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萧早就去守着秦迎在厨房后边煎药去了,所以最后,偌大的后花园还是只剩下流景和傅天两个。
流景吃的不多,却也是饱了,加上之前几日酒醉一直都在床上躺着,这会儿是再也闲不住,一边在山庄后院转着圈一边想着既然不用费心国事,现在也没更好的法子提带傅天回宫的事儿,那是不是可以真正的放松放松。
这么想着,流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一直跟在后边陪自己一起转圈的傅天:“我有点闷。”
“新茶已经出芽了,要喝吗?”傅天好像就等着流景这句话一样,眯着眼睛提议到。
“嗯。”
傅天让流景回房换件厚点的衣服,自己则去马厩牵了齐扬出来,翻身上马,等在山庄门口。
流景依旧是一袭白衫,只在外边多添了一件披风,
雪白的披风随风轻动,门外是一袭黑衣的傅天,两人互相对望了一下,不知怎的,就一起笑了出来。
傅天骑在马上朝流景招手,流景便走过去,伸出手臂,傅天使力一拉,流景便也上了马。一黑一白,彼此呼应。
去往傅天那位于悬崖之下的小茅屋的路线,流景始终是记不清楚,也懒得记住。
等齐扬载着两人入了树林,流景便放松身体,往后舒服的靠着傅天宽阔的胸膛,不知是不是幻觉,即使是在颠簸的马背上,流景好样就是能够清晰的听清傅天坚实可靠的心跳。
【咚,咚,咚……】
一下,
一下,
直抵人心。
傅天一手拉着齐扬的缰绳,速度控制的不紧不慢,另一手很自然的搂着怀里的流景,把他包裹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
马行至当日流景遇刺的那片土地,流景突然坐直了身子,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傅天察觉到,揽着流景的手臂紧了紧:“我在。”
温柔的低喃,带着能够稳定人心的魔力,流景左右看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人在周围,终于忍不住回头,在傅天的脸颊上落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我知道。”
两人相偎着往林子深处进去,到了悬崖边上也没停,齐扬也的确是匹奇马,蜿蜒蹒跚的小路一直通到下方的小院落,傅天竟然就勒着缰绳控制着齐扬顺着那小路下到了悬崖最底下。
齐扬直接停在了傅天曾经居住的茅屋栏杆外,傅天翻身下马,然后把流景也抱了下来,流景下马之后直接进了院子,首先入眼的仍是那几株苍翠的竹子,初春,绿意盎然,更甚以往。
“傅天,你还记不记得?”
“什么?”
“我在这里踢过你一脚的,不过被你躲过去了。啧,你师承何处啊?我听说你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倒还是的确不知道你师傅是谁,能教得了你这样的顽劣之徒,必定是个极具耐心之人。”流景其实只是无意识的随口问了一句,却惹得傅天的脸色瞬间僵硬了那么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笑意:“我是自学成才,你就没听过,偷学来的才是真本事吗?”
流景听完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傅天是在说笑,却也没有动气,假意瞪了傅天一眼,就又去研究庭院里新开出的花朵。
在流景的记忆中,傅天院子里的花都是清一色娇艳欲滴的大红大紫,非要开到颓靡才肯罢休的绝艳,可冬去春来,院子里往日的娇花已经没了痕迹,新生的嫩芽只有点点的绿,顶端吐着清白色的芽,像初生的婴儿,纯洁的让人动容。
不自觉的蹲下身子,仔细去看那幼小而脆弱的嫩芽,越看便越是欢喜,流景抬头,歪着脑袋看傅天:“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野花,燕子带过来的种子,不过是些自生自灭的贱种而已。”傅天答得随意,流景听着却不禁心底一动。
可流景也知道傅天说的是实话,故而反驳不了,只好悻悻的起身就要往茅屋里面走进去。
傅天走近流景,自然的拉住了后者的手,傅天的手掌总是温暖而干燥,流景的却是常年的寒凉,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暖让流景的心情又恢复到了欢喜,侧头看看傅天,露了个笑,满园春景,便在这一笑之下,全失了颜色。
傅天领着流景上了茅屋前的竹台阶,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流景从傅天身后探了个头,然后忍不住紧了紧被傅天牵着的那只手。
屋子里其他的摆设并没有变化,只是桌前的竹椅从一个变成了一双。很细微的小变化,流景心中却是感动。
“这里从来没有客人,所以有一张椅子便够了,可如今,主人变成了两个,自然是要多加一张的。”傅天稍稍低了头,贴着流景的耳朵说道,流景不语,可脸上的表情还是泄露出了心中的情绪。
“我去给你沏茶。”傅天松开流景的手,转身又下了台阶往茅屋的后院走过去,流景把突然变空的手掌握成拳头,掌心依旧温热,留着傅天温暖的体温。
仍旧是清冽廉价的雨前,味道却仍是清新,流景脱了外边的披风,用两只手捧着茶杯,温热入喉,身体也跟着温暖起来。
“傅天,既然你有能力创建明月山庄,为什么还要留着这茅屋?”
