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顾睿已经不知道把几个男生弄得这么惨了——但是此时原本的顾睿的心情无可避免地影响着他。

曹磊一声不吭着，默默地跟在顾睿半步之后，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难得这么蠢一次，也算受过教训了……一定要在知道了自己根本喜欢不了女生的时候才肯承认我的确喜欢上你了，很可笑是不是？”

顾睿笑了笑，说道：“你只不过和秦馨尝试了一次而已，说不定你只是喜欢不了她呢？”

曹磊一怔。

“说不定其实你还是喜欢着女生的，对我只是兄弟感情。然后到了哪一天，你终于遇到了一个你喜欢的女生，来了感觉呢？”顾睿转过头，戏谑地看着他。

曹磊停下了脚步。

过了半天，他憋出一句：“……你是想把我当初对你说的话对我也说一遍吗？”

顾睿也停了下来，转过身，他淡淡道：“说不定到了哪一天，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喜欢我的男生，来了感觉呢？”

曹磊的表情空白了。

他盯了顾睿半天，轻轻地问道：“……那你遇到了吗？”

顾睿轻声笑了笑，转过身往前走去。

但是他的那三个字，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了曹磊的耳朵。

他说——“遇到了。”

一个身体里充满着两种情绪是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

曹磊对于顾睿本身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他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硬要说的话，就是知道他的愚蠢表现之后的轻蔑和可笑。然而原本的顾睿已经偷偷喜欢曹磊三年了，他的感情来的强烈而又炽热。

曹磊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想要去拥抱他，亲吻他。顾睿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曹磊，而是萧彦晨。

萧彦晨站在他的面前，他依旧穿着一身浅灰色风衣，细碎的刘海耷拉在额前，黑色的碎发显得随性而又帅气。他带着固有的霸道而又温柔的笑容，对他说道：“小泽，我喜欢你。”

“顾睿，我喜欢你。”

或许是原本的顾睿的心情和他产生共鸣了，他才会产生这种错觉。不过所幸顾睿并没有完全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至少他还知道这自己应该做什么。

于是他带着原顾睿的残念，一点一点拒绝着曹磊。

他能够感觉到身体里的情绪一点一点低落了下去，仿佛原本的顾睿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一丝一丝被剥离开一般——这是不可避免的，也不能说顾睿有多残忍。

原本的顾睿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如果还保留着他的情绪在身体里，顾睿总有一天会进精神病医院的。

晚上，萧彦晨照样一个越洋电话打过来。

两人聊了会儿无聊的事情，明明没话题却还能聊很久。

顾睿忽然间想到，虽然他认识萧彦晨已经好几年了，但是他对于萧彦晨来说，还是认识了半年的人。萧彦晨现在每天一个电话，就像普通的情侣一般，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圈，顾睿忍不住想要做点坏事，便装作随意提起般问道：“对了，我今天又遇到我高中同学了。”

“又？”

“恩，上次也遇到一次了，”停顿了下，顾睿说道，“我以前对那个男生告白过。”

萧彦晨沉默了。

顾睿装作没感觉到，翻了个身，郁闷道：“不过我现在不喜欢他了，结果他竟然来跟我告白说他喜欢上我了。”

萧彦晨平静的呼吸声在顾睿耳边响起。

顾睿蹙了蹙眉，忽然间觉得心里不舒服。

其实虽然萧彦晨说他会“考虑考虑”，但是他也的确不会很快就喜欢上他，所以听到这种话时什么感觉都没有也是正常的。

那如果这件事影响了萧彦晨的判断怎么办？

顾睿忽然间觉得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于是准备弥补一下。

清了清嗓子，他严肃道：“不过我早就不喜欢他了，跟他说清楚之后，他应该就不会来找我了吧。一般来说，他都知道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应该不会还不死心吧！”

心惊胆战地等了许久，就听到萧彦晨的轻笑声。

他戏谑道：“哦，谢谢你的解释。”

顾睿：“……”

“当初谁跟我说他很专一来着？”

顾睿：“……”

“你在紧张？”顿了顿，萧彦晨笑道，“我本来也没期待你能多少专一，说的好像以前没喜欢过人似的。”

顾睿楞了楞，总觉得萧彦晨有那么点含沙射影，顿时心里有点奇怪。怎么感觉萧彦晨说的不是他刚刚才认识的顾睿，而是在说那个他认识了很久的肖泽似的？

不过他认定是自己做贼心虚，于是义正言辞道：“我现在很专一就行了啊。”

“那你的‘现在’能维持多久？过了几天之后就变成‘之前’了？”

感觉萧彦晨的问题越来越犀利，顾睿有点吃不消了，痛苦道：“直到我死了行吧！”

“真勉强啊睿睿。”

