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 下——假手他人
假手他人  发于:2013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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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便不得不怀疑你了,”许由是扬声道,“但料想你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下毒,背后必定是有人指使,老实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红螺吓得连牙关都在打颤:“求许大人饶了奴婢,奴婢没有下毒,也不敢下毒啊,这事儿不是奴婢做的。”

“皇上。”许由是转身请示仲仪。

仲仪已在桌边坐下,他冷冷道:“这名宫女不老实,拉下去打死。”

红螺惊怖欲绝,在侍卫上来架住她的胳膊的时候,她撕心裂肺地喊出来:“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奴婢没有……没有啊!皇后娘娘救救奴婢,求皇后娘娘救救奴婢!”

“等下!”许由是忽然叫住了侍卫,朝同样猛然间噤声的红螺走近一步,“你方才向谁喊救命?为何向她喊救命?”

红螺的几缕头发已经被她甩下来,现在的模样看着狼狈不堪,她的目光盯着皇后,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道出来:“奴婢帮皇后娘娘做事,皇后娘娘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第四十四章:冷宫

皇后瞪大了眼睛,先是朝仲仪看了一眼,继而又看向那名宫女,朝后踉跄了一步,愕然冲着红螺道:“你在瞎说什么?”

红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皇后是准备翻脸不认人?”

“荒谬!本宫根本不认得你!”

“是么,”红螺惨淡一笑,“皇后既然不认账就算了,那么之前叫我用摄魂香引大皇子坐上龙椅,叫我在饭菜中下毒的人都不是皇后,而是另有其人了是么?那天晚上虽然天色差,但是红螺不是瞎子,谁是谁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一派胡言!”皇后骂道,转而面向仲仪,急切地喊道,“皇上,万万不能相信这个小人的话啊!”

仲仪盯住皇后看了好一会儿,一言不发,过了会儿才身子朝后一靠,对红螺吐出淡淡四个字:“你先说完。”

“皇上!”皇后大惊。

红螺垂下头去,头发散下来遮着面目,声音在这堑应宫里轻而缓地回响着:“左右都是个死,奴婢也不怕拉您下了水,皇后娘娘,你可得一句一句慢慢听好了,这些都是您做过的事儿啊。”

皇后忽然觉得心底一阵一阵地发冷,她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红螺:“你这个贱婢竟敢冤枉本宫,本宫是当今皇后!”

红螺凄笑一声:“那日夜里,皇后唤了奴婢去,给了奴婢一方绢帕,奴婢闻着这绢帕上有一股浓香,不敢凑近了闻。皇后告诉奴婢,这香名为‘摄魂’,可短时间掌控人的意识,一旦离了这香后不久,意识可再次恢复。奴婢便是用着这香,在故作给大皇子拭汗的时候,偷偷地对他说,既然皇子累了,何必在那椅子上休息一下,皇子便迷迷糊糊地去了,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是龙椅啊。”

“接下来呢?”许由是问道。

“接下来……”红螺继续道,“大皇子被软禁后,皇后夸奴婢做得很好,但很快又给奴婢下了一道指示,便是让奴婢在皇子的饭菜中下毒。皇子一向为人谦和,对谁都很信任,平时的饭菜甚少验毒,倘若不是……倘若不是安婕妤在的话,恐怕大皇子现在早就不在了。”

仲谦也觉得后怕至极,他年纪尚小,便经历这样的事情,他满脸是泪,紧紧地握住了仲仪的手:“父皇……”

仲仪轻轻拍拍他的手背,闭上眼撑着额头:“你叫朕……如何相信你的这些一面之词?”

红螺抬头道:“奴婢起初并不敢做这些事情,是皇后拿奴婢的家人相要挟,奴婢才不得不做的。皇后曾经对奴婢说过她这么做的原因,皇上可要听?”

“说。”

“皇后娘娘说,她膝下现有二子,大皇子不过是名义上的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乃是三皇子,皇上因皇储一事有意要立大皇子,可那根本不是皇后的儿子。皇后娘娘说了,他要除了大皇子,为自己的儿子铺平路。皇上,奴婢不过是大皇子身边的一名小小宫女,若不是皇后告之,如何能知道这些。”

一股森森的寒意直接从脚底冒上来,皇后几乎要站不住,她的眼睛睁得极为可怖:“是谁指使你诬蔑本宫的,你说!”

红螺的手颤抖着:“没有人指使,这些都是皇后教奴婢的。”

“皇后,”仲仪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唤她,“朕记得,你说过谦儿并非嫡长子,不欲他立为皇储的。”

皇后跪下,向仲仪膝行几步,道:“皇上!臣妾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储,但是……但是无论是谦儿还是臻儿,都是臣妾的孩子啊!即使立了谦儿,他要敬奉的母后还是只会是臣妾一人啊!臣妾何须做出这样赶尽杀绝的事!”

