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用的番子说流景是被个男人带走的,而且那男人还认识他沐清寒,能喊出沐清寒的大号。
沐清寒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傅天。不为什么,流景的武功虽是并不精湛,但是凭着他的脾气,会乖乖和人走,这事儿说不通,只是若这人是傅天,那再如何不通也都是全通。
可随着沐清寒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太对,傅天不是已经走了么,还走的义无反顾的,那日里流景的惨状沐清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觉得傅天还能在京城。
就算退一万步讲,傅天还在京城,那他不回皇宫,反倒把流景带走,最诡异的是还让人给自己报信儿,转来转去,这事儿,又说不通了。
随后沐清寒想到的人是步朝歌,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威胁自己,拿皇帝的命?好像也说不通,等一下……
沐清寒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直一来自己好像都忽略掉了什么,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是自己从来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过。
流景曾于江南遇刺两次,被傅天救了两次。
青莲教的兴起刚刚好是在启月教覆灭伊始。
而启月教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覆灭,甚至于,启月教的总坛都不是在山东。
流景最后一次去江南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傅天会易容,傅天和步朝歌出现的时间如此吻合,傅天对于步朝歌给自己的解药丝毫没有怀疑,傅天给太后解毒完全得心应手……
沐清寒想到这里,就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一通百通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儿,顺着这条道道也就全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到此,沐清寒的脸色已经是煞白,那傅天……绝对错不了!
如此想着,沐清寒赶紧勒紧了缰绳,往宫里赶,从宣武门闯进去,侍卫看是国尚大将军,不敢拦,沐清寒入了宫直接打听粽子现下里的去向,被一个小太监指示,粽子这会儿还晕着没醒。
沐清寒打马上跳下来,拽了那小太监的领子让人带路,等见了粽子,后者还保持着昏倒的姿势来床铺上卧着。
沐清寒是下了死力气,差点把粽子的人中穴给抠下来,粽子一醒了就哇哇叫着喊疼,沐清寒眼里寒光一闪,粽子也算识相的闭了嘴巴。
“傅天在京城可有什么安身之处?”沐清寒问的很简洁,并没打算和粽子交代太多。一切还都只是自己的揣测,他要亲自去证实,再这之前,他并不想太多人知道,因为并没有十成把握。
“这个……将军容粽子想想。”粽子本来直觉的想说不知道,可他看清了沐清寒眼睛里边的急切和认真,只好抱了脑袋在那厢回想。过了一会儿,沐清寒等的明显不耐烦了,粽子才抬了脑袋:“临江有个客栈,傅天曾经说,那客栈的东家和他是旧识。”粽子好歹是想起了那客栈,赶紧禀告了沐清寒。
“带我去。”沐清寒拎了粽子的领子,到了外边直接把粽子往胸前搂了,粽子在沐清寒怀里,连个大的动作都不敢有,闪电明显的不怎么待见粽子,可是又摄于沐清寒的威严,只好朝天嚎了两声以示不满,但还是没有把粽子直接从背上掀下去。
“你指路。”沐清寒勒了缰绳,声音带着隐忍的吩咐粽子,粽子哆哆嗦嗦的伸了手指了个方向,闪电便在沐清寒的驱使下迅速的朝着宫门奔出去。
闪电的速度很快,粽子坐不稳,来沐清寒怀里边儿左右摇晃,沐清寒也懒得管他,只要保证他掉不下去就完事。本来是心急如焚的,可这闪电刚打宣武门出来,隔了一个街角,沐清寒的马速自然的就降了下来。
街尾站着一个人,一身大红的衣衫,迎风而立,青丝飞扬,勾着眼角,似笑非笑……
粽子也看见了街尾站着那人,距离越来越近,那人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粽子便是连呼吸都一并隐了,这……这这这什么玩意儿?整个一妖孽啊!
