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大似是默契一般,竟看也不看竹竿老者,走出酒肆,听的外面一声“啪”,只见仓长老挺着圆隆隆的肚子大步走进来,他手中已多了个旗子。
沈砚石叹道:“二位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们的心意,我早已知道,只是……”
仓大突然大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道:“你也不必说了,无论如何,这令旗你一定要收下,蝙蝠谷一路到黑水河有驿站小店,只要你一出示旗帜,必给你准备饭食马匹,你若不收……便带着这叶姑娘一起走好了。”
沈砚石幽然叹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随即懒懒的笑了一笑,对于沈砚石来说,这宝贝令旗就好似当真什么也不是一般。
仓大笑道:“喝了你的酒,送你个令旗。互不相欠了……祝你这个大疯子一路畅顺,早早回来!”
竹竿老者道:“恩……,沈砚石……蝙蝠谷可等着你上幂访的一天那,可别忘记了。”
沈砚石道:“我再也不会忘了二位的邀请,在下还欠了二位一坛酒。”
竹竿老者道:“好!请吧,老头子再不耽误你时间了!你下的承诺,老头子我只一个字:信!”
他语声突然一顿,握拳盈盈拜了一拜。
仓大目中颇为不舍,口中却大笑道:“好兄弟,来日再见……”
沈砚石站起了身子,微一转身,瞥见叶丽纱垂首,她的脸看不真切,可一滴剔透的泪珠儿还是顺着她的脸滑落,坠到胸襟上,忽然,她竟抬头,赫然对上了沈砚石的眼睛,她凄然一笑道:“你尽管走好了……天涯海角,你看我有没有本事找到你!”
仓大怒道:“你这黄毛怪丫头,脑子里必定有毛病,人家心里不喜欢你,你就硬缠着他……”
叶丽纱道:“我知道我没有做错,我只有这样做,才能将他留住。”
竹竿也忍不住道:“你还说没有错,你这样做,必定要后悔终生。”
叶丽纱道:“不,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的。”
沈砚石叹声道:“不管怎样,我对你不住,二位,费心了。”
叶丽纱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要比朱漪罗好的多的多!”
到了这时,沈砚石终究已忍不住怅然颜色,可他随后竟又扯了扯嘴角,懒洋洋的笑着,他提刀,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叶丽纱眼睁睁瞧着,当真气得要发疯。
沈砚石片刻间便消失在三人眼前。
却见仓大突又推了推竹竿,走回来,坐下,伸出手,倒满一杯酒。
竹竿却似未曾理会,只是悠悠道:“不知这小子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风波又何时才会平息。”
叶丽纱忍不住眼帘一合,两行泪珠沿着面颊流下,一滴滴都打在衣杉上,她再次起身,却被仓大压住了身子。她只好又坐下。
酒肆里,又传来她的悲泣,加着渐渐涌回的人流喧哗声,好不寂寥。
她的心却当真不知是何滋味——简直不是滋味。
望着沈砚石消失的方向,她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一片片撕碎。
她忍不住幽幽咬紧牙,道:“我总会再找到你的。”
她的心中突兀的冒出三个字:黑水河。
忽听仓大又笑道:“对了,你这丫头方才明明是黑头发,怎么转瞬间头发就变了颜色?”
叶丽纱听罢,眼睛转了转道:“你若想知道呢,就要把耳朵靠过来!”
仓大当真靠了上去。
沈砚石是万万也没料到,叶丽纱竟会那么快就再次找上了门。
第十一章:古墓——秋海棠
这世上,再也没人比他更急了。
连他自己,也从未料到,他也会有如此焦急的时候。
胯下的坐骑,已经是第三匹了,一路北上,他已换了两匹马,每赶百里路,疲马跪蹄,挎倒在马道边,可是,他仍是没有停下来,歇一口气。
只是,现在,黑水河已经就在眼前了。
他的马箭般向前一冲,掠过一道道树影,奔出数丈远,才骤然停住,一阵猎猎衣诀风声,他已下马掠至河畔码头旁,蹲下,撩起清澈河水,自他的乌黑头发之上淋下,然后,又舀了满满一手水,咕噜咕噜的伸脖子猛灌下去,此时此刻,他那仓惶的心才似乎渐渐平复下来。
在鹅卵石码栈上等船的人们都呆住了,他们本见多了江湖人,不可能大惊小怪的,但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赶路赶的那么急的青年男子。
他才喝完了一拨水,两手甩了甩,“花”地一声,人已又侧掠站起,走出几步,一掌拍在马股上,只听得马长嘶一声,竟撒蹄绝尘而去。
忽听一人疾道:“多么好的马。可惜了!”
青年男子小小的眼睛里笑意一闪,一双眼历电般,他自襟中掏出个银袋。打开,倒出一把碎银在手里
他一字字缓缓道:“不错,是可惜了不过,更可惜的是我要送你们银子花。”
众人对望一眼,情不自禁,各各移动脚步,靠到一起,小心的瞧着年轻人。
青年人一笑,又道:“大爷我可不是疯子,看把你们吓的!”
