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殇 上——黑崎翔
黑崎翔  发于:2012年09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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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底是铺了粉色丝绸被的床褥,被上还以金线绣有龙凤呈祥,甚是高雅;另一端,窗儿正对院外的桂花树,晚风拂

来,吹进满屋子桂花香,吸入鼻里,浑身通体舒畅。

于案前坐下,崇六亲自为华子舟酙过酒,尔后挥手退去所有女侍,再拍拍两掌,房门开启,清香渗入,一抹身影缓缓

踏进。

登时间,华子舟竟辨不出来者雌雄。只见那人怀里抱着琵琶,露出半截玉臂,肤色白里透红;往上瞧,相貌俊秀,一

双眼如星辰般溜溜地闪着光芒,嘴角微扬勾人魂魄,再加上眉间点了一枚朱砂,更增添艳魅。

「公子,夜安。」对方一声招呼,低沉轻柔;弯身行礼之际,栗色长发柔顺滑落肩上,美得叫人神魂颠倒。于此同时

,华子舟亦注意到此人身形虽不高,却不若院内女子娇柔,腰身较宽、胸前平坦,方意会到应是男儿身。

「高公子,此乃桂花院的新角儿,今日首度出场就遇上您,真是好福气。」崇六在旁大喧新角儿的好处,华子舟却一

句话都没听进去,只顾盯着对方瞧。

少年发觉华子舟盯着自己不放,脸儿更是羞红,微微低头,抱紧了琵琶,流露出春花初绽的羞涩。

「何名?」看了半晌,华子舟总算开口询问。

少年鹌鹑似地咬着下唇,望了华子舟一眼,重又垂下头,小声道:「柳霜月。」

「霜月?」

「小人生于秋季第三月,故取此名。」

华子舟点点头,做过手势要柳霜月坐下,再道:「弹一曲儿来听。」

见这情景,崇六晓得华子舟是满意了,于是放心离去,又往厨房吩咐上几道好菜到房里,免得失了礼节,坏了富家公

子的兴致。

琵琶声中,崇彪与华子舟天马行空地谈,其间华子舟不时偷瞄专心弹奏的柳霜月,显然对眼前的缥致美少年甚感兴趣

,连崇彪已停了话都不曾察觉。

收起话,崇彪与华子舟一同端详起柳霜月,俊眼修眉,面如冠玉,还有若干童真稚气,确实难得一见。然对崇彪来说

,却觉柳霜月太过男儿身、女儿貌,久看反失兴趣,视线不知不觉飘到华子舟脸上,欣赏起龙颜的翩然俊雅;不知是

否情人眼里出西施,崇彪倒较为钟意华子舟的英姿迈往。

饮过多杯,华子舟提壶欲酙,空空如也,这才发觉崇彪双眼正骨碌碌盯着自己瞧。

「你这人,又莫端端瞪着我做啥?」华子舟举起空酒壶在崇彪额上敲了一下:「还不快叫人来添酒!」

崇彪给打得从出神幻想中回醒,揉着额头答应,走了出去。

另一壶好酒端进时,柳霜月的乐音恰好静止,华子舟趁空档问:「霜月,你一手琵琶弹得引人入胜,想我这趟可真没

白来。但除了琵琶外,是否还会其他乐器?」

听见华子舟称赞自己,柳霜月喜上眉梢,双颊红得更俏,羞赧笑道:「近来正在习筝,还不甚熟稔,怕坏了公子趣味

,不敢贸然弹奏。」

「快别说些贬己的话,我就爱听筝,你弹弹几曲儿予我听罢。」

遂唤来崇六,搬来一把边端绘有弯月的古筝,稍稍调过几个音,柳霜月按着筝弦,腼腆一笑:「既然公子盛情难却,

霜月就现丑了,若弹得不好,盼请见谅。」

华子舟做出「请」的手势,柳霜月听命起手拨弦,清脆的叮咚响起,一曲「汉宫秋月」如泣如诉地洒出。

凝望游移筝上的白玉纤手,再配上哀怨曲调,华子舟忽地心头一震,直觉此情此景好似曾相识,彷佛曾在何时何处也

见过相同画面、听过相同筝曲,还有一对深藏忧伤的眼眸,伴着悲歌不住揉碎他的心。

崇彪察觉华子舟脸色泛白,手紧抓住胸口,误以为龙体微恙,忙先挥手要柳霜月停止弹奏,再挨到华子舟身边;海涛

般涌来的担心竟让他忘了要掩饰,直问:「皇上,您可安好?」

这一问,惹来华子舟狠狠瞪视,而柳霜月更是惊得自矮凳上跌下来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霜月不知竟是皇上圣驾光

