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泽——坊七瞳
坊七瞳  发于:2012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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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名次不那么重要了,重心渐渐转移到了分享心得,分享自己如何取得成绩,甚至一起分拆教官们的作训思路,讨

论得失。把每一天,每一个项,都扒皮拆骨般地分析一遍。

韩靖看得直伸舌头,章连璋和段诚都一脸感慨,原来这就是搞政治的人的头脑,实在太恐怖了。韩靖和章连璋首先受

不了,跑去找杨瀚元哭诉:咱们在肉体上扒皮拆骨,教导员就在精神上一刀一刀地解剖咱们,到底谁是谁的小白鼠啊

?队座,要不咱们加大训练量,训得他们连亲娘都想不起来算了。

杨瀚元从满桌子的作训表中抬起头,没有表情。韩靖和章连璋二话不说,赶紧横着螃蟹步,用最快的速度挪出去了。

这种演讲会,杨瀚元也听过一次,就站在窗下,所得都很原生态。他什么都没说,听完就走了,这种批斗会也就被默

许保留了下来。当然地,杨瀚元也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他顺手按了一只针孔摄像机,直连到他的电脑上,声色并茂全

程录影。作为教官,他有义务和权利把握学员们的动态。这很必要,没什么不应该的。

每个晚上,梁宸远都会坐在人群之前,极度认真地思考,爷肯定是有天份的,看看这些如饥似渴的脸,看看这些精光

闪烁的眼睛,爷是什么,爷就是八心八箭八面放光的忽悠之王啊!爷传播的是思想。

暂时再没有学员被淘汰,梁宸远却迎来了上任后的第一个重要任务。

夏汛来了,洪峰将至,各军区都在忙着抽调兵力,临时指挥部每天都接到雪片一样飞来的请战书,一年一度的抗洪抢

险又开始了。

苗建在深夜拉响紧急集合,铿锵有力地动员道,“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不一定就是开枪、流血、牺牲,直面穷凶极

恶的犯罪份子。现在,就是我们尽职的时候,现在就是我们保卫人民生命财产的时候。平常是吧?这确实平常,可就

是意义!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最现实最具体的体现!”

杨瀚元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既然你们都觉得自己很牛,就把任务滴水不漏地做了,一彩不挂地回来。”

总之,全队人马不管新旧,一个不剩全被拉上江边抗洪去了。

当然了,扛沙堵堤这种单纯的体力劳动,还不值得动用这些精英,指挥部简洁地将利剑按中队分成四大组,十二个小

组,划出片区安排搜巡去了。

苗建借调到了指挥中心作参谋,梁宸远被杨瀚元编入自己的小组,坐在颠簸的吉普车里,反复调试手里由他全权负责

的通讯指挥器,莫名地有点儿心慌。

山区里阴雨绵绵。

河道被山洪冲得早已经变形,水流撞在散乱的石块上打着旋,湍急而过。保险绳摇摇吊在水面上。杨瀚元单手抱着一

个五、六岁的男孩儿走在最前面。韩靖断后。

梁宸远候在河道对面,一边看着救生绳,一边和余下的队员做后援。等人走得近些了,他就从包里划拉出防水相机,

咔嚓咔嚓地捏上几张,这是一项特别布置的政治工作。

稍后杨瀚元在会派人将灾民送达指定的安全聚集区。其他人原地待命小休,然后继续救援寻找下一个目标村落。每个

小组都配了一名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梁宸远他们组走得最险,配的人是当地的片警老余。眼看着所有人员都安全渡

河,梁宸远又捧起地图,将最新搜到的信息标注给老余看,老余狠狠抽了一口烟,忧虑地道,“这一条路平时都不好

走,现在肯定塌了。”

“那怎么不迁出来?”梁宸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要固守在一片穷山恶水之中。那里不是桃源,他们也知

