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 下——匿名君
匿名君  发于:2012年09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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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我终不能将解法传他,让他老人家替我上战场。因此,便吞了解药,去了云州。”

他抬起头,正视子文双眼:“我说这些,并不想要你的怜惜。子文,这条路,是我选的,有怎样的后果,都会自家担起。只是其他的便罢了,房事一节……却是我对你不住。你若此时悔了,我半点不怪你。”

此时夜已过半,烛火早灭了,屋子里一团漆黑,只有外面一点月光照在奚吾的脸上,他目光清朗,面容平静,浑不似只剩十年寿命之人。子文望着他,喉间哽咽,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伸手缓缓拨开奚吾额头上几缕散发,在他眉心深深吻了一吻,侧脸贴住奚吾的面颊,满眼热泪涔涔而下。

奚吾微微一动,他伸手按住奚吾的肩头,轻声道:“让我抱一抱……阿吾……别的甚么都不求,只要你在我身边,可以让我抱一抱,今生今世,甚么都够了。我爱你,原不是只贪图那些,我爱的只是你,只是你这个人,别的,都不重要。”

奚吾慢慢伸出双臂,抱在子文腰间,收紧。

二人便在这月光下紧紧相拥。

便只这样拥抱着,似乎只这样抱着,便是永恒。怀中之人是这样的甜蜜芬芳,便似永生永世也抱不够,别的甚么都忘记了,手臂怎样也舍不得从对方的腰间离开,发丝纠缠,呼吸相闻,身躯紧紧相贴。

原来,最大的满足,其实便是两个带着缺憾的半圆,终于凑成一个完满圆形的那一刻。

耳鬓厮磨中,奚吾忽然轻轻一笑:“你先前说,会因欲/求不满而死,如今怎好?”

子文又是一呆,瞠目良久,佯怒道:“官人若死在这上头,便第一个拉你陪葬!”

奚吾含泪点头,微笑道:“好。无论你死在甚么上头,我都一定陪葬。”

山中岁月平淡悠长,子文每日里只是吃吃睡睡,悠闲自得,伤势好得甚快。前些日子京中的旨意下来,准了子文夺爵一等,罚俸三年的请求,免了他两百鞭子,却另派了个子文不熟悉的文官过来做监军,明摆着是要自子文手中分权。张同等人很是不忿,子文则淡然处之,叫人将那官儿好生养在渭州,令平安侍奉周到,万万不要叫他挑出什么刺儿来。平安被困在渭州动弹不得,心中本窝着一肚子火儿,偏偏子文的命令却一毫也不敢违背,耐下性子哄得那官儿眉花眼笑,倒也没给子文添甚么麻烦。

奚吾日间除了摆弄药草,为子文疗伤,余下的时间尽数用来给那些军医传授对付各种毒药的法子,虽然不少法子颇为繁琐,耐不住他教得精心,军医们学得仔细,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连抗毒的药丸子,也顺便配出无数,遍发军中各处。只是军医们来的次数多了,子文便捞不着多少与奚吾独处的辰光,日子一长,终于忍不住发脾气,将一干人等尽数赶出别业去,锁上大门,虎视眈眈盯着奚吾。

奚吾失笑道:“你莫不是要做饿虎扑食?不怕吃了这一遭,下回便没得可吃了么?”

子文只板着脸:“吃不到肉,好歹能吃口汤,如今连汤盆都不叫我碰一碰,怎憋得住?”

奚吾拍拍身上的灰,整整衣袍,径直走到子文面前,摊手道:“汤盆在这里,你便如何?”