“大概是我恋旧。”
“可是我看得出来,你经常来这里住吧,屋子收拾的如此干净,床铺也有经常翻弄的痕迹。”
“嗯。”
两个人一人一杯清茶,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不觉间,天色竟然渐渐的就暗了下来。
流景先起了身,拿过自己的披风披在身上,回头看傅天:“天色晚了,回去吧。”
傅天也跟着起身,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意味深长的看着流景笑笑,然后慢慢的踱到床铺后边,翻腾了半天,过了会儿便拎着一堆物件出来,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这才又去拿自己的披风穿戴好。
流景看着桌上的东西,没见过,看着像个篮子,那些纵横穿插的竹子拼接成一个并不完全圆滑的方形,却又拿宣纸糊在外围,流景伸手去摆弄摆弄,却也没看出些许端倪,只好看向傅天:“这是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吧。”说完就走过来一手拿起桌上的物件,一手牵过流景,流景也就自然的跟着傅天出了小茅屋。
第七十四章:缠绵
早春的夜晚是带着些寒意的,流景跟着傅天出屋之后便不自觉的紧了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傅天没回头,只勾了嘴角也往回握去。
两人相携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走,齐扬被留在了院子外边,流景在半路的时候回头看看齐扬:“傅天,它怎么办?”
“丢不了的,这里,它比你熟悉。”
流景听了顿时有些不高兴,撇了嘴角嘲弄:“是啊是啊,这是它家啊,当然熟悉的。”
傅天愕然,回了头看着流景因为天冷而稍显红润的脸颊,凑过去,贴着耳朵边说:“也是你家。”
流景被耳畔的热度扰的有些不自在,偏了头瞪了傅天一眼,却并没反驳,心底有暖流划过,很甜。
走到崖壁之上的空地,傅天把手里的物件往地上随意的一放,转过身子把流景整个人圈进怀里边儿,流景身子骨本就寒凉,这到了晚上的确是冷的。傅天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人气儿,是流景一直一直梦想着的那股子陪伴的味道,整个人便顺势贴着傅天的胸膛,没人说话,天上的月亮不圆,洒下的光辉却异常的明朗。
“流景啊。”傅天把下巴抵在流景的头顶,喃喃的唤着流景的名字,流景就更挨近傅天,同样是低低的声音,随意的应着,心底却是欢喜。
“你有什么愿望吗?”傅天问。
“愿望?不知道,我不缺什么,也不知道将来会想要什么,等想到告诉你。”
“这可如何是好呢。”傅天的声音带了点委屈。
“怎么了?”流景把脑袋从傅天的胸口抬起来,眼睛盯住傅天的脸,月光下,傅天的表情比以往更加的温润柔和,甚至好像带上了一点点的宠溺。
“我希望你的愿望与我有关。”傅天低了头,寻到流景的视线,不肯放开,语气带着憧憬,流景有那么一刻的痴迷,出口的话便也带了点儿梦幻一般的不真切:“傅天,你喜欢我。”
肯定句,毫无实质性的意义,傅天却听得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抬起一只手钳了流景的下巴抬高,嘴唇贴上去,触碰到的是记忆中的柔软。
“你还没说那些是做什么用的。”等傅天放开流景,流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问道,傅天挑了眉毛看了看地上,慢慢悠悠的回答了一句:“那些啊,那些便是傅天的愿望。”
傅天松开自己的怀抱,让流景在原地等着,他自己拿起地上的东西往树木不太密集的空地中间走,然后蹲下身子摆弄起来,流景就安静的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傅天,天色是暗的,可月光很好,照着空地上的那一方土地,反射的便是纯白的光辉。
没一会儿功夫,傅天摆弄好了,再从袖子里翻出个小巧的火折子点燃,往那东西中间一扔,宣纸在空气的鼓胀中慢慢的从干瘪变得饱满,流景看着新奇,终于忍不住一步一步走过来。
等宣纸完全的鼓胀开来,估计有半人那般的高,并且慢慢的慢慢的开始往上升起,流景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傅天的身边,火光映着两个人的侧脸,流景歪头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一样瞪圆了眼睛,拉住傅天外衫的袖子:“孔明灯?!”
傅天侧身看着流景带着欣喜的表情,抬起没被拉住的那只手,将流景被风吹散的头发抚平,然后笑着点头,流景得到肯定的回答就更是雀跃,这时候那孔明灯已经升到一人多高,晃晃悠悠,却十分的平稳。
“我在书上看到过的,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同。”流景的视线随着灯火上升,漂亮的眸子里边倒影出那火烛的形状。
“是我改良过的,可以升很高。流景,你喜欢吗?”
“嗯,那上面是什么?”流景看到孔明灯的侧面应该是有东西的,大体像是文字,便回过头问傅天。
“是傅天的愿望。”
流景一听心里便更是好奇,松开拉住傅天袖子的手,往孔明灯的另一边走过去。
洁白的宣纸被照耀成阳光一般的明黄色,一侧用毛笔写了两行字,字迹硬朗坚毅,可见写这字的人有一颗并不若软的心。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流景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字迹的内容,心底有咯噔咯噔的声响,忘记自己这时候到底应该摆一副怎样的表情出来才最适宜。
“流景。”
“嗯?”
