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喉诀 下——陈陌
陈陌  发于:2012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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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礼看了一眼丹药:“让我看什么?”

连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这丹是如何炼成的,里面用了哪几味药,都是出产何地,药丸大概出自何人之手,上哪去找到这炼丹之人。”

叶朝礼眉毛一挑:“要看出那么多名堂,你当我是神仙?”

连默笑道:“若是别人我自然不指望,但若是你,我觉得大有可能。”

叶朝礼说道:“要我帮忙没问题,不过,我的看诊费不低。”

我接口:“要多少但凡开口,我定会如数奉上。”

叶朝