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念——文武之道
文武之道  发于:2012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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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你不能杀他!”

文帝的声音不再像先前那样平静,而是带着一丝责备地说:“你怎么还是如此不懂事?下去!”

“父皇,不能杀旭初。”太子猛然抬头道,“你杀了他,叶清的‘椎魂符’就永远不得解了!”

这话显然对皇帝起了作用,他看着太子,声音沉如石落于千尺潭水:“你说什么?”

太子似乎横了心:“父皇,你不是一直在派儿臣查这件事情吗?你不是一直让儿臣在找那个被种了‘种符’的人吗?

儿臣现在找到了,就是他。所以你不能杀他。他若死了,‘椎魂符’就再也不能被解开了。”

文帝似乎被这话惊到了,但是他很快恢复了思考的理智:“是吗?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发现的。”太子跪禀道,“儿臣去天牢的时候,才发现的。”

文帝脸上有着明显的怀疑,但是他却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甚好。你去准备一下,把解符的东西备好。就用他解

符吧。”

我看到了太子脸上有一种不能自己的悲伤,他缓缓道:“父皇,此事可否容儿臣准备一下?”

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声音冷如万年寒冰:“解符的东西,是早就备好的。朕给你三天时间。”

“儿臣遵旨。”太子拜了下去,再起来时,他请求道,“父皇,我可否把他带回府中?”

“不必了。”文帝拒绝了他的请求,沉默了一刻后,忽道,“朕准你三天后,见他一面。”

******

太子走后,我被安排后宫内院的一个小院落中。

又一个三天——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三天便如一个轮回。我从未想到过,自己对于太子原来有这么多的意义。嘲讽,

此刻如经年的风湿,丝丝渗入我的骨髓,冰凉着我曾经觉得温暖的一丝我与他之间的回忆。

皇宫厚重的城墙,原来真的可以隔绝人世间所有真挚的情感。我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它的清辉将这一切的悲欢

离合化为朴素。一切的过往,与我来讲,浅淡得只如前世记忆。纵然仍有意难忘,仍有思难灭,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

而愈加清净。

我想,我的魂,若是真的荡在这不上不下的空间里,便终会如广袤草原上,偶有的一棵枯树——生者叹其逝,死者泯

其思——站成与年华比肩的兄弟。

想到这里,我失了最后的一点恐惧,心中的澄澈明净如天上的一轮皓月——生死无凭,不如无念。

******

三天后,太子站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他曾经送给我的那个盒子。

他见到我,伸手把盒子递了过来。我没有接,只是静静地对他说:“想做什么就做吧。很多事,不必想。很多事,不

用计较。”

他仍旧拿着那个盒子,说道:“我想做的都写在这里面,你看一下吧。”

我依言打开了那个盒子,拿出那个纸卷,解开了系在上面的红色丝带,展开纸,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潦潦记述了‘椎

魂符’的来去。而解法就是要身上有‘种符’的人,喝下一种解符的药。这药端的是解铃要用系铃之法——喝下药水

的人,会忘记当下所有的念,也就是说会抹去在人世所有的记忆。

而这张纸在记述了解符之法后,有一小段话缀于其后:“旭初,你若解了这符,便不会记得过往那些眉间心上的牵挂

了。尘世迢迢,少了这份缱绻问候,你我便是咫尺天涯了。”

我拿着那张纸,眼光一直流于这最后一段话,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知是遗憾还是落寞的滋味。

“旭初,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你忘了我。”——太子的话如暮霭青莲上的雨露,轻落在我的心上。

我想,人只有在最极端的时刻,才会爆发出与平常不同的醒悟。这一次,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小声说道:“这

世间的事,有太多的不能言,因此灵犀才珍贵。这世间的念,有太多的不能忘,因此生离死别才恐惧。我不求,任何

的灵犀可战胜这种恐惧。我只求,如能再次醒来,你若仍念,便再告诉我一次。”

他沉默地浑身颤抖着,似乎有很多话,都通过这紧紧的拥抱,传递到我的心里。月光透过缥缈的云,柔和了一切真实

的景物,情摇曳在这淡淡的月色下,纷扬了九重城阙。

******

夜入三更,太子亲手端上了那瓶解符的药水,而文帝就站在他的身后。

接过药水,我尽量不去看太子的眼睛。我想,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就在我打开瓶子的一霎那,忽然看到叶清

站在屋子的一角,突然朝我说道:“旭初,那药不能喝!”

“你说什么?”我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药瓶,看着他。

他走到离我更近的地方,脸上有些焦急:“‘椎魂符’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解药。谁都不能保证这药喝下去你还会没事

儿,也不会知道,这药喝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那也要喝的。有法子,总要尝试一下,我也不想你一直游荡在这不上不下的地方。”

还未等他答话,一旁的文帝忽然厉声发问:“杨敬佩,你在和谁说话?”

