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那张脸,在流景第一次见着的时候,就被暗地里下了评语“颠倒众生”。完美的几乎没有丝毫的瑕疵,老天爷并不是公平的,这世上总有些人,从出生拥有的就比别人多,于容貌,于身份,于那股子鹤立鸡群的高傲气质,傅天,便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傅天被流景眼睛里边那毫不掩饰的压制弄得有点想笑,这样的流景,少了平日里边的冷静和遮掩,坦率而真实,可惜了,偏偏他遇到的是他傅天,傅天心里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并不觉得流景有那个实力骑到自己脑袋上边来。
流景的唇落下来的时候,傅天听见耳朵边极轻一句:“闭上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被那近乎呢喃的声音蛊惑,可也就一瞬间,等两人的唇舌真的纠结到一起,傅天伸手桎梏住流景的腰,再一个使力就想把人从身上弄下去。
可惜了,傅天只记得流景酒醉的一个特征,却不知是刻意的还是怎样,忘记了另外一个,所以他这并不温柔的一下,竟然毫无意外的并没有控制住流景。
流景第一次如此主动的亲吻着身下的人,傅天呆愣的空档,舌头已经长驱直入,勾住了傅天的,后者有些懊恼的想起了什么似的,一边回应一边暗中开始蓄力,可还没等傅天再动作,双手就被流景给抓住,压制于头顶……
傅天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和流景的第一次角逐是会在床上。
更没想过,到了最后不得不用出十成的内力才勉强没被流景给压倒。
看着歪着自己身边,衣衫凌乱的人,傅天的呼吸很急促,刚刚的动作的确太过于剧烈,也还好山庄这床铺够结实,才没被两个人给折腾塌了。
看着流景眉间的褶皱,傅天轻啧了一声,但还是帮流景调整了一个稍微舒适的姿势,看看那破了几道的衣衫,干脆直接全脱了下来,然后拿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身子一歪,靠着床头,看着头顶的沙曼,想着刚刚两人那场争斗,不由得又长长的出了口气,下次绝对不能再让流景喝醉了,这人醉了简直就是疯子,还是个武功奇高的疯子。
把手掌张开伸到眼前,看着那上面的深蓝色的痕迹,傅天有些自嘲,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一天,要用迷药去压制一个人,只因为单纯用武功无法完胜。
流景,你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第七十二章:例外
流景三日未醒,粽子趴在床边,脑袋上都快要能长几朵蘑菇出来,傅天在最开始的两日心中还有些担忧,是不是自己的药量下的太大了,到了第三天反倒平静,因为雅娴公主病情有变,整个山庄里边的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婉儿身上,包括沐清寒。
对于流景,沐清寒是有过一次经验的,他自己第二日醒来也已经是日落西山的光景,自是明白了初尝起来温润甜香的女儿红,实际上究竟有多大的后劲儿,更何况是流景了。
粽子那更是不用说,这么多年了,流景虽然醉的次数不多,但他每次可都是真真儿的看着,依着粽子的推算,这次没五天,流景也是真的甭打算把这酒给醒利索了。
雅娴公主的病情急转直下,之前流景招了御医来给看,可是御医从京城过来也是需要时间的,这短短的三日是定然到不了江南的,好在山庄里边还有一个秦迎。这让稍稍有些慌乱的沐清寒总算不至于乱了分寸。
江南明月山庄,雅娴公主暂住的厢房内。
“秦迎,公主不是风寒吗?为何会咳中带血?”沐清寒看着皱着眉毛,脸色苍白的婉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语气有些焦急。