魏晋,为什么依然蜇守在那一片几乎乏善可陈的破竹烂瓦中。“故土难离”四个字似乎完全不能解决梁小爷的疑问。

老余见怪不怪地答道,“他们是怕,所以离不开。外面的世界太花花,没人领着,他们谁也走不出去,走出去了也不

知道该干啥,只能回来。”

两个人再也没说话。一行人赶着行路,老余带着他们翻过一道梁,再也不肯走了。山里有野兽,陷阱也多。天气也不

好。黑压压的雷雨云几乎逼到了头顶,老余建议全队进山洞休息。山里的夜黑得很快,几乎是眨眼就能黑得伸手不见

五指。山路湿滑,地质条件奇差,随时都能发生滑坡和泥石流。老余坚持要为队员们的生命安全负责,这让包括梁宸

远在内的所有人在感动之余哭笑不得。他们是利剑,是天生就把命滚在生死线上的危险份子。可在老余眼里,他们都

是活生生的大小伙子,不知轻重,也不知人也能活活累死,也……

梁宸远瞪大眼,看着老余绵软地瘫倒下去,韩靖一脸无辜地举着行军锅,眨巴着眼装得可怜兮兮地,“报告教导员,

报告队座,我真的只想拿锅烧点儿水,哪成想一转身,老余就把后脖梗子送上来了呢……”

梁宸远很囧很无语。杨瀚元很默很平静。队员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两位领导。杨瀚元弯腰架起老余,以不容辩驳的语气

命令道,“寻找山洞,就地休息。”

梁宸远想,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省了。

韩靖很蔫很失望,在通话器里向章连璋哭诉,章连璋兴灾乐祸地窜掇着李野和段诚取乐,段诚很配合,李野很沉默。

梁宸远好笑地带着耳麦,一边照看篝火,一边翻看手里的数码相机。

杨瀚元总冲在最前面,所以小小的视窗中,最清晰的总是他的表情他的脸。梁宸远翻到某一张时突然停下手,照片里

的杨瀚元微偏着头,正看着手里抱着的孩子微笑,孩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小小的身子贴在他的肩上,满溢温情。照

片里的目光那样柔和,脸上的表情偏偏无比坚定,梁宸远不禁抬起眼,从横倒在地上的人中寻找活生生的人,杨瀚元

立刻回过头——这小子很爱看人么?杨瀚元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梁宸远报以微笑。

“怎么了?”杨瀚元走过来,坐下。

“看这个。”梁宸远将相机伸出来,“你一定很喜欢孩子吧。”

“嗯。”杨瀚元含糊地应着,凑头来看看。两张脸瞬间贴到极致,梁宸远强压住突突的心跳,一张一张地替他翻动刻

印在存储卡上的光影,努力笑起来,“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杨瀚元微侧目光扫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山洞里,火光影幢,照在两人的脸上。杨瀚元若有所思地掂过相机,“还有多少内存?”

“还能拍一百多张。”

“笑一笑,给你拍一张。”

“我?”梁宸远失笑,“为什么?”

杨瀚元已经拿起相机,眼睛隐藏在银白色的机体后面,只露出单薄的双唇,“不是这样。要平常那种,阳光灿烂的。

梁宸远不再辩驳。他真就退后一些,亮出因为一脸污浊而显得愈发白净的牙,灿烂地散开笑容,直到眼角,直到眉梢

杨瀚元看着屏幕中小小的人,无声微笑,按下快门。

有了领导带头,队员们很快都凑过来,要求拍照。杨瀚元一张接一张地拍下去,梁宸远有点儿心疼内存,可看着大家

连抢带闹笑得很开心,甚至连杨瀚元也加进来笑着给自己的兵出主意,摆造型,梁宸远也不管了,干脆坐在杨瀚元旁

边一起掺和。单人照,双人照,合照……等最后拿回相机,梁宸远对杨瀚元说,“该你了。”就你没照过了。

“没内存了。”