我这才想起除了自己,别人都看不到他。我正想回文帝的话,却听到叶清对我说:“我已然习惯了。而且,去了地府

,我也没有自己真正想见的人。”

“没有人会习惯‘椎魂符’的不生不死。”我无视于其他人惊愕的神色,只看着他,坚定道,“而到了地府,你想见

的人,有一天也终会去找你的。”

“我已经没有想见的人了。我的望念已解开,生死于我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了。”他看着我,忽然道,“你若真的决定

了,便随心好了。只是,帮我告诉他:我许过的江山已经给了他。从此,再不相欠。”

看着那一团白色忽然消失在我眼前,我浅笑了一下,便对着一旁愈加狐疑的文帝说道:“他说:他已经还了你万里江

山,从此互不相欠。”

我明明看到文帝正要上前同我说话,看到太子在一旁也意欲夺下我手中的解符药水。可是一切都太晚了——随着一股

略带甘甜的药水,冰凉地滑过咽喉——我的意识如流苏般拖洒在眼前的一片迷蒙里,混沌中踏上了一片光影……

尾声

文帝二十一年,六月十五,东征开阳军,左副将军杨敬佩,因私纵敌国军将之嗣,罪无可恕,赐死。但念其军功,且

因太子重荐,上赐葬入以县皇陵。——继叶清后,其成为了非皇亲国戚,而葬入皇陵的第二人。

同年九月,文帝因染重疾而驾崩,时年四十一岁。

七日后,太子继位,立国号为玄。史称玄帝。

玄帝继位,天下初统,战乱多年,百废待兴。

新帝初登大宝,顺承天命,励精图治,每日必批阅本奏至三更,非四鼓转响而不寐。

玄帝初年腊月十九日——

又是一个夜深秉烛,伏案劳顿的日子,二十三岁的年轻帝王,放不下的,只有这心中或可远眺的“万里江山”。

无人敢劝谏皇上保重龙体,及早休息。无论是皇后、妃嫔,还是宫女、侍从,都会因不体民察而治罪。

寝宫里静得可以听到,灯烛燃烧的声音。忽然一阵脚步声临近,玄帝皱眉抬头望去——来人静立于御案前,轻轻欠身

道:“留夕拜见皇上。”

“什么事?”玄帝复又拿起朱笔,圈点起手中的奏折。

留夕怀抱着一张古琴,静静道:“今儿是他的生日,我想给皇上奏一曲《风雷》,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所奏的曲子

。”

玄帝闻言,搁下手中的笔,思索了一阵,刚想说话,忽又咬住了嘴唇,停了停。最后道:“你奏吧。”

留夕躬身一拜,置琴于案,端正坐下后,便把十指抚在了琴弦上。一气提起,化成了纤细婉转的滑动,悠扬的琴声伴

着琉璃掐丝烟炉中的晚香,缠绕于寝宫的雕梁,袅袅不绝……

夏夜的蝉声亦因这美妙的流音而忽悄,仿佛世间生命都随着这琴声而灵息于悠远深长的意境中。一声息止之音,飘忽

中缱绻着一丝明媚,尾音绵绵,如诗如画……

突然,这如画之音被一声裂锦所破,琴声转而铿锵,慷慨激扬,仿佛夏日倏起的风急暴雨,电闪雷鸣划破长空!——

很难想象,这丝弦袅袅竟演变成了如此昂扬的霹雳之音,震响于九重城阙之间……

一曲毕处,留夕小心收拨着丝弦,刚刚如风雷之颂的余音,带着一种‘大江东去’的愁绪和遗憾,和旋在十指与琴弦

的缠绵间……

一曲罢,玄帝久久未语。静坐直到黎明,天色渐朗,他忽然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素金的棉笺,提笔墨汁淋漓,仿如泪珠

日升月沉,情短恨长;蹉跎流离,年华永殇。彼年初识,勿知缘浅;今夕参商,何夕再偿;魂落成寂,望念深藏。

******

生于混沌,死于清明——这境界绝少可有人达到。

很多时候,我们生命的过程,都是混乱的,生死交界的一刻,或许可彻悟,或许仍执着。

这执着,持着便是椎心,死后便是椎魂。

这是一个辽远到走过人间疆界的故事……

下椎魂符解药的一刻……

冥府中……

“冥君,这个名字,写错了。”

“嗯?”

“这个人字‘若望’,‘望’字错了,是‘忘’。”

“噢,改了。”

从‘望’到‘忘’,今生执念蒸腾的瞬间,便化为了来世的超然。

从执着到超脱,这是从小乘到大乘的修炼……

而生命的本身,就是一种修行……

纵一念,但两望……

——正文完——

后记

《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回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 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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