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兀自一怔,俊美的脸上化开暖暖的笑容。
藏身暗中的倪凌皓狠狠的眯起眼,手指深深的扣入树干。他的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口中发出少年清亮轻佻的声音,“吃醋了?”
“你比我更气愤不是吗?”
“我差点忘了,现在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你想的我知,我想的你也知,一点秘密都没有,真是无聊。”
“你最好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不要妄想夺取我的身体,若是你有异心,我定会与你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倪凌皓沉声说道。
竹暧昧的笑道:“呵呵,是吗?”
颛顼冷眼看向倪凌皓的藏身之处,“你带宋慈走。”
楚清扶起宋慈,眉头拧成了疙瘩,“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颛顼转身,眼里的情绪复杂难懂,“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
楚清固执的看着颛顼,不肯抛下颛顼独自离开。
颛顼用手背抚摸过楚清绯红的脸颊,“相信我,我不会成为你的背后灵,注定我是你永远的伴侣。”
楚清的脸更红,心突突的跳个不停。两人默默的凝视了许久,楚清转身扶起半昏迷的宋慈离开,他忽然顿下,些许别扭的说道:“我真的不需要背后灵。”一跛一跛架着宋慈渐行渐远。
“真让我意外,没想到你还有力气融合元神。”竹从暗影里慢慢踱出来,脸上的银色面具反射着苍白的月光,左脸颊上的妖花越发的蛊惑。
颛顼转身冰冷眸子与竹对视,“不要以为控制了我的一点元神,借机对我施咒,我就奈你不何。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心不正咒则邪,邪不胜正,如今你恶魔噬心,当心引火自焚。”
竹目露凶狠,不屑道:“哼,你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神颛顼吗?如今你就是我脚下的一只蚂蚁,我随时都可以送你归西。”竹摊开空空的手掌,掌心紫色莹芒聚起紫色的光球,他面目狰狞的慢慢收拢五指,光球渐渐变得暗淡,越缩越小。
颛顼双目圆睁,表情变得无比痛,双眸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
竹邪恶的狞笑,一步步走向颛顼,“被一个小妖玩弄鼓掌,你一定气愤的想杀了我吧?无能的废物,你哪里配做神?”竹的手陡然穿过颛顼的身体,“神不可私爱,只可大爱,你却爱上了一只妖,不惜用自己的一点元神化作紫藤守护。为什么你不老老实实的呆在你的玄宫?偏偏要到妖界,抢走我的青,是你毁了他,你该死。”
竹的手猛然抽离,颛顼痛苦的仰天长啸,身体轰然化作泡沫。竹痴痴的狞笑,展开握拳的手掌,掌心静静的躺着一节石藤。
塞北大营,皇帝行帐内,静静躺在床上的倪项,身子忽然高高的弓起,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床帐。适时,福子端着水盆走进大帐,见到床上骇人的景象,“当啷”一声惊掉了手里的铜盆,急急慌慌跑向床榻,惊慌的喊道:“叫御医,快叫御医……”
石头小镇,酒馆。
“吱呀”一声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满身是血的楚清架着重伤的宋慈进到房内,一炷香前赶回酒馆的倪凌皓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楚清架着受伤的宋慈回来,故装惊慌的上前帮忙。
“出了什么事?你们不是去喝酒了吗?怎么会弄成这样?”
