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饕餮宴(第二卷)——筝涩
筝涩  发于:2012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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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作出回应。

我若真是寐莲教教主,何以乞求生活平定?

况且,即便我答应了,你也必是不能应允的。

这或许只是过于清寒的冷宫所触发的诱因,让人产生可以隔绝一切的错觉。

他蓦地扬起细长的颈子,右眼角下一珠泪痣赫然饮泣。

天旋地转,我被压制在石阶上,与之相吻。

翌日,秦歆樾遣我去王城东边的布庄扯些新衣,我老大不愿意地去了。

本来,作为一名冷宫王子,秦歆樾的衣裳多得不可理喻,它们不仅色彩各异,而且每一件都工艺精细刺绣华美,小到

每一颗纽扣都雕琢别致。而他自己却总是只披着黑色描金边的那几件,那扮相确实显得他整个儿人极为雍容高贵,可

也造成了极大的资源浪费。

对此我表示深度不解,他眯起凤眼微哂道,「烟儿想知道么。」

我茫茫然地点头。

他猛地挑起我的下颚,认真道,「如果我说,是为了将你永久囚禁于此,你会有何感想。」

好吧,我是受到了惊吓。

不为别的,原来这些都属于我。

或许还是他这些年来差人一件一件做的,不小心便积少成多。

只是这些都端的花哨,我可不待见穿。

他颇感遗憾地说,「那么烟儿就去添置些自己喜欢的吧。」

于是有了现在的我,盲目地站在这苗疆最大的布庄门口。

过去我鲜少来这种地方,对衣服也没有特别的喜好。

上官为我特意订做的那件白色的,在逃离皇宫时葬送在了黄沙河底。

而这特殊的维系,似乎从此也一并消磨了,如今亦难免生出了别样的绮思。

风一阵过,门前彩色的绸幡漫天翻滚,我没来由地神思恍惚。

突然精神一振,某个主意跃于心头。

不如就这么办好了!

与布店老板叽里呱啦上下比划一通,他迷迷瞪瞪地不断点头。

出了布店,满意地长吁一口气。

眼前,恰好有一抹熟悉的气息一晃而过。

是他?!

布庄旁边即是一家全苗疆最大的药店,那人便是进到里面去了。

上次相遇时,他戴着面具,我易着容。尽管没有正式打过照面,然他那难以亲近的冷质气场却不会有错。

我忍不住尾随上去,在店外远远地观望着。

药店掌柜哈着腰恭敬道,「夏总管,您来啦,快请坐,请这边上坐。」

「上回的药,原样再装一打。」直接进入主题,着实言简意赅。

「是,是。」

掌柜进去里间称药,他面无表情地候着。

是突然间瞟到了什么,走近,指尖撷起,而若有所思。

「夏总管,这是您的药。」

「……这个,也给我称上些许。」

「啊……是!」

待他走远,我才跟着进了药店,四处随意瞄着各味药材,佯装无意地打听道,「掌柜的,方才店里的那个人是谁,好

有派头。」

掌柜似乎也急欲抒解,此时遇着我,便心有余悸地托出,「那是王宫来的夏微白夏总管,听说是严苛出了名的,却不

知何故每半月就要来我这儿称上那几剂药。奇怪,从来没听说过他病了啊……」

这样啊,果真是寒食宫的夏护法。

秦歆樾的势力早已深入苗疆各处,是我预料之中的。

我无心地应道,「或许是他家里谁病了有需要吧。」

「哎?谁不知道,夏总管从小便是孤儿,如今也是一人独居宫中。」

竟是这样!

我将目光锁定在夏微白最后目视的地方,好奇道,「掌柜的,这个是什么药。」

掌柜只消看一眼,便乐了,「小兄弟,这个不是药。这是中土来的上等烟草,价格不菲,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享受

到……」

烟草,竟是烟草。

这似曾相识的淡淡清香,让我即刻联想起某个人。

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一般,我的心情愉悦不已。

过了几日,我去布店取回衣裳。

当我将镶嵌华丽的漆黑色渌衣摆在秦歆樾面前时,他明显微微一滞,半晌才重新调整出笑颜道,「烟儿,你何时竟也

喜欢了这种格调,我都不知道……」

「是你的。」

「……」

「这是你的。」我重复道。

「哦,我的……就放那儿吧。」他木然应道。

哎哎哎,这样即完了?

