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杀手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人影从后跃起，举剑刺向疏影。我正要叫出声，疏影头也不回的，白线在那人脖子上开

了一个大口，眼见着没救了。

我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头，可她还是回转身来：“什么时候官家留了这么没用的……”

她话没有说完，趔趄着跌在地上，颤抖着捧起官景耀的脸：“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直接杀了我？”

官景耀笑起来：“史姑娘，从前是我负了你，死在你手上，也值了。”他一边笑。汹涌的血一边喷射出来，疏影努力

地伸手去堵，哪里堵得住。她说，你叫我疏影，你从前，从前都是这么叫的。

官景耀说：“过去的事我都记得，可我注定是要负你的，史姑娘，你杀了雪儿，我不怪你，能和她一样死在你手上，

我真的很开心。”他说完，咳嗽了几声， “过去的你都忘了吧！”终是闭上了眼。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名字，从前他固执地叫唤的名字，可如今他到死都不愿意叫出口来。

疏影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终于大声的哭起来。我想起她说过，从前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流了泪，而如今，他再次离

开，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那个小女孩满是眼泪的脸，在时光隧道的阴影里，变做了女人，但她从未停止过爱他，直到

他死，甚至，直到她死。

她的眼泪不住的留，滴在他的脸上，他脖子的伤口上，混着他的血液，浸在土里。她的手上还紧紧握着她的线，被他

的鲜血染的血红，像极了月下老人盘结交错的红线。一端在她手上，另一端却落了空，她再也拴不住她想要的人。

醉思凡——半缘修道半缘君

第18章

回屋休息一夜过后，我们陪疏影葬了官景耀，她默然地跪在坟前，面无表情。我向她伸出手道：“走吧，跟我去聚贤

庄，我们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去。”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着我：“我可是很麻烦的。”

我笑道：“没关系，我是专门解决麻烦的。”

她把手放入我的掌心，我用力，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明秋站在马车边微笑着看着我们，我把疏影牵上车，他关上门。

我回过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和渐渐缩小的坟墓，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往西行了两日，我只觉得这马车坐得久了，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一般。在车上又没有什么事可以干，明秋只知道看书

，疏影也沉默起来，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话都没说几句。

“那是什么声音？”她突然开口问道，吓我好一跳，仔细听听，约是山里古寺的钟声。我同她说了，她望向窗外：“

咱们去寺里看看吧！”

我正憋得发慌，有真么个机会出去走走哪里会放过，连忙点头答应，明秋自然也没有意见，于是让车夫送我们去寺里

。

当真是一个古寺，门外是千年老树，里面几个小僧人扫着地上的落叶。大殿上传来声声整齐的诵经声，光是听着，就

觉得有一种神圣的感觉。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我也不禁放低了声音，怕惊扰了他们。

疏影买了香，去往大殿拜佛，明秋问了小和尚去藏经阁的路，似是想借几本经书看看。我不禁鄙视他起来，才多久时

间阿，都还放不下书，只怕他还没到藏经阁，我们就要离开了。

他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笑道：“只怕今天没法离开了呢！”

我没理会他，自己在庙里瞎逛起来。这么一晃荡，才发现这庙还真不小，整座山都是，前面是大殿，后面是为留下礼

佛的施主留得空房，再往后是尼姑和尚的住处。走完一圈，我两腿发麻，前往大殿去找疏影，问她何时可以离开。

她早已站在门边等我，我走过去，明明不过几步路，却感觉隔了个什么东西，再也无法靠近。她说，我与静和大师谈

了一会儿，此生犯下杀孽太重，愿意皈依佛祖脚下，后半生为苍生祈福，减轻自己的罪孽。

我张口结舌，想要阻止，却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我：“你莫要难过，这是我自己深思的决定。红尘万丈，我却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疏影的剃度定在第二日，果然如明秋所言，他既知道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带我们来？他淡淡的回答我：“人个有

自己的缘法，许多事情便是天命，改不得的。”

“我从不相信天命，若天阻我，我必逆天而行。”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说罢自己都愣住了，感觉有什么情绪在我心

里蠢蠢欲动。

明秋看着我，我眨着眼，为何他流露出悲哀的目光？还待开口，他打断我：“天晚了，睡吧。”随即推门出去，徒留

我与满地破碎的月光。

一声钟，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

疏影放下原本极美的乌发，跪至佛前。

方丈问言：“今为汝除去顶发许否？”

疏影答：“诺。”

二声钟，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她一缕缕头发飘落在地，我都有想要冲上去阻止这一切都感觉，明秋拉着我摇摇头。

三声钟，息交游而处寂，处冢间而离爱。

方丈赐她法号了尘，疏影谢过，入内换上僧袍，带上僧珠。随着那帮尼姑往山上去，她经过我的时候，对我微微一笑

：“我这样，好看么？”