“先别说这些了,救人要紧。”楚清把宋慈交给倪凌皓,手忙脚乱的翻找自己的包袱。“刺啦”一声楚清撕开宋慈的上衣,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他的眉头紧紧的拧成了小丘。如果当时自己在晚醒悟几分钟,怕是宋慈的命就不保了。“大哥,你先帮我打盆热水来。”
“好。”倪凌皓装出很担心的样子,抓起水盆,匆匆出了房间。
50.真相(一)
倪凌皓端着水盆出现在走廊的一头,他看着数步外的房门蓦然停下,低头看向手中热气徐徐的水盆。若是他趁这个机会在水里下毒,宋慈必死无疑,顺利除了隐患。可若是此时下毒,很有可能会被觉察。十一是毒医,宋慈是御医,想在他们二人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倪凌皓考虑再三决定作罢,另找机会下手,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威胁。
宋慈出乎预料的受了伤,楚清三人只好继续停留在石头小镇,等宋慈的伤势好转再继续上路,这么一耽搁又过去了两天。
楚清坐在小酒馆角落里的桌前,心不在焉的抿着酒,萎靡的看着吵吵囔囔的酒客。至从白桦林的事后,他想了很多,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到白桦林内见到颛顼,仿佛电影片段的梦境,似乎一切早已安排好一样。他抬起头仰望天澜,墨玉般的眸子里星光璀璨,星斗悄悄变幻,组成了倪项的脸庞。
“在想什么?”倪凌皓在楚清的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端到鼻下嗅着。
“你说我是不是很贱?”楚清幽幽嗤笑道。
倪凌皓的神情一顿,浅浅笑了笑,小啜了一口酒,耷垂的眼帘下,目光有些迷离。他轻轻笑道:“怎么这么问?”
“爱会让一人成为不顾一切的傻瓜勇者,就算已经遍体鳞伤,也不会放弃追逐,没有理由的只想缩进爱人的怀里。哪怕他的怀里满是荆棘,心里也是甜的。”
倪凌皓暗自苦笑,拿着酒盅的手指轻微地搓着杯肚。他缓缓的说道:“大哥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大哥的肩膀永远留给你一个人。”
“谢谢大哥,十一敬你。”楚清举起酒杯,打趣道:“大哥的肩膀还是不要留给小弟,留给可以陪大哥走完一辈子的人才对。”
“当”一声清亮的撞响,楚清豪爽的仰头喝酒。倪凌皓看着楚清幽幽一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辛辣的酒入喉,洗不去满腹的心酸。
隔日,楚清雇了两头骆驼,三人加上一名向导,四人踏上了穿越沙哈纳沙漠的路。一行人在蓝天黄沙间行进,皮肤黝黑的向导牵着骆驼走在前面,骆驼驮着宋慈和倪凌皓两个伤号,后面跟着宋慈的马,马上驮着行礼。走在最后的楚清和大花主宠两只全副武装,大花身上披着斗篷,头上扎着头巾,头巾在尖尖的嘴巴下打了一个结,两只爪子缠着厚布条。楚清坐在大花的背上,裹在黑色的斗篷里,戴着黑色的面巾,整张脸掩在斗篷帽子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大眼。三天后的黄昏,他们到达了沙漠古城的遗址。金色的霞云笼罩在沙海的天际,古城的残垣断壁静静的矗立在金色中,默默的讲述曾经的辉煌。
远远地瞧见古城的遗址,萎靡不振的楚清终于来了精神,拍着大花的屁股吆喝,“冲,冲冲,冲……”
大花晃着花尾巴,驮着欢快吆喝的少年颠颠向前冲。过了古城遗迹,再有半日他们便可走出炽热的沙漠,进入大夏的地界。如果没有意外,走出沙漠后,再过一日便可到达塞北大营。越接近目的地,心里的悸动就强烈,他想知道真相,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竹是谁?青和竹是什么关系?自己到底是不是青?楚清甩了甩头,不,这一切都不重要,他更想知道倪项究竟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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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凌皓取下骆驼背上的水囊,拔掉塞子喝水,他蓦然愣了愣,倒着水囊摇了摇,抬起头问道:“谁还有水?”