“沐将军,前些日子公主的症状将军也是亲眼见了的,的确是风寒的症状没有错,前几日里,皇上也是亲自来把过脉的。至于这咳中带血,秦迎还需要点时间仔细的再做检查。也许是风寒连带起了并症,也可能是公主的旧疾。请沐将军稍安勿躁,待秦迎检查仔细,定会给个确实的说法。”秦迎的态度不卑不亢,现在这光景,他也只能先让沐清寒等着,除了等待,也的确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劳烦了。”沐清寒心里也明白秦迎说的这些个道理,道了谢,就出了公主的房间,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莫名其妙的压迫感,沐清寒心中是的确担心着婉儿的,却又必须先给自己心里的纠结找一个好的出路。
沐清寒在院落里边随意的走着,说不上来心中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只是觉得胸口有些莫名的堵,婉儿的病情其实并不复杂,也许就真的只是风寒的并症,因为他已经在傅天那里核实过,婉儿从前是没有什么隐疾的,可还是堵着,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焦虑所导致的一股子无法抑制的堵闷。
傅天这会儿还在流景的房间里坐着,看着床上三日未醒的人和趴在床边唉声叹气的粽子,心里也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儿。
那日酒醉之后醒来,毫无意外的睁开眼睛先看见的就是流景身边那个忠心却少根筋的太监粽子。
粽子是端着洗漱的用具进的门,当然了,他还没进门的时候,傅天就已经察觉到了,并且醒过来。
让傅天有点意外的是,粽子推门进来看见床上的两人并没有尖叫出声,甚至都没有特别惊讶的神色,好像这场景再平常不过。关于这一点倒是着实让傅天对粽子另眼相看了一回。
粽子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放,也不喊人,就直直的站在桌子边,等着傅天发问。
傅天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想问,可后来竟也是对头天晚上的事只字未提。粽子那日里看着傅天从流景的床上下来,顾自洗漱完毕,然后才又换了盆清水,帮床上的流景擦了脸颊和身子,又去端了参汤和解酒茶。这过程里并未和傅天有过一字一句的交流,只偶尔拿一种带着深意的眼神看看傅天。
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流景苏醒。
可傅天倒是没成想,流景这一觉能直接睡了整整三天,等流景皱着眉毛有要转醒的预兆之时,粽子第一次小小声的和傅天说:“傅庄主,皇上身子并不好的,粽子是个奴才,可还是替他担心。”
傅天没接话,看着粽子,等他继续,可粽子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就从地上爬起来去给流景准备清粥小菜,傅天看着粽子往外走的背影,眼睛眯起来,却还是什么也没多问。
“粽子。”床上的流景低声的喊了一句,傅天起身过去,床上的人看着有那么点儿虚弱,脸色比平时苍白了点,嘴唇就更是失了颜色。
“醒了?”
“傅天,怎么是你?粽子呢?”流景顺着声音看过去,然后闭了闭眼睛问道。
“他去给你弄吃的了,没想到我的流景这么嗜睡,这一觉竟然就睡了三天。”傅天撩了长袍的下摆,往流景的床头一坐,流景顺势往里边靠了靠,给傅天让出多些地方:“三天了啊,果然,睡得浑身都没力气。”
“流景啊,你是不是应该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傅天后背靠着床头,低斜着眼,看似玩笑的问道。
“不想说。”
“不想说就不说吧,等你什么时候想了再说。”
流景因为消耗了过多的体力,再加上中了傅天的迷药,硬是在床上多躺了一天才能自己下地。酒醒那天晚上,傅天一样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和流景一起吃完晚膳,流景身体还是虚弱,傅天就陪着他来床上坐着,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不聊朝廷,也不聊江湖。流景问傅天:“傅天,你可愿随朕回宫?”
