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睡够了没有？天都黑了，再睡下去，就直接到早上了。”

楚书生猛地弹起来，揉揉眼睛，又看了看房间的墙壁。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已经回到客栈了。不过……今日他不是随那胡姑娘去了她家么？自己倒是忘了怎么回来的。

“叔，是你带我回来的？”

“傻子，你今天哪儿也没去。我走的时候你在睡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这么懒，怎么考科举？”

“叔……对不起……”

楚书生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赔不是。

难怪他总是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事像是已经发生了，又好像只是自己在做梦。昨天那姑娘应该早就走了，哪会回来找自己？不过……今天做的梦像真的一样啊。

“算了，吃过饭就去看书吧，现在离睡觉的时间还有几个时辰，科举的时间近了，好用功才行。”

楚书生老老实实地点头。“谢谢叔的教诲！”

“还有啊，长安城太乱了，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所以你得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不能私自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

吃完饭，楚书生老老实实地看书，骆闻笛倚着栏杆看下面热闹的人群。看不出来啊，这长安城里倒是有不少妖魔鬼怪混迹其中。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淡淡的妖气。只是这些妖怪还算老实，没闹出什么人命来，所以也没人去注意。

骆闻笛有些担心楚书生，楚书生的八字太轻，容易招惹妖魔鬼怪。仔细一想，他自己就是个狐妖，只不过不靠吸人精气维生罢了。他身上没什么妖气，对楚书生没影响，若是他道行浅，楚书生和他待的久了，恐怕会生病的。

“云溪，明天我们去庙里一趟，求个平安符吧。顺便让菩萨保佑你科举考试顺利。”

楚书生从书里把头抬起来，说了声“好。”又埋头读书。

第八章：道士

长安的香积寺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烧香拜佛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叔，是要到这里求平安吗？”楚书生指着前方烟雾缭绕的寺庙。

骆闻笛点点头：“听说这里的平安符很灵。”

楚书生继续往前走，骆闻笛却似乎有些不舒服。脸色苍白，额上冒着汗。

“叔，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不了，我就在外面歇会儿，你拿着银两进去，求个平安符就出来。”

“叔……”

“我叫你去你就去！哪有这么啰嗦的啊？！”

“是是是……我马上就回来了……”

楚书生进了寺院的门，骆闻笛走得离寺院远些，才没有刚刚那么难受。

这庙里绝对住着道行极高的大师。他身上妖气极少，修炼也有好些年了，竟然也会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寺院方圆几十里之内都没什么妖气，清理得很干净。长安城里有如此高人，难怪那些妖怪不敢做的太过分。

楚书生急急忙忙地跑到庙里，找着地方买平安符。庙里的人很多，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求完平安符，楚书生急急忙忙往回赶，却不料撞到了别人身上。

楚书生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往前继续跑，不料被他撞了的那人回过头来抓住了他的衣袖。楚书生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穿着道士袍的道长。楚书生正奇怪着和尚庙里怎么出了道士，那道士倒先和他搭起了话。

“小兄弟，你最近是否遇到怪事？”

“道长，我有急事，下次再说吧，方才真是对不住了。”

“哎，等等，我和你说的事情很重要，关系到你的性命。”道长又一次抓住了楚书生的衣袖。

“啊？怎么说？”

“你身上分明有妖气，不过妖气很淡，一般的道人都觉察不出。你既然不是妖怪，那必定和妖怪有过接触。长安城最近多妖怪出没，小兄弟八字轻的话夜里不要乱跑啊……”

楚书生越听越糊涂，想走开那道长却又拉着他的袖子，扯也扯不动。楚书生心里想着他叔还在外面等他，顿时来了气。“你这道长，怎么突然说起胡话来了？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妖魔鬼怪？我有急事，就不和你说了。”

“小兄弟，我既然发现了，就不能坐视不管。你最近可否认识容貌异常出众的人？妖怪化人一般会有美丽的外皮，道行越高，外表就越美。小兄弟千万不要被美丽的外表给迷惑了。”

“道长，我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别人长得美也有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真的急着走，你放开吧。”

“也罢，看你的样子倒还未被妖怪吸了精气，但总要防着点。这是避妖符，你带在身边，能防止妖怪对你图谋不轨……”

楚书生拿着那符赶紧往回走，心里想着骆闻笛现在怎么样了。这怪道人还真是奇怪，原本以为他是个江湖骗子，送了避妖符要收钱的，结果竟然分文不取。楚书生倒也不在意，随便把那避妖符往怀里一收，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叔！你在哪里啊？”楚书生出了寺庙，找不着骆闻笛，急的到处跑。都怪刚刚那个怪道士，叔是不是等不及先走了？