子文盯着他,一肚皮火气泄不出去,又恨又爱,磨了半晌牙,肩膀却垮了下来,无奈道:“陪我去泡澡。”

屋后的温泉周遭尽是杨树林,梢头零零星星已长出了不少嫩绿的叶子,毛虫样的杨树花落得到处都是,连温泉水中也落了好多。子文嫌那些毛茸茸的东西腻烦,不肯在外头泡,却叫人在屋子当中弄口大池子,将水引进去,热腾腾地关起门泡澡。只是一向自个在偌大的池子里呆着,再快活,也有限。今日难得奚吾应承陪他,子文兴冲冲拉着他进了那间雾气昭昭的屋子,抬手便要去扒他衣袍。

越着急,腰带越拉不开,奚吾却在那里背着手,嘴角含笑,一动不动任他一只手乱解。子文看着心中有气,五指较力,“啪”一声便扯断了腰带,好容易扒掉外袍,却绝望地发现,奚吾居然穿着那种从上往下,一溜都是系带的中衣。子文的眉毛立时拧了起来,怒道:“你便是故意的!”

奚吾到底憋不住哈哈大笑,浓浓的雾气缠绕在他四周,将他的眉眼朦胧成模糊的一片,便如云中仙人一般。子文心中一动,连忙转回身,佯怒道:“官人不侍候了。”

说罢,管自脱去袍子,跳进了水池,耳朵却支着,听背后的动静。但听背后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随即哗啦一声水响,想是奚吾下水了。他的心怦怦直跳,只觉屋子里气闷得要命,头抵在冰冷的石头池壁上,闭着眼,心中只是默念:“不能动,不能动。”

身后的水声却哗啦哗啦地越来越近,随即,一个光滑润泽的身躯在背后抱过来,奚吾的声音贴着他的身子轻轻响起:“子文……”吐息轻柔,拂在他后背上,却瞬间撩动了一池春水。

72.守护

子文只恨不得打自家一顿,怎会说出那句话,让奚吾陪着泡澡?!如今这般,那人便脱得干干净净在眼前,却不敢摸不敢碰,连看上一眼也不能,枉自心中如火一样烧,却只烧得自家浑身燥热,无处宣泄。

偏偏奚吾的手还不老实,在他腰间摩挲片刻,一路便向下探去。子文头抵着池壁,用力抓住奚吾的手,咬牙道:“你这般,便是想逼死我么。”

却听奚吾在背后轻轻一笑,随即便抽身离开。子文舒了一口气,心中却说不清是失望多些还是希望多些。奚吾摸了摸他断臂的伤口,笑道:“这里倒好得七七八八了。”说着,双手用力,便开始按揉他肩背。

这原是他断臂后,奚吾每日做惯的功课,但今日这般无遮无挡地按揉起来,感觉却分外不同。子文只觉得那双手所到之处,一路都是火焰,直烧得他又是快活又是痛苦,求饶道:“痛痛痛,不要揉了。”

奚吾一呆,随即恍然,微笑道:“是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说着,那手便自肩背至胸腹,一路下滑,按揉推拿,手法专业,转眼便滑到了子文那个又硬又胀,痛得不可开交的所在。

子文耐不住一声呻/吟,那里却胀得越发厉害了,在奚吾手中突突突直跳,子文的手握在奚吾的腕子上,竟推不出去,被他灵活十指如抚琴般,抹、挑、勾、拨、拂、按、滑……一番弄下来,如何再忍得住!霍地张开眼,用力擒住奚吾手腕,重重一带一推,随即肘部压上,将他死死压在池壁上,气喘吁吁道:“你再不停手,官人便不管你死活了!”

奚吾却不答,只低头,在他手臂上轻轻一吻,子文一颤,手已松了,被他反握住手臂,一路便舔吻到了手指,含住指尖吮吸吞吐,那个蓄势待发的所在,更是被他轻轻握住,同一节奏地套/弄着。

子文本就欲/火中烧,这一番已然过火的挑逗让他实是忍无可忍,口唇完全不受控制,便落在了奚吾裸/露出来的后颈上。

一吻下去,事态再也不受他掌控,眼前这个人简直无处不诱惑,自顶到踵,每分每寸都让他爱不释手,皮肉光滑、肌理分明,还带着温热的水汽。浓浓的雾气围绕住两个人,甚么也看不清,似乎天地间甚么都没了,便只有这个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爱抚的阿吾。