很郑重其事的语气,并且用了“朕”。
“不愿。”傅天答得干脆,丝毫没有余地,流景听后竟是莫名的释然,甚至不再深究这事儿后边可以衍生的更多的问题。
“京城这会儿啊,怕是新树才露枝桠,可这江南,已是遍地的娇花了。天下之大,便是同样的时日,时辰,却可以有这么大的差异。”流景后背被傅天塞了两个枕头靠着床头,眼睛从窗口望出去,已是满眼的翠绿了。
“傅天,我小时候很不喜欢皇宫。尽管那时候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除了皇宫之外的地方。其实父皇对我也是极好的。只是我一个人,总觉得孤单。想必你也知道,我没有兄弟姐妹,宫中就连和我一般年岁的孩子都少的可怜,要是没有清寒和粽子,恐怕啊,我连个能叫做玩伴的人都没有。”流景的声音很低,带着回忆的味道,傅天本是坐在床头,听了这话知道流景后边大概会说很多,就干脆脱了靴袜,钻进被里,将一只手臂塞进流景的颈项和枕头之间的缝隙里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侧头看看流景,意思是让他接着说。
“在我的记忆里,父皇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我五岁之前,他还常常抱着我做功课,可那年的冬天开始,他就很少亲近我了。父皇对母后也是极好的,不管是番邦还是西域的进贡,最好的那些总是要送到我母后的房里的,可是就算我那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我也看得出来,父皇并不极其宠爱母后,他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母后。”流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着,也不管傅天有没有认真在听。说完这段话稍稍歪斜了一点身子,把头自然的贴近傅天。然后觉得的确是很温暖。
“父皇离开的很突然,我完全没有准备好,就被母后和安尧推上了皇位。那时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从小又被父皇母后保护的极好,初登基时,还带着太子时候的倔脾气,可说是倔脾气,你说,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能懂什么呢?如今回想,怕是连好歹都分不清楚。”流景说到这里,再次的停顿,然后是低低的笑声,傅天不知道流景为什么会突然想和自己说这些,却仍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后续。
流景笑了一会儿才接下去:“九岁的时候,有反贼潜进皇宫里边,我虽然从小就被父皇教导着学了些许的武功,可一是年纪尚小,二是根基并不扎实,但小孩子总是无所畏惧,刺客并不是朝着我来的,他们想要的命,是我母后。也是刚巧,那日里我是在母后那用的晚膳,禁卫军赶到的时候,我挡在母后的前面,而我的前面是母后贴身的宫女,一直到今天,我都还是记不住她的名字,只知道,刺客被拿下之后,母后因为她护主有功,此后便是百般的信任,重用。可在我十三岁那一年,差点命丧之时才知道,这些年里,偷偷往我的饮食里下了药的人,就是这个宫女。因为母后只信任她,也只让我吃她送来的东西。”流景讲到这里,语气竟又生生的底下去几分。枕在傅天臂弯上的头微微的动了动,傅天便收紧了手臂,把流景圈近胸口:“流景,都过去了。”
“嗯,都过去了,那药的毒性并不强,只是灌食的时间久了,我的身子也就从底子里边变了。比常人冷寒,也比常人容易生病。不过这些也已经是好的结果,至少,我还活着。后来我母后的性情变了很多,有段时间里,和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不要去相信任何人,即使他救过你,因为你是皇帝,所以,任何人对你的好都是应该的,任何人为你丢掉性命也都是理所应当的。作为一个皇帝,是不能有情的,不管是哪一种情,一旦触动,便是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与他人了。”
“可惜,你终究是没有做到。”
“不是的,我做到了,而且一直做的很好。但并只是因为母后身边的那个宫女。这些年,表面上,我已经能够做到凡事淡定自若,事事以江山社稷为重,可骨子里的倔强还是在的,也因为这样,我见识到了更多的残忍和欺骗。这些事儿我不想多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是,很多的人,亲自教会了那些我并没完全相信母后的话。”
“傅天,而你,是唯一的例外。”
“为什么我是例外?流景,看来你还是没有真的长大。”
“不,你是例外,因为你救我,却并不因为我是皇帝,而只因为我是流景。”
“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哪怕只是跟我回去。”
第七十三章:我在
【滴答……】
是什么东西滴落下来的声音,清脆却也尖锐。
傅天想那大概是一片干涸许久的沙地,滴入清泉的声音。可惜,也就只是那么一滴而已,悬空,然后迅速的坠落,瞬间便被遍地的黄沙掩埋。而那被傅天自己层层埋葬于黄沙之下的真心,并未来得及触动,便已经继续风化下去了……
流景也并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傅天的怀抱很温暖,睡意袭来,再次清醒便已是第二日了。
傅天之前并没有告诉流景婉儿病情加重的事儿,所以流景初听到之时还是有些惊讶,第一时间往婉儿房里赶过去。
沐清寒立于婉儿的门外,看到不远处拐角疾行过来的流景,行了个礼:“微臣参见皇上。”
“免了,朕来看看婉儿。”流景一边说一边大步的就要往房里进,却被沐清寒不着痕迹的挡了一下:“皇上,恕臣斗胆,公主吃了药,这会儿刚睡。”
流景闻言停了脚步:“清寒,她怎么样?”
