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大啊——我的学校。
我曾经的学校。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抽烟,尽管我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抽过烟了。
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看着他那青涩的面庞,吐了口气:“好小子……叫祁进是吧?”
“是啊……”
“祁进……好,我记住了。”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桌子,百合子在她男朋友怀里,我就不用管了,这里的气氛太静谧太
文艺了真不适合我——我还是溜吧。
“不好意思,”我凑过去轻轻地说,“我有事儿得先回去了。”
“行那你先回去吧——”百合子看着我的脸色,把她男朋友拉回去了:“不用送了,他真的有事——他要回去赶稿子
的。”
我关上这间隐秘的咖啡馆的大门,吐了一口长气走了出去。外面空气清新,可是道路蜿蜒,我简直怀疑我都要走不出
这条胡同了。
那个叫祁进的小伙子却一头冲了出来,急匆匆地对着我说:“老大——您就答应了吧,我就是为了您今天才来的……
”
“祁进是吧?”我看着他一脸青春的模样,忽然觉得无比开心。这是新的人啊,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亲切地拍了拍
他的肩膀道:“祁进,其实你是我师弟啊。”
“啊?”他惊喜地立刻反应过来,道:“师兄!那您同意了!——真的,不要您讲多少,就讲讲爱情动作电影啦,日
本爱情动作片中的美学与哀愁啦,论您的小说中的自然主义啦……”
“哈哈,”我忍俊不禁,不由得脱口而出:“好吧。”
第18章
后来,直到后来我才能真正明白这次讲座对我来说的意义。虽然它当时更像一种以性反抗为名的、带有政治意义的
childpunk,尽管这几个词儿造得有些奇怪,却格外意蕴深长,是很多年之后已经成为职业影评家的祁进同学提出来
的——在那个时候,他还仅仅只是我的小师弟而已。
2010年的2月14日,这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日子,它既是春节的大年初一,又是情人节。但这一天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
不同,我还是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裹着被子打字,哆哆嗦嗦;我依然在北京,我依然在工作,我并没有回家。
在一片暖气嗡嗡叫的声音中,我的电话响了,对面传来低沉的声音,就好像是电影配音一样:“节日快乐。”
我怦然心动。至今听到这样的声音我都会怦然心动……大概我是个音控吧。张柏芝说,至今看到他都会心跳——这就
是,恋爱的,感觉?
“出来吃饭。”他说。
“啊……”我看了一眼电脑,欲哭无泪的说:“黄总,我在写文……”
“今天还写什么文!”电话那头猛一个刹车音,我的大BOSS不悦地说:“我批准,你放一天假。”
我哭笑不得:“老大!这放假不是你定不定的,你放我假读者可不放,何况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写呢……啊……啊
啾!”
“感冒了?”他果断地说,“我来接你。”
“不……不这个不用了……啊哈……”我看了一眼自己漏风的窗户,它被我用东西堵上了,但还是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悲催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早点换个房子……
“早饭吃了吗?”
“没有啊……啊!”我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立即改口道:“我马上下去吃!啊啾!……”
“唉。”长长的叹息从电话里传过来,那边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和我一起住吧。”
“……啥……”
“和我一起住吧。”他说,“我年底就和你提过了,一月份出差忙了一个月……搬过来。”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这
种声音我不能多听,越听感觉越迷惑,仿佛下一秒就沦陷了一样——“你怎么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呢?”
“……”
“我来照顾你吧。”他说,仿佛带着某种蛊惑的味道。
我突然觉得自己面红耳赤……也许是发烧了。我裹着被子匆匆跑去拿体温计,脑袋只觉一阵眩晕。我艰难地说:“你
是说……同居……啊?”
“是啊。”他坦然道。
“这个……不好……吧……”我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然你怎么让我放心啊!”他突然在电话那头吼起来,声音之大,吓得我脑袋更空白了。
顿了一下,我这位威严的老板才改口,缓缓道:“我现在就来接你,不来是吗?”
我被这种惊悚的语气吓得情不自禁菊花一紧!我擦!这,这是要……我勒个去!哥的处男之身就要不保了吗?哦不,
哥就要正式被人包养了吗?!