梁宸远急忙低头确认,杨瀚元已经走到一边收拾睡袋去了。

这家伙,至于么?梁宸远对着杨瀚元的背影越看越囧。不想照相,就玩了这么个哄人的心眼?杨大爷,你这不是明摆

着窜掇我招惹你么。

好笑地跟上去,梁宸远拉拉杨瀚元的袖子,强憋着乐道,“我给你删一张。”

杨瀚元静默片刻,低声道,“不必。”一转身生硬地躺到铺上。

地上的背影,很起伏,很有致,但重点是,很决绝。梁宸远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很想踹一脚试试。

好吧。梁宸远微笑着拆出电池和内存卡,那就让我用心来记住你。每一时,每一刻,比定格在照片上的影象更清晰,

更深刻,直到……某一个时候。

梁宸远将相机包进防水袋里,挨着杨瀚元一并躺了下去。

10.突发事件

后半夜,大家都兴奋了。韩靖出去小解,结果意外地在路上发现一大窝猴头菇,那几种军粮翻来覆去,吃得所有人都

快吐了,突然看到这么一大捧鲜货,全员兴奋,连夜熬汤。

老余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这一带的土产,神情间很是自豪。韩靖听得两眼放光,讨好地凑过来,“队座,咱们以后就到

这里拉练吧。”

杨瀚元一记冷锋横扫过去,韩靖窝在洞角里不吭声了。梁宸远看得直乐,摸过去悄声道,“韩爷,这种军事机密,咱

们得回去悄悄地商量。”

韩靖两眼又闪亮了,尤其那一声“韩爷”,叫得韩靖从头到脚都舒坦,韩小爷紧拉着梁宸远的衣袖,一脸英雄惜英雄

的惺惺之态。

杨瀚元咳了一声,冲他们勾了勾手,两个家伙谨慎地靠过去,杨瀚元还是飞快地一手一个分别揪到两边扔着,继续倒

水,点火熬汤。

梁宸远乐了,这种时候不继续掺一脚简直对不起他的人生信条,大大方方地靠过去,迎着杨瀚元警告的目光咧嘴一乐

,理直气壮地上前主动帮忙。

杨瀚元果然没再管他。

这就是他男人的死性子了。梁宸远自得其乐地想,只要别触到那条让他不爽的线,他就默许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随便

蹦达,这就是成熟的聪明人最明显的标志啊。

把洗好的菌菇一个接一个扔进水里,梁宸远还不忘向韩靖抛个“过来一起蹦达”的挑逗眼神。韩小爷为人着实很欢乐

,梁宸远最喜欢这种明显没长成的人。

韩靖立刻就想咧嘴回一个。

杨瀚元警觉地顺着梁宸远的目光横扫一眼过去,韩小爷赶紧双手捂嘴,惊恐地摇摇头,继续往小一点,再小一点儿的

方向努力瑟缩了下去。

哭了,他也好想像教导员一样,很钝很天真,完全感受不到队座“非请勿入,请了最好也别入”的气场啊。

清晨一行人继续向前。暴雨之后的山路比想象的还糟。杨瀚元护着老余仔细查看了一遍,最后只有一个办法,从悬崖

上顺人下去,其他人原地待命,随时准备接应。攀沿这种悬崖并不难,梁宸远看着人一个接一个顺下去,突然就觉得

心口闷得慌。老余扶着他坐下。梁宸远解开领口,大口呼吸夹着水气的山风,告戒自己,一定要镇定。

头顶又聚起乌云,雷声闷在云层里隐隐传来。老余担忧地让人又撤后了十来米,站在相对安全的地段。没一会儿,轰

隆一声巨响,仿佛像在耳边炸开一样,震得人几乎肝胆俱裂。梁宸远眼睁睁地看着面前大片的山体坍塌下去,扑向了

通讯器。

“B1,听到请回话!”

