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灵出了身汗，大口喘气，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形象，领口大开，露出性感锁骨，白净的肌肤被抓红了两处。这哪里像是从鬼屋里逃出来的，简直就是刚刚才从床上下来，伪精英形象荡然无存。

他收紧了领口，无奈没有扣子，动一下又敞开了。发现郑亦明的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两秒，他有点拘谨，下意识收回伸直的双腿，说道：“刚才好险，郑sir车技不错嘛。”

郑亦明减了速，问道：“刚才那些人怎么了？为什么袭击我们？是中邪了吗？”

“恩。”莫灵点头道，“简直就是一座凶宅，还好由于之前的闹鬼传闻，很多住户都搬走了，不然我们哪里应付得了。”

“恩……莫先生，”郑亦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莫灵，“这个是自焚案的资料复印件，也许你能从中发现点线索，明天我们再碰头，商讨个结论上报给陆局长。”

莫灵接过文件袋，有点累了，淡淡道：“恩，好。”

＊＊＊＊＊＊

车行驶在市区的主干道上，两旁的路灯把车道照射得十分漂亮，有种夜幕下的宁静美，让这三个刚刚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找回了些安全感。

穆珏在后座上已经睡着了，莫灵疲倦地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绿化带上的花还盛开着，路边的精品店霓虹闪烁，路灯上挂着巨大的中国结。

他爱这个城市，尽管它有很多阴暗之处，但并不掩盖整体的美好。只是高楼大厦修建得太频繁，楼越高，挡住的阳光就会越多，背后的阴影面积也会越大。

进步就代表要更新换代，城市进程也一样，大楼拆了建，建了拆，像紫金华府这样的豪华公寓以后还会层出不穷，只是希望不要都被鬼盯上了。

莫灵闭目养神，周围的喧嚣声逐渐淡去。

28.凶宅（六）

回到家以后，穆珏把手机里的照片转到莫灵的笔记本电脑上，就去睡觉了。

莫灵对着电脑将照片一张张放大了查看，除了那张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的灵异照以外，还有几张照片的背景上都有几个亮点，有点像漂浮在大堂顶上的灵子。

这些灵子都是那一家三口释放出来的？他们会有那么厉害？

想到在屋顶上席卷而来的那股灵力，竟然会与自己旗鼓相当，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

还有那些失去理智的住户，他们的精神是怎么被控制的？显然不是附身，因为鬼只有三个，顶多控制三个人。难道，还有其他尚未发现的鬼魂？

种种疑问在莫灵心中挥之不去，今晚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他打开文件袋，把文件拿出来在桌上铺开。里面有4个自焚者的身份信息、被烧焦的尸体照片、尸检报告。

从这些资料分析不出什么结果，只能看出死者都是同一职业，同住在一栋公寓，相约自杀。

为什么要选择自焚的方式？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莫灵在电脑上输入“紫金华府”+“自焚”两个关键词，搜索结果上显示“你输入的内容含有非法词汇，网站已自动屏蔽相关信息。”

首页上都是紫金华府的房产新闻，几乎都是喜讯，诸如本市楼王、明星剪彩、领导视察等相关报道，没有提及闹鬼和自焚。

他直接点“最后一页”，出来的都是关联不太大的内容。其中有一条显示为一个论坛的帖子，内容提要上写着一句“紫金华府开发商丧尽天良，强拆老楼引发悲剧”。

他点开帖子，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赫然出现，他瞳孔猛然收缩，鼻尖都快触到屏幕上，这是……

触目惊心的真相赤裸裸呈现在眼前。

帖子以第三人称的身份，讲述了开发商逼死钉子户的故事。

紫金华府的所在地，原本是一栋老楼，里面住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不知道开发商从哪里搞来的土地征用批准文件，以市场价买断的方式要求住户集体搬迁。