临,竟耍出这般粗曲丑技,令皇上心情不悦、身体病碍,请皇上恕罪!」

「平身,与你无关。」华子舟心疼地要柳霜月起身,柳霜月却固执地不肯起来,跪着连头都不敢抬;华子舟怒得责备

崇彪:「都是你,好端端泄露朕的身份,坏了一夜好兴致!」

崇彪无辜地道:「皇上,臣见您脸色发白,以为是出事了,惊慌之下,哪还管得了枝微末节?」

「朕好得很,你担白心!」华子舟走到柳霜月跟前,强硬地将他扶起,见柳霜月竟吓得眼眶里泪花乱转,身子微微发

颤,叫人好生怜惜,心都给揪成一团。「别哭,」他道:「朕没怪你,你弹得极好,来日若有机会,可否请你入宫为

朕弹曲?」

眼前的皇帝温柔轻语,哄慰了柳霜月惊慌失措的心,他总算镇定下来,又一次下跪:「谢皇上,霜月定会勤练琴艺,

盼有朝一日能为皇上弹出天籁佳音。」

「很好。」华子舟以手抬起柳霜月的下巴,仔细将他的容貌烙进脑海,笑道:「还有,别对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以

免招惹麻烦,懂吗?」

「是!」柳霜月神色感激地回望华子舟,顿时对当今圣上心生爱慕,割舍不下;就连华子舟已与崇彪远远离去,他仍

站在房门边引颈遥望,幻想哪天皇上会来接他进宫,与他同相厮守。

第六章

「崇彪,你说朕是否古怪?」华子舟一边穿上以金丝线绣出细致龙纹并用鹤顶红色做底的诞辰贺服,一边问伫立于旁

的崇彪。

没头没脑的问句令崇彪摸不着脑袋,摇首反询:「臣不明白。」

「前些时候桂花院一游,男伶之貌深烙朕心底。」华子舟轻叹:「怪哉,朕对男女之道毫无兴趣,反被男伶挑动情欲

,莫非朕有断袖之癖,如今才发觉?」

「皇上,万万不可胡言!」崇彪心头一凛,语气严肃起来:「要是给其他人听见,不得了。」

「怎地男人只能爱女人吗?」华子舟皱眉,面色不悦。

「阴阳结合乃天经地义,且唯有此道方能传宗接代;若然阴伴阴、阳随阳,势必阴错阳差、天下大乱、混沌不堪。」

一番话说来头头是道,可崇彪在肚里诽着自己口是心非、装模作样。

「什么阴不阴、阳不阳,乱七八糟胡诌一堆!问你个想法,答哪儿去?连天下大乱都扯了出来。」华子舟拉好衣襟,

拎起搁在檀木盘里的金线腰带,没好气地道:「你老盯着朕看,莫不是对朕有兴趣?」

猛地给戳破心事,崇彪面红耳赤,忙不迭跪至地面:「臣斗胆冒犯,请皇上恕罪!」

「谁怪你了?」华子舟双手拉着腰带至背后,却怎么也扣不上,于是冲着崇彪命令道:「还不快来替朕系好腰带。」

崇彪顶着锅炉般滚烫的脸,前行至华子舟背后,原以为只要将腰带扣好即可,哪知华子舟将整条腰带递他手上,道:

「你重新帮朕围围,弄漂亮些。」说完,双手朝两侧平举,就等崇彪替他打理。

君令已下,不从不行,崇彪屏住呼吸,双手自后往前欲将腰带围上,心头不住狂跳,满脑想的皆是只消用力一环,眼

前年轻俊秀的人中之龙就能纳进怀里,恣意温存。

「说实在,朕真是不想成亲。」华子舟摇头轻叹,透露满腹无奈。崇彪听在耳里,疼在心里,不是不愿华子舟娶妻,

是不忍心见他得违背意志完成不想做的事。可是,唉,谁叫他生在皇城,又是天之骄子?人人称羡不已的地位财富,

不尽然带来欢乐趣味。

外头传来锣鼓喧天、丝竹奏鸣,想来诞辰庆典即将开展,华子舟心情坠颗大石般愈发沉重,黯然道:「要朕不是皇上

,多好!」

崇彪自然知晓此为华子舟低落沮丧之语,尽管心底亦是酸酸苦苦,但顾及君臣之义,他仍回应道:「皇上,此话你说

我知就好,万万不可让他人听见,恐伤及龙誉威信。」

华子舟闷哼一声,甚表不同,又道:「崇彪,若朕有意娶你,你嫁不嫁?」

各式春色幻想甫从脑海荡漾消逝,却再添一笔节外生枝,崇彪顿时不知作何反应,乱糟糟地好不焦躁,眉端紧蹙,额

前直冒汗珠。见他手脚无措、六神无主的慌张模样,华子舟倒好笑起来,伸手往大将军肩上一拍:「傻子,不过是同

你开个玩笑,当真啦?」

年轻皇帝笑得天真灿烂,崇彪直觉自个儿像极了猫儿爪中鼠,给捉弄得毫无反抗能力,更为方才对华子舟意淫之事感

到龌齰不已。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华子舟全然未察崇彪满腹情怀,兀自又讲起来:「话说回来,柳霜月的眸子

真美,夜星似地盈盈流转,好勾人魂魄。」停一停,呶着嘴再道:「怪的是,朕总觉得似乎曾在哪儿见过更美的一双

眸,蕴藏无尽哀愁,戚戚悲诉,拧心般地叫人为那跌进渊谷的无助而疼痛苦涩。无奈啊!却怎也想不起是在哪儿见过

那对眸。」

华子舟说来说去摆心上者皆不是他,崇彪无言以对,抿嘴不语。通报官恰于此时来至皇帝寝房门外,道:「禀告皇上

,各国朝贡使者及百名佳丽皆已到齐,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亦已就座,等候恭迎圣驾。」

说完,通报官离去。华子舟瞪向崇彪,满脸不甘愿;可崇彪一方面有些暗愠皇帝对他无意,一方面也对庆诞大典选妃

之事无解,索性撇过脸避开华子舟目光,开启房门,敬道:「皇上,请移驾大殿。」

大殿之上装饰得富丽堂皇,放眼之处不是金就是红;众臣们身穿红贺服、头戴红冠帽,就连边疆遣来庆寿的使者也是

一身大红,暖洋洋的喜气弥漫各角。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亦各自换上紫红华袍,神采奕奕地迎过华子舟来坐下,一声清

脆锣响,庆典正式开始。

年年有诞辰之日,年年有庆生大典,程序皆大同小异,先是朝中大臣们轮流上前祝贺道喜,再来是塞外使者送礼恭贺

,不外乎是些珍宝奇物、貂毛虎皮或朝中鲜见美食,华子舟一一谢过收下,心中兴奋期待之情却已大不如前。献礼之

后,歌姬舞娘翩翩出场,与乐声同鸣共舞,将大殿拱得热闹缤纷,君臣于载歌载舞中开动用膳。

百味珍馐陈列眼前,华子舟却觉有些食不知味,忧愁过一会儿就要选妃,还真不知从何挑起。不知怎地,这时忽然盼

起崇彪在身边陪伴,可庆典开始后,崇彪便往城外巡逻守卫去了,连影儿都不见,行前也没声祝福,惹得他有几许失

落。

餐毕,歌舞停歇,太皇太后起身宣布进行选妃,众臣遂往大殿两侧退开,让出中央绣花红毯予佳丽出场。旁的皇太后

递上一本名册,罗列百位佳丽姓名于其上,叮咛会按顺序唱名出场,要华子舟于属意者名前以珠砂笔做上记号。

华子舟皱眉,百般不愿,然事已至此,拒已无用,只能闷声闷气遵行。但见来自各地佳丽各展花颜月貌,身穿红缎袍

,头戴花簪轻曳,—肌妙肤,弱骨纤形,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眸含秋水,貌婉心娴,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顿时满室美人香,旁的众臣如痴如醉,羡煞皇帝齐人福。

可前前后后看过几十个,华子舟握着珠砂笔动都没动过,皇太后心急,不停从旁数数这多美、那多娇,就盼华子舟中

意;哪知华子舟自始至终兴致缺缺,甚至以手撑住下巴,满脸倦怠。

「第七十九位,苏氏秀女蕙兰,年十六,原籍河南。」

唱名声再响,一名女子自百位佳丽中走出,步履轻盈,珊珊作响,肌理细腻骨肉匀;眉目如画,面赛芙蓉,青丝盘成

髻,凤钗头上风;一声「皇上万福」,娇音萦萦,媚得殿上佳宾皆尽酥麻。

这苏蕙兰一出,华子舟倏地站起,双眼直勾勾地望住女子;旁人还以为皇帝为天香国色给震摄,皇太后更为华子舟终

于有所钟意而欣喜。殊不知吸引华子舟目光者并非女子的琼姿花貌,而系她身上那袭华服。

星白绸缎滑亮如雪,裙摆袖缘以红丝线绣出一朵朵赤艳花儿,花瓣重重叠叠,金线织出花儿轮廓,衬得纯净贵美。那

花儿映入华子舟眼帘,顿时打翻一缸尘封已久的回忆,他想及孩堤时闯入的深宫里,满园皆是苏蕙兰衣上所绣的红花

;还有杜鹃啼泣般的筝音,以及内院中怀抱忧伤的美少年——那对眸,正是盘桓脑海多时不去的愁眸!