“秦迎说应该是风寒引发的并症,已经换了药材,御医那边臣也已经再次飞鸽传书,让他们加快行程了。公主目前并无大碍,请皇上放心。”
流景听了这话,心情才放松了一点儿,这也才有心思仔细看向沐清寒,短短几天,沐清寒清减了些,脸色也不太好,显然没有好好的休息,流景又看了眼婉儿的房门,转身问沐清寒:“你吃早饭了吗?”
“还没有。”
“那一起吃吧。”
流景知道沐清寒心情并不比自己轻松,甚至应该比自己更加的沉重,就没有回房间,而是让粽子和颜萧把早膳摆在了后院。
初春的江南,乍暖还寒,却是生机勃勃的,流景坐在主位,左首是傅天,右首是沐清寒。三人共食一桌,带了点诡异的违和感。
沐清寒常年在边关征战,对于吃食并不将就,基本上只要是能够果腹便可。傅天的要求那更是只会比沐清寒少,不会多。反观流景就比较矫情了。
这也不能怪他,身为当朝天子,什么山珍海味都已经吃腻了的,反倒是清粥小菜这些民间的吃食更让他喜爱。可婉儿病倒了,这几日里,都是随行的御厨和山庄的大厨掌勺,依着的是皇帝平日里的口味,流景吃着的却是如同嚼蜡。吃的自然也并不多。
“傅天。”流景看着傅天毫不在意的正在把自己碗里的菜夹到他自己的嘴里,侧头看看好像完全无视这一切的沐清寒,却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的提醒了一句。傅天却像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可似的,偏了头看向流景,眼角完成好看的弧度,摆出了一脸的无辜。
流景看到傅天这个表情,想说的话也就只好咽了回去,只是不再往自己的碗里添加吃食,傅天盯了流景一会儿:“流景,不好吃吗?”
“还好。”
“可你都不吃。”
“……”流景快速的瞪了傅天一眼,心说,我哪里是不吃,我碗里的菜都让你夹光了,你让我吃什么?!可是碍于沐清寒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忿忿的夹了菜,也不放进碗里,直接送进嘴巴,像是赌气一般使劲儿的嚼了几下才咽下去。
傅天看着流景突然就笑出来,流景不解的看着傅天,后者捧着肚子笑够了,才竖起一根手指,擦掉流景嘴角的汤汁,然后在流景惊讶的目光中,用帕子擦干了手指。
流景的脸颊迅速的烧红了起来,他不承认自己刚刚看到傅天那个动作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他直接把手指放进嘴巴里边的样子。
在心中暗自唾弃了一下自己这好像少女怀春一样的心情,故意轻咳了两声,放了筷子,再不肯吃一口下去。傅天也不再催,顾自伸了筷子吃起来。
一顿饭,沐清寒始终轻锁着眉头,没有说一句话,流景和傅天则是暗中相互较着劲儿,好不容易吃完了,沐清寒行了个礼,就回去休息了,流景让粽子去休息,自己醉酒这几日,粽子被折磨的够呛,流景其实心里是不忍的,粽子平日里虽然话很多,可每当流景出事,他总是最沉着却也是最担惊受怕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