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有些头疼,关于启月教并未真正覆灭这件事儿,他不可能真的去责罚沐清寒,这些年,沐清寒军功无数,而且这次,摆明了是那启月教故意使诈,只是就目前来看,流景还是没办法准确的分析出,启月教真正的目的何在。而且,这次流景大张旗鼓的下江南也并未再次收到袭击,疑点太多,流景心里有股子说不上来的堵闷,好像答案就在眼前,却隔着一层模糊的纱纸,就是不见通透,最后流景无奈,只得找人宣了安尧过来,打算从长计议。
沐清寒从御书房出来,直接回了将军府,回去之后就直接往书房里边一呆,反复着思量傅天最后那句话。
沐清寒因为这句话,打心底里边开始从新审视起傅天这个人。
不是没有发现,在流景面前的时候,傅天总是温润的像块掩了光辉的璞玉,润滑的好似没有一丝的瑕疵和脾气,但以沐清寒多年识人的经验,这人绝对是不像表面这样简单的。比如今天,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把自己和流景都想不明白的事儿给说的通透了。
步朝歌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至于为什么会把毒下在景太后身上,这无非就是一种直白的挑衅,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皇宫大内对于他步朝歌来讲,就和自家的后花园一样,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进来,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出去。
许是几日的奔波操劳,加之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沐清寒觉得头有些鼓胀的疼痛,吩咐了下人准备好热水,把自己泡进去,在氤氲的水汽下,沐清寒不知不觉的竟然就歪在桶边睡着了。
步朝歌斜倚在沐清寒的床上,大红的披风随意的散在床铺上,衬着他的脸颊更加的白皙。
隔着一道屏风,沐清寒睡得安稳,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自己屋子里边多了一个人出来,直到水温开始变得冰凉,脸上有个滑嫩的触感,耳朵边响起一人低沉喑哑的召唤,沐清寒才皱着眉毛转醒过来。
“清寒……清寒……”声音很清冽,毫无杂质的那种清冽,沐清寒睁开眼睛,然后整个人登时就呆住了。
在沐清寒的记忆里边,流景是好看的男人,那种好看不止是因为流景那张精致的脸孔,更是因为那股子出尘的气质,当然,在沐清寒初识流景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还是那股子天真无邪,丝毫不染凡尘吧。
而眼前这个人已经完全不能用好看或者不好看来形容了。
一身大红的衣衫,却丝毫不显俗气,反倒是更衬得此人面色白皙如玉,三千青丝并未搭理,随性的披散在后背、肩头,额前也垂下几缕,朱唇樱红,鼻梁小巧,一双桃花眼斜挑着眯起来,似笑非笑。抚摸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纤细葱白,带着一股子透彻的凉。
“步朝歌。”沐清寒盯着眼前的人,没打掉自己脸颊上的手,也没起身的意思,只是冷静的道出了来人的姓名,如此只能用“妖孽”来形容的人,除了步朝歌还能是谁。
“你可以叫我朝歌。”步朝歌也不惊讶被人识破了身份,一边儿拿低低的声音回复沐清寒,一边儿收回放在沐清寒脸颊上的手指,转身出了屏风,甩了件衣服回去,轻笑着说:“清寒呐,水冷掉了,小心着凉。”那语气好似熟人之间的关怀,并且自然的丝毫不掺造作。
沐清寒这时候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是不是该立刻出招制住来人?还是周旋一下,探探对方的武功?又或者应该做些什么反驳他的动作……
可末了,沐清寒发现自己只是本能的接住了步朝歌丢过来的衣衫,打水里出来,顾自穿好了衣服,走到桌前倒了两杯清茶,抬眼看向毫不避讳的坐在自己床头的人说:“喝茶。”
步朝歌看着面前挺身而立的男人,弯着嘴角笑了起来,没发出声音,眼睛却闪着灼灼的光。
沐清寒,虽然只是分开几日,可我,好像真的有点想你了呢。
思及此,步朝歌也不推辞,优雅的起身,走到沐清寒面前,轻轻抽走沐清寒手中的杯子,沐清寒找准时机,手腕一松一扭,就把步朝歌的腕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
步朝歌也不挣扎,轻笑着盯住沐清寒的眼睛,被桎梏住的手里还稳稳的擎着那茶杯,迷迷的眼角,似笑非笑的映着沐清寒有点铁青一样的脸色:“清寒,你这样,让我怎么喝茶?”
