们是同系不同班的同学。」蒙拿终于想到一个说法,这说词最适合他们。觉得自己很天才,笑开怀,对爱德蒙寻求认同,「对吧。」
爱德蒙却不理他,越过蒙拿,对一旁的调酒师询问有没有推荐的招牌酒,调酒师立刻调配一杯热情风暴,向蒙拿眨眨眼,表示他了解。
蒙拿直摇头,受不了这群三八,他对带来风暴的爱德蒙说话,「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知道。」爱德蒙点头,「怎么?不欢迎我?」
「也没有。」蒙拿撇嘴,心里是有点不太爽快,「祝你玩得愉快!」
爱德蒙举杯,作出敬酒的表情。
蒙拿再度摇头,去别的地方忙活,店里的人见蒙拿不怎么理会爱德蒙,总觉得这两人没有想像中亲密,倒是开始觊觎爱德蒙。
「蒙拿,你真的没和他交往?」有人拉住蒙拿,探探风声。
「没。他是直的。」蒙拿说完,想到那个吻,又不确定起来。他记得莉丝说过,爱德蒙从没跟人交往过。就他观察,爱德蒙那难相处的性格,可能连个朋友都没有。
「他是直男?那他来做什么!」
「我哪知道,直的就不能来吗?呿!」蒙拿耸坚,他们店里虽然隐密低调,却也没有那么排他。
「依我看,他是冲着你来的。」
听见对方这么说,蒙拿又想起那个吻,刷地脸色窜红。幸好他们是在光线不足的夜店里头,否则肯定会被看穿。
蒙拿假装忙碌,逃避所有人的追问与好奇。等到快要进入倒数关头,人群几乎转移了专注,他才又现在吧台。
一现身,爱德蒙就注意到他,举手向他示意过来。
蒙拿走去,劈头就说,「你还在啊?」
「我来跨年,还没倒数怎么能回去。」
「要加酒吗?我倒啤酒给你。」
「我跟你说件事。」爱德蒙示意靠近一点。
「什么事?」蒙拿凑向前有点紧张,该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耳边响起倒数的喊声,十九八七——爱德蒙正在逼近,蒙拿察觉到自身的危机感,猛地想要后退——六五四三——可爱德蒙不给他逃开的机会,出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二一!
爱德蒙强吻蒙拿,在跨到新年的这个时候,周遭的人也在亲吻身旁的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爱德蒙轻浅一吻后,对蒙拿一笑,祝贺他,「新年快乐。」
蒙拿感觉自己耳朵都红了,脸红心跳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被亲吻,而是爱德蒙头一次对他笑了。既不是调侃嘲讽的讥笑,也不是不屑冷笑,而是真正的笑了。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