“云溪，我在这儿。”骆闻笛在街的另一边对他招招手。

“叔，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呢。”楚书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傻子，我说过要等你就一定会等的，放心。平安符求到了吗？”

“嗯，求到了，在这儿。”楚书生把藏在怀里的平安符拿了出来，递给骆闻笛。

骆闻笛只觉得手上一阵刺痛，马上把那符扔开。仔细一看，这哪是平安符，分明就是避妖符！

“啊，好像拿错了，是这张。”楚书生发现拿错了符，连忙在兜里翻来翻去。抬头的时候发现骆闻笛好像有些不对劲，脸色又苍白了些，眉头紧皱着，很痛苦的样子。

“叔，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只是有些不舒服。云溪，那符我不小心扔水里去了，不要紧吧？”

“不要紧，是个道士给的，估计没什么用处，丢了也好。”

骆闻笛再看了一眼漂在水面上的避妖符，觉得有些眼熟。这分明就是上次追他的道士用的符！

普通道人做的符自然对他是没什么用的，那道士极其厉害，又对妖怪极其痛恨，甚至恨不得把所有的妖怪都杀光。骆闻笛曾经在他手上吃过亏，差点连命都送上了，自然有些担忧。

想起那道士，骆闻笛只觉得此地不可多留，拉着楚书生的手就往回走。

那道士来了长安，长安城里的妖怪们估计没好日子过了。

夜色正浓。骆闻笛倚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人群。长安城里的妖气比昨天淡了一些，恐怕是那道士已经收拾了不少不太收敛的妖怪。

楚书生安安静静地看他的书，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翻书的声响。

手上被避妖符烧出一块疤来，幸好那傻书生没注意到。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他曾经救过的那只狐狸，还指不定会害怕成什么样呢，还是别吓他了。等他考完科举，当了官，自己就悄悄离开，像当初那样。

“叔……”

“啊？”骆闻笛回过神来，楚书生正看着他。

“是口渴了吗？我给你倒杯茶来。”

“不不不，倒茶这些小事怎么敢劳烦叔呢？我只是……我只是……”

“怎么了？”

“叔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

骆闻笛眼睛转了转，微微笑道：“云溪想知道什么？想知道的话尽管问好了。”反正我也不会说真的。当然，后半句话他不会说出口。

“叔，你……你多大了？你看上去不比我老……”

骆闻笛修炼了八九百年，差不多千年的道行了，岁数当然大的不得了。但以他的容貌来看，不过是二十来岁。他现在的容貌是他二十岁时的模样，于是他说道：“二十。”

“二十啊，我就说嘛。叔虽然是我的长辈，年纪应该不会比我大多少的……叔，你家住哪儿？我爹娘从未和我提起过家里还有别的亲戚。所以……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

骆闻笛双手背在脑后，仔细想了想。自己被师傅捡起来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已物是人非。当年捡起自己的地方大概是现在的洛阳，于是他回道：“洛阳。”

“原来是洛阳。”

过了好一会儿，骆闻笛眯着眼都快打瞌睡了，只听见楚书生又吞吞吐吐地问了句：“叔……你……你有家室，或者有……有心爱的人了吗？”

骆闻笛看着外面无边的夜色，细细回想着。当初他一心修道，看不上那些自己送上来的母狐狸，错过了不少姻缘。修炼小有所成之后，一个人东奔西闯，倒把这些事给忘在了脑后。

抬头去看那呆头呆脑的楚书生，橘黄的灯光下，楚云溪清秀的脸蛋染上了一丝绯红。

“傻子，你脸红什么？”骆闻笛轻笑。

“我……我……没有……没有脸红”楚书生小声辩解。

“我没有心爱的人，也没有家室。”

“真的？”

“嗯，真的。叔还年轻，不想这么快就成亲。怎么？云溪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天色不早了，看书看累了就睡了吧。”

楚书生还想说点什么，骆闻笛却一口气把灯给吹了，只留一室的暗黑。

“快过来睡觉吧。”

第九章：旧事

算着算着时间，日子就到了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凉，叶子纷纷飘落，长安城里飘满了树叶，踩上去细细作响。

楚书生越来越忙，一整天头埋在书里面抬都不抬几次，每天嘴里念着之乎者也。现在离科举考试的时间是越来越近了。前几日骆闻笛陪他去尚书省疏名列到，办下了考科举的手续。就等着上面通知考试的时日了。

最近骆闻笛越来越烦了，那道士恐怕在长安城里收了不少妖怪，每日夜里他总能听见一些小妖们仓皇逃命的哭喊声。

天气越凉，骆闻笛是越坐不住。虽说他身上妖气少，也没害过人，但还是有些担心。他倒没多担心自己，主要是楚书生，还有，那个住在宫里的人。

他担心若是自己抗不过那道士，不得已离开楚书生，更害怕宫里的那个人出事。道士绝尘子不是好惹的……

看来，他得去一趟，提醒提醒她才是。

华丽的大兴宫中，一位美丽的女人正坐在亭中喝茶赏花。虽说宫外百花凋零，大兴宫里依然有许多美丽的的花朵在开放。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桂花香，眼前一片姹紫嫣红。

