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正途 上——酥油饼
酥油饼  发于:2013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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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说服自己适应新的环境,新的身份,新的饭碗。可是长久的习惯以及思维方式又不断地折腾着,就像被封印的恶魔,每当他想适应的时候,又会煽动过去的记忆来提醒他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多么格格不入,多么的可笑。

他走过一面是窗的长廊。

窗户倒映着他的身影——

一个拎着两只热水壶的臃肿青年。

真蠢。

心里的恶魔低骂着。

四十多岁男人最大的好处是隐忍。那时候他们大多经历过生活的各种磨砺,吃过明刀暗箭,学会了表里不一。如庄峥这样的,更将金玉败絮运用得炉火纯青。他一边在内心发表着对现实的不满,一边放下热水壶,温和地感谢送饭来的护士。

给凌博今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常镇远就订了两个盒饭。倒不是他对凌博今受伤过意不去,所以想留下来陪他,而是出去也不知道上哪儿吃晚饭,所以干脆就地解决,省的出了院还得给刘兆跑腿办案。跟了赵拓棠两天之后,他对警察办案的手法算是绝望了。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对别人犯人或许有效,但是像赵拓棠这样手底下一帮小弟的,等于是守株待天下掉馅饼。赵拓棠真想做什么,一个电话过去,几十号人排队干活,根本不可能亲自上场让警察抓小辫子。

常镇远吃完饭,忍不住掏了根烟出来,刚好被路过的护士捉个正着。

常镇远听着护士喋喋不休的唠叨,突然后悔刚才没关门。

凌博今见常镇远被训得一声不吭,连忙解围道:“师父他没抽,他就是拿出来闻闻。”

常镇远和护士同时转头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你骗鬼呢?

不过烟毕竟没点着,护士就坡下驴,“你注意点儿,这房间一会儿还要住人的。你抽得满屋子烟味,别人来的怎么住啊?总不能把你砍两截各放一张床吧。”

常镇远:“……”

好不容易把护士送走,常镇远也不想呆了。他将烟放回烟盒子里,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保重。”

凌博今道:“师父回去有事吗?”

常镇远看着他。

凌博今嘿嘿笑道:“屋里就我一个,怪无聊的。师父要没啥事儿,不如留下来和我打打牌?”

常镇远双手插着裤袋,“我只会打麻将。你别尽想着玩,早点睡。”

凌博今失落地应声。

如果让他当卧底,也许他就会变成三年后的徐谡承,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大学刚毕业的社会新鲜人——这样的人显然比徐谡承容易除掉。

常镇远缓缓地关上门。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一通来自刘兆的电话。

刘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但是语气很兴奋。说是从那个肇事司机陈吉利的银行户头发现一笔最近才存入的巨款,很可能会成为一条突破的线索。

常镇远对这笔莫名其妙的巨款没什么信心。且不说赵拓棠收买陈吉利的可能性,就算他真的是赵拓棠收买的,以他对赵拓棠的了解,绝对不会用在银行存入巨款这么明显的收买方式。他们当初最常干的就是办张假身份证,存笔钱,给他银行卡。不过想是这么想,他口头上还是跟着激动了一把。

他一激动,刘兆倒是平静下来了,接着问了凌博今的情况,他一一答了。刘兆让他好好照顾他,毕竟人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背井离乡得不容易。

常镇远知道刘兆难缠,打起精神敷衍了几句。

挂下电话,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小区门口,一辆眼熟奥迪A8停在小区靠近门口的花坛边。

励琛穿着一件羊毛衫倚在车边,看到他回来,立刻笑着迎上来,“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要说庄峥变成常镇远之后最忌惮的人,那一定是励琛。刘兆精明,但是个警察,目前和他的立场一致,他只要小心点不露出马脚,刘兆就是最可靠的盟友。赵拓棠阴险,但他在明,自己在暗,只要自己不主动出击,对方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唯独励琛,背景复杂,目的不明,而且似乎和常镇远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去,是最危险的变数。

常镇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热情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励琛叹气道:“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就为等你的电话,可是等到现在一通都没有,所以只好亲自跑来看看。”

常镇远道:“最近很忙。”

“我知道。”励琛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我又没怪你。”

同样弧度的笑容,凌博今显得更开朗,励琛更像是一种习惯。常镇远别开目光道:“不好意思,我改天请你。”

“跟我还说这些。”励琛道,“我知道当警察不容易,今天和你爸通电话,他还特高兴地说你有女朋友了。怎么,准备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见见?”