粗重的喘息在二人之间响起,有他的,也有他的,水温似乎越来越高,子文犹如身在滚沸的锅中,又是疼痛,又是渴望,最后在舌尖上重重咬了一口,才得有气力推开伏在他身下的奚吾,喘息道:“……不、不成……你的身子……”

奚吾却只是坐在水中,那样眯着眼望着他,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肩上,面颊嫣红,眼波如醉。

他张开手,柔声道:“先前是骗你的,你尽管来吃罢,死不掉的。”

话音未落,奚吾眼前一黑,子文竟立时扑了过来,抱着他扑通一声跌进水里,随即口唇便被彻底占据,再也挣脱不能。

这是一场迟到的缠绵。

相拥的二人心中那满满的渴望,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近乎急切的探索、亲吻、进入、被进入,这一切都好似一个梦,一个中断了整整十年的美梦。自江宁变故初起,到如今终于重逢,前后已有整整十年,二人在这十年中,都失去了许多许多东西,然而终究还是可以拥有对方,如今这个怀抱,便是永远了。

轻轻抚摸子文右肩上那个深深的箭疤,奚吾柔声道:“他要你守护的,我便与你一道守护,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

子文躺在浅水处,抱住趴在他身上的奚吾,慢慢平复着喘息,听到这话,却蓦地一愣,一把揪住奚吾的长发,咬牙道:“先前为甚么骗我?”

奚吾抢回自己的头发,趴在他怀中笑道:“我不那样说,你忍得到今日?当日你伤那样重,用药又是忌讳这些的,我只能端着冷面孔,打掉你的念想。那日一时没忍住,挑起火来,明知你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说了对身子有妨碍,你也不会理睬,倒要说对我身子有害,你才会住手。没奈何,只好编个谎儿。”

子文忿忿:“那又何必扯谎,你有那些金针麻药,哪个不能让我动弹不得?”

奚吾脸腾地红了,伏进了子文怀里,滚烫的面颊贴在他胸口,低声道:“你那样……我手已是软的……刺不下去……”

这一句低语却比多少诱惑都管用,子文忍不住又搂着他,密密地亲了一阵,却又想起甚么,微微推开他,满怀希望地问道:“房事是骗我的,那十年,也是骗我顽的罢!”

奚吾浅浅一笑,摇头:“先前其实也不全是说谎。师父说过,房事必须节制,纵/欲对我来说,便等若找死。而十年……”他轻轻抚摸子文的面颊,“我自十岁时遇见你,你我相守了整整十年,你怜我宠我,那段时光,无知,却也甜蜜。之后的十年间发生了各样变故,虽然有苦痛,却让我晓得了,你对我来说,究竟是怎样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如今只剩十年的日子可活,我半点也不后悔。这一生,有一半的日子是与你生死相依,怎样都够了。只是……苦了你……”

子文用力压下奚吾的头,压抑住几乎要汹涌奔流的热泪,轻声道:“是,可以有你半生相依,怎样都够了。阿吾……最后这十年,我定要你快快活活的,每一日,都抵得上一年,这样算下来,其实我们快活的日子还有很多,我……”

带泪的唇封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柔软、甜蜜、温情无限。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须臾便到了春末,张同屡次报来战报,道延州战火不断,乌朵领军不时突袭延州周遭的城镇,而留在大宋境内的那几万夏军,也频繁向延州发起攻击,似有夹击之势。子文却一概不理,只吩咐张同调四万兵马过去支援,具体如何指挥作战,全凭王元威自处。奚吾手中那张怪模怪样的皮膜,他也一并叫人送去了,怎样用,却半个字不提。

张同略有些忧心,道:“王将军身份特殊,在那样的险地,万一出些差错,大帅不好交代。”

子文却悠然道:“此时不教他立些功勋,将来,却用甚么来服众?”