我有些失望地替他将衣裳叠好,放进箱子里。

两只手臂自我身后绕过来,轻柔地环住我的脖子。

他呼吸安稳,在我的颈边细细磨蹭。

「烟儿……」

第五十四章:歆蚀

当年的苗乱之中,大将军麻战失势,接任其职的正是当今太后的外甥,名叫梁霄。此子虽本领不凡,却是出了名的性

格怪癖,向来独来独往而不与人亲近。

这样的人,本以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得见,哪知世事变化也不过如此。

王城之内,翦水宫形同废址,没有特别的防备任谁都可以自由进出,却也没有谁会刻意去接近那里。

赫瑭,患了失心疯的王子,久居深宫之中。

身份再尊贵,那也不过是一层装点靡丽的外袍,剥落时早已爬满了蚤。

翦水宫中。

秦歆樾浸在池水里,面颊沾湿,双眸微微阖上。

白莲一朵朵绽放,满池春水,幽幽地清香。

我扎起裤腿坐在池边,脚丫怯怯地探进水中。

夜间水寒,却不知何故他硬要如此。

拖曳住他散乱一池的青丝,我张了张口。

「秦……」

「嗯,烟儿有事?」

「没什么……」我有些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饶乱纭说的,你他娘的这是在自虐么。

流苏倒影,珠串如波浪丁零。

我闻声仰起头来,正好望进一双眼睛里。

来人身形不凡,头发绾得齐整。

我慌忙站起身子,随便将湿漉漉的手在衣摆上抹干,疑道,「你是谁……」

「梁霄。」

梁霄?!那时我还不知这是何许人也,只感觉他回答得倒也干脆。可……不是这个问题!

我扬声道,「不管你是谁,胆敢擅闯王子寝宫?!」

「王子?」他蹙眉思索,看上去竟是真的不知。

答曰,「这里是翦水宫。」

「啊。」他的目光转移至我身旁,张了张口发出一个单音。

回头,正见秦歆樾自水中挺拔而出,雪白秀颀的身子上沾满了晶莹剔透的珠体。

胸口莫名地下沉,我的手心陡然攥紧。

「这是……」

不待人说完,秦歆樾笑得风华四射,下一刻即自然而然地抚住了他的面颊,递上红唇。

“嘭”地一声,宫门在我身后紧紧合实。

背靠着冷墙,我将脸埋在膝头,胸腔疼痛得难以呼吸。

「呵,被撵出来了?」

我猛地抬头,见饶乱纭正倚于宫墙上,双手抱于胸前。

算撵出来么?也差不太多了。

我再垂首,默不吭声。

饶乱纭在我身前蹲下,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今晚就上我那里去吧。」

难得他这样温良,我诧异地望他一眼。

秦歆樾不在的寒食宫,由饶乱纭全权打理。

夜晚宁静如水,寒食宫中四面都是墙,折射不进半点月光,只有幽幽的烛台映照着对面人的脸。

我坐在竹藤椅上,紧了紧胸前的棉质铺盖。

「喝了这个吧。」饶乱纭递过来一碗姜汤,「亏得你半夜陪他浸凉水,又在宫外受冻。」

「你知道?」我讶然问道。

回答是,「他经常如此,整个寒食宫上下谁人不知。」

「那……」

为何不阻止他。

其实不消再问,我也知道,依秦歆樾的性子,谁也不敢忤逆他。

他继续道,「我以为你呆在他身边会好一些。」

我唇中带涩,笑道,「我哪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他凝望我许久,柔声问,「发生了什么。」

我下意识撇了撇嘴,本来不想讲,结果一委屈竟全盘托出。

他竟然接道,「宫主会这个样子也不足为奇。」

我生生被姜汤噎住,咳了许久,按着心口眼泪婆娑地,「你是说……你是说?!」

他凉凉地回答道,「不错,已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跟梁霄嘛,确实有些……」

饶乱纭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只可惜我已无暇顾及那么许多。

圆睁着双目,思绪如同潮水一般汹涌。

他,孤尘高绝,周身焕发着抹不开的艳。

他是那样骄傲的人,雍容而雅致。

这样的人,怎能容忍屈于他人之下?

是了,第一次在王城里见到他时,他便委身于暴戾的大王子赫惮。事后他只说,这是为达目的所付出的一点小牺牲,

而一笔带过。料想不到,今次在饶乱纭口中听到这样的事实。

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

是我么……

静静垂下眼睑,穴位隐隐的刺灼。

「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你终于想知道了?」饶乱纭吃吃地笑道。

我痛苦地呜咽一声,点了点头。

饶乱纭是汉人,据闻这些也全是后来听说。

而对于这种被人强加的记忆,无论身心都是无比抗拒的,然我却不能再想着逃脱。

我闭上眼睛,听他细数,那个过去的我,那个满身荆棘又如同罂粟般繁荣的我。

秦歆樾的母亲姓秦,名时月,也是汉人血统。当年苗王赫蒙微服私访去了中原一遭邂逅了秦时月,回来之后不顾众人

反对,说啥都要立其为苗后。这本来是一段美好的异域恋情,直到传说中的那个稀世大魔头出现。

寐莲教本属江湖门派,他竟会插手两国之战,谁也没想到。上官惊鸿似乎暗地里和他达成了某种共识,与之相辅。

所以,当一名乱世妖孽出现在赫蒙身畔时,苗人也顶多只想到那是中原的大将军上官惊鸿插入苗王身边的细作。哪知

妖颜祸国,年岁尚小的秦歆樾目击了亲生母亲的死,也将依偎在父王身侧的那张倾城绝色的面庞铭记上一辈子。苗败

,赫蒙死于战乱,百姓流离失所。

一人,一手铸就的悲剧。

那是家丑国恨交织,秦歆樾永远都不会放过的人。

这就是真相。

听完这段阐述,寂然的同时,我亦满心不解。

为何从头至尾都没有提及关于那个的任何细节。

饶乱纭笑望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的所有疑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件事留给主公的烙印不止是这样而已。毕竟