大部分住户不想耗费精力和他们斗，拿了钱就直接搬走，只有少数几家人继续坚持。后来，开发商进行各种威胁，时不时上门骚扰，态度蛮横嚣张。最后，只剩下了照片上那一家人还死守领地。

开发商找了几个地痞流氓，隔三差五的去捣乱，泼油漆，贴大字报，堵锁孔，无所不用其极。

夫妇二人迟迟不搬，是因为他们的儿子正在治病，希望能等病好了再搬走，为此他们甚至下跪求饶。

莫灵一字不漏地看着帖子，联想到穆珏告诉他的那些零散画面，脑海中组成了一个连贯的片段。

强拆当日，开发商没有发通知，而夫妻两上班去了，儿子独自在床上睡觉。

工作人员猛敲房门，漫骂声不止，男孩吓得捂住耳朵不敢出声。他们误以为屋子里没人，便对楼房实施了爆破。

男孩死在废墟里，挖出尸体已经是第二天了。

夫妻两悲痛欲绝，把儿子安葬在郊区的一座土坟内。在儿子头七的那一天，他们拎着油桶回到楼房废墟前，以自焚的方式带着强烈的怨恨死去。

莫灵看得胸中一阵抽痛，三条人命竟这样成为了豪华公寓的牺牲品，这座大楼简直就是建在了他们的尸骨之上！没有人为他们讨公道，开发商照样心安理得，赚得盆满钵满。

帖子描述十分真实，仿佛发帖人亲临此事，甚至还写道夫妻自焚前高喊“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死无葬身之地！”

莫灵点开收藏夹，刚想保存，页面突然就抽没了，刷新几次仍然打不开。

本想拿这个帖子去重案组分析IP地址，如果能找到发帖人，或许可以知道男孩的坟墓在哪里，然后做场法事超度亡灵，兴许能平复怨气。

这一抽，没指望了。

莫灵关掉电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拿起手机想给郑亦明打个电话告诉他今晚的重大发现，又觉得两人不熟，打扰别人休息不太好。

给陆振邦打吧，算了，老人家睡得都早。

最后，他头脑一热，编辑了三个字“睡了吗？”，直接发给了陆昀。

短信回复超快。

陆昀：【醒了。又做恶梦了？我给你打电话行不？】

莫灵：【短信聊吧，我今晚跟郑亦明去了案发现场。】

陆昀：【只是这样吗？没有顺便去喝一杯，然后把人请上门吧……】

莫灵：【聊正经的！】

陆昀：【我怕你被人抢走了。怎么？除掉恶灵了吗？】

莫灵：【没有，是一家三口，儿子在强拆时冤死，父母自焚陪葬。他们躲着不见我，倒是出来了一群狂躁的住户，而且我发现了一个灵力跟我一样强的家伙，你说是不是那三个冤鬼加起来的灵力？】

陆昀：【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不过我叫你收手，你肯定也不会听我的。明天，我陪你去那里看看吧。】

莫灵：【恩，谢谢理解，我睡了，晚安。】

陆昀：【亲一个，爱你！】

陆昀终于肯陪自己查案了，莫灵握着手机缩进被窝里偷笑，幸福滋味在心中无限蔓延。

微风撩开窗帘一角，窗外夜幕低垂，月光温柔，这样寂静美好的夜晚最适合发花痴。莫灵反复看了好几遍短信，笑得在床上打滚，最后编辑了一条“师兄，我也爱你！”，可是不好意思发出去，保存进了草稿箱。

他度过了一个难得的没有噩梦的长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莫灵被手机铃声惊醒。他闭着眼接起电话，就听到郑亦明沉重的声音：“莫先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又有人自焚了？”莫灵睡意全无，从床上坐起来。

郑亦明道：“这次是跳楼，5个，就是昨晚在屋顶上袭击我们的男人。而且，开发商老总失踪。”

“你们警队在现场吗？”

“在，你能过来吗？”

“好，我马上赶到！”