“……”顾睿觉得，凌琛和萧彦晨都叫他“睿睿”，为什么凌琛就给他一种老妈子的感觉，而萧彦晨就给他一种很亲昵的情人感觉呢。不过他没有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之中，敏感地发现了萧彦晨语调的变化，便小声问道：“你生气了？”

萧彦晨沉默了。

顾睿一愣，连忙说道：“我认真的……要是你不介意我现在还很穷的话，大不了……毕业之后结婚呗！”说完之后，他难得的害臊了。

现在国家也是允许同性恋结婚的，社会上结婚的同性恋也不少。

只不过顾睿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跟谁结婚这种话，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结婚。现在却这样对着萧彦晨说出了口，顿时厚脸皮红了。

萧彦晨无语了很久，才艰难道：“……我会考虑的。”

就在这时，萧彦晨的手机里传来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萧彦晨对着那个人说了句“知道了，很快就好”，随后对顾睿说道：“我要出门了，你赶快睡觉吧。”

“哦，”顿了顿，顾睿问道，“你和别人一起住的？”

萧彦晨沉默了一会儿，含糊道：“没有，只是同学经常过来玩。”

顾睿想到了肖泽说的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还想到了第一次给萧彦晨打电话时，他说自己只是在朋友家，顿时沉默了。

“那我挂了。”

“恩，”顾睿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快了，”萧彦晨笑了笑，温柔道，“五月底就能回来了。”

挂完电话之后，顾睿看了下日历。

还有一个多月啊。

第三十四章：突如其来的告白（二）

顾睿原本以为曹磊应该死心了，却没想到在沉寂了两个星期之后，曹磊打来了电话约他出去！

顾睿搞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难道还想让他回心转意吗？

他拒绝了，曹磊不强求。过了两天，曹磊又打电话来问他有没有空，顾睿再次拒绝，表示不想出门，曹磊也没有逼他，然后过了几天继续打电话过来。

顾睿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热情的追求。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去拒绝，曹磊也应该意识到他根本不想和他出门，但是并没有放弃。这么来了十几二十次之后，全寝室的人都知道有人在追顾睿了，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顾睿没办法，受不了这种高强度骚扰，只好答应了下来。

于是周六，两人约好了在游乐场见面。

顾睿很蛋疼，他向来不喜欢游乐场这种地方，更何况两个男生在游乐场约会，也太矫情了吧？曹磊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曹磊穿的很随意，幸好并没有为了见顾睿特地打扮一番，不然顾睿真的要被雷到了。

第一次约会让曹磊很拘谨，他非常紧张，虽然强装镇定了，却没什么效果，说话经常咬到舌头。顾睿走在他旁边，瞅了他好几次，心里十分无奈。

两人就这么各自走着，曹磊问他想去玩什么，顾睿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指了指尖叫的人最多的一个游戏，曹磊的脸顿时白了。

坐到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的小盒子里后，顾睿指了指远处一只可爱的松鼠雕塑，问道：“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曹磊一愣，说道：“这个游乐场的吉祥物？”

顾睿回过头说道：“是这个游乐场的拥有人送给他儿子的礼物。”

曹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跟我说这么做什么？”

顾睿耸了耸肩，说道：“没什么。”游乐场的拥有者是肖父，那个松鼠是当初肖父送给他的礼物。

等到游客一个个被安置好，玩具器械便缓慢地动了起来。

曹磊双手抓紧了安全带，有点紧张。

顾睿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曹磊看了看顾睿，为了缓解下紧张的气氛，开口道：“喂……你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会死人，”顾睿打了个哈欠说道，“游乐场最无聊了。”

“……你以前很喜欢这种地方的。”曹磊疑惑道。

顾睿回过头轻笑一声，戏谑道：“难道你没发现我已经改变了吗？”

“我只知道人再怎么改变，本质是不会变的，”曹磊注视着他的双眼，缓缓道，“所以我相信，我记忆中的顾睿，嘴上说着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其实全都是骗人的。”

顾睿摇了摇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讽刺也讽刺不出来，嘲笑也嘲笑不出来。

曹磊这男生，到底有多可怜呢。

小盒子被挂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上。

圆盘顺时针开始旋转，越转越快，到了最后，甚至连小盒子也开始旋转！

虽然隔着玻璃，但是两人还是听得到外面的尖叫声。

天旋地转之中，顾睿终于放弃了淡定的形象，抓住了安全带，而曹磊索性紧紧攥住了顾睿的手，死死闭上了眼睛，嘴唇都白了。

小盒子一个翻转，顾睿没坐稳，往曹磊那边滑了过去！

曹磊一惊，立马睁开了眼睛一把搂住了他，让他坐稳。

顾睿皱着眉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我最讨厌游乐场了！”