“沐将军好雅致,这会儿还有心情软香在怀啊,啧啧啧,让朝歌看看,怎生是个太监,原来沐将军你好这口啊,呵呵。”步朝歌朝着闪电近前了几步,仰着头端详着沐清寒怀里的粽子,他怎么可能不认识粽子,可那眼神就是掩饰的极好,似乎真的要从那两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似的,笑得那叫一个撩人。
沐清寒当即黑了脸,停了马,把粽子直接掀下去,自个儿也下了马,面对面的扯了步朝歌衣服的衣襟,力道使得大了,步朝歌自然的贴近沐清寒,撩了眼皮子看他,却不先说话。
“我要见皇上。”到了这会儿,沐清寒虽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出口的话却也说的底气十足,假如他猜测的没错,那么,步朝歌此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等自己的。
“你就这么求人的?”步朝歌还是笑得一脸的撩人,也不挣扎,认着自己的衣襟被沐清寒给揪出了褶子,神色镇定。
沐清寒本来心里就乱,还担心流景,被步朝歌这话一激,手下便是又使了几分力气,这时候,跟在沐清寒后边的大队人马也都赶了上来,街头街尾把两人围了个结实。有识相的去扶了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的粽子,放在队伍后边,一群人看着中间两个人像是对峙一样,可又没人知道该怎么插手。
“步朝歌,你别逼我。”沐清寒这会儿连眼角都是红的,从来没一个人让他这么讨厌,不,也不是说讨厌,而是这人太会牵扯自己的情绪,总是有那个本事让他沐清寒怒气冲天,偏生的,沐清寒心里明镜一样的知道,他其实,并不能真的把步朝歌怎么样,这人的本事到底有多大,其实沐清寒根本没底。
可气势上不能输,流景还在等着自己去营救,这会儿,沐清寒只能努力,再努力的让自己冷静,在心里打好腹稿,怎样才能撬开他步朝歌的嘴巴。
“你平时都是这么求人的?”步朝歌还是那句话,连语调都没变,沐清寒咬咬牙,无奈,最后还是松了手,眼睛却还是盯着步朝歌那张妖孽一样的脸,空气静的和不流通了一样,周围的人,莫名的也不敢发出动静儿。
“你想见他可以,但是,只是你见他可以。”步朝歌还是垂着两手,连那被揪的皱了的衣襟都没整理,说的却是极其认真,沐清寒愣了半晌,皱着眉毛考虑起来。
“你不去也成,反正我们教主说的明白,人只是暂时带走了,玩够了,会送回来的。不过么……”步朝歌看出沐清寒的犹豫,知道这人现在已经完全不信任自己,可傅天又说必须把人带回去,只好考虑着要不要出这最后一招。
沐清寒听到这里果然眯了眼睛看过来,步朝歌干脆笑出了声音,手腕打袖口里边伸出来,握成拳头的手掌朝上张开,一块沐清寒再熟悉不过的祥虎玉佩便出现在眼前。
婉儿!
“你们!”沐清寒这回是真的慌了,其实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婉儿的事儿。离开江南之时,婉儿还病着,这些日子,虽然偶有书信,却不多,刚刚自己只想着流景,倒是没考虑过婉儿。
只是,婉儿是傅天的丫鬟,按道理,她应该是不会有危险才对。难道是因为她和自己有了婚约,所以失了傅天的信任。如今也被囚禁起来了?
“清寒呐,不知道一个皇帝,一个公主,这筹码可够你随朝歌先走一步?”步朝歌虽是询问的语气,可语毕便反手将那玉佩收了回去,转了身朝着对面的大队人马走过去,一丁点的畏惧都没有,好像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一队训练有素军队,而是一排毫无危险的建筑物。
沐清寒这会儿哪里还有得选,黑着脸色把自己的副将给招呼过来,把该交代的交代了,便又骑上了闪电的背,从后边追上步朝歌,待到近前,便弯腰将人给搂上马,放在身前,不咸不淡的交代:“带路。”
前面的人看着沐清寒的眼色,自动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通路,一骑两人便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步朝歌此时的心情其实不比沐清寒好到哪里去,别看他表面上占尽了先机,可内里也是诸多的不甘。说到底,他就是不想这么把人交给傅天,最主要的是,他根本猜不出傅天到底要干嘛。如果只是要了沐清寒的命还好,只怕傅天不会那么善心。
“步朝歌。”沐清寒等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候,开口叫身前的人,步朝歌淡淡的回了一声,等着下文。
“流景在哪?”