以您柳教主的惑力,谁也没可能抗拒。」

这话把我说的瞠目结舌,嘴巴变得不利索起来,「你……你确定这真的是在说我么。」我可是已经过了三年没有人疼

爱的日子哎。

他叹,「早点休息吧,休要胡思乱想,以后有你非得面对的时候。」

第五十五章:悸雨

这天夜里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枕边湿湿。

寒食宫外似乎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响,仿佛是长达几千年的梦靥,反反复复,迷迷蒙蒙。

睡着,都能感受到心头零零碎碎的悸痛。

第二天清晨醒来,头痛欲裂。

我懒懒地辗转,一张放大的脸搁在眼前,逐渐变得清晰。

「哇唔!」我惊叫出声,撑起身子从旁后退几步。

「醒了?」侧卧在枕边的人有着一双明媚的丹凤,他削葱似的手指摸索地轻点上了我的鼻尖,「我来接你。」

滞愣半晌,一时之间竟无法动作,睁睁地看着他翻身,下床,又将双臂拢了过来,环住我的腰际,抱起。

被他连同铺盖一道毫不费力地扛在肩头,我禁不住面颊上一阵微热。

别扭地动了动,「放开我!」

「烟儿?」

「昨天夜里……」

重新忆起那个场景,我身形一顿,嘴里已浅尝到莫名的酸楚。

「你……很在意么?」

在意么,我。

我为什么要在意啊啊啊!

况且,你欲如何,与我何干?

大约是见着我这般恍惚的模样,他笑道,「烟儿吃醋了。」

察觉到他是说了什么,我陡然回神,转眼怒视着他啐了一口,「呸!姓秦的,你他娘的放我下来,是我欠你的活该被

你如此对待,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自己操心着便是,谁要管你……」

愈说下去愈发激动,遂罄力挣扎以脱离他的肩头,哪知气息周转不利索而猛烈咳嗽起来。我赶紧捂住嘴巴,甜腥味在

舌苔处弥散开。

他本是沁笑着目视我闹腾,此时亦是一惊,「烟儿,你……」

……我?!怎么了。

缓缓地移开掌心,深红的血液一点点渗出指缝间。

脑海中开始混沌,我身子一软,放任自己堕入黑暗之中。

再回复意识时,听到两人琐碎的对话。

饶乱纭说,「柳教主的寒冰掌尚未痊愈,昨夜又受了风寒,自是情况不太好。」

「……这样么。」

秦歆樾背向这边,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不出一丝感情。

我挪动了下僵硬的四肢,使不上力气。

兴许是听到声响,他回过头来,在我塌边俯下身子,「烟儿感觉如何?」

突然就感觉他那关切的样子十分碍眼,我蹙起眉心,没好气地回答,「死不了。」

他的反应十分安然,「看样子是呢。」

倒是我怒急攻心,几欲坐起身,却都跌回了床里,最后伏在枕上喘道,「老子不要你管我的死活!」

他也不恼,笑眯眯地却后一步。

「哎呀呀,真不可爱。」饶乱纭凑近上来,端上一只瓷碗,「少说两句废话,先让在下喂您把药喝了。」

喂我?你?!

我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惨死于塌上。

杀了我吧。

秦歆樾终于大发慈悲地留我在此养病,而独个儿回王城去了。

原因是,临行时他嘱咐饶乱纭,若情况还不见好转,就直接把我浸到玑缘水里去。

平心而论,我不愿和秦歆樾相处多于呆在这四处不见光的寒食宫。然而……

某日,渴了下榻去找水来喝。一路摸索着墙壁前行,转角,但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来人本就肤色极浅,此时面露苍白之色,而唇角轻颤。

我苦笑,正所谓冤家路窄。

只短短一瞬,他的神情又转化为凶神恶煞,「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恩,有点……」我含糊着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怪桀地道,「莫不是失了宠,被我家大人抛弃?」

……

你母亲的!

我心中暗怒,却仍不忍对这家伙动气,于是耐心道,「林琤,不如我们谈谈?」

「我们有什么可谈?」他戒备地注视着我,似乎想在我脸上找到些许端倪。

「就谈谈……当年的事如何?」

「干什么,休想我原谅你!」

哎……这孩子,整个儿跟吃了火药似的。

寒食宫幽静的一角。

我左右望望,十分怀疑他带我来这里的动机,指不定他一个冲动就将我毁尸灭迹了。

他冷讪道,「你怕了?!」

我连忙摆手,「哪里,我这三脚猫的功夫,直接就任你处置了,再加上一道寒冰掌也只会让歆樾更加担心一点。」着

重在“歆樾”两字上加强了语气。

他已是怒极反笑,「你敢激我?」

「岂能。」心中暗爽,你明明就吃这套。

「说,你打听那件事,目的何在。」

「如果我说……是为了赎罪呢?」我眯起眼睛笑望着他。

他一顿,继而面含讥诮道,「谁信呐!」

我吐了吐舌头,「是吧,我也不信。」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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