莫灵急急忙忙穿衣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叫醒穆珏，道：“我要去查案，你自己在冰箱里找东西吃，牛奶和面包都有，吃完了打车去上学。”

穆珏伸了个懒腰，裹紧凉被，懒懒道：“晚饭怎么办……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捉鬼比上课轻松多了。”

莫灵道：“我这两天估计会有点忙，这样，你放学了直接回你爸那儿，我会给他打电话。”

穆珏睁开眼睛，高兴得蹦下床，兴奋尖叫：“好啊！！二师兄，你放心的去查案吧！不要管我！尽量查久一点，查个水落石出！”

莫灵懒得理他，早餐也忘记吃，就匆匆驱车前往那栋凶宅。

29.凶宅（七）

紫金华府门前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围观群众被拦在外面，不过警戒线内仍然聚集了很多人，除了警察、法医、法证以外，还有很多业主，莫灵认出了其中有好几个都是昨晚袭击他们的人，现在看来他们的神智倒十分清醒。

地上躺了5具尸体，用白色塑料布盖着，鲜血流了一地，想必死状甚为恐怖。

莫灵想穿过警戒线，被一个小警员拦了下来。

“放他进来，他是郑队的人！”喊话的是重案组一个警探。

全体警务人员都朝莫灵投来疑惑的目光，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谁是郑亦明的人了！如此口不择言，准备当一辈子小警探吧！

莫灵暗自腹诽，走向那5具尸体。

法政部已经完成了工作，站在一旁交流探讨，莫灵走过去问道：“你们是如何判断出他们是跳楼，而不是被人推下楼的？”

法医解释道：“从尸体的落点可以判断，跳楼和被推下楼的落点有区别，我们有这方便的详细数据。”

果然跟电视剧里一个套路。

莫灵掀开了其中一个尸体头上的塑料布，死者是昨晚在天台上被他击中的第一个人，按理说他应该被净化了才对。

然而他面色发青，眼珠发红，七窍流血，摸上去还有残余的邪气。

难道是之后又被附身了？

看来，控制这5个坠楼身亡者以及4个自焚者的恶灵是同一个，也许就是至今仍未现身的那一家三口。

“怎么没看到郑队长？重案组其他人呢？”莫灵问刚才的那个警探。

“在楼里解救人质，有凶徒绑架了开发商老总。”警探指了指远处的一辆警车，“特警队也在里面。”

“什么！”莫灵大惊失色，“让我进去！”

警探拉住他：“里面形势比较危急，已经禁止出入了。”

莫灵心急如焚，楼里的状况会不会跟昨晚一样失控，那么多外人在，陆昀肯定不会用法术，能占到优势吗？

人世间最恐惧的事，莫过于未知数。

莫灵目不转睛盯着大楼玻璃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内心像缠成了死结的线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死结越系越紧，勒得他呼吸困难。

莫灵总算感同身受，这就是陆昀所说的那种忧惧，越是爱对方，就越是怕对方身处危险，就算被迁怒也要千方百计阻挠对方涉险。

隐约两声枪响，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喊声。

莫灵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几分钟后，特警队和重案组从大楼里走出来，凶手则是被抬出来的，人没死，中了枪，被送上救护车。

陆昀架着吓得腿软的开发商老总走在后面，身旁是那个叫彭顺的狙击手。

狙击手眼力好，一眼就看到莫灵，朝他做了个V的手势，然后嬉皮笑脸的跟自己顶头上司说：“头儿，你看那边，嫂子在担心你呢！”

“嗨！你可别挡着他的面这样讲，懂吗？”陆昀颇为尴尬。

彭顺一副狗腿样，点头哈腰道：“懂！绝对不会乱讲话。”，心里却在想：咱们老大不会是个妻管严吧！

陆昀远远地望着莫灵，给了他一个安抚心灵的治愈系微笑，谁说猛男就没有柔情似水的时候？

莫灵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跟他来个大庭广众下的热吻，算了，中国人要矜持，改拥抱吧。