沐清寒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身量和自己一般的高,可怎么看都瘦的不健康,脸色更是照比一般男子白皙的过分了,但却怎么都不让人觉得别扭,反倒是越看越觉得无法一开视线。
果然,江湖上那句“妖孽”,并不是道听途说的,想到这里,沐清寒突然松了手,但视线却还盯着步朝歌的脸,下一秒,沐清寒做了一件让他在日后悔不当初的事儿,他伸出一只手,扶上了步朝歌的脸颊……
第七十九章:利息
步朝歌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沐清寒的用意,但他也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就任着沐清寒的手掌在自己的脸上肆意的抚弄了一遍。最后眼角一挑:“清寒呐,摸够了吗?”
沐清寒只觉得手掌下的皮肤光滑异常,水嫩的好似女子一般,可这步朝歌却的确是粉黛不施,也有那个实力让天下间的女子都羞于见人。
正在感叹着,耳边略带调笑的声音倒是终于让沐清寒收了心神,神色一僵,直视进步朝歌的眼睛里:“把解药交出来。”话音出口,手掌已经迅速移动了位置,掐住了步朝歌纤细的脖子。
步朝歌脸上一丁点儿惊慌的神色也没有,悠然的就好像现在被人扼住脖子上最脆弱动脉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拿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斜瞥着沐清寒额头上的青筋:“这是你求人的方式吗?还真是特别呢。不过,我喜欢。”
沐清寒额头上的青筋抽了抽,手下使了几分力气,也不说话,只盯盯的等着步朝歌,等待他的妥协。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没多一会儿,沐清寒就发觉不对劲儿,自己的手掌在不停的收缩,可这步朝歌竟然是连喘息都并没有更加急促。可也就是略微呆愣了这么一下,就被步朝歌钻了空子,看似纤细的手腕迅速的一扭一扣,按住了沐清寒的命门。
沐清寒尝试着挣了挣,步朝歌便挑了眉毛笑,最后沐清寒心里也是明白,这看似纤细的和个女人似的步朝歌,武功和内力却完全不是女人的级别。可从步朝歌使的力气他也明白了,这人,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此时最重要的是拿到给景太后解毒的解药,沐清寒在心里迅速的思量了一番,干脆的松开了扼住步朝歌脖子的手掌,同一时间,步朝歌也松开了自己的手,顺势往那松木的椅子上一坐,端起茶盏,优哉游哉的喝了口清茶。
沐清寒心里虽然带着憋屈,但男子汉大丈夫的,他也不想计较这些,往步朝歌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便开口道:“要怎样你才肯交出解药?”
步朝歌看向沐清寒,只笑不语,那眼神清澈流转,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沐清寒被步朝歌看得竟然有了反映,当下里只想咬舌自尽了事。眉头紧锁之时,步朝歌突然勾着嘴角笑出了声音:“想要解药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不过,清寒呐,你要拿什么和我叫唤呢?”
“咳。”沐清寒因为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接话:“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我这样说好了,我们来做笔交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当然,解药也成,你想知道的消息也成,但是,交易嘛,就是要有来有往,你想要的就必须拿东西来和我交换,这交换的筹码,如果我满意了,这买卖就算是成了,你说怎么样?”步朝歌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点还没有变声的孩童的清爽,一字一句说的圆润,配上他这妖孽的外貌,怎么看都是个美人,沐清寒的眉头皱的便更紧了。
交易?