那是自官景耀死后，她第一次笑，没想到竟是诀别。我点点头，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我好像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也是这般笑着问我，我好看么。可是，谁都知道，我们回不去从前了。她已佛法三千，我却仍是红尘万丈。疏影

双手合十，默念了句阿弥陀佛，离开了去。至此，再没回头。

远远地，听见她们的诵经声：

爱又如何，恨又如何．爱恨不过是红尘困惑．

聚又如何，散又如何．有几人能懂真情切切．

悲又如何，欢又如何．悲欢中谁怜调芳落叶．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未若万念俱抛却．

我与明秋徒步走下山去，不时回头望望被松林掩去了大半的古寺，明秋见我这样，轻声道：“将来有机会，再来看她

吧！”

我回过头来，点点头。哪里又能知道，我到死，都没有机会再来过法华寺。也不知道疏影她过得好不好。

～～～～～～～～～～～我是一棵小小的松树～～～～～～～～～～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离永昌不过百里的距离的时候，涌出一堆刺客。他们本意是去行刺我老爹的，无奈打不过聚贤庄

那么多人。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我，聚贤庄不学无术的黎小少，自然都冲上来了，指望用我去要挟我爹。

若是以前那个黎小少，自然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可是我最近武功打进，旁边还有个明秋。他们那么一大群人依旧讨不

了好去。到了古代那么久，架打过不少，但真正杀人却是一次也没有，可偏巧有那么个倒霉的人。我原是打算吓吓他

，在他胸口留个记号，哪料到到他一退，踩了后面人的脚。那人吃痛，使劲把他推开去，正往我剑上撞来，白剑进红

剑出，登时便没气了。

我第一次杀人，手抖的不行，心完全乱了，只是胡乱地格挡着，脑子里面全是那个人倒下去时怨恨的眼神。渐渐不支

起来，身上也挂了几处彩，危急之中，我再次使出了七绝伤心剑。一招跟一招，竟是停不下来，浑身的血液都燃烧了

起来，只是想杀人，想见血。

明秋也解决了另外一堆人，见我杀的入了魔，连忙举剑拦我。我杀红了眼，又是一招向他攻去，他挡住，眼神明明暗

暗。我看着他，愣住了，却是神使鬼差般的使出了第七式。

耳畔是明秋呼唤我的声音，我眼前却看见一片黑色的花朵，如血的残阳，然后，我直直的倒了下去。

我想起来了，那花，是黑色曼陀罗。

我是紫微，统领万星的紫微。

第19章

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天界刚刚形成，天地还由三清统领，而我和师兄玉清则拜在元始天尊座下修行。这么平静

地在蓬莱生活了几百年，孤独，寂寞，只有师兄偶尔陪我闲聊几句，其余时间则都用来修行。

可是有一天，没有征兆的，师兄终于渡劫飞升，偌大的蓬莱，只留得我孤身一人。着实无聊的很，偷偷地下界去，彼

时人界也初具规模，城中人山人海，家家户户悬挂彩灯，似是正在庆祝什么节日。

我见着好玩，也跟着前面的人群又跳又闹的，几百年来，终于有了一种我还活着的感觉。庆祝会完毕，我租了一匹马

，听说第二日城外百里的一个庙子会热闹非常，自然不能错过。刚骑马出城没多远，一群人正欺负一个衣着破烂的小

男孩，我催马过去，吓散了那群人。看着他们惊慌的表情，我不由得开心的笑出声来。回过头看看那个被欺负的人，

他的脸上竟是些污泥，头发被他们扯得稀乱，漆黑的双手紧紧捧住一个药篓子，唯有那双眼睛，明亮异常。

我看着他那倒霉的样子，不禁又笑起来，随手扔给他师父的修行秘笈，骑马离开。刚才那人，身上隐隐一股仙气，非

世间俗物，能修行成个什么样，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还没有到那山上，一道天雷劈下来，我的行踪必是被师父给发现了。我弃马下地，跪在地上不敢动，老头子生气起来

吓人的很，要再来道天雷要是劈在我脑袋上那还得了。

六根不净，如何渡人？师父痛斥我一顿。

回到蓬莱，抄写心经一万遍，禁足五百年。看着那小小的木屋，莫非我真要与之相伴百年。我跪在地上认错，希望师

父饶我这一次，此次师兄也随他前来，跪在我旁边为我求情。师父扶起他：“玉清，你莫要惯坏这不成器的东西了，

你将来是要成为九天之主的人，怎能为了他随意下跪？”师父带着他走出门去，关门前对我说：“五百年内你若能飞

升，我便放你出来。”

最初的不平不干，也不这无边无际的寂寞给磨的没有菱角。逼得没有办法，反而是静下心来，潜心修道，只要了十年

，我便渡劫飞升。

我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我轻轻的抚摸着一个背对着我躺着的人的脸颊，慵懒，虚无带着我的无能为力，言说不得