常镇远一怔。

常镇远有女朋友这件事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毕竟他重生了这么久,唯一相熟的女人就是小鱼儿,而大头他们也没问起过他女朋友。

他反问:“你呢?”最好防守就是攻击。

励琛眸光闪了闪,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他话里有未尽之意,却没有说下去。

他不说,常镇远也不再追问。

两人站了会儿。

励琛无奈地笑道:“天冷,快点回家吧。我也该走了。”

“好,再见。”常镇远回答得相当冷漠。自上次见过励琛,他就发现原来的常镇远和励琛之间似乎有什么心结,自己的冷漠在励琛的眼里是完全正常的,所以他才毫不客气。

他的车常镇远上次已经仔细看过了,连车牌后都记了下来,这次当然没有兴趣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说完再见,他就扭头走了。

励琛的目光似乎追了过来,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这是励琛的目的。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喝上一杯热茶。”励琛的声音追过来。

常镇远置若罔闻。

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中,励琛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15、“阴谋”重重(四)

小区里能亮的路灯越来越少。

这里的居民近几年陆陆续续搬出去不少,越来越多的是租客,物业费经常交一个月赖一个月,久而久之,小区管理越来越差,频频有小偷光顾。偷牛奶瓶,偷自行车,偷衣服……只要能带走的,就没有不被带走的。

常镇远在这里住了没几天,就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所以他最近一直买报纸关注楼盘信息。目前贷款买房的政策还算优惠,放假又不像未来那样疯涨,值得投资。不过从报纸找资料到底不够全面,如果有电脑就好了……

电脑?

他开门的手微微一顿,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由于车祸的关系,局里头下了命令,让他们暂时不要直接接触赵拓棠,所以刘兆只好让竹竿和王瑞定点观察赵拓棠,然后把希望放在水泥厂的陈吉利身上。

将钱汇入陈吉利户头的银行已经找到了,就在市区。

刘兆立刻带着常镇远去银行差监控。

存钱就前两天的事,监控录像都还在。银行保安放出来的时候,刘兆和常镇远都愣了下。刘兆发愣是因为画面里的分明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人,穿得很朴素,,样貌清纯,而常镇远是因为认识她。孙婉,周进手下的几个女大学生之一,不爱说话,很文静的一个人。

这么说来,想买他命的应该就是周进了。这个人待人接物是八面玲珑,但是处理收买人命的事还是新手,所以才会派自己手底下的小姐出面。

常镇远心里嘿嘿冷笑,面上不动声色。

刘兆将带子要了回去,让电脑房的人将脸截出来清晰放大,然后交给常镇远他们去找。

找孙婉就两个方向——陈吉利和赵拓棠。

大头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赵拓棠,常镇远就分到了陈吉利。

陈吉利一晚上就是在拘留所里过的,见到常镇远的时候精神还很恍惚,只会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常镇远将打印出来的纸递到他面前,“认识吗?”

陈吉利有点不敢看,但看清之后松了口气道:“不认识。”

常镇远道:“她汇了五万块钱给你,你不认识?”

陈吉利眼神开始闪烁了,“不太认识……”

“是不太认识,不认识还是认识?”常镇远追问道。

陈吉利用力摇头,半天才道:“不认识,真不认识。”

常镇远收起图片走人。

周进这件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向来胆小怕事,会买凶杀人已经是出乎他的意料。以周进的个性,这次一击不中,肯定会消停好一阵。要是再没什么动静,他可能就会放下这件事了。在斩草除根的果断性上,他离赵拓棠太远。要是赵拓棠,一次不中就会计划第二次第三次……

一次比一次周详。

一次比一次防不胜防……

常镇远将图片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反过来说,如果他不能对赵拓棠一击必中的话,那么,猎物和猎人的角色就会调换过来。

他回到办公室,只有王瑞在。大头考虑到他的安危,没带去他见赵拓棠。

自从一见面给了凌博今一拳之后,王瑞看他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常镇远也无所谓。反正他给别人的脸色也不见得有多么明媚灿烂。

两人默默地各做各的,到中午,又各吃各的,就好像没看到对方的存在。直到下午大头回来,诡异的气氛才被打破。

常镇远道:“赵拓棠怎么说?”

大头抹了把脸坐下,“赵拓棠说这个人叫孙婉,是名流夜总会的小姐。”

“哦?”常镇远有点惊讶。他以为赵拓棠会将这件事保下来的。

大头道:“我这不又马不停蹄地跑了趟名流夜总会嘛。他们负责人不在,一个领班支支吾吾的,我看八成是。”

王瑞道:“那赶紧抓回来啊。”

大头道:“这我能不知道,还要你小子来教?我就给她说了,我说要不你把人交出来,要不你把自己交出来。后来她打了个电话给你们负责人,就是叫周进的那个,上次还来过局里问话呢。那人是根老油条,说什么孙婉前两天辞职了,只给了我她的手机号,我一打,空号!我当然不甘心啦,我就跟他磨,后来把她老家地址给磨出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来。

常镇远看了一眼,应该是农村的。

王瑞道:“那我们照着这地址去找?”