又过几月,延州却送来捷报,道王将军派人假扮他的样貌,领兵佯攻延平郡,他却带大军,悄无声息将大宋境内几万夏军一举歼灭,去了后顾之忧。子文在战报上只批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将西北军上下都震动了。子文自领军以来,治军极严,要求十分便要做到十二分,方能得他一个微微的点头,如今王元威却破天荒地得了大帅一个“好”字,足见大帅对此战果的满意程度。

随即不久,王元威亲自勘察地势,摸清地底水脉走向,着人截断了延平郡一带的水源,逼得乌朵弃城后退六十里,退到了横山以外的西夏境内,从而兵不血刃,便收回了延平等几个城镇,再立大功。之后,他又听取民间谋士的意见,在边境上挖深渠,引渭水入渠,修城墙,在延州城外建了个既广且深的城外之城,外有护城河,以及加意培养的,耐寒耐旱生长迅速,绵延百里的荆棘林,内有高塔长弓火箭床弩,将延州大片开阔地带尽数纳在防护范围内,基本断绝了西夏自此进攻的可能。

此番,便连朝廷都惊动了,官家特意派人前来嘉奖,破格连升数级,提拔他为步兵司副都指挥使,地位已凌驾子文之上。

王元威接了圣旨,颇为惶恐,亲自跑来皋兰山求见子文,却被子文拒之门外,只叫人给了他一张画有特殊标记的信笺,上面只有四个字:联朱抗孙。

王元威是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不晓得子文的意思!如今官家对王家加意提拔,马帅孙峰早已看他不顺眼,暗地里使了多少手脚,如今他陡然连升数级,几与孙峰平起平坐,孙峰只怕更是不甘。此时若得与任文职的朱家顺利联盟,便能在朝廷中站稳脚跟。只是这一番动作只能暗地里进行,给官家晓得这边结党,又是一场大祸。幸好有子文先前铺就的路摆在那里,做甚么事都事半功倍,不甚为难。

他心中感激,却也明白,子文将多年经营的关系交在他手上,便是有抽身的打算了。

王元威明白了,另一个人,同样也明白了。

这一日,子文正在院中练剑,大门却“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平安手持腰刀,横眉立目站在门首,喝一声:“施仲嘉!”

子文瞥他一眼,缓缓收剑,交给侍立一旁的亲兵,取过手巾擦擦脸上的汗,问道:“今日哪个守外头的,打二十棍子来。”

平安气势汹汹:“你将我一个丢在渭州,一股脑压那许多军务过来,连不该我管的事情也一并让我拿主意,到底是甚么打算!”

子文理都不理他,管自丢了手巾,径直进屋去。平安恨得牙痒痒,也只得跟了进去,抢过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吃个钟尽,砰一声将壶摔在地上,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

子文摸摸他的头,微笑道:“这一路便是跑过来的不成?竟累成这样。且歇息片刻,我叫人送吃的过来。”

平安一把拍开子文的手,怒道:“不要!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打算西北平定之后,便辞官不做了?”

子文失笑道:“这个还需问么?如今这种种安排,便瞎子也看得出罢。何况我早为官家猜忌,此时不退,莫非要等他圣旨下,问我个罪名才甘心?”

“那我呢?便丢下不管了?”

“你姓甚么?是何人之子?”子文的声音蓦地肃然起来。平安一惊,抬眼,却见子文面色如冰,冷冷望着他。

“我……我姓施。”平安低声答道,“我亲生爹爹,是施家长子,施伯修。”他的声音陡然转大,“另有一个爹爹,则是大宋西北军统帅,施仲嘉!”

“你爹爹当年为甚么放弃与我相守,独自跑去异域,你明白么?”

“因为……因为施家人,要死,也要死在大宋土地上,他做不到,你也一定要做到。”

“平安……你这样聪明,又这样能干,我不能再留在朝廷中做甚么事情,今后这些事,便尽数要交在你的手上。多年以前我就说过,我的家业,迟早都是你的,如今,便是你接过这些的时候了。我施仲嘉此生,说不上忠君爱国,也不懂甚么仁义道德,但有一条,你须牢牢记住,你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你祖父和你爹爹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大宋平安。如今你站在这里,背后便是他们曾经拼死保住的家,这个位置,永远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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