他的笑声越来越轻,他细细望去,但见人人俱是面色微青,无人说话,他心里不由好笑,低声才慢道:“银子可不是白送的,现在船紧,不容易等一趟,我付各位银子,就烦请诸位一会将船让出来,这也算公平买卖。”
这怪人原来是想拿银子买一趟船。
其中一人听罢,上前一步,小心道:“兄台若是有急事,只消告诉我们一声,必行你个方便,银子倒不用了。”
忽然,又一个文弱书生打扮的后生,轻轻挪了两步,岔开口道:“最近。朝廷官府查船查的很紧,错过一趟,必要耽搁上一天呢!又没有别的路可绕道到西边去”
青年呵呵一笑,点头道:“恩银子我多给些,赔偿各位,多谢了。”
书生眉毛一挑,又道:“这好吧在下只好勉为其难,帮阁下一回。”
他嘴上虽说的为难,眼珠却一刻也没离开人家手里的银子。
青年男子便将银子当真分发下去。
书生最先接过银子,沉吟一下,笑道:“阁下高姓大名?如此豪爽,颇具游侠风范。在下倒想交个朋友。”
青年目光闪动,纵声大笑道:“我的银子可是干干净净的,不是偷的抢的,你们放心拿着便是了,至于名字么你们可听过习小雕这个怪名字啊?”
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习小雕敢如此大胆妄为了。
他竟毫不避讳报出姓名。
书生目光眨也不眨地瞧着习小雕,一晃工夫,方自面色一红,扭头望着身旁另一人,吞吐道:“既是大名鼎鼎的习大侠有事相求,这银子我们是万万不该收的!”
众人先还怔住,听书生这么一说,忙顺着梯子往下爬,各个伸长胳膊,只把银子当成毒药般塞给习小雕。
习小雕捧着银子,登时只觉一股火窜向脑门顶,大声道:“都给我拿回去!你们这群势力眼,怎么?我的银子脏吗?再不给我拿了银子滚,我便打得你们满地找牙,叫你们拿着我的钱去抓汤药!”
习小雕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一些,xing情如此耿直,众人哪还敢再招惹他,只见书生一马当先,再不讲废话,抓起一块碎银,掉头就踉踉跄跄跑开了,随后几个人脚下抹油,跑得比书生还快。
习小雕见着他们狼狈逃跑,捧腹纵声狂笑。
笑,最能够掩饰一个人的心情。
恐惧会笑,开心会笑,甚至愤怒到了极点,你还会笑。
习小雕虽然此刻笑的如此放肆,可他的心情却慌急的很。
笑声停下,他掉过头,眼睛紧紧盯着河面,
滚滚的河水,在三月的残阳下发着光。
黑水河的上游,河水双分,东面的一支便是玉锋河,水流处地势更见崎岖险峻,激起了曾曾浪花。
沿着玉锋河向上游走,便入了天下闻名、充满了神秘传说的天山派地界。
现在仍是春季,残阳也犹未落,黑水河畔,已宛如初夏,河面之上刮来的风,温柔轻抚习小雕的脸,好似情人的手一般甜蜜。
终于,河面西边,远远的行来一舢板船,大帆升的老高,兜着风,船上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
船这么大,习小雕却又为何非要将方才那些搭船的人赶走呢?
他真是个古怪且坏脾气的家伙。
这也是唯一的解释了。
习小雕的嘴角突然现出一丝微笑,喃喃道:“船儿呀船儿,快些行,莫要叫我等的心更慌”说到“慌”字,语声突热顿住,身子也突然凌空跃起,就在他身子离开码头河边的那一刹那间,只听“冬冬”杂乱脚步声响起,五个高矮不齐、服装各异的男子,正追着一个人毒打!
而挨打的倒霉蛋,竟就是方才拿银子逃跑的书生。
习小雕站的挺直,一双眼睛在那群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时,一虬然大汉一把拧住书生的胸襟,抬脚将他踹的跪趴在地上。
这一脚力道狠决,险些就要了书生的命。
书生用手捂住脑袋,苦叫道:“小。的该死该死饶了我吧王公子”
他的话音几乎就要没气了。
虬然大汉道:“饶了你?王公子你也敢得罪,不想活了?
又一个布衣男人笑着对书生道:“不如这样吧,你现在来求求王公子,说不定还有救,看看王公子肯不肯高抬贵手。”
他的话音才落。
五个男子便同时将身子侧开,让出一条路,只见中间处缓缓走来个胖子,他一身罗色轻薄纱衫(英文:GOSSAMER“上好的丝绸纱),头戴玉色冠,他若是低头必定看不到自己的脚指头。
他右手里头还拿着个小吃袋子,一边嘴里嚼着,一边冷冷瞧着书生。
好一个横肉满面的胖子。
王公子撇嘴,道:“可怜的书生啊你既然知道不能得罪我,却为何和我抢人?”
习小雕一双锐利的目光,就始终未曾离升过书生,他拧起了眉毛。
王公子亦自接着笑道:“不过,我王公子倒也不在乎那个小婊子,今日找来打手教训你,你可知道原因啊?”
