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闻笛叹了声“罪过”，转过头去看御花园里的花朵。那呆书生来长安这么久了，还没见过牡丹，每天只知道埋在书堆里，身上都要长霉了。
“姐，可不可以让我摘几朵花回去？”
“去！这种小事还用经我同意，太生分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想摘几朵就摘几朵，这御花园里多得是。”
骆闻笛轻笑几声，走入花中，摘了几朵绯色的牡丹。低头去闻了闻，有种淡淡的幽香。
第十章：妖孽
长安人传言新皇后武媚娘是个妖孽，作乱遮了皇上的眼，将王皇后和萧淑妃害死不说，还参与朝政。圣上身体孱弱，竟纵容那女子将手伸向朝野。大臣们心急，读书人心急，至于百姓，只是当个饭后谈资罢了。朝政把持在谁的手里都无所谓，只要能过的好就成。只是后来又有人听说，陛下为了那女人，在加紧修建那座新的皇宫，累死了不少人，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绝尘子望了一眼大兴宫高耸的宫墙，宫墙高的连鸟儿也难以飞出。金碧辉煌的宫阙，饶是只能看见鎏金的宫殿殿顶，也能猜想出里面的富丽堂皇。
长安城里的小妖们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该去宫里看看了。
一位少年由两个侍卫带着，匆匆进入香积寺。
那天正飘着今冬的第一场雪。
少年衣衫华丽，步履匆匆，脸色并不怎么好，透着一层灰。
“大师，我想求签。”他对住持说道。
住持点点头，马上请他到里面去了。
绝尘子站在一旁看着，从这名少年的年龄穿着，还有自己老友对他的态度，他已猜到他的身份。
过了半响，少年从里面出来，脸色谈不上好，也并不糟，或许是个中签。
“这位是老衲的老友，绝尘子道长，王爷若是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可以问问他。”
少年点点头，绝尘子说了个“请”，把他引向另一边。
“此次梁王来此，想必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
少年面露恐惧之色，道：“本王常常夜不能寐，就算勉强睡下，也总是噩梦连连。”
“王爷梦见了什么？”
“一只狐狸！白色的狐狸！它张牙舞爪地向我冲来，然后……然后我浑身是血，叫也叫不出声来……道长！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是被妖怪缠住了吗？你有没有办法救我……”少年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绝尘子看着面前这人，他本该是当朝太子，不料武媚娘当了皇后之后，便被贬为梁王。他年纪尚小，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自然会害怕。
“王爷放心，我这儿有最好的避妖符，你先拿着，把它带在身上，就不会做恶梦了。”
少年的神色微微放松，接过避妖符。“真的吗？真的就这样就行了？若是有用，本王必定奖赏你，不知你要什么赏赐。……不过你也该知道，本王并没有什么能力，不一定能给你很多……”
“王爷放心，在下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而已，并不要什么报酬。只盼望，王爷能在皇上面前引荐引荐在下，在下感激不尽。”
少年面露难色，说道：“父皇并不喜欢我，我不知道能不能……”
“长安城里妖怪作乱，宫里也染上了些许妖气，在下只是想进宫对付妖孽，况且……陛下最害怕的妖孽，不就在宫中？”
少年吓得后退几步，睁大眼睛瞧着眼前这人，他……他竟然要对付宫中的妖孽……
“不不不……道长，这恐怕……”
“王爷，这才是长远之计啊，您好生考虑好。您只需将我引荐如宫中便可，其余的事情不用您再继续费心。”
少年沉默了一阵，点点头。
“我去试一试吧，可能要先和长孙大人谈谈。”说罢慢慢离开了。
他的脚步很虚，像飘一样。绝尘子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断定他不会是个长寿之人，他或死于疾病或死于意外，不过这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几天后，少年托人来信，他会在最近的一次宫宴上向皇帝引荐绝尘子。
绝尘子看了纸条一眼，烧掉。转身收拾行头。这一次绝对没往常那么轻松。
大唐皇家宴会一向设在承天门内，门上有高大的楼观，门外左右有东西朝堂，门前有广三百步的宫廷广场，南面直对朱雀门、明德门，在这里举行宴会，再合适不过。
媚娘早早打扮了一下，招来弘儿，检查功课。
弘儿很聪明，小小年纪就已经会识几百个字，背得好几首诗。模样也生的乖巧，讨人喜欢。