“我是B1。完毕。”声音透过电波平稳地传过来。梁宸远眼里迷蒙的山水瞬间像泼了墨似的清静。

“情况如何?请报告,完毕。”

“已经看到村落。完毕。”

“注意保持通话。完毕。”

“是。完毕。”

漫长的十分钟之后。

“A1,请回话。”

梁宸远按住耳麦,“我是A1,请讲。”

“共搜索到九名村民,其中两名妇女,四名儿童,完毕。”

“明白。我前方十分钟前山体滑坡,目测原路已不可使用,请询问是否有其它逃险道路,完毕。”

“……山后有一条小路,可以一试,完毕。”

“把握大么?完毕。”

通话突然陷入静默。

梁宸远等得心焦,用力拍打耳麦。频道里静得吓人,他强烈怀疑这东西已经不争气地坏了。

杨瀚元“嘶”地一声,匆匆拉开耳麦,不悦地道,“干什么?”

“没事。请讲。”梁宸远立刻屏心以待,生怕错过。

“A1,我会尽力。你也一样,明白么?尽量保障队员安全。完毕。”

梁宸远抹了抹脸。这样潮湿的天气,水汽实在太他妈容易结在脸上。梁宸远按住话筒,轻声道,“明白。注意保持联

络。完毕。”

通话结束,梁宸远埋下头,仔细调整怀里的设备,现在,这是他与他之间唯一的生命通道。很文艺的想法,所以总觉

得有些不吉利。

他必须不懈努力。

七个小时,总部发来的所有参考与指示都经他一丝不苟地传达到杨瀚元的耳中。十个人护着九个人在山中艰难前行。

梁宸远不停地调试着信号,直到,杨瀚元终于步入了信号盲区。

两个人最后的通话是,“有信号立刻联络。”

杨瀚元失笑,“当然。”

梁宸远突然就放下心了。

杨瀚元会带人向另一支武警大队负责的辖区突围,总部已经安排人接应。梁宸远接到的命令是带着余下的人继续搜索

山雨稍霁。天边甚至还莫名地挂出半道彩虹。队员们无心欣赏风景,都闷头在山林间穿行。最后一个村落已经没有人

了,梁宸远经过总部确认,这里的山民已经自行逃生,他所在小分队圆满完成任务撤退。

梁宸远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已经滚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耳麦中却突然传来张自秋沙哑的声音

,“瀚元已经联络上四支队下属A大队。由A大队负责电子引导。”

张自秋的声音穿透电波,“现在命令你小组尽快归队,在指定地点集合。”

梁宸远重重点头。

“怎么不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不。”梁宸远哑然失笑。几乎都忘了他们在通话。梁宸远连忙补充道,“是。A1立刻归队。”他果然还只是很嫩的

一个新兵蛋子啊。梁宸远自嘲地想着,传达了最新的命令。

很快,除了杨瀚元那一队,所有人都在指定营地汇合。新老兵们经过这十多天的配合,似乎都生出了某一种默契。回

到驻地的工作,只是整休后帮主力军打点儿小短工。没有学员去找老部队,所有队员也都自觉地带着最开始被分到的

学员按小组活动。苗建回来看过,又走了。梁宸远独挑大梁,收发最新消息,时不时替踢了被的队员盖上,又或者烧

烧水,琐琐碎碎。

两天了,再也没有收到杨瀚元的消息,尽管觉得他肯定还活着,可胸口里那种莫名的不安也更加严重。

傍晚的时候,灾区迎来了第一个晴天。奇迹般散开的乌云露出被残阳照得腥红的天,红得几近剌目。气象台报的全部

都是好消息,老兵们甚至已经熟门熟路地押起来哪一天可以撤回。

张自秋的吉普停在帐前,原本还在喧闹的临时营区突然静默无声。张自秋摇下车窗,向梁宸远以及几个中队长招了招

手。四个人勉强挤到车里,张自秋凝重地道,“最新消息,瀚元遇上了劫匪。”

三个中队长都漫不经心。章连璋甚至露出了谁这么倒霉的祸祸笑容。梁宸远突然觉得,这就是他担心的东西,不安一

瞬间消失,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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