安宁站在仲仪的左手侧,她看着宫门外的那一棵海棠,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如若是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平时宫里也就不会有皇后对大皇子颇为苛待的流言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

“不需要流言,朕看得清楚,”仲仪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皇后的面前,“那日在御和殿,你不由分说地便打了谦儿一个耳光,就连与此事毫无干系的安婕妤都能为谦儿说一句话,你却只声称此事与你无关,后来的几天,还不停地到朕的面前,让朕为谦儿定罪,贬他为庶人,这是一个当母亲的人做出的事情么?”

皇后只敢看着仲仪的龙靴,仲仪身上巨大的压迫感如同铺天盖地的罗网一般将她罩住,她身子一软,朝一旁跌去,口中只能无力地央求:“请皇上明察,臣妾是被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已经够明确的了,何须再察,再察下去,不知道又会查出什么污秽的、不堪入耳的事情出来。”仲仪目视前方,叹息一般地说。

“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

“皇后章氏,心怀不轨,三番两次企图谋害大宸后嗣,手段毒辣,难以做国母之表率,从今日起禁足冷宫,不得外出。”

只听见“冷宫”二字,皇后的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涌出,她扑过去抓住仲仪的脚踝:“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为您抚育二子,臣妾入了冷宫,臻儿怎么办,他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就没有了娘!”

仲仪喝道:“把她给朕拉开来!”

侍卫们上前,将皇后架了开来,她悲痛欲绝地哭着。

“安婕妤,升为正一品安昭容,谦儿从今便是她的孩子了,至于臻儿,将他交由庄妃抚养,臻儿与柯儿一般年纪,正好玩在一起,”仲仪伸手,拔去了皇后头上的金凤步摇,“你不配当他们的母后。”

就在金凤步摇从她的头顶被拔下时,皇后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安宁跪下道:“臣妾安宁,谢主隆恩。”

那一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即使出了皇后被禁足冷宫这样的大事,入了夜,宫门一角的灯笼还是那样静静的挂垂着。雨丝斜斜地打湿了宫门前的台阶,一个无人的拐角处,芹月叫住了朱振,往他的手里塞了个东西,又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我家主子说,这回多谢朱公公的相助,此恩必不敢忘。”

朱振摆手,道:“回你们家主子,我也不过是还常大人一个人情罢了。”

“东西收了么?”

芹月回宫后,安宁坐在榻上,面前是一盘杀得正紧的棋局,她慢悠悠地下了一子,问道。

芹月道:“收了。”

“嗯,那就好。”

“恭喜主子荣升为昭容,膝下也有了继后之人,常大人这回可为主子出了一个好主意呢。”芹月向安宁行了一个大礼,笑道。

黑子落下,转而又是白子,安宁的目光随着那棋子而动:“是啊,从我被皇后施以酷行,到我当上婕妤,当上昭容,被皇上宠冠后宫,哪一步不是他提携着,哪一步不是靠了他。但不论怎么说,我报了这仇,心里也终究是痛快的。”

“皇后当年那样对待主子您,今日所得不能报当日万一。”芹月并未听出安宁话语里的不对,只瞥眼恨声道。

“你听,芹月,好像有人在哭。”

芹月侧耳听了许久,不闻人声,便疑惑道:“许是奴婢耳朵不大好使了,并未听到啊。”

“是么,”安宁低下头看,看着自己的腹部,“什么事哭得这样伤心,那一日我从太医口中得知,自己一辈子不会再有生育的时候,也不像她哭成这般。可不知为何,如今听到这样的哭声,我心里也难受得很。”

“那是别人家的苦痛,主子不必为此伤心,今日大仇得报,主子理应高兴才是。”

安宁果然笑出声来,而笑声刚出的那一刻,眼泪也同时滚落下来,“是,我怎么能不高兴,其实皇后心里本就是想要她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储的,对付碍在眼前的大皇子也是迟早的事情,我不过是帮她一把,便叫她步步落入我的股掌之中。大皇子一开始出事的那会儿,她还想不到是有人会害她,我提点了她两句,她便丢车保帅,跑去皇上那儿说要给大皇子定罪,故作一副大义灭亲之态,哈,哈哈哈……”安宁笑到一半,忽而止住了声音,咬牙道,“也是她笨!”

芹月见安宁又哭又笑,一时间慌了手脚:“主子为何哭了?”

安宁拭泪,仍是笑着:“许是兔死狐悲吧。”

“主子不要难过了,眼下应顾着皇上和大皇子才是,主子已经荣升昭容,将来的荣宠还多着呢。再说等常大人立下军功回来,主子在朝中又可多一分依靠了。”

安宁看着窗外的无星无月的天,问道:“常大人就快回来了?”