“娘娘，时间不早了，宴会快开始了。”天快黑的时候，小宫女催促了一下，媚娘站起身，拉着弘儿往承天门走去。
这个季节本应百花凋零，但宫宴上，处处摆放着盛开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朵。花匠们养花的工艺是越来越好了，不过养出这么多花来也颇为幸苦。
皇室成员基本上都到场，大家用膳完毕，就开始欣赏歌舞。
此时，被贬为梁王的李忠站了起来，对李治鞠了一躬。“父皇，儿臣想趁这次回宫的机会，向您引荐一人。”
李治回过头，眼皮有些沉重，天刚黑的时候，他就开始乏了。“哦？忠儿想向我引荐的是什么人？”
“是一个道士。他不是普通的道士，据说能和仙人沟通。儿臣前段时间头昏脑胀，噩梦连连。多亏了那道士，最近已经好多了。父皇不是经常会头疼吗？兴许他来看看，就会好了。”
李治敲了敲桌面，道：“真有这等奇人？”说完往媚娘那边看去。
“媚娘，你觉得怎么样？”
媚娘摸摸弘儿的头，道：“皇上若是想见，就招他进宫瞧瞧，不过得小心些。”
“忠儿，你说的那位道士今日可来了？”
“正在承天门外候着。”
“传朕旨意，宣那位道士过来。”
“是，父皇。”
绝尘子最终还是踏进了皇宫，宫中和他想象的一样，比外面看上去还要富丽堂皇。宫灯一盏接着一盏，承天门内亮得恍若白昼。衣着华丽的王公大臣尽情饮酒，欣赏歌舞。舞女们妖娆妩媚，许多人看直了眼。
绝尘子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便缓缓朝前走去。
那人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
不，应该说是妖。
他究竟去了哪里？
若是还有机会再见，他一定要把他欠自己的全部要回来。
第十一章：法事
“草民拜见陛下！”绝尘子笔直地跪下。
“你……就是忠儿说的那个无所不能的道士？”李治神经质地敲着桌面，等着绝尘子的回答。
“是梁王抬爱了，草民只是普通的道士，会治些病罢了。”
“哦？……你倒说说，你会治什么样的病？”
“头疼、失眠、食不安寝……这些病草民都略有研究。”
李治转头去看抱着弘儿媚娘，说道：“媚娘，让他给朕看看不碍事吧……”
武媚娘莞尔一笑：“陛下，您觉得他可靠试试也不妨。道长，你就给陛下看看吧，陛下最近老说自己睡不好，还有些头疼，御医也没办法呢。”
绝尘子抬头看武媚娘，目光如炬。
“草民这就给陛下诊治。”
李治伸出手准备让绝尘子把脉，却被细细的金丝缠绕。李治讶异道：“道长还会悬丝诊脉”
绝尘子回道：“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一盏茶过后，绝尘子收回金丝，表情有些凝重。
李治有些心慌：“怎么？朕的病能治好么？”
“能治是能治……不过……”
“不过什么？”
绝尘子道：“不过……治起来还是要花时间和功夫的。”
李治松了口气，拿过桌上的酒，抿了一口。“要怎么治呢？”
“最近长安城里不太平……”
“胡说！长安城里是最太平不过了！陛下治国有方，长安城里怎么会不太平！”武媚娘怒道。
绝尘子依然镇静：“娘娘息怒，陛下息怒。草民说的此不太平并非国家治理，而是……妖魔作祟……”
李治眯着眼睛看着前方：“妖魔作祟？”
“是的，陛下！”
“呵……你这道士，给你些面子倒说起疯言疯语来了。陛下，您信吗？”武媚娘夹起一块糕点喂到弘儿嘴边，冷眼看着眼前的道士。
李治敲了敲桌面，面色有些犹豫。
“陛下，妖魔之事暂且不说，能治好陛下的病才是天大的事。草民敢以性命担保，如若陛下能让草民在宫中做三天法事，陛下的病不治而愈！”
李治又敲了敲桌面，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媚娘。“媚娘，他敢说得如此绝，必定还是有些办法的，不如让他试试？”
媚娘眼里含笑：“那就让他试试吧，臣妾也想见识一下怎样让人不治而愈呢。”
“那好，朕就准你在宫中作法，如果朕的病不见好转……”李治停下不说。
“草民明白，到时候不用陛下出手，草民会自行了断。”
“好，那就照着道长的意思去办。”
“谢陛下和皇后娘娘！”绝尘子郑重跪下，领旨谢恩。
长安夜色又暗了几分，城内隐隐流动着几分鬼魅的气息。绝尘子拿好手中的拂尘，慢慢向宫城外走去。他只有一次机会，他绝不能输给那些会令人丧失心智的妖魔们。铲除那些害人的玩意就是他最大的意义。
曾几何时，日子变得如此无聊。每过一天就像过一年一样。
也许……是因为妖魔太多，让他忙不过来吧……
三天后，宫中摆起了神台，多了许多道士和和尚。和尚自然是长安城里香积寺的和尚，道士则是绝尘子的弟子们。
宫中内外对此事都议论纷纷。
有人说长安确实多妖魔作乱，前段时间还有人亲眼见到长安街上有路人被妖怪挖了心去。许多原因不明的事情被越传越神，长安城的百姓人心惶惶。
御花园里，武媚娘抱着弘儿，手里摇着个小小的拨浪鼓。弘儿咯咯笑着，小脸天真无邪。
“我的好弘儿，你说那臭道士会耍什么花招？”
弘儿看着小鼓晃来晃去，问道：“母后，什么叫‘耍花招？’”