“不!”我果断大声说。
他停了一会儿,才沉沉地开口:“好。”这个字真是发得千回百转……其实我一直怀疑他是播音主持专业的,而不是
在美国读了爱慕逼爱呀之类的经管学位……我觉得自己又开始发晕了;只听他在电话那头,用着上译片配音演员的语
气,严肃认真地说:
“你不来,我就对着你的视频打飞机。”
我的表情那一刹那——那一刹那你还能再“=口=”一点吗!
“什……什么视频……”在这个时候,我竟然还有心情内牛满面地问这个问题。
“就是那个视频咯。”他笑了,“av无罪,意淫有理,同学,一起来打飞机好伐……你自己听听。”
他应该是把车载小播放器打开了,然后把手机伸过去,对着那面屏幕……模糊嘈杂的电流里,我清清楚楚听到了自己
激情澎湃的声音:“real!什么是real!公众——公众最有意思。他们最感兴趣的两点,政治和性,一个是世界上最
虚假的东西,一个是世界上最真实的东西。”
“同学们!什么是real?什么是自然主义?你说要先问问你的心么?——不不,你不如先问问你的身体!”
“多少年了,我小黄瓜经历了改革开放、魔兽开服等等劈天盖地的大事件……我看过历史,我看过现在。我们看过巫
妖王的走过洛丹伦森林的阴影,幻想自己能把霜之哀伤朝着羊叫兽头上砍去;我们看过马丁路德金领导着黑人们朝所
有不公平的制度比出中指,看得热血澎湃;我们看过四驱车隆隆地开过北京的夏季时大雪落下的那一瞬间,我们看过
希特勒也曾喊过‘我们要建立一个没有阶级之分的国家’,我们看过中途岛,看过闪电战,看过911,看过珍珠港,
看过泰坦尼克号,甚至看过国足参加世界杯……我们看过兰兰的每一部片儿,我们的青春就在那白浊的指缝间流过—
—我们在寻找真相!”
“真相!什么是真?这个世界的文明有诸多虚假,到底哪里才能脱下为人类的伪装?——可我们还是疑惑,因为我们
根本接触不到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疑惑!?我们疑惑,为什么和她做过的那个人,不是我!”
他及时地把那黄暴得足够被拘留的视频关掉了,把电话贴到耳边,用淡定沉稳的语气说道:“为什么……和你做的人
不是我呢?”那口气仿佛是在参加员工大会。
我觉得自己的脸此时像血一样红……黄总请你自重!我究竟是为毛才会觉得他是一个沉稳靠谱的好男人呢!?
还有我那时的自己……那个视频我就没看完整过一次,每次都被自己雷得泪流满面吐血倒地的关掉了——我真是脑袋
被门夹了才会那么激动跑去讲那种座!讲个P啊!以后花钱请哥哥都不去了!北京警方到现在还没拘留我“煽动聚众
银乱罪”简直就是渎职!
但是,根本就来不及了。直到那个时候的第二天,我才恍然若梦地从嗑药般的状态中醒过来……可是,可是那视频已
经被祁进这混蛋发出去了!
还上了ACFUN的首页!大标题赫然就是【基佬们,一起来打飞机好伐】……
我真是后悔欲绝呀——我早就在黄暴三俗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可这种一群猥琐男私底下歪歪胡搞的东西,怎能放到
台面上去讲!还有,在演讲的时候,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记得我脑子一片空白了。
台下有那么多年轻男孩子的面庞,就好像……就好像曾经的我。
我看着那些脸,只觉热血上涌,虽然我的热血真不值钱,它连地面都没有涂抹过。
当年我也曾这样迷茫啊……我看着一个学生率先站起来问我,那声音书声琅琅:“小黄瓜老师,听说您最喜爱看的电
影是《黑客帝国》?为何您会喜欢这样一部商业大片呢?它和爱情动作片、和自然主义的有什么联系呢——还是说您
最喜欢的却是是爱情动作片?……”
我站在小阶梯教室这里,环视一周。人并不多,可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让我回想过去。
我缓缓摇头,道:“不。我最喜欢的,确实是《黑客帝国》……我知道你们这些喜欢电影的男孩子,你们这些喜欢电
影的学生,总是喜欢更文艺的而不是更商业化的电影。你们喜欢顾长卫和他老婆,你们喜欢贾樟柯曾经拍过的地下电
影,你们还喜欢蔡明亮的那种色调……你们除了希区柯克那种大师,对哪个商业化的大神都看不上。”
“你们不喜欢大量观众都喜欢的作品——你们不喜欢票房高的东西。因为凡是大众的,都是流俗的、低端的,就像火
影死神海贼王被你们称为民工漫,可你们同时又觉得EVA是个装逼东西。为什么?因为EVA红啊,它的票房也高。”
“我理解你们。曾经我也和你们一样,看了许多我连导演名字都叫不上的片儿,《党同伐异》,哗,四个多小时……
