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续——青轩书生
青轩书生  发于:2012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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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一刻也呆不住,骆孝先借着起身时背对的姿势向凌小染做个安心的眼神,而后便告辞去了内院。

他这一走,凌小染也放下了茶杯:“不知夫人叫晚辈前来有什么吩咐?”

衣紫微微笑道:“吩咐不敢当。家中来了客人,我一直不曾招待,实在是失职。相公他很少带人回府,我很好奇凌少

侠你是个什么样的英雄少侠呢。”

凌小染忙微微低头:“不敢。夫人直呼我名便可。”

衣紫点点头,道:“也好。我便叫你小染。”说着顿了一顿,“英雄出少年,非寒没有看错。”

从进门起她便打量着凌小染的形貌。一如之前饭厅匆匆所见,面上看来,这个少年并不是如何出众。相貌上不如骆孝

先,更不要说是骆非寒或者凌君莫。不过,这个少年所表现出的处变不惊以及淡漠的气质很是吸引人,细看之下有种

奇特的魅力。

她的目光落在凌小染随身携带的长剑上,那剑鞘瞧来十分平凡,不似名品:“小染擅长剑术?”

“擅长不敢当,只是略懂。”

“哦?”衣紫似是来了兴趣,“不知小染师从何处?啊,这个问题不方便回答也无妨。”

凌小染欠身道:“晚辈一身功夫都是义父所教,并未拜师。”

“你义父?”

“是。”提起义父,凌小染神色柔和许多,“晚辈是义父抚养长大的。这次出来,也是好不容易才征得他老人家同意

。”

衣紫轻轻颔首:“如此说来,此剑也是你义父相传?”

“是。”凌小染有些诧异,这位骆二夫人似乎对自己的师承很感兴趣。看她这般弱不禁风的身形,莫非还是深藏不露

的高手?

念头一起,便忍不住偷眼打量起衣紫。衣紫年纪与骆非寒相仿,然而保养得宜,加上病弱添了些许风姿,看来犹如双

十妙龄。她似乎没注意到凌小染私下打量,一杯茶饮尽,便伸手去取茶壶。紫色的披风伸展开,露出里面浅紫色的衣

衫与配饰——凌小染目光忽然一凝,握着茶杯的手下意识紧握——

那、那是——

他盯着衣紫那一瞬间露出的配饰看了一眼,衣紫已取了茶,心有所感抬头,就见凌小染霍地站起身:

“夫人,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谢谢夫人的茶。”说完草草一揖,转身便冲出门去。

“咦?”衣紫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一旁阿碧看到凌小染逃也似的身影,不由的好笑道:

“凌少侠跑得这么快,莫非腹中不适?”

衣紫微微蹙眉,道:“也许真有急事吧。”说着看看桌面上各种茶具,有些疲倦的挥挥手,“阿碧,撤了吧。我去看

看子韧。”

……

顺着院中的长廊走到子韧那边的院子,远远就听见子韧奶声奶气的缠着骆孝先要“飞飞”。衣紫心中温暖,咳了几声

,走近道:

“子韧莫要顽皮,你小哥哥还有事要做。”

小子韧看看娘又看看衣紫,扁着嘴乖巧的从骆孝先身上爬下来,依依不舍的回到衣紫身边。骆孝先有些诧异,道:“

婶婶,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小染呢?”

衣紫道:“他说身体有些不适,刚刚走了。你去看看吧。”

“不舒服?”骆孝先挑眉,想着先前凌小染与自己下棋时不耐的神色,心中忐忑,随即别过衣紫,向着北院跑去。

“娘……”骆子韧扯着娘亲的衣袖,泪眼摩挲的看着她,像极了骆非寒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就差没写上“我要哥哥“

四个大字。衣紫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他,替他擦擦眼泪:

“子韧乖,你哥哥确实有事,娘陪你练字好不好?练完字我们再去找你孝先哥哥。”

骆子韧歪着头想了想,乖巧的应声:“好。”

看着儿子这般乖巧的模样,衣紫心中爱煞,才要迈步,忽觉一阵熟悉的晕眩袭来,忙蹲下身。

耳边传来丫鬟的惊叫,还有孩童稚嫩的关怀话语,然而什么都听不清楚,她咬牙忍着一阵阵窒息般的晕眩,好久才缓

过来。

“夫人,您没事吧?”阿碧一面接过骆子韧,一面小心的扶起她。衣紫双唇青白,微微摇头,心中只觉悲凉。

这个身体,似乎撑不了多久了。

由着阿碧扶着自己进入内室躺下,她困倦的闭上眼,阵阵自我厌弃袭上心头。

她嫁给骆非寒七年,足足病了七年。若不是子韧的存在,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是他的妻子——因为这病弱的身体,婚

后骆非寒从不曾碰过她,甚至子韧都是源于当初的意外。

骆非寒给了她骆夫人的身份,给了她足够温暖的家人,给了她最好的大夫与最细心的照料,然而她给过他什么吗?