大头笑道:“刚看你还挺机灵的,还教我怎么办案呢,怎么现在又犯傻了?这黑社会还分堂口分区域,不能越过界的,但我们当公安的不全国都是我们的堂口吗?这事儿还我们自己去找?等会儿让刘头儿打个电话,让那里的公安配合一下就行。我估摸着,这个孙婉还在本市,我看周进是个知情的,顺着这根藤摸下去,铁定能摸到瓜。”

王瑞道:“你说为什么赵拓棠要把孙婉供出来呢?”

大头道:“这谁知道啊。说不定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想要弃暗投明呢。”

常镇远道:“他可能以为周进想要陷害他。”

大头和王瑞都是一愣。

“赵总,我知道这件事应该事先和你商量商量,但我也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周进苦着脸望着悠悠然抽烟的赵拓棠。

赵拓棠皮笑肉不笑道:“周经理说得什么话。现在沾了一身屎的是赵某,周经理隔岸观火,正看得热闹。”

周进忙道:“不是啊,我真是被逼的。”他将许海红之死前前后后原原本本地说了,后来又提到常镇远的审问。

赵拓棠眉头越皱越紧,“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周进道:“我之前跟庄董说过,庄董说处理了就处理了,不用张扬。”

“这样啊。”赵拓棠掸了掸烟灰,“你回去再把知道这件事的人敲打一遍,看看有没有口风不紧说漏了的。要是没有,就不用太担心。那个姓常的警察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未卜先知,多半是诈你的。这件事怪你,太沉不住气!”

周进擦着额头冷汗道:“我看那姓常的警察字字句句都扣着这件事,我真是觉得他知道。”

赵拓棠摆手道:“行了,尸体我另外派人帮你处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那个孙婉尽快安排她离开。只是一桩小交通事故,又没死人,警察不可能追着不放。”

周进看他老神在在的模样,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来,露出进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幸好有赵总在,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赵拓棠灭了烟,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庄董生前最关照你们这帮兄弟,现在他不在了,我当然要顾着点。”

一个你们,一个我,就说明了他的野心。

周进哪里还会不知趣,忙赔笑道:“那当然,有赵总在,我们一定还和以前一样。”

赵拓棠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现在不用二十四小时盯着赵拓棠,改二十四小时盯着周进了。

大头看着周进从腾发总公司所在的大厦里出来,然后上了车,立刻跟了上去。

“按你说的,赵拓棠以为周进想陷害他,是不是意味着收买陈吉利的是周进不是赵拓棠?”大头边开车边问。

常镇远手枕着脑袋,懒洋洋道:“谁知道呢?或许真的是一桩意外的车祸。”

大头道:“要真是这样,周进就不会把孙婉藏起来了。”

“唔……”常镇远闭上眼睛打盹儿。对于周进的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16、“阴谋”重重(五)

车跟到名流夜总会,周进就没再出来。

大头不耐烦地抽着烟。

常镇远怕吸二手烟,估摸着周进一时三刻出不来,干脆下车在附近晃荡,看到报亭顺便买了两份当地的报纸找住房信息。

大头从窗口伸出脑袋,顺手一捞,“看啥呢?”

一面都是吹得天花乱坠的楼盘广告。

“你打算买房子?”大头道,“找好打扫房子的人没?”

常镇远道:“我现在住的地方离警局远,想买的近点,上下班方便。”

“我早跟你说买房子买房子,那时候你不还说不知道以后在哪儿,不肯定下来吗?怎么想开了?心里有人了?”大头促狭地看着他。

心里的人?

倒真有两个。

一个赵拓棠,一个凌博今,都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人。

常镇远将报纸折起来,“你有什么好介绍?”

“有啊。”大头趴着车窗,乐颠颠地介绍道,“我家那片小区就挺好,虽然离警局远了点,但附近有医院有超市有学校,物业费不贵,但管得挺好。你考虑考虑。”

常镇远道:“叫什么?”

“叫什么?”大头用报纸打了下常镇远的肚子,“亏你问得出来,一天到晚光长肚子不长肉了。幸福田园啊,四千多一平方,别说贵,以后铁定得涨。”

涨是肯定的。常镇远记忆中这个幸福田园后来似乎差不多一万四五千一平方,就算做投资也不错。

大头见常镇远犹豫,以为他烦恼钱的事,笑道:“怕付不起贷款?嘿,我给你指条明路。王瑞和凌博今那两臭小子住不惯宿舍,我打算租间屋子给他。他正犹豫着呢。你看看,大好的机会不是。他们肯定不能两人挤一间,凌博今铁定要另外寻地儿。到时候你买了屋再租给他,不就有两个人还贷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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