媚娘笑着，道：“我的乖弘儿，‘耍花招’就是要为难你母后呢。”
“母后不会被难住的，对吗？”
“呵，当然了，母后自然不会被难住…………”媚娘笑着，面若春花。一双若春水般柔情的双眼闪过一丝阴狠。
“师傅，时辰到了，可以做法了。”一个小道士跑过来，对绝尘子说道。
绝尘子点点头，拿着拂尘，走向神台。“尔等要静心，不可有差错。”
“是的，师傅！”小道士们认真答道。
绝尘子背过身去，说道：“在大兴宫内，每个墙角都点上香烛，贴上灭妖符。”
“是。”
法事一直在继续，从早到晚。
大兴宫原本是没有夜晚的，宫灯彻夜长明，再晚也有宫人打着灯笼四处巡夜。这场法事，让大兴宫原本不夜的夜晚增添了几分鬼魅。
宫城墙角下烛火暧昧地摇晃，夜风静静吹拂，烛火长明而不断。常人看不出天机的灭妖符贴着，像是此处原本封印着了不起的妖物。
法事持续了一夜，绝尘子没有歇息。第二天清晨，宫内流言四起。早起的宫人眼尖地发现宫墙瓦上的寄生草一夜间不见了踪影，只余一些淡色的痕迹。有人说，大兴宫原本为隋朝所建，经过这么些年岁，宫墙瓦上的寄生草怕是已然成了精怪。那些弱小的精怪受不了法事的摧残，统统进了轮回道。还有人说，王皇后和萧淑妃死后，宫内就时常听见猫叫声，凄厉哀婉，让人不忍去听。然而，这些怪异的猫叫声昨晚却没有出现，真是奇了怪了。宫中开始有人隐隐钦佩起绝尘子高超的法力。
媚娘坐在铜镜前，看着宫女小双为自己梳理又黑又密的长发。
“娘娘，您的头发生的真美！”小双真心赞道。
媚娘笑道：“你这丫头，嘴倒挺甜。”媚娘摸了摸自己如墨般的黑发，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小双，你得注意些，近些天别往那道士那里去。”
“小双知道。听说那道士厉害着呢，我虽有娘娘庇佑，也未必能安然逃过，哪敢前去招惹。”
“知道就好。当初是我把你带来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就负了你爹娘……”
小双低头，道：“娘娘言重了……”
第十二章：怪谈
法事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而且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李治在命人点了绝尘子送过来的安神香之后，头似乎还真没有那么沉重了。他觉得挺神，亲自到神台边转了几转。之后，宫里宫外议论此事的人更多了。
绝尘子闭目静坐，心中默默思量着进一步的除妖计划。
大兴宫里最大的妖怪是不怕这些小伎俩的，得想想要怎样才能把她引到自己的阵法当中来。
“陛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道长还有请求？说吧。”李治今日头疼稍好，人精神了一些，心情愉悦。
“草民昨夜夜观星相，占卜的结果是，此除妖的阵法需要大兴宫内最高贵的女子作为阵眼才能完成。此事关系到长安城的安定，还望陛下成全。”
“最高贵的女子……莫非……是朕的皇后？”李治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
“是的陛下，草民也是这样想的。皇后娘娘高贵，母仪天下，若是皇后娘娘能助草民一臂之力，相信长安城里不干净的东西定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治思索了一下，点点头，道：“道长什么时候开始布阵，需要多长时间？”
“明天晚上是您给草民的期限，布阵是明晚开始，只需要娘娘抽出约莫半个时辰即可。”
李治点点头，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明晚过来帮道长一个忙。”
“是，陛下。”
“娘娘！不好了！”小双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媚娘正端坐桌前，替陛下看折子。陛下身体孱弱，不适的时候多半由她代劳，几年下来，竟成了习惯。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
小双顿觉有些失礼，快步走到媚娘跟前，小声说道：“我刚刚偷听到的，那道士请了皇上的旨，要您明晚去帮他的忙呢，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娘娘得格外小心才是！”
“哦？他还真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媚娘笑笑，似乎并不把他当回事儿。“对了，小双。我不是叫你离那道士远点吗？怎么跑去偷听去了？”
小双眨眨眼，道：“娘娘，奴婢这不是担心您吗？”
“再别去了，他奈何不了我的。你的法力比我差得远了，小心你自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