忍不住又想到凌君莫,他在的时候,陪着他闯荡江湖,陪着他嬉笑怒骂快意恩仇,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种默

契与气氛浑然天成般容不得旁人插入——衣紫下意识咬了咬唇,忽然想起骆非寒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自己的思绪,继

而惨然勾唇。

她赢了么?

其实都一样,都一样。

凌君莫已死,而她,也活不了多久。

呵!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

衣紫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思绪,只是下意识将被子抱得更紧。

至少她拥有过这段时光,理应满足了。

……

骆孝先一路到了北院,却没看到凌小染。房中院中俱都无人。问了来往的仆从,都说没瞧见。这下骆孝先有些急了,

四处找寻始终不见人影。他心中焦躁,不知道凌小染为何说走就走。又想到之前某人曾有过的不辞而别,更是添堵。

直到酉时末凌小染才回来,骆孝先远远瞧见那个身影,上前一把扯住他:“死小子你跑哪儿去了?!怎么说不见就不

见?你忘了之前我说过什么吗?!”

凌小染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道:“无事,我只是出去看看。”

骆孝先并未察觉到好友的异样,恼怒更甚:“出去看看?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骆孝先大怒,“你当不当我是朋友?这说的是什么屁话?!”

凌小染沉默的看着他,半晌伸手揉揉额头:“抱歉,我有些累,想先去休息。”说着侧身擦过他向内走去。

“凌小染!”骆孝先一把抓住他臂膀,“你怎么回事?”

感觉到肩头的力道,凌小染脚步微顿,“我真没事,有些难受,想一个人静静。”说完,不容置疑的扯开他的手,一

言不发离开。

“你!”骆孝先被凌小染漠然的态度气的大怒,忍不住抬腿一脚踹在院墙上。坚固的墙壁反弹的力道震得他脚趾生痛

,却没熄灭他丝毫怒气。

奇了怪了,这死小子究竟在别扭个什么劲儿?!X的有事就不能和爷说?

……

入了夜,因为天阴之故,这晚天色格外黯淡。天空兀自乌云密布,不时还有闷雷声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东院,

避开众家仆耳目,悄然来到主屋前。

他小心翼翼的潜伏在窗下,确定屋中之人已经入睡,这才悄然潜入。来到床边,思量再三才悄悄掀开床帘一角,迅疾

无比的点了床上那人的睡穴,而后四处查探一番,这才如来时一般离去。

这晚骆孝先考虑着傍晚时凌小染的态度,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明白自己只是稍微离开片刻,凌小染怎么会有这么大

的改变。那几如陌生人的态度着实让人恼怒。

认识了将近四个月,他自认已将对方当作最好的兄弟,处处为对方着想;也确信彼此相处之时那种默契与贴心俱都出

于真诚。

那么,这小子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难道是呆不住了,想早日去金陵?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这下再也睡不着,他一骨碌爬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衫就奔向北院。

凌小染所住的那间屋子不出意外是空着的,他敲了半天,不见有人应门,用力一推,门应手而开。

心中不妙的预感愈甚,他闯入房中四处看了一圈,根本不见凌小染的身影。来到桌边,就瞧见一张纸笺静静躺在其上

,上面只有六个大字:

有事暂别,勿念。

骆孝先死死的盯着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气的一拳锤在桌面。伴着一阵粗糙的破裂声,那张楠木桌顿时四分五

裂。

“凌小染,你够狠!”

第十四章

九月初四,庐州。

骆非寒站在马厩前,伸手摩挲着面前的木桩。凤眸扫过周遭各种熟悉的摆设:马厩本身,马槽,草料,马刷,桶……

这些年里始终没人动过。

凌君莫爱马,当初他将凌风送给他时,那人几乎高兴的跳起来,而后便喜滋滋的围着还是马驹的凌风打转。

那匹小马驹与他的是兄弟,两匹马同窝出生,同时被养大。骆非寒看着昔年凌风专属的马槽,仿佛看见一身青衫的少

年搂着还未成年的马儿笑的灿烂。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儿子了!~唔,就叫凌风,随我姓,愿你如凌云腾空,疾驰若风!”

骆非寒还记得少年当时询问过他要给马儿取什么名字,他只是说,马儿不过是代步工具,有没有名字没差别。这个答

案着实惹恼了君莫,以至于少年接下来连续几天未给他好脸色。

呵,孩子气的君莫,转眼便长成了成熟稳重的样子。一副温文尔雅的皮囊骗了不少人,那小子私底下跟着他捣蛋惹祸

从不落下,两人自小认识,几乎不曾分开过。

真快,没有他陪伴的日子已经过去八年了。

这间屋子是凌家祖宅,骆凌两家世代交好,当年凌家遭逢巨变,除了这间屋子几乎全都典当出去。而凌君莫被送往骆

家,做了骆非寒的好友兼伴读。

自此便是十多年的纠葛。

骆非寒记不清最初见到凌君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并非薄情,那时候彼此年纪尚幼,比子韧的年岁还小。两个不大

的娃儿见面的情况,很难残留在记忆里。

早先他并不在乎这些,因为笃定了彼此会陪在对方身边。然而八年前那些事过后,一切都变得不同。骆非寒几乎是突

然之间明白了何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使再多不愿,也终究不免不了分开的命运。

但若仅仅是死别也就罢了,错就错在——是他先放了手。

骆非寒抬起右手,常年练功让他的手掌看起来修长有力。内力大成之后,原本存留的厚茧渐渐被温养到化作虚无。然

而就在那只莹润修长的手掌虎口处有道伤痕,伤口犀利刁钻,并不深,留在这样一只手上却分外明显。

——君莫,如果当初我没伸手,是不是不会留下这道伤疤?是不是还能如过往一般?

