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瓜撞桃花——令珑
令珑  发于:2013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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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昀有种不祥的直觉,豁然起身,急道:“何事?”

韩管家喘着粗气,擦擦额头的汗水,满面惊慌道:“赵公子……在添香楼杀了人……被京兆尹抓、抓走了……”

玄昀大惊,道:“他怎么可能杀人?”忙吩咐人备马,要赶往京兆尹府。

韩管家忙拦住,劝道:“目前情况不明,侯爷冒然前去恐有不妥,还是先查清情况再说。”

玄昀定了定神,心知韩管家所说更妥当,便派人去查探。想一想,又将人叫回来,亲笔写了封短信,吩咐道:“你把封信交给京兆尹张大人,说明佑安的身份,让他照顾些,千万不要用刑。”

待人出去后,玄昀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跺脚、一会儿转圈,一会儿又想:不知道赶不赶得急,万一已经动刑了,刑狱里的手段虎子哥如何受得了?越想越心焦,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赵佑安身边。

约莫一个时辰,打发出去的从人匆匆忙忙赶回来,禀报道:“赵公子在添香楼杀了一位姓戚的客人。赵公子在房间里被人看见,手上有凶器,行凶的时候被一位叫翠翠的妓女看见了。他追杀翠翠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玄昀用力拍案,茶杯顿时碎成两半。他骂道:“什么行凶?什么追杀?他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人,怎么可能杀人?他什么时候逛过青楼?你们谁见过?分明是被人陷害!”

从人吓得噤了声。其他人见玄昀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露,都知道他气得不轻,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还是韩管家大着胆子劝道:“赵公子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只是现在有人证,只怕……不好办……”

玄昀深吸一口气,沈声道:“我亲自去一趟。”

他在路上时又吩咐飘渺楼的人再去调查。

京兆尹见安宁侯亲自上门,十分客气地接待了他。京兆尹此时也知晓了赵佑安的身份,只是前几日因为屡有高官府中人在城中犯事,惠帝才颁过旨意,要各位官员严格约束下人,赵佑安这事正撞在刀口上。何况,当时人证无数,万万不能敷衍过去。

玄昀也知道这事难办,一时无法,只得请京兆尹让他见一见赵佑安。

牢房素来幽暗不见天日。玄昀甫一踏进去,潮湿腐霉之气便铺面而来。牢外阳光灿烂,牢里昏暗阴晦,几支火把摇摇曳曳投下明灭不定的光线。

玄昀心情沉重,走了一小段,在关押重犯的隔间里见到了赵佑安。

赵佑安披头散发,脸颊青肿,身上、脸上全是血迹。脸朝下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玄昀心中大痛,一步跨到狱拦前,唤道:“虎子哥……”

赵佑安木木地抬起头,见到玄昀,眼珠转了一转,声音嘶哑地喊道:“小云……”身体往前匍匐了几步,靠在铁栏杆上。

玄昀隔着铁栏将他搂在怀中。赵佑安也伸手反抱住他。两人隔着铁栏拥抱了一会儿,玄昀才慢慢放开手。

赵佑安哽咽道:“小云,我没有杀人!”

玄昀抬手拂开他颊边的乱发,柔声道:“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赵佑安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什么具体情况,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在房间里雕那只小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有个死人……他们说我杀了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官府说有人看见你杀人,是怎么回事?”

“我醒过来,有个女人说我杀人,然后好多人都这么说……”赵佑安声音颤抖,越想越是冤屈。

玄昀的眼中厉芒一闪,转而安慰赵佑安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指尖摩挲着他脸上的伤,关切问道:“怎会伤成这样?挨打了是不是?身上有伤吗?”

赵佑安听他温言关怀,一阵心酸,用袖子擦擦眼睛道:“被抓的时候弄上的,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小云,如果官府认定我杀人,我会死吗?”

玄昀握紧他的手,眸中寒光轻闪,道:“我绝不会让你死的!谁敢陷害你,我要他十倍还给你!你先在这里呆几天,很快就能出去的……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不会给你用刑。不要担心,好吗?”

赵佑安用力点点头。

狱卒在旁边轻声道:“侯爷……”

玄昀也知道赵佑安现在是重犯,能让自己见他一面已算宽待。他向随从示意,随从忙塞给狱卒几块银子。

玄昀嘱咐道:“劳烦你多操心。再送床棉被来,吃食尽管准备好的,需要钱到侯府说一声就是了。”

狱卒笑得眯起眼道:“多谢侯爷!小人一定好好照顾这位公子,您放心吧。”

玄昀又蹲下身,不顾周围有人,捧起赵佑安的脸重重吻了一下,轻声道:“等着我!”

赵佑安忍住眼泪,对他挥挥手。

玄昀一咬牙,站起身快步离开牢狱。

他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邀月楼。

在密室里,派出去打探的飘渺楼的人已经回来。

玄昀急忙问道:“打听到什么情况?”