他此话一出,另外三个人纷纷低头查看自己的水囊,楚清和向导摇了摇头。
“我这里还有一些。”宋慈说道。
倪凌皓接过宋慈的水囊,贴耳晃了晃,皱起眉头说道:“看来我们需要找些水。”
年轻的向导咬着一口生硬的汉语说道:“我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水源,只是远一些,要一个人和我一起去。”
倪凌皓看了看四周,满目的黄。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地势较高的断墙,墙后十丈是一处裂谷。他看向断墙下坐着的三人,说道:“我和他去取水,十一,你和宋大人留在这里等。”
楚清呼呼吐着热气,擦着头上的汗,他正在东瞧西看,琢磨着古城遗址哪里最有可能埋藏宝藏。冒险小说里总会写沙漠遗城里埋有大量的宝藏,这么大的古城遗址一定也有宝藏。楚清完全没有听进倪凌皓的话,盯着几丈外疑似宫殿的遗址,猜测那里一定有宝藏,他为自己的判断点了点头,巧合的回应了倪凌皓。
倪凌皓收起四人的水囊和向导前往水源,楚清从宝藏梦里醒来时,已经看不到倪凌皓和向导的影子了。大约过了两柱香后,向导神色慌张的扶着倪凌皓慌慌张张的回到营地。
“不好了,不好了,他被巨毒蜥咬到了。”
宋慈和楚清神情各异看向二人。楚清丢下手里代替探测仪的棍子,急忙上前和向导一起将倪凌皓扶到墙根坐下。倪凌皓双目紧闭,脸色黑紫,嘴唇泛青,明显是重了剧毒。楚清立刻拿出解毒丹给倪凌皓服下,渐渐倪凌皓的脸上褪去了黑紫,脸色恢复了正常的红润,但是人还是没有清醒。
楚清见解毒丹发挥了作用,提起的心总算回归了原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没事了,很快他就会醒了。”他瞧了一眼脚边的水囊,拿起两个水囊丢给向导,对向导说道:“我们去打水吧。”
向导呆呆的点点头,引着楚清走了。
宋慈目送两人翻过沙丘,阖上眼假寐。
“宋大人一定有话想问吧?”本该昏迷的倪凌皓站在宋慈的身前,长长的影子在宋慈的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宋慈缓缓的张开眼,慵懒的回视倪凌皓,“要动手了吗?”
倪凌皓笑道:“宋大人是个聪明人,我想不用我动手吧?”
“呵呵……”宋慈低低的嗤笑,慢慢起身,穿过断墙,走到断墙后的裂谷。裂谷下一片漆黑,飒飒风声不绝于耳。
倪凌皓睨了眼不见低的谷底,说道:“宋大人可是还有遗言?”
宋慈嘲讽的看了一眼倪凌皓,纵身跳下了断谷,白衣翩然,转眼没入了黑暗,不留一点痕迹。
倪凌皓收起笑容,冷漠的看着谷底,风高高撩起他青色的衣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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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宋慈走了?”楚清皱紧了眉头,诧异的看着倪凌皓,“怎么可能?他可是重伤在身。”
倪凌皓缓缓蹙眉,露出很受伤的表情,“你是在怀疑我?”
楚清尴尬的说道:“我怎么会怀疑大哥?”他转身拾起地上宋慈的剑,目光迷离的看着手里的剑,“我只是想不通,宋慈为什么要突然离开,连宝剑也忘记了带。”
倪凌皓松开蹙起的眉宇,瞥了一眼楚清手里的长剑,“他走的时候很急,只说了一句药王谷出了事,他必须马上赶回去。你也不用为他担心,宋慈的医术高超,如果他的伤势危机性命,他也不会冒然离开。”
“大哥说的是。”楚清喃喃说道,心里总有些堵得慌。
倪凌皓接过楚清手里的剑,塞给他两个馒头和一包肉干。“吃了就休息吧,日出前我们还要赶路,宋慈不会有事的。”
楚清点点头,忽然转身把吃食塞回到了倪凌皓的怀里,“我差点忘了,大哥该换药了,坐下我给你换药。”
倪凌皓把馒头和肉干重新塞进楚清的手里,走到一旁的毯子边坐下,说道:“不急,等你吃完了在换。”
楚清想了想,走到倪凌皓身边坐下,咬了一大口冷硬的馒头,望着只剩下红霞的地平线出神。半晌,他淡淡的说道:“大哥可有想过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日落?”