骆非寒苦笑,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如孩童一般期冀着不会存在的可能。

每年只有这段日子才会放纵自己沉浸在过去,其余的时间,骆非寒只是有着无数责任的无影楼楼主。

因此也就一年比一年更贪恋这片刻的安宁与放纵。

呆了一阵,见天色昏黄,骆非寒转身离开马厩,向着卧室走去。

每年他都会提前几天来到庐州,住在这个除了零星老仆外毫无人气的宅子里。老仆周顺知晓他的习惯,年年都会将卧

室收拾出来。那间卧室,骆非寒每次与凌君莫一同前来都会同住。

屋中打扫的很干净,没有多余的物品,一床一桌一柜一榻。临窗的桌子旁摆了两张木椅,左侧墙上悬着一块木制棋盘

,当年他与他多次在此棋盘面前执子对弈;右侧悬了一幅字画,是某年玩笑时两人同作的……

骆非寒收回视线,不肯再看,只是慢慢走到床榻边,伸手抚着锦被。柔软的触感中透着阳光的温暖,熨帖着手掌。抬

眸望去,床头悬着当年捡回来的剑鞘,眯起眼,似乎还能看到有人坐在身旁,一手执布一手握剑,微蹙着眉细心擦拭

当年相处时见到这般情形,骆非寒总忍不住上前闹他一闹。而现在,只能坐在这里静静望着。

物是人非。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祥和的氛围被打散,骆非寒眉一挑,极力压下不快:“何事?”

“主人,扬州出事了,方才接到信鸽传信,夫人昨夜遇刺。”

骆五话音刚落,门已从内到外被拉扯开。他急忙递上手中纸条,骆非寒伸手抽出,看了一眼,眉峰顿起。

“回去。”

说罢当先一步向着马厩方向而去。

骆五忙拔腿跟上,揣测着刚才看到的那张字条,心中惴惴:无影楼向来不缺刺客光顾,然而能够威胁到内院之人的屈

指可数——夫人的身体不好,这次可千万莫要出什么事!

家中出了大事,显然留在这里过夜是不成了,骆非寒向老仆周顺说了一声,便策马连夜离去。

就在两人离开凌家祖宅不久,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凌家后门。那是一个看起来甚为年轻的男子,二十五六岁的

样子,长发松散的扎在脑后,有些柔顺的贴着面颊垂下,透出主人温和的个性。也许因为赶路的关系,青年显得有些

灰败,蒙尘的面容看不太清楚,然而那从内透向外的和曦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站在石阶上,青年抬头看着朱红色略有些掉漆的门,有些结了果实的枝条透出院墙外,微风吹过连连点头,青涩的颜

色甚为讨喜。他嘴角含笑望着,而后叹口气:

“过了封城时间,今儿怕是出不了城了。就晚一步,看来注定让我在这天回来看看。”

说完紧了紧身上的包裹,犹豫再三,终是放弃敲门,而是展开轻功,悄然跃入院墙。

……

路上连着收了几份飞鸽传书,骆非寒从字条上得知了事情经过,眉头越皱越紧,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加紧赶路。

最新一份字条片刻前才收到,上面清楚写着,刺杀衣紫的凶手已经确认。令他意外的是,那人竟然是凌小染!

脑海中浮现那孩子清秀淡漠的长相,骆非寒抿紧唇:这个孩子竟会是刺客?终究是他看走眼了?

有那样一双清澈眼睛的人会是有所图谋的刺客?

不分昼夜连着赶了两天的路,初七早晨骆非寒已回到扬州骆宅。才一进门,正好遇上送大夫出门的林颐。

见到骆非寒,林颐顿时松了口气:“小寒,你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阿紫!”

“阿紫怎么样了?”骆非寒将包裹和缰绳丢给骆五,率先向东院走去。

林颐急忙迈步跟上:“她还好,昔年毕竟有过功夫底子,而且……”

“而且什么?”听出林颐有话要说,骆非寒脚下不停,只微微侧了侧头。

“那孩子——我是说凌小染,他似乎手下留情了,并没下杀手。”

骆非寒不语,到了东厢后,阿碧同样激动的迎上来:

“老爷!夫人等你很久了!”

“嗯。”

淡淡应了一声,他推门进了卧室,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原本躺在床上的衣紫听见开门声,下意识抬头,顿时惊喜的

笑开:

“相公!”

“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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