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会的。”他竟然认认真真地答道。
“好吧,”我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来了!”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们都来了啊……我啊贫道啊棉花糖啊,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作者啦记者
啦,我们还都是一起聚餐之后才来的呢……咦!”她骤然指着我和豹豹跳了起来,“怪不得联系不到你们两个!你们
私下吃饭去了?说!有什么JQ……”
“好啦好啦,”我羞愤欲绝,“快开始了你还不回去坐着……”
我终于把她赶回去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的座位很好,是在前排座位的角落里,而他们,我是说今天的主角
,裘无常大神安易大神当然坐在最中央……我旁边还空着一个位置。
“来的人不多呀。”豹豹低声和我说。
“嗯……”我看了看后面,“是不是因为首映票价太贵?上座率不是很高,不过离开演还有一点点时间……”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戴着巨大的墨镜,沉默不语,径直走到我身边的空座位上就坐了下来。
前排的位置按道理都是VIP票,也就是只有有关系的人才能弄到手……这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看了豹豹一眼,他摇头表示不认识。
我再扭头过去看他——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是在哪里呢?
灯光终于熄灭了。阴沉沉的音乐奏响,幕布那一刹那就拉了下来,我立刻都沉入了那幽深的气氛中,却没能发现身边
的男人已经摘下了墨镜。
第21章
我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巨大的幕布从天而降,炫着深蓝色的光线,缓缓地、一直沉入目之所及的地平线地下,
轰隆响起的音乐——不,响起来的是命运。
话剧该是什么样?以往的生命中,我从未看过那种正儿八经的话剧。这两个字给我的印象还停留在八十年代或者五四
运动的时代,那种简陋的小剧场或者干脆是街头,简陋的演员装扮,夸张的台词和僵硬的演员表情……就和小品看起
来差不多,却演得比小品更烂。
但是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是什么?我已经开始怀疑所处之地是否真实了起来。歌剧、音乐剧、舞台剧……其实我一直
分不清它们的区别。也许这场剧就是它们的混合?……或者说,它就是一场纯粹的show而已。
因为口味问题,我从来都不去看悬疑灵异题材的作品——我才不是因为害怕呢,你们在那边笑什么!——所以我也根
本没有看过《河神》的原着,无论它卖得有多好炒得有多火热,所以我也无从所知它的情节……不,现在我应该知道
了。
当那个入场票上那张惊艳得耸人听闻的脸出现时,我就明白了,如果把它叫做show,它就是此人的个人show。
“这人是谁?”我望着舞台,低声问道:“韩国人吗?”
“不……”豹豹也显得有些迷惑了。他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华丽而幽暗的舞台,屏住呼吸般地说:“我不知道……应
该不是吧?那天听他们说主演是从美国回来的……百老汇……”
“难怪……”我赞叹地说,“看那个舞步。”
不知是不是幻觉——音响太大了,我们又坐在前排,沉浸在最迷幻的浮光声色里;我好像听到我旁边的人轻轻笑了一
下。
我转过头去看的时候,一束光却正好暗了下来。我旁边那位年轻神秘人士的脸,在黑暗中只剩下了挺拔的轮廓——我
越发觉得我肯定在哪里见过此人!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啊——!!!!!!!”一个凄厉的尖叫猛地喊了起来,我顿时心脏一震,头皮都要倒竖起来——我擦!终于来了
!
必然的!所有鬼片、悬疑片、惊悚片都必备的尖叫声!
这种让人牙齿打架的尖叫声!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演员,她作为话剧演员应该起码二十五了,可是看起来才不过十五岁;她打扮成民国女学生的
样子,短短的头发黑黑的裙子,毫无形象地凄厉地一边尖叫一边打滚一边跑,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纠缠着她撕咬着她
,但是无人能看见那个东西!周围所有的其他演员都默默退去,整个舞台的光都暗淡了,最后光线也沉默了,她陷入
了彻底的孤独和黑暗——她终于竭尽全力地嘶吼了一声,便倒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再有,一动不动了。
我忽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光重新亮了起来,担任旁白和解说员一般的那个人物跳了出来,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口吻开始念旁白:“1919年……”
我低下头问:“《河神》是民国背景的?”