倪凌皓的神情片刻的恍惚,正要开口,楚清笑了笑说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想过,那个时候我很喜欢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她总是喜欢穿着白色的洋装,像一个洋娃娃,非常非常漂亮。每次从幼稚园回来见到她时,我都会红着脸躲在妈妈的身后,偷偷的看着她,隔壁的阿姨还以为我是胆子小。”楚清好笑的摇了摇头,咬了一口馒头,慢慢的咀嚼。“真美,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在看这么美的晚霞。”
倪凌皓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楚清的侧脸,半晌,他看向只剩下淡红的天际。沙海中渺小的残垣上,蓝天红霞下,清丽的少年和英挺的男子,默默的望着天际,兀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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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塞北边城。黄土筑城,粗布麻衣。
楚清拎着包袱,视线在四周游弋。“大哥,不如我们就此分手吧。”
倪凌皓一怔,眉头皱了皱,“十一是在担心父皇会治我的罪?”
楚清点了点头,“大哥还是留在城里的好。”
“你为大哥着想,大哥很开心。我说过,既然做错了事理应受罚,我心甘情愿领受。再者,父皇未必就定我个死罪。”倪凌皓笑了笑,“如果父皇有心抓我,你觉得我跑得掉吗?”
楚清还是不放心,皱起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大哥可想好了?这可是就死一生的事。”
倪凌皓爽朗的揽过楚清的肩,大步向城外走,“你要相信大哥,大哥是九条命的猫,没那么容易死。”
楚清翻了一个白眼,停下,“大哥你是越来越贫了。既然大哥已经做了视死如归的准备,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就不说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租辆马车来。别没自首成,半路就先挂了,反来我落个杀人的罪名。”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大哥也敢取笑。”倪凌皓一脸笑盈盈,宠溺的弹了一下楚清的脑门。
“诶哟,”楚清夸张的大声呼痛,板起脸嗔道:“你可别把我这个财主敲傻了,到时候没有人去贿赂跑关系,不死也要判你个终身监禁。”
“嘴里吐不出象牙,还不快不去租马车,我可要踢你的屁股了。”倪凌皓佯装怒道,作势要踢楚清的屁股。
楚清双手捂着屁股,兔子跳了两步,“好了好了,不闹了,大花你和大哥在这儿等着。”说完,他便一跛一颠的融进了来往的人流。
倪凌皓看着瘦弱的背影渐渐没入人群,遍寻不见,细长的眸眯作一道缝隙,森冷的光芒闪过眸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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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在骡马市租了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载着二人出了城,沿大路直奔塞北大营。黄昏时分,他们到了军营门前,在营门外楚清被守卫的士兵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这里是军营重地,没有将军的手谕不得入内。”
“将军?”楚清回身看向姗姗跳下马车的倪凌皓。
倪凌皓苦苦一笑,走到守卫的面前,掏出随身的腰牌,“右将军倪凌皓,特来向皇上领罪。”
两名守门的士兵面面相觑,一人说道:“请等一等,我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营内由远及近传来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楚清和倪凌皓举目看向营内。戎装整齐的倪刚大步向营门走来,身边跟着神色匆匆的怜欢。怜欢见到楚清,眼睛大方晶光,抛下倪刚开心的扑进楚清的怀里。
“十一你可回来了。”
“八哥先放手了,你勒的我很难受。”楚清的脸涨地红彤彤的,双手抓着怜欢搂紧自己脖子的手臂。心道:“这人怎么每次都这么激动?”
怜欢不管楚清好不好受,囔囔说道:“你知不知道,每个人都在盼着你回来。”
楚清不知心里的滋味是什么味道,甜的,涩的,酸的,一阵阵的心酸。
倪刚直接无视抱在一起的两人,威严的看着楚清身后的倪凌皓,“你若是来请罪便随我进来,若是只是说说就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