就在他抬脚的一瞬间，巨大的灵力压迫而来，跟昨晚屋顶上的感觉一模一样。他望着救护车，难道里面那个凶手还在作怪？

场面突然变得有点乱，莫灵发现他周围的一些人正连滚带爬地离开自己身边，有人尖叫，有人张着嘴吓得失声。

陆昀脸色骤变，甩掉开发商老总，狂奔过来的同时举枪对准莫灵，吼道：“当心你后面！”

已经迟了。

一只手从后面扣住了莫灵的脖子，一把手枪抵在他太阳穴。

“别动！”愤怒的男声震得莫灵耳鸣。

“别过来！”男人对着陆昀喊道，拉着莫灵后退，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抖动着几乎要按下去，“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陆昀停下来，与之相隔不到3米，手里的枪瞄准凶徒的头。

彭顺靠着一辆警车，立刻狙击枪对准目标，却不敢开枪，那个人质可是头儿的爱人，有什么闪失自己的下场估计比凶手还惨。

莫灵没法回头，喉咙被男人的手臂用力压着，呼吸困难，不停地咳嗽，断断续续道：“你，咳咳……你是谁？”

“闭嘴！”男人拿枪用力抵着莫灵的太阳穴，恶狠狠地说：“净灵师，你昨晚不是很威风吗？敢拿你的破枪打我！我今天要在你头上开个洞！”

“放开他！”陆昀强壮的手臂稳稳地举着枪，声音里带着不容违抗的气势，眼中迸发出的杀意令人毛骨悚然，比凶徒还要可怕。他慢慢地朝男人走进，皮靴踩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要我放了他吗？”男人道：“除非你们满足我一个条件，帮我杀光这家地产公司的所有员工，然后拆了这栋楼！”

陆昀不为所动，眼角渗出寒意，冷冷道：“我永远不会拿条件去换莫灵的命，也不会让任何一个拿枪对着他的人活着离开我的视线。”

“看吧，”莫灵对着身后的男人笑道，“他不管我死活的，也不会满足你的愿望，你只有一个选择，就是放下枪，让我这个净灵师帮你驱除身上的邪气。”

男人握着枪的手开始发抖，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莫灵对陆昀使了好几个眼神，暗示他不要开枪，自己能说服这个人，却见陆昀似乎没看到他的表情，眼神凌厉地紧盯身后的持枪歹徒。

陆昀见男人有点动摇了，抓住机会大步上前，对着他的头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几乎就在同时，男人也觉察到了他的企图，干脆同归于尽，闭着眼扣动扳机。

“嘭——嘭——”

电光火石之间，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两声枪响。

陆昀的子弹先射出，正中男人的眉心，男人身体向后仰，枪口偏了，子弹对着空中发射出去。

“莫灵，你没事吧！”陆昀跑过去拥抱死里逃生的爱人。

莫灵惊魂未定，脸上还粘着两滴凶徒的鲜血，眼神发直，一声不吭。此时，他的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

陆昀他……他开枪了，在自己没脱险的情况下。

“你给我滚开！”莫灵回过神来，推开抱着自己的人，眼里满是失望之情，激动地大吼道：“你真的开枪了，子弹差点都打到我了！我示意你别开枪，你看不懂吗！”

陆昀的目光变得游移不定，最后落在被他打死的那个人身上，说道：“我只是，只是看不得有人拿枪对着你，我当时脑袋里想的就是快点杀了他，我没办法看着他拿枪对着你，一秒都不能再忍了！而且……我的枪法你应该也知道的，不会出错。”

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对枪法的自信，陆昀真是个理智到近乎冷血无情的人，莫灵不敢去想他是带着怎样的情绪开的那一枪，他只知道若是换成自己，一定会在一开始就放下枪听凭凶徒摆布了，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之人的正常反应，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