“说不得,我自会带你去。”步朝歌还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腔调,这会儿他心里也有事儿,没那心思陪沐清寒折腾。
“婉儿在哪?”沐清寒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喜欢她?”步朝歌这句却是问得极其认真,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沐清寒感觉的出来,他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
“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否安全。”
“安全?沐清寒,我奉劝你一句,先管好你自己。”步朝歌这会儿心里纠结的跟个什么似的,语气不自觉的就恶劣了起来,沐清寒有些不解,明明一切都是按着步朝歌的意思做了,这人这会儿到底在不高兴些什么。
第九十五章:长大
宁子叙抱着流景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里也就他的房间最大,比傅天的桃花坞还多了一个偏庭,等将人往床上安置好,便把床边的纱幔都垂下来,将人给掩藏好,这才又出去吩咐人打来热水和换洗的衣服。
底下的人有了那么一刻的迟疑,看见宁子叙眼中的不耐烦,却还是低着脑袋多问了一句:“主子,这衣服,要什么样式的?”
宁子叙被这么一问也愣了,想了想说:“白的,样式随意。”手下人弓了身子退下去,宁子叙才轻笑出来,流景喜欢什么样式,他自然不知道,只知道是白色的就好,至于傅天的喜好,宁子叙偷偷想着,估计不穿最好。
热水备好,新衣服也一并交到了宁子叙的手上,那下人却站着没走,宁子叙转了身想想才明白,也是,这侍候人的事儿,在这岚漱亭倒是从来不需要他这做主子的亲力亲为,但这次不成,摆了手让人都下去,独自捧着衣衫又进了房间。
木桶里边的热水散着热气,床上那一身明黄龙袍的小皇帝依旧昏的安稳,宁子叙挑了眉毛心里其实有那么点不耐烦,直接将衣服扔到床上,将人扶起来剥了衣服直接扔桶里,真的就是涮涮,就又拎了出来,擦干了身子,将那白衫换上,多一眼都没敢看。
其实宁子叙毕竟也是个歪七扭八的根根,流景又生得漂亮,就算是出于本能吧,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宁子叙也是想多瞧上几眼,可说不清楚,他不敢看。
这不敢,里边必定有一部分是源于傅天,可更多的却是因为流景本人,他看着就实在是太干净,干净的让人感觉,你在他面前做任何非礼勿视的事儿那都是亵渎。
把衣服给整理好了之后,宁子叙也难免是一头一脸的汗,将那脱下来的明黄龙袍给收好之后,宁子叙隔着几乎不透明的层层纱幔看着流景,心说,这也就是傅天,换个人还真的就没那个本事收的了这人。
不是说你敢不敢的问题,想他宁子叙这种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换了旁的人,对着流景,便是真的什么龌龊想法都跟着口水一起咽进了肚子里边,更何况是欢好了。
所以说,傅天的确不是个凡人,至少他肯定是没有凡人的心的,对傅天来说,流景又怎样,就算真是个神仙,只要他上了心,一样是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还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被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
宁子叙被自己的想法逗的一乐,心说,流景啊流景,这就是命数,你不信都不成,可就算你认了,也要看那人的心情,哎……
宁子叙也是不敢耽搁太久,感觉身上的热气散了些许,便规规矩矩的将人打横抱了,又送回到傅天的房间里边。
安置好人,宁子叙去敲里间的门,也不等里边回应顾自的禀报起来:“教主,人处理好了,没什么事儿,子叙先退下了。”
傅天其实早就知道宁子叙带了人回来,只是懒得出来,听宁子叙这么一说,淡淡的应了声,然后又听见房门被从外边重重的关上。
傅天把手里只剩下冰凉茶叶的茶盏放到茶几上,摊了自己的手掌来看,纵横交错的纹路,盘根错节,跟团乱麻一样。