就这么头晕转向了一分多钟，小盒子终于不转了，圆盘也慢慢停止了下来。

曹磊一下来，就踉跄地走到了一边的垃圾箱旁，和别人抢着位子呕吐。

顾睿站在太阳底下，面有菜色，忍住了才没转身走人。

最后，在顾睿的坚决反对下，曹磊放弃了在游乐场继续玩下去的想法，带着顾睿跑去了最近的一个露天篮球场。

大男生打篮球什么的……才是正常的事情啊！

今天的篮球场没有人，两人弄来一只篮球之后，就把外衣一脱，玩起了二人篮球赛。

顾睿的篮球打得并不怎么样，以前的他不怎么喜欢运动，不像萧彦晨一样隔段时间就会去健身。因此他也曾经被萧彦晨抱怨过，说是体力不好，在床上不够尽兴。顾睿却觉得自己在床上向来很热情，萧彦晨应该也爽透了才对。

果然，顾睿一打篮球，曹磊就开始发牢骚了——“你怎么投球这么不准啊！”“喂，你往那边跑呢！”“我靠，顾睿你还会不会打篮球啊！”“哎哎？球在手上还能这么掉？！你连控球都控不好了吗？！”“我擦——”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因为顾睿忍无可忍地把球直接砸了过去，砸中了他的肚子！

下一秒，曹磊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了起来，呻吟着。

顾睿眉头一挑，心里不怎么确定，于是慢吞吞走过去蹲下身，问道：“喂，真砸痛了？”

曹磊眉头紧皱着，额头流下了汗水，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顾睿有点心虚，拿手拨了拨他，底气不足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曹磊睁开眼看着他，喘着气，就是说不出话来。

顾睿眉头一皱，立刻俯过身去想把他拉起来，但是抓住了曹磊的手，拉了好几次也没能把他拉起来。顾睿不拉了，漆黑的眼睛就这样淡淡地看着对方。

曹磊一手撑着塑胶地，将自己的上半身缓缓撑了起来。

他看着顾睿，勾着唇角说道：“你知道你刚才砸中我哪里了吗？”

顾睿挑了挑眉，不语。

“你知道砸中那个地方，你以后就要对我负责了吗？”

顾睿嗤笑出声：“抱歉，我还真不知道。”

曹磊看着顾睿，毫不掩饰眼底的感情，过了许久，才轻声温柔道：“顾睿，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想在上面，我也没关系的……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顾睿想把手抽回去，却被曹磊发现了，反过来被一把抓住。

下一秒，曹磊翻身一压，将顾睿压倒了地上。

——光天化日，公共场合。

顾睿虽然被反压了，却一点反应也没，还是那么淡定。

曹磊心里不爽，便低下头，眯眼道：“你要是不给点反应我就亲你。”

“无所谓，”顾睿笑了，“又不是没亲过别的男人。虽然我现在已经答应了另外一个人要守身如玉了，不过只要没捅进去，光是亲一下，他也是我也是，都不会介意的。”

如果是萧彦晨亲耳听到顾睿这句话，绝对要气的直吐血了，因为他光是看别人握顾睿的手就受不了。

曹磊一僵，冷冷道：“你到现在还想气我？”

“你觉得我像是在故意气你的样子？”顾睿笑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已经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曹磊生硬道：“我就是不相信！”过了半天，他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般，补充道，“我比你妈都了解你！”

回答他的是顾睿的一声嗤笑。

“你要亲快亲，亲完了让老子起来。”顾睿不耐道。

曹磊一愣，幽幽地看了顾睿半天，慢慢爬了起来。

阳光很炽烈，曹磊却觉得浑身发冷。他第一次意识到，顾睿已经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羞赧老实的少年了。

之后，两人也没心情打篮球了。

顾睿相信，今天对于曹磊来说一定是一次非常失败的约会，最可怜的是这应该还是这个家伙的第一次约会。

两人就这么相对沉默地在篮球场坐了一个下午。去肯德基吃过晚饭之后，顾睿刚想走，曹磊就拉住了他。顾睿不耐地看着他，曹磊躲闪着他的目光，犹豫了很久，低声道：“反正你明天也不用上课……今晚去我家住呗。”

顾睿：“……”他怀疑地看着他，心想，曹磊这表情，是打算今晚和他发生点什么吗？

曹磊一看见他的目光，脸便僵硬了下来，大声道：“你以前又不是没去过我家，干什么，现在连我家都不愿意去了？！”

顾睿瞥了眼曹磊紧紧抓着他的手，心想他要是不答应，这家伙是不是还就不肯放手了？

心里想了想，他淡定道：“哦，那直接去你家也太无聊了，晚上接着出去玩呗。”

曹磊一愣，只见下一秒，顾睿就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等待了一两秒，电话被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