「彼岸宫!」华子舟喃喃自语,皇太后未听清楚,误认为皇上决定了人选,她看这苏蕙兰生得淡雅脱俗,也相当讨人

欢喜,于是代为呼令留下,并对华子舟道:「皇上,咱东南西北宫皆得各选一妃,您再挑三名罢。」

此时,华子舟早已心神飞散,只想早早结束喜庆,奔去彼岸宫一探记忆中的秀美俊容,于是随性胡乱挑过另三名绝色

佳人,当是完成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交付之事。

第七章

寿诞之庆结束后,众家大臣各自回返,远地来朝贡的使臣们至招待使节的迎宾院休憩;至于正德年间首度选入的妃子

则被带往皇城内专为皇帝女房设置的御秀院定居。

御秀院占地千百坪,内分前院、后院、中院,前院又分东、西、南、北四宫,若皇帝与四妃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觉未

有特别钟爱者,可将四妃汰入御秀院后院翠嫣阁中,去除妃职,改命佳丽;并重新举办选妃大典,另择新人入住四宫

话说盛德皇帝任期间共遴选过十二次贵妃,辰月于第十次选妃时入宫,最得皇帝与当时皇太后靖宁的疼爱,又因诞下

眉清目秀的华子舟,宫中地位迅速窜升。然而,十二次选妃合计有四十八名貌美女子,盛德皇帝虽仁心治国,换下金

黄龙袍后亦不过是寻常男子,随时至御秀院里楚天云雨一番自是常态。

皇帝临幸,院内佳丽自是欢喜有加,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只盼获得皇帝欢心。当中不乏有人于春宵之后珠胎暗结,怀怡

十月,诞下儿女。为皇帝产下儿女者,可移至御秀院中院蓝玉阁居住,地位高于翠嫣阁佳丽,次于东南西北宫妃,以

「嫔」称之。(注:本文中对妃、嫔、佳丽之分野系来自作者随心所欲的设定,与中国古代传统的分法无关)

目前蓝玉阁中有八名先皇遗孀居住,育有七儿三女,其中五儿一女年纪长于华子舟,二儿二女年纪较幼。由此可见华

子舟虽非皇子中最年长者,但因年幼时样貌俊俏、乖巧可爱,特受盛德皇帝宠爱;加上生母辰月又深谙处事之道,懂

得取悦皇帝及皇太后,故最后提拔她为皇后,立华子舟太子。

立排行年幼者为太子,自是引起他人不平,然圣旨一下,无可更改,众嫔只好忍气吞声,表面上万事太平,背地里却

是咒骂连连,为和平生活暗埋伏笔。最不甘心者,当是先皇众子女中最年长的华子昊,华子昊今年二十五,自小就对

华子舟颇有成见,认为他夺去父王所有的爱,如今听得他藉诞辰大典选妃,更是忿恨难平。

「这皇城该属我所有,皇太后之名也该属娘亲,可华子舟却一人独享,简直乱了伦理,无视兄长存在!」翠嫣阁二楼

东厢房内,华子昊咬牙切齿地对他的母亲——玉嫔如此这般地道。

「谁叫先皇有眼无珠,不明事理?敢情是最后给男妖精迷昏头,乱下圣旨,胡点太子皇后,叫我们母子俩望穿秋水,

终日坐此深宫内院看他人风光,枯嚼满腹幽怨。」玉嫔幽幽叹息,语里词间全是对先皇的嗔怒,她坐窗望外,见远方

满满载歌载舞簇拥新人入院的红衣奴婢,忆往昔,数不尽千愁万绪。

「娘亲,终有一日,我要推翻华子舟,登基为王,还给您一个名份。」

「我儿,这话小心点说,隔墙有耳。」玉嫔轻摇纨扇,尽管年届四十,肌肤依旧皓如凝脂,丝毫不减当年琼姿花貌。

她看着一手养大的华子昊,轮廓分明,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甚有王者风范,心底倒十分得意,压低声音道:「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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