傅天不信命,可他却固执的坚持着宿命论,在傅天看来,所谓宿命,就是我掌控你的人生,我的意志便是你的宿命,如此自负,可就是让人无从反抗。
起了身,抬了腿,傅天并不急躁,抬手把里间的门推开,看着那隐在大红纱幔后边的一抹白影。
说不上为什么,傅天这一刻其实是带了点儿犹豫的,一旦迈出这一步了,从此之后,他于司徒流景,司徒流景于他傅天,便再不是心心相印的情人,只能做那不共戴天的仇人,曾经有多少爱,一旦转换成恨意,必然是要成倍的堆积上去,这是人的可悲之处,爱得再铭心刻骨也绝然是比不了恨意来的实在和入髓,傅天心里是犹豫了那么一下,但脚下的步子却依旧稳当的变态。
傅天从来都承认,自己就是个变态,因为有着变态的童年,少年,甚至可以说变态的一生。
是,对于傅天来说,这些年几乎就是他的一生了,因为过了这些,傅天也一样会随着时间的蔓延而死去,活着的将不再是傅天,而是天朝下任的王。
傅天不喜欢皇帝这称号,即使自己的父亲,甚至说,如果没有司徒相如的谋反,皇帝这称号如今便该是落在他头上,但他就是不喜,毫无理由的,却异常坚持的不喜。
终于走到床铺近前,傅天却不去掀那幔纱,只隔着那朦朦胧胧往里边看,流景很瘦,大体是年纪小的时候身子骨羸弱的一塌糊涂的,就算养大了,根不好,怎么也是单薄。
可骨架漂亮,漂亮的跟个什么似的,傅天安安静静的立在层层叠叠的幔纱前边,想象着流景的身体在自己手中的触感。
流景是瘦,但终究是个男子,虽说刚刚成年,可那骨架却异常的结实,傅天知道,他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也知道流景内里的实力其实和自己都能平分个秋色出来,但平日里的流景还是太弱了。三五个小毛贼倒是还能应付,若是换了武功中上的人物,都接不下百招。对于这个事儿,直到今天,傅天也是不明所以的。按着傅天的观察,那景太后和粽子必然是知道一二,但却讳莫如深,傅天也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些,因为只是这样看着,傅天不得不承认,他一样觉得流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床上的流景首先感觉到的并不是疼痛或者疲惫,而是一股子难以抑制的恶心和晕眩。
傅天这次用的药副作用很大,能保证人在神志清醒之后十二个时辰里边都用不了力气,流景凭着直觉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强忍着想起身,浑身却是使不出一点气力,尝试运气,得,几个大穴早被封住了,想到这流景自嘲的笑了,昏倒之前的事儿也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往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边挤。
傅天知道流景醒了,但是他不催促,也不吱声,还是那么直挺挺的立在床边,等着流景缓过最开始的那阵不舒服。
流景深呼吸了几次,总算是半撑着半扶着坐起身,隔了层层叠叠的纱幔,傅天的表情看不清楚,流景这会儿其实也懒得去揣摩他到底会是个什么表情。
那人不说话,流景便也是静默。慢慢挪到床边,一脚离了床铺搭落在床沿外,另一条腿却曲起来,两手揽住膝盖,眼神往上瞧着纱幔,心中慢慢的平静下来。
流景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空,他聪明,比这天下的任何人都聪明,所以,前前后后一思量,这一切的一切便也都是明了,明了了之后便是愈发的平静,身上的衣服料子虽好,但样式却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流景这会儿也全当不知,其实也的确没那么心力去研究那些外在的东西,这会儿的流景,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个事儿,这一串他猜得出结局和过程的起始之处,傅天费尽心力,甚至不惜用尽苦肉计也要布置这样一个烂俗的棋局的起始之处,那还不通透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