“是啊,”豹豹不知为什么,安抚性地看了我一眼:“你别紧张……情节到后面很感人的。”
感人么?我还是觉得心里越来越沉重。刚才那一幕……刚才那一幕戏究竟是谁想到的?那样强烈的隐喻和深刻的手法
,我敢断定裘无常和安易的原着里没有,绝对没有。
他们是写灵异和悬疑的人,不是写一个时代的故事的人。
民国的女学生。1919。短发黑裙子。不断离去的人群,只剩下一个人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最终也沦亡于黑暗,无人
可知,无人理解,甚至挣扎也不能再有,只能再光芒黯淡的最后一刻死去……太象征主义了,那隐喻逼得人看都不敢
看。那撕咬着要消灭掉她的,难道就是剧中的鬼怪了?我知道当然不是的。
我突然很想见一见幕后的那位编剧,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对这个时代也总是充满了焦虑,无处可说?
“男一号出来了。”豹豹忽然说。
一个看起来挺瘪三挺挫的男人跑出来了。他是典型的那种民国书生,短发,白围巾……远远的,我也觉得视线模糊。
我低声问道:“男一号不是那个……就是那个名字挺韩国人的?”
“你说演河神的那个?”他看了我一眼,无声地笑了:“往后看,往后看你很快就明白了——那是男主角中的男主角
。”
“啥?”
不到半个小时,我就终于明白了过来——我勒个去!
“那个……男主角是伪娘?”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啊……你才知道?”
“……”我无语地看着那个舞台上惊才绝艳的身影,毫无疑问,有着这张脸当然雌雄莫辨——但是——但是!有必要
整出这样的剧情吗!
故事看下去,抛开那极具想象力的惊吓和渲染,还是挺狗血挺俗套的。总而言之,就算是多角的爱情和惊吓……可是
……
我内牛满面地想,啊,这个时代已经天下大同了,法律已经阻止不了这个时代的腐了!。
还有裘无常——裘无常大神这不愧是您的作品!我早该明白的!有您在,主角必然得是伪娘!
首先,主角是个疯子——哦,不,准确来说他的三观啊精神啊都和普通人类不太一样,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人类,他是
河神嘛哈哈;然后,他是个伪娘……再然后,男主角是个民国时代的男学生;再次,女主角挂了,被河神弄死了,她
挂得既哀婉又美丽,当她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几乎听到身后座位上传来的啜泣声;最后,惊才绝艳的河神大人带着
男主角脱离了那个风起云涌的人世间,一起归于混沌大荒。
你们看懂了么?在这一两个小时的演出里,总而言之这就是个三角形的故事……可是,可是这三角的感觉好像有点诡
异……
再有,我发誓结尾的时候,男学生抱着伪娘基友做的那个高难度的舞蹈转圈——也就是入场票上的剧照的那个姿势,
我绝对感受到了演男学生的那个演员嘴角的抽搐……河神大人倒是波澜不惊,依旧惊艳无匹,艳光四射闪瞎全场,淡
定地鞠躬向大家挥手道别。
对于这一切,从我看懂了剧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看我的表情!看我的表情!我还能再“=口=”一点吗!
我勒个去!这他妈不就是个标准的七万字台湾出版标准的耽美文吗!还是本世纪初那种炮灰女配的!
我震惊着这一切,以至于忘记了所有其他的东西,再惊吓的特效都没能让我起鸡皮疙瘩。就在这样良好却不得不“=
口=”的气氛中,我们终于迎来了谢幕,掌声如雷贯耳。
大厅里的灯在这一刻终于全部亮了起来。我们这些前排VIP观众们匆匆地聚拢过去,我要去找百合子讨论这个重大的
问题!我勒个去!什么时候大陆可以这样公然上演耽美剧了!但是,在一片闪光灯乱照的闪瞎人眼中,我只能模模糊
糊地看到百合子捧着一束花蹿上了舞台,然后微笑着拉着演员们摆pose……然后更多更多的姑娘们纷纷冲上去了!卧
槽!记者们你们来就是为了帮她们合影的么!
我和豹豹四处寻找着今日两位主角大神的身影,人太多了,全都挤在第一排,看也看不清楚——突然一个戴着鸭舌帽
的、副导演或者剧务模样的人冲了出来,冲着大家喊:“谢谢!谢谢各位——后台开了香槟,大家都来好伐?”