“我喜欢你。”
“嗯。”
两个人之后便是许久的沉默,谁也不肯再出声打扰这样的宁静。流景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渐升渐远的一抹光亮,总是清冷淡定的俊俏脸颊不知是因为光照还是激动,始终带着红润和光彩。
直到那半人高的孔明灯最终变成了天际莹莹的一点,甚至小的要融入漫天的繁星之中,流景才肯收回自己的视线,两眼灼灼的盯着傅天:“傅天。”
“嗯?”
“我会还你的。”
“嗯。”
夜慢慢的深了,傅天拉过流景的手,感觉流景的体温比平日里又低了几分,知道这样的天气,流景身上的衣物还是太少,也没多想就解开自己的披风搭在流景的披风外边,傅天的衣服基本都是清一色的黑。披在流景身上,两个人便好像就这样一起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再也分不清楚彼此。
回到茅屋里边,傅天又出去重新沏了壶热茶端进来:“你好生呆着,我去弄点吃的。”说完就再次退出去。
流景的确是冷了,捧着茶杯一口一口的啄着,慢慢让体温恢复,不多时傅天就端了简单的饭菜进来,入鼻是股温润的菜香,流景看着傅天,突然想到他之前说的那个字——家。
只做了两道菜,全是素的,材料都是后院里边不知是野生还是傅天种的青色蔬菜。流景却吃的很开心,甚至吃到一半,竟学起了傅天的恶习,趁着傅天不注意,将他碗里的菜夹到自己嘴巴里边,傅天第一反应是愕然,随即两人就开始不停的争抢,这一顿清淡的不能再清淡的饭菜,却吃得热火朝天,流景想,这顿饭该是自己吃过的最简朴却也是最奢侈的一顿。因为他心里明白,两个人的未来会有太多的变数和枝节,能这样平淡却温暖的相处着,没有任何人来打扰的日子,便是弥足珍贵。
吃饱喝足的流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出房门一步,更别说回山庄去了。傅天问流景粽子怎么办,流景歪了身子往床铺上一倚:“我这么大个活人还能丢了不成,不管,反正我是再也不会动一下了。要不你自己回去。”
傅天看着流景难得的表露出这与年纪相符的俏皮劲儿,干脆也不劝他了,从柜子里翻出换洗用的枕头铺盖往床上一扔,流景搂过枕头就往床铺里边靠靠,给傅天让了些许的位置出来。
这竹床和这茅屋一样的简陋狭小,流景心里其实不是很确定,如果两个大男人都躺上来会不会把床铺压塌了去,可是即使是把两床被子都盖在身上也还是有些冷的,果然呢,取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两个人的体温相互侵染,那会比任何高档的锦被裘衣更加的保暖,因为是从心底开始被温热,便是更加让人徒生眷恋。
傅天笑话流景睡觉还穿着衣服,自己已经开始脱了外衫和内衫,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就往被子里边钻,等抓住了被子里的流景,便手脚并用的帮流景宽衣解带。
有些事情会自然而然的发生,流景在决定留宿在这茅屋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所准备,可当疼痛袭来的时候,心里还是难免后悔,傅天在这种时候总是带了与平日不同的霸道和蛮横,像是非要将两个人熔炼成一体般的力道,掌握着绝对的主动,牵引着流景一起,如同两只在巨浪中飘摇的小船,晃晃荡荡,沉沉浮浮。
流景醒的时候,整个人还被傅天圈在怀里,喉咙和头都很疼痛,流景推推傅天,想说让傅天给他弄点水,开口的声音却和破锣似的,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水……”
傅天看着流景皱眉,安抚的拍拍他的脸颊,起身穿了衣服就去给流景沏茶。
流景趴在被子里,汲取着慢慢消散的温暖,却是如何都不想起来,不止是喉咙和头疼,浑身上下,好像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特别是腰部往下,流景尝试着动了动,然后悲催的发现,比起儿时习武扎了半天的马步的酸痛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天端着茶水回来,将门关好,走过去扶起流景,让他就着自己的手把茶喝下去,然后将空了的被子放到桌子上才又走回来坐到床边:“哪里不舒服?”
流景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可一想到头晚的事儿又觉得有些尴尬,轻轻的摇摇头,翻身背对着傅天,也不说话。
傅天看着流景从被子里边漏出来的脖子和耳根子阴阴的笑了笑,眼底带了点不容易被发现的嘲讽,这小皇帝昨晚明明很热情,现在却表现的有些害羞?果然是,单纯的让人觉得愚蠢。可出口的话却还是温柔:“我去烧水给你洗个澡吧,不然怕是要生病的。”
“不洗,不想动。”流景带着点鼻音嘟囔着,这会儿别说洗澡了,估计下床都是问题。傅天伸了去摸流景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一边顺着流景柔软的发丝,傅天一边哄着流景,最后流景被傅天扰的实在是没了办法,才不甘不愿的答应了。
身体被热水包围的感觉其实很舒服,眼前是迷迷蒙蒙的雾气,经久不散,流景透过那雾气却好像看见傅天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嘴角是上挑着的,这样的一个男人,流景想,自己终究是喜欢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