芹月笑着道:“如今常大人随军出征,等到打完胜仗,很快便可以回宫了。”

“是啊,”安宁的目光似要望到那无边的大漠中去,“他就要回来了。”

第四十五章:毒蛇之心

宸忻聿三年,西宛国穆也王子得知大宸增援军队已经赶到,遂立刻发动政变,企图夺位。穆也王子在西宛内的军队本不敌他两位哥哥的人数,两军相交,本到了岌岌可危之时,三位王子站在城楼之上,忽然看见远处大漠的地平线上腾起一片黄沙,又仿佛听见大地震动的轰隆隆的声音,就连城下的士兵也不禁停止厮杀,朝远处望去。

穆也王子冲到城楼边上,高举双手大笑着,高呼:“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遥遥可见来军高举的旗子上印着大大的一个“宸”字,另外两名王子大惊,骂道:“穆也!你竟私下与大宸结交!你——”

穆也转身看着他们,眼里露出鹰一般凌厉的目光,道:“那也是你们帮我的,你们明明知道出使大宸,拿到所求的封赏一事极难无比,你们极力向父王推荐我去,为的不就是等我回来好责难于我么!你们也知道,我穆也不论是在才能还是执政上都要强于你们,虽不是长子,但将来父王百年之后必是莫大的威胁,所以想借父王的手早早除去我。可如今这大宸万名大军告诉你们,凡是不能尽如预料,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转眼之间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穆也大军立刻呈压倒之势,大宸士兵杀起人来的凶悍程度丝毫不逊于西宛士兵。最令人惊恐的是,其中有两名长相俊美的将领,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以破竹之势杀向城楼。

琰元驾马冲向城楼之下,身子跃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随即以轻功跃上城楼。城楼之上,穆也正手执大刀,一人对抗着两名王子,正在吃力之时,琰元从他们的身后出现,执剑相助,即刻便拿下了二人。

“不要杀他们!”琰元问穆也这两名王子该如何处置之时,穆也应道,“我们西宛从不做弑兄弟手足之事,把他们押回去,我会把他们送到西边的草原上牧羊,不许再回西宛,不许再以王子自称。”

琰元皱眉:“留着恐为祸患。”

“那也不能杀,如果今天输的是我,两位哥哥们也会放了我的。”

“你又能如何得知他们会放了你?”

穆也看着琰元的眼睛:“在西宛,残杀亲人的人,死后是要在炼狱中受一百零八种酷刑,转生沦为畜生的,所以我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杀我。”

琰元的眉头深锁起来,最后只得一松手,道:“那便随穆也王子处置了。”

西宛虽是嫡长子继承制,但同样也是一个尚武的国家,经此一役,自是胜者王败者寇,西宛国主自甘退位,让位于穆也王子,继位之礼于第二日举行。那一夜,穆也王子在宫中大宴有功之臣,琰元与常明兮坐在穆也席下右手边第一和第二的位置上,独有异域风情的西宛舞蹈在大殿里渲染出欢快的气氛,穆也一碗酒接着一碗酒的饮下去,没过多时,已经是有些醉了。

西宛的酒果然辛辣,常明兮不敢大口的饮,只能小口沾唇。琰元时不时地朝他看来,二人目光相对,说不尽的缱绻温存之意。

“大宸这次相助,小王心中十分感激,与你们的皇上那日定下的协议,小王定会遵守,自此西宛与大宸永世交好,再不起干戈。”

琰元举杯:“多谢西宛国主。”

穆也听见“西宛国主”那四字,心中甚是开怀,再次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宫宴进行了许久,穆也终于是有些扛不住醉意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也不要侍女们的搀扶,说了一句“我回去洗一把脸”,便一个人独自走回他的宫帐之中。

常明兮与琰元对视一眼,常明兮会意,也站起身来,随着穆也走了出去。

外头的鸣禽在夜幕中叫着,穆也洗了把脸,双手撑着两盆的两侧喘着气,这才觉得稍稍清醒了一些,正在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常明兮掀帘进来。

“是你。”穆也疑惑道。

常明兮淡淡一笑:“是我,王子在宫宴上不久看到了么?”

“本以为你只是皇上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没想到你还能随军出征,早在那日比武之时,我就知道不能小看了你。”

常明兮道:“多谢王子抬举。”

穆也看着常明兮的那张面容,绝美的容颜看得他心中一荡,加之酒意作祟,便扬起嘴角笑道:“你进这宫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留下来陪小王秉烛夜谈?”

常明兮面上云淡风清:“我是来传达皇上的意思的。”

“哦?大宸皇上有什么话要带给小王?”

常明兮微微垂下头:“此事十分机密,请王子附耳过来。”

穆也深深看了常明兮一眼,见他睫毛扑朔,一时间竟有些意乱情迷,他走近常明兮,与他面颊相侧,鼻子可嗅到他身上似有似无的体香。

常明兮的眉目并未抬起,他低声道:“我们的皇上说……”

穆也的手搭上了常明兮的腰间。

“他并不信任王子。”

听到这里,穆也一愣,继而很快的,觉得腰腹间一凉,凉意只是瞬间的,很快的便有温热的液体覆盖住了那处微凉。穆也低头朝自己的腰间看去,朝后退了一步,常明兮略略抬着下颌,他的脸上也被溅上了殷红的鲜血,衬得他白如雪的皮肤越发妖冶,他一点一点,从穆也的腰间将那柄短剑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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