她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像只优雅的仙鹤。

“闻笛，是你吗？来了就出来吧。”

骆闻笛还是那身华丽的狐裘，配着蓝色的长衫，头发束起，用玉簪固定住。

“好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亏你还记得过来看我。”女子转过身，花朵黯然失色，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姐……”

“快过来吧，宫女们都被我打发走了，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骆闻笛走过去，前方一朵牡丹开得正好。他顺手摘下一朵，戴在那女子的头上。

“别处的牡丹恐怕早谢了，姐姐这儿的牡丹竟然正开。好一派姹紫嫣红之景。”

“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油嘴滑舌。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绝尘子来长安了。”

她拨弄着头上的牡丹，回答得不怎么在意：“我知道。”

“怎么，你着过他的道，变得这么害怕了？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胆小过。”

“姐！绝尘子可不是一般的道士！”

“好了好了，这事我早知道了。”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女子还是玩弄着头上的那朵花，笑着说道：“你的那个恩人怎么样了？哪天带进宫来给姐姐瞧瞧。”

“他很好，现在正忙着看书。你若是想看见他，就让他中榜，他中了榜不就能看见了。”

“你还真会说，其实你来这儿是为了他吧？放心，姐会给你想办法的。不过他也得努力才行，这次让他过了，后来的日子被人发现没什么真才实学，可就难办了。”

“知道，他很用功。虽然迟钝了些，但很老实，很单纯。”

女子笑道：“哟，我这心比天高的弟弟竟然会赞美别人，天都快塌了。”

“别说笑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哎，别忙着走。”女子拉住他的衣摆，往后扯了扯。

“想不想知道绝尘子那道士为何如此痛恨妖怪，就连没伤过人的小妖也要赶尽杀绝？”

骆闻笛停下来，坐回凳子上，手里拿着茶杯把玩。

“还记得你绝清哥哥吗？”

骆闻笛神色一暗，道：“自然记得。那时我正在闭关，竟没赶上见他最后一面。他的死可与那道士有关？”

“绝尘子没杀绝清，绝清却因他而死。你闭关几百年，出来后什么都变了，不知道也是应该的。绝清也不想我们太伤心，我便没把这事给你细说。唉……绝清真傻，明明再过不久就可以修炼成功，飞身化仙，不料竟爱上了凡人。”

“你是说……”

“他竟然爱上了一个小道士，真是罪过……”

三十几年前，绝清在山中修炼，一个十来岁的小道士在山中遇见了他，惊为天人。小道士从此经常上山，和绝清谈天说地。绝清法力高强，小道士自然觉察不出绝清的真身，绝清谎称自己是个书生，只因山中安静，才来此地专心研究学问。

绝清寂寞了上千年，有人陪伴心情好了不少，人也不像从前那么冷酷。日子久了，竟不习惯从前已经习惯了的寂寞。

绝清想得长远，他想让小道士一直陪着他，但小道士一天天长大，然后就会老去死去。但绝清是妖，寿命长得多，百年之后他又会是寂寞的一个人。于是他冒险去天庭偷金丹，不料被仙人发觉。绝清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却身受重伤，恐怕不久于人世。念及从此小道士和他就要相隔一方，绝清下了一个决心。

再见面的时候，绝清露出了原型，并表现出嗜杀的一面。小道士惊诧不已，远远地躲开了他。小道士眼中，妖怪都是坏的，必须铲除。然而，念及和绝清相处了那么久，绝清却未露出半点想要害他的意思，小道士又动摇了，准备回去找他。

就在此时，道观失火，许多师兄弟或死或伤，小道士的师傅也惨死在房中。就在大火中，小道士看见了那个他所熟悉的身影。希望在那一刻破灭。

后来火灭了，小道士恨透了那个人。发誓从此以后对妖怪不再心软。并发誓下一次再见他的时候，杀了他。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道士的法力越来越高，绝清却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那日，绝清出现在那里，只不过是去帮忙的吧。”

女子点点头：“绝清心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杀人。杀人放火的是绝尘子的师兄，绝清杀了他，还帮忙把火灭了，可小道士不知道。绝清原本是心好，却不料那小道士后来竟成了这般模样。几十年过去了，他不断修炼道法，为的是下次再见的时候杀了绝清，然而绝清是不可能再出现在他面前了。……绝清其实是害了他，也害了那些无辜的小妖。绝尘子看见妖怪就杀，也不管那妖怪是否干过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