然后我看着裘无常和安易大神就这么被一群人簇拥着到后台里去了。
豹豹对我眨了眨眼:“我们也去喝香槟吧!”说罢拉起我就从另外一个方向往舞台后方走——他是怎么对剧院的路这
么熟的?总之,一瞬间我们就又聚在闹哄哄的后台大厅里了。无数个工作人员、演员、作者们热烈地站在一起,其中
最闪光的荣胖子——没错就是他脸上那闪闪发亮的油光——一下子看见了我,他顿时热烈地喊着:
“来来来!小黄瓜和豹豹这几天都干嘛去了?来来来喝香槟!”
我打着哈哈说:“荣哥您请您请……然后赶紧转到那高马尾的伪娘大神身边,”热情地说:“祝贺祝贺。”
“呀,小黄瓜!”裘无常大神正在热烈地和一个人热情地碰杯,此时一见我便露出诡异地笑容:“你觉得今天的剧怎
么样啊?听说你特害怕的,是不是啊?”
我满头大汗,赶紧说:“没有没有……就算害怕也是您的本子够惊悚啊!剧真的不错!很厉害!”
我算是怕了这妖孽了;只见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眼看又要被簇拥着离开此地之时,赶紧拉着他继续问道:
“您知道编剧是谁么?”
“吓,编剧?”他四处望了望,大喊道:“清寒!清寒!——”无人应答。只有一个正领着一大堆道具、看起来剧务
模样的姑娘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廖老师好像在那边。”
“好啦他在那里你自己去问啦,叫廖清寒的就是!”裘无常说罢这句话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指着前方叫起来:“吓
!百合子你不要趁机揩俊俊的油!俊俊他……”
“纳尼!裘老师你的官配不是安易老师么!您不能这样啊!”这是另一个女孩子的尖叫。
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了哄笑声。从刚才起一直在我身边的豹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我站在那里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向着
隐没在巨大的天鹅绒红色帷幕后走去。
“你怎么有心过来了?……哈……”
隔了一段距离,我就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你怕我过来裴先生会生气?”一个声音用玩世不恭的语调笑道,“不……清寒,我是过来找你的。”
我站在帷幕前停了下来,未曾想过是不是该继续走进去,那句剩下的话却已经清清楚楚地传入了我耳中:“你很清楚
你的才能发挥在哪里才最有意义,你也知道自己该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如果你肯做你想做的,整个圈子的情况都
会不一样……我不是为我自己说的。你好好想想吧。”
那声音听得人有些发怔。怎么说呢……如果大强哥的声音就像配音演员那么低沉好听,那这个人的声音就是电视上的
人物了。我有生以来,只听过两个这么好听的声音——尤其是用这样认真的语调。
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我前面的帷幕便被迫不及待的掀开了。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带着一股沉郁的气
息,应该是喷了男士香水的,但我什么也闻不出来……我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错愕。
他瞟了我一眼,便又戴上刚入场时的墨镜沉默地离去了。挺拔的轮廓和结实的脖颈,走过我身边时一丝风也没有——
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他的!那张脸,我看清楚了,但是只看清楚了一瞬……
但是他已经走了。我只能匆匆地对着站在我面前的那个有些削瘦的男人说:“您好,您是……廖老师?”
有些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编剧廖清寒看了我一眼,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点了点头,和善地说:“是的……你是?”
我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我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是不是该说我刚刚想了起来我以前看过的那部地
下电影,那个关于时代焦虑和青春焦虑的故事,那是很久以前了,我记得您,我学生时代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都
记得您……虽然现在也没有过去几年,可是那几年,谢谢您。当朋友都不在的时候,胶片还在,记忆还在。
可是我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一个风驰电掣的白衣服女人冲了过来,我真是感谢百合子,她闯入我的生活,总是让我充满了勇气和惊喜,并且随时
随地给我解围:“廖老师!”她强行按着我和她一起鞠躬,“非常非常感谢您的编剧……真的超好看!我和小黄瓜都
好喜欢。”
美女总是最吃香的,果不其然,廖清寒笑了起来:“是吗?你是……”
“我是百合子,托您的福,能拿到前排的票和荣哥他们一起过来看,真是太好了!非常非常感谢您!”她笑眯眯地说
,“我能求个签名么?”
“好啊……”廖清寒热情地给变魔术般掏出一个华丽本子的百合子把名签了,还更热情地递给她一张名片,眨了眨眼
:“有事好好叙叙啊小姑娘。”
“一定一定,”她甜甜地说,“那边无常老师和安易老师有事说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