。神仙是没有梦的，是预言或者是过去。我仔细回想，我这么几百年来的确没有遇见这么一个让我心动的人，只怕那

便是我不可逃避的未来。

初登天界，行至南天门，师兄已是迎了出来。十年不见，他从前身上那股温润的气息已消失不见，余下的是上位者身

上特有的霸气。他虽如从前那般对我笑着，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略带孩子气的玉清了。

他伸手指给我看，这里，是我的新居，紫微恒宫。那么大的宫殿，仍是我一个人，跟我在岛上又有什么分别？徒然见

，初飞升的喜悦消失贻尽，只觉得这天界是这般索然无味。

那个时候，天界最多不过十来人，师父为了寻找填补剩下星位的人下界去了。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百来人，都住进蓬

莱。我好奇的很，便跟了去，黑压压的一片人，这蓬莱会热闹起来的吧？

师父告诉我，这一百来人，最后真正能够成仙的，不超过十个。我再看看下面的人，他们如今面带喜悦，仿佛感觉自

己已经飞升，却不知道今后可能会飞灰湮灭的结局。感叹着，却发现一人立在一棵桃树下，恰到好处的眉眼，天地为

之失色。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周遭却有一种温润的气息，像极了玉清从前的模样。我跃起，落至他身前，其余的人见

了我都恭敬地低下脑袋，说些赞美的话。

他低下头，向我请安，仍旧是那个清清淡淡的模样。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钩陈，拜见二师兄。”不急不徐的语气，好听的声音。

我点点头：“好好修行吧。”腾云而起，回到宫中。是夜，却是再次做起那个梦来，我伸出手，抚着他的脸颊，我以

为梦境会如往日般结束，没想到他翻了个身，我总算看清了他的脸。那个人，是钩陈。

我总算得以知道，动情，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我开始频繁地下界去蓬莱岛上，偷偷地躲在树后面看他，或是在他

晚上睡着了以后偷偷地看着他的睡颜。

玉清对此非常的不满，私下多次警告我：“你这般，莫不是要毁了自己百年道行？”

我却不以为意，没有理会他，仍是天天往蓬莱去。我已不满足一个人在角落看着他，我站出来，借着指导他的名义，

与他相交。

我努力地为他付出，为他盗来灵药，或是偷偷渡些功力与他。他不言，却是渐渐疏远了我。师父后来说过，再没有一

个人比他适合当神仙，无情无欲，仿佛是天生的石心。

无情无欲。

我却执着的不愿放弃，若是当好一个神仙，要寂寞的渡过漫长无边的千万年，我宁愿做一个凡人，可以自在的哭笑。

终于，过了百年，钩陈得以飞升。我像当年师兄等我那样，等着他出现在南天门，我要亲自告诉他，他的宫殿，就在

我的旁边。

师父打算大封神，我们去了昆仑山，他说，他即将放下天界独自悟道，在此之前，希望我们能办好这件事。

玉清说，把封神榜交给一个信得过的人吧。

姜尚领命下界，几十年后，商灭周兴，近千人被封神，空旷的天庭顿时热闹起来。

再后来，太古上神逐一归隐，师父他们离开的时候，封玉清为昊天通明宫玉皇大帝，封我为中天紫微北极大帝，钩陈

为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我们奉命协助玉帝执掌天界。

他对玉清说：“你要聆听天下的声音，做个好皇帝。”

他对钩陈说：“你是天生就要当神仙的人，我不担心你，好好帮你大师兄。”

最后他看看我，摇摇头叹气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好自为之吧。

我点点头，他一甩衣袖，乘清风归去。

师父毕生的绝学，七断七绝伤心掌，中招者必含笑而死，可是笑容却是像在哭泣。临走前一天，他告诉我，这套掌法

被他拆分成两套剑法，其中的七绝伤心剑他交与了我，告诉我好好保存，不得修炼。我点点头，应了下来，把它放在

了我宫中的暗阁之中。却不知道剩下的一半，他交给了谁。

第20章

天界的一切渐渐步入正轨，玉清，哦，是陛下，与西王母商量着拟定天规的事。我与钩陈在一旁帮着参谋一下，西王

母道：“神仙本就该超脱世俗之外，须得无情无欲，方能做到众生平等。”

我在一边支着胳膊，努力不打瞌睡，每次脑袋要坠下的时候，钩陈就在后面敲我一下，我才又直起身来。玉清问她：

“你的意思是？”

“绝情忘爱。神仙之间不得有私情，与凡人，妖魔也不行。”异常强硬的态度。

这次不用钩陈敲我，自己醒过来：“这太不近人情了！！！”

玉清没有理会我的抗议，沉思半响，竟然应了这个要求。

我勃然大怒，起身道：“师父临走前交代，一切决议，须得由我四人共同协商了才能施行，你这般，莫非是视我四御

为无物？”我从未和师兄如此说过话，何况还是在朝堂上。只听身后众仙倒抽一口冷气，都不在作声。

师兄眯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儿，不怒反笑道：“那咱们四御一起协商吧！后土，钩陈，你们是个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