我沐清寒堂堂一品国尚大将军,要和你这平民百姓做交易,筹码还是你说的算?这简直……简直成何体统啊!?
可沐清寒现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步朝歌,因为之前流景说过,他要解药,而沐清寒对于流景的要求,是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的。
“我先要解药,你说你想要什么吧,如果是钱,我会想办法,如果是宝贝,我也会尽力。但是,绝对不能是违背仁义道德和危害江山社稷的要求。”沐清寒想通了也就不再挣扎,直视着步朝歌,让他自己开出条件。沐清寒也不傻,他心里有数,这步朝歌绝不是一般的人物,想想他在江湖上的名号就知道,肯为他倾囊散财的人,何止千万,所以自己恐怕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如让他自己说,这样,一方面省去了诸多的麻烦,另一方面也算是旁敲暗击的打探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步朝歌手中还端着那青瓷白底的茶盏,不喝却也不放,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那上面的花纹,看了沐清寒一会儿,便低垂了眼帘,像在思考什么,窗外此时已是太阳西下,有点点的碎光打窗内射进来,在步朝歌姣好的面容上打出一道光影,沐清寒有些移不开视线,这人果真是美得只能用“妖孽”来形容了。
步朝歌当然知道沐清寒这会儿盯着自己发呆,心里倒是觉得好笑,沐清寒啊沐清寒,我今个儿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张脸皮这么好用,原来你不是不色,只是不好女色罢了,思及此,便冷笑出声,沐清寒同时回了魂,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对着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却是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眉目,清寒呐,你,是断袖吧。”
“你!”沐清寒大怒,立时起了身,双眼圆瞪看着步朝歌,却是说不出下一句反驳的话。
“我什么?我有说错吗?沐将军,世人都知道,你少年封将,一战成名。却没几个人知道,你们沐家如果没有你沐清寒,怕是如今这皇上都不该姓司徒,而是要随你老爹的姓氏了。你明明有那个能力,却将这能力反用到你自己的爹爹身上,力保那当年还未羽翼丰满的小皇帝,倘若朝歌没有猜错,怕是你这些年心心念念的人,就是那司徒流景吧。”步朝歌的声音带着轻笑,字字句句却说的真切。
沐清寒登时就傻了,他怎么会知道?!他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朝天子的名讳可是你这等人能叫出口的?我们沐家追随先皇创下这江山,又岂会另有二心。步朝歌,注意你的言辞,不要逼我杀你。”
“杀我?凭你吗?当然,如果你要我的命,也是可以的,但是,你要拿什么来交换呢?好啦好啦,既然我的清寒不想说这个,那我们就换个话题,谈谈之前你说的,关于解药。”步朝歌看着面前有些恼羞成怒,又有些不知所措的人,本来是还想再逗逗他,可一想到沐清寒这样的表情,明里暗里都是默认了对司徒流景的感情,心里便又有些不是滋味儿。面上虽然依旧是迷迷的笑着,心中却已经是冷笑一片了。
“好,你说,你要什么换那解药。”沐清寒根本不想在流景的事情上多谈,婉儿的出现是个意外,而这意外虽然不能说完全的抵消了他这长达十二年的暗恋,却也的确是心中有了动摇,此时此地,他不想谈流景,更不想和个让自己有了反映了男人谈流景,他觉着那是对流景的侮辱。
“其实,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看清寒你舍得或是舍不得。”步朝歌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盏,起了身,一边往沐清寒身前靠近,一边拿低低的嗓音惑着他的思绪。沐清寒没防备之下,步朝歌的手已经摸上沐清寒的脸颊,下一秒嘴唇就直接贴了上去。
陌生的触觉,鼻子里尽数是股子清冽的冷香,沐清寒看着放大在自己眼前这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就连那睫毛都清晰的能够数清,直到步朝歌离了自己的嘴唇,沐清寒才惊醒,刚刚,步朝歌吻了自己!