是经典啊,是神片啊,可是谁能看懂?谁欣赏?谁喜欢?who cares?这个时代根本不会有人安安静静坐下来看一部
四个小时的电影,每个人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你要是陪妹子去看,看不到一半时间妹子就比妹子先睡着了。
你们要是看个av,妹子还能陪你实践学习一下。”
台下不约而同的笑了。
“电影?什么是电影?”我继续说,只觉得胸膛中满满的东西好像要涨出来:“电影不是导演一个人的玩具,是一群
人的工作。我没能耐,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写文 ——可是你们要知道,写文也不是一个人的工作,你的编辑你的发布
平台你的读者……当然这个和今天的主题无关。电影,电影不是导演的,是投资方给了你钱,把几百万几千万托付给
你导演,把五星级酒店的场地托付给你,把自己睡过的女明星托付给你,让你拍的。”
“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导演,你怎么好意思?当然,你要自己是制作人那算我没说;你一没有被投资方睡过二没有自
己出过钱,你凭什么不帮他把那几千几百万的投资赚回来呢?”
“电影就是为了要取悦观众的存在。卓别林是取悦观众,玛丽莲梦露脱衣服是取悦观众,成龙李连杰打架是要取悦观
众……这个年头,谁不是为了开心,谁不是为了生存?你要是连个故事都说不好……不,你要是连观众的认可都得不
到,拍得再好再神,有什么用?能看懂?谁欣赏?谁喜欢?晦涩不难啊,谁都能王家卫一把,反正是导演自己的心情
日记——可是这样,就不是电影了。”
我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心里寂寥起来:
“电影,小说,都是一样。你要做的就是让观众理解,让观众喜欢……你要浸入这个时代里,歌颂这时代的焦虑和哀
愁,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喜欢的然后拍出来给他们看——电影的作者就是这样,你们要做的不就是为人民
服务么?”
台下继续笑。
我也笑了,带着一点点嘲讽的口气:“所以你们懂了……为什么我不喜欢那么多其他的神片儿,因为《黑客帝国》它
够直接——有的同学一定会奇怪,这片儿是著名的看不懂啊。当然,那是因为你不懂这个时代……它讲述的是一个叫
做matrix的统治者的故事,中文名是母体。那么,什么是matrix?”
我环视他们一周,静静地开口说:“matrix环绕着你们,同学们。从你们出生到现在,你们在母腹中就已经连接上了
matrix……它是你们呼吸的空气,喝过的水,吃过的米饭,读过的书,睡过的姑娘。The Matrix has you。从你们是
一个胎儿起,你们就按照matrix制定的规则,按时去医院做B超检查,每天摄取定量的营养,你们的母亲不得抽烟喝
酒接触电脑……你们出生以后按照它的规则上学,按照它的规则毕业参加工作,每个不服从他的人都会被他消灭,有
的人当然就被matrix消灭了,就是我们说的被社会淘汰掉了,比如那些从学校楼顶跳下去的同学们和毕业找不到工作
的同学们……”
每个人都安静了,很惊悚地看着我。
我笑了,继续说:“不,我当然不是要对你们讲脑后插管的那老一套。matrix是什么?我们这个世界并非虚拟,而
matrix却是真实存在——matrix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叫做体制!体制奴役着你们,同学们!”
祁进第一个站起来,领着社团的这群坏小子们大声鼓掌。这小子太聪明了,我至今都佩服他的智商,他把社团名字挂
在学校自然科学下面——当然也可能是那群领导太傻逼了,以至于他们让这样一个社团存活至今,以自然科学研究的
名义……
我笑了——我被他们感染了,也情不自禁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体制!我们当然不能去反抗体制,因为那样我注定
会被跨省而你们会被敏感词掉……我要说的是另一种方式。另一种方式是什么?就是我们的自然主义!这个世界有着
太多虚假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体制,体制要求你成为社会的齿轮和机器——可是人不是机器!体制要求你听着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