“回禀主人,死者戚氏就是王东。”

玄昀眉带烈火,双眼微眯,声音冷冽地道:“那天刚查出王东与齐远之事有关,就遇到刺客打探消息。才过几天王东便被杀了……一定是杀人灭口无疑!虎子哥是在侯府被掳的,竟没有人发现,肯定是她了……她……千不该万不该陷害虎子哥!”

“主人,我们虽然知道是她,但没有证据,要如何替赵公子翻案?”

玄昀紧蹙眉头,来回走了两圈,沈声道:“你今晚去停尸间探一探,看尸体上是否能发现端倪。再想法找到那个叫翠翠的女人。”

下人领命退去,玄昀独自坐在屋里。窗外天光由明转暗,一点一点的阴影逐渐罩下来,然后整个世界浸入黑暗。红烛高烧,烛火将屋内的摆设的阴影拉得老长,摇摆不定。犹如怪兽。

玄昀已经将整件事情理出头绪来。杀人嫁祸的主谋他大概猜到了。那个“她”背后的人肯定是“他”。玄昀真不希望知道“他”的身份,可惜自己最终还是知道了。而且为了不让自己知道十三年前的秘密,他们竟然构陷自己最重视的人。

人心……如此凉薄,如此残酷。

门被推开。派出去的人疾步进来,禀报道:“禀报主人,尸体确实有问题,死者的致命伤并不是刀伤,伤口是后来砍上去的。只是时间匆忙,属下没有查出致命伤是何物所致。可是……”

玄昀冷冷道:“可是什么?”

“那个叫翠翠的女人死了。官兵包围了添香楼,属下听人议论,说是……说是侯爷为救赵公子杀人灭口!”

玄昀搁在椅子扶手的手指一用力,顷刻掰下一截木块。

“这是要置虎子哥于死地啊!”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凌厉的煞气,“来人!即刻进宫!”

第五十一章:无妄之灾3

安宁侯是惠帝宠臣,以前也出现过深夜未奉诏就入宫觐见的情况,所以,玄昀很顺利地进了宫,只是在乾清宫门前被王公公拦下。

“侯爷啊,陛下已经睡下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烦劳公公禀报一声,我真是有急事。”

“急事也不行啊,陛下这两天身体抱恙,已经吩咐不得打扰。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违抗是不是?您还是明天来吧。”

“王公公通融一下……”

“侯爷,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玄昀无法,只得回府。

次日一下朝便进宫,惠帝还是不肯见。如此三番两次,玄昀知道惠帝是故意不肯见自己。连求情的机会都不给。

玄昀把心一横,直接到乾清宫门前跪着,不吃不喝,跪了一整天。劝说也罢,惠帝口谕也罢,铁了心要觐见。

傍晚时分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雨。雨势十分大,不过一刻,他已经被从头到脚全部淋湿。

“陛下,安宁侯还在外头跪着呢。”王公公小心地禀报。

惠帝面色不虞道:“他这是要逼朕吗?”

“他大概真有什么急事?”

“哼,他能有什么急事?不长进的东西!”惠帝把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冷冷道:“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吧。”

王公公往殿外瞄一眼,心想惠帝现在发脾气不理安宁侯,等气消了,要是安宁侯真有个好歹还不是自己遭殃。他悄悄吩咐小太监送把伞出去。

小太监撑着伞出去,把王公公的话转告给玄昀。

玄昀神色不动,猛地往地叩头,再抬起头,额上已经青肿一片。

小太监吓到了,忙回去告诉王公公。

王公公大惊,急步跑出殿,在玄昀身前劝道:“安宁侯,您这是干什么呢?”

玄昀平静地回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有事不能见您,您这么做也没用的。”王公公汗都急出来了。

玄昀不答话,继续叩头。

王公公见劝不动,玄昀头皮都叩破了,有鲜血渗出,和着雨水流下来。

他无法,急忙跑回殿,禀报惠帝道:“陛下,安宁侯在外面磕头,陛下要是不见他,他怕会一直磕下去!”

惠帝啪地将笔拍在桌上,怒道:“他还学会威胁朕了!”

王公公都快急哭了,道:“陛下,他头皮都磕破了,再磕下去要出人命的!”

惠帝不耐烦地挥袖道:“让他进来!”

玄昀进来时,浑身湿淋淋地滴着水,额头肿得老高,脸上全是血,早没了平日的风流倜傥。

惠帝见了又心疼又生气,勉强让人给他擦了脸,才绷着脸问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不见你吗?”

玄昀垂着头,答道:“臣知道。”

“知道,你还来?”惠帝冷冷问道。

玄昀蓦然抬起头,满眼哀痛,道:“求陛下救救他!”

惠帝冷笑道:“他杀了人,人证物证俱在,当按律处置,朕如何能为你枉法?”