“你做什么?!”沐清寒是个男人,虽然心里不爽,却也只是狠狠的瞪了步朝歌一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步朝歌伸出舌尖,扫过因为亲吻而略显红润的唇角:“亲你啊,不然还能是做什么?”
“你!步朝歌,你才是断袖!”沐清寒没想着步朝歌能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脸憋的通红,最后憋出来这么一句话,步朝歌听了却是笑得更欢:“我不是,但你是例外。”说完也不管沐清寒瞬间铁青下去的脸色,打袖口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瓷瓶子往桌上一放:“里面有三颗药丸,一三五每日辰时一颗,刚刚算是利息,剩下的,他日我自会再来收取。”
沐清寒刚想着步朝歌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把解药给自己了,脚下却已经开始虚晃,眼前也变得恍惚,倒下去之前只来得及咬牙道:“步朝歌你个小人,竟然给我下药……”然后便整个人直直的往后倒了下去。
步朝歌伸手轻易的把人揽到怀里,再使了力气抱到床上,看着沐清寒即使是昏迷却还紧皱着的眉毛,忍不住笑着轻轻念叨:“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让你沐家还我爹爹和娘亲的命!”
沐清寒醒来已是第二日的午时,强烈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沐清寒睁了眼睛,便被那阳光刺的不自觉的眯了眯,然后脑袋才渐渐清醒过来,第一个反映便是去看桌子。
松木的桌上一个眼红色的瓷瓶安安静静的放在上边,沐清寒坐起身,皱着眉头,昨天晚上,原来并不是个梦……
流景下了早朝便是直奔景太后的德惠宫,果然,易容成傅凌的男子依旧坐在景太后的床边,陪着太后闲聊。
流景进门,傅凌恭敬的起身行礼,流景有些呆滞的看看昨夜就睡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此时这身行头,也真的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也值得撑了脸上一贯的淡然,平静的说:“起身吧。”
傅天起身之后就又被景太后给拉了坐下,流景则是自顾坐到景太后的床边,开口问道:“母后,今日好些了吗?”
“好,好。这傅凌啊真是妙手回春,以前哀家都不知道这太医院里竟然还有这般年轻却医术了得的太医,不但诊病诊的好,连嘴巴都甜的和抹了蜜糖似的。”景太后脸上笑得都要挤出来褶子了,流景倒是真的想不通,到底这傅天是说了些什么花言巧语,竟能将自个儿母后哄的这般欢欣。
“太后过奖了,这是臣等分内之事。”傅凌平淡无奇的脸上堆了笑意,淡淡的回答,那语气虽是恭敬却完全没有谄媚,和宫中其他的太医,却也的确是有那么点儿不同,流景看看景太后比昨日精神了很多的起色,低低的舒了口气,别管这傅天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只要母后高兴就好。
第八十章:送药
粽子本来是在德惠宫门外守着的,看见远处大步走过来的沐清寒,心里便有些许的不解,沐将军今个儿心情不好,看着脸黑的,和那御膳房里烧焦了的木头都快成一个颜色了。等沐清寒走近之后,粽子又想,沐将军今天的心情其实是非常不好,看着头顶乌云的,和马上就要变天儿了似的。
“沐将军可是要找皇上?奴才这就去禀报。”粽子那是什么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蛋子一个,看着沐清寒这怎么都是不爽的表情,赶紧往前了一步,不等对方开口就堆了一脸的笑容招呼道。
“不必,我就在这儿等着。”沐清寒没让粽子通报,其实他心里还是有念叨的,袖口里的手心中握着步朝歌留下的解药,却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交给流景。
先不说怎么和流景解释步朝歌就这么简单直接的把解药给交了出来,单单是这解药的真伪,他都没十成的把握。倘若是真的还好,可若是假的,那他犯的岂止是欺君之罪啊。
沐清寒进宫之前,在自己的书房里边已经是挣扎了半晌,他只觉得不相信那妖孽一样的步朝歌,可是,现下这么个情况,不把东西给流景,那也是说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