书生勉强稍稍抬起头,也不敢盯着王公子看,他抖抖的瞄着左右两侧的打手,拼命摇首。
王公子哈哈大笑,道:“你竟还给我装傻”
他突然顿住笑声,目光逼视书生,道:“你兄弟分明没把我王家放在眼里,竟敢开酒楼和我们抢生意!商道上的事都要讲个本分,若是开张怎的也不和道上的人先通融通融?他懂的这行的规矩吗?再说你这个小畜生!张了几个头,敢打我女人的算盘?还放屁说和我较量!今天你王爷爷就站在这了,来,动手啊!我动也不会动一下,起来!”
王公子说罢,狠狠又踹上书生的肋下,书生“哇呀”一叫,登时眼泪直流,滚在地上哭饶。
这番话说将出来,王公子的打手手下自然是明白主子的意思,上去又想将书生乱打一通。
王公子却大笑道:“好啦好啦,都给我停手!”
众打手听到,忙都收了手,赔笑的看着王公子。
王公子咯咯笑道:“看在你小子倒还有几份乖巧的面子上,不如这样吧,你回去,将你哥哥的地契给我拿来,放心,王公子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王公子却又弯下腰,凑近了书生,笑道:“好处不是问题你若是不答应呢今天就别想活着走了,还有,千万不要骗我,你知道的骗我的下场会有多么的惨。”
他一面说话,一只手已往书生脸上伸过去,想摸他的脸,哪知道脸没摸着,他却停下了手,眼睛里带着谨慎的目光瞧着习小雕。
习小雕没有逃走,他静静的站在那看戏一样。
舢板帆布大船带着浪花渐渐近了。
王公子顿了顿,站起身子,友好的冲习小雕笑笑。
习小雕忍住了笑,他自然知道是这王公子对他有几分顾忌——看来此胖子脑袋很灵光,人不可貌相啊,
那王公子掉转视线,突然道:“你想的清楚了吗?”
他伸出那只又粗又短的手,手上那大得可笑的翡翠戒指,在习小雕眼前直晃。
习小雕突然很想笑。尽管他更着急。
书生故意不去瞧他,只是苦道:“我怎么能对不起自己的亲大哥呢?”王公子拍手大笑道:“那就再简单不过了,是选择继续挨打,还殊鲜的迎娶美娇娘呢,全在你一线间的决定。”他又一拍巴掌,那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就晃得更起劲。
王公子笑道:“或者,美娇娘倒也值几个钱,把她送到玲珑院去,必定会大红大紫啊!你说呢,刘少爷?”
众人开怀大笑,王公子笑的更加的淫荡猥亵,几个人的眼睛,都不自由主往习小雕身上瞧。
书生叹道:“王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难怪才几年间便将生意做的如此兴旺,小弟好生敬佩,我们兄弟哪会是您的对手呢?可是,我是真的不能出卖自己兄弟,我做不到。”
王公子本稍稍闭目养神,此刻笑了笑,道:“你倒还有些优点骨气,如果这样很好啊!我们到别处转转吧。”
书生听到这话,脸色更苍白,他忽然转头,道:“习习大侠我们才见过你救救小人吧,你为何?”
他很想问:你为何见死不救!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那圆脸王公子笑道:“你想怎样?看不出你也有两下子,想拖人家下混水,真是狠心肠!”
他说完,眼睛里又闪过恶毒之色,他竟抿抿嘴,“禾”的一声,吐口痰在小吃袋子里。
“知道这袋子里是什么么?干果果仁(英文:GORPS。水果和杏仁的杂合小吃。),美味的很,来,先把这给大爷我吃了,可能今日就饶你一回!”
“王公子真是大人大量啊”“对呀,这么轻易就放他一马。”
“等这小子吃完,咱们再好好招呼他!”
书生僵然变色,道:“你……你们,简直是天下最狠毒的人了!!!”
如此恶心的毒计,也多亏有人能想出来。
王公子哈哈大笑道:“你也是天下最傻的人了,你以为兄弟情深,比的过自己的命么?告诉你,这世上人心恶毒的很,兄弟??朋友??到了紧要关头,兄弟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
这句话,王公子是万万不该说出口的。
习小雕怒喝道:“好个恶贼!”
他身子一缩,飞扑了过去,暗中一提气,铁掌挥出。
习小雕想也不想,铁掌连续扫出,“砰、砰”两响,一个大汉笔直窜了出去,跟着又是一拳击出,又是“砰”的一响,生生把两人击倒,他身形犹在空中,自日影中斜飞而出,上下左右,纵横交错。
习小雕双足一蹬,竟又箭也似的窜了出去双掌如风,当头向那王公子击下!这双掌击下,力道颇重!那王公子本就不会武功,面色实然大变,身形后仰,向后倒窜而去。
习小雕竟似绵绵不尽,跟着身子追去。
王公子心胆皆丧,拼命往后仰,一屁股倒在地上。
王公子身子落地,就地几滚,吓的屁滚尿流。
他的几个打手早已倒地不起,嘴里哭爹喊娘。
习小雕道:“你娘的,兄弟是用来干吗的”他停手又厉声笑道:“你不说清楚,就把这干果给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