玄昀向前膝行两步,极力辩解道:“陛下,他是冤枉的,他没有杀人!臣求陛下再给他一次重审的机会,臣一定会证明他的清白!”

惠帝冷笑道:“你用什么办法证明?杀人灭口吗?”

“臣没有杀人灭口。”见惠帝的态度,玄昀知道这回皇帝并不打算干涉此事。听他冰冷的口气,玄昀全身都打起颤来,“请陛下相信臣。”他的声音都忍不住微微抖起来。

“你自己看看言官是怎么说你的?公然豢养男宠不算,还纵容男宠杀人行凶!就算不是你杀人灭口,就你平时的行为有几人会信不是你所为,你还有脸要朕包庇你?”一边说一边抓起桌上的奏折向玄昀扔去。

奏折劈里啪啦砸在玄昀身上、脸上。被砸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每一分疼就好似细细的针戳入皮肤,深不见血,只是一颤一颤的疼痛。

他低声道:“这件事情真如陛下说的那样吗?难道陛下就真的一点不知实情吗?”

“你说什么?”惠帝猝然从龙椅上站起来,茶杯被带得!啷一声打翻在地,“你再说一遍!”惠帝手指着玄昀,厉声疾色喝问道。

玄昀仰起头,凝望那高高在上的眉目,突然觉得一阵虚弱。

大殿上悄无声息,只有惠帝粗粗的喘息声,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玄昀慢慢镇定下神色,身体却像风中的树叶瑟缩发抖,“父皇,儿臣从没有提过什么要求,虎子哥比儿臣的命还重要,求父皇给他一次重审的机会……求求陛下了……”他说完,缓缓地,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一声“父皇”叫得惠帝浑身一僵。他竟然无法对上玄昀哀绝的目光。他的手握起又放开,放开又握起,一时间颇为踌躇。

放了那个男宠本不是难事。然而,玄昀居然肯为他做到这一步。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自己喜欢玄昀,只因为他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只要他听话,不管他如何胡闹,自己都会纵着。他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甚至不能有自己的感情。而让他有思想、有感情的东西,是否应该,毁掉!

惠帝矛盾的神色渐渐转为冷凝。

半晌,他淡淡地道:“你下去吧。今天朕不怪你,回去好好反省,不要再做荒唐事。”

一句话,盖棺定论。

玄昀呵呵笑了两声,那笑声枯涩,仿佛有无尽疲倦和失望,嘶哑紧绷如多年未校的琴弦,下一刻便要断裂开来。

他行完礼,摇摇晃晃站起来退出大殿。

他直直地走出皇宫。漫天大雨迷住他的眼睛,他甚至无法看清天空、大地、还有皇宫。

高高的宫阙森然威严。那是焚毁所有感情的地方。即便是亲情,也能被背后的怪兽吞噬。早已明白皇家的冷酷,然而在心里还是存着一点希翼和温情。今日无非是再一次证明,自己有多愚蠢,多天真。

他青色的身影在泼天雨水中宛如一抹轻烟,似乎随时会乘风而去。

李甲撑着伞追上来。他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被人扶住后,他胸中翻江倒海地绞疼,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来。

李甲用力架住他的身体,关切地问:“主人,您这是……”

玄昀惨然一笑,道:“无事。先回府吧。”

他的手在袖中紧紧攥着一只木制小蛟。那是赵佑安未雕完的。

玄昀暗下定决心,如果这是自己和赵佑安的命,他绝不低头!绝不认命!

第五十二章:无妄之灾4

刑部牢房里,没有日夜之分,永远都笼罩在一片幽深之中,沿着肮脏的甬道一直走下去,责打声哭喊声幽泣声渐渐的消失,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低沉的脚步声伴着一点星火亮起来,似乎从地下冒出一般的狱吏恭敬的站在那点星火前。

“王爷。”他低声躬身问好。

这点点星火在幽暗中闪烁,起不到丝毫照亮的作用,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他怎么样?”星火上方传来一个声音,低沉,因为刻意的压低听起来有些模糊。

“王爷放心。没有用刑,吃得好、睡得好。”狱吏带着几分小心答道。

“安宁侯来过了?”

“入狱第二天就来过了。”

牢房里又陷入一片死静,接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向一个牢房走去,他走的很轻,似乎是怕惊醒里面的人。

那人久久的矗立在牢前。

“你怎么弄成这样?”声音依旧低沉喑哑。

悉悉索索的稻草响,赵佑安有些吃力的转过头来。

“谁?”干涩沙哑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谁在那里?是小云吗?”

当他转过头来时,那方才亮着的一点星火陡然亮起来,端王墨云楚立在牢房外。

赵佑安目光瞬间黯淡,勉强笑道:“是王爷啊。”

端王淡淡地道:“你不希望我来?”

赵佑安闷闷地分辩道:“这里腌臢,不是王爷来的地方。”

端王的容色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似乎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不是我和五哥做的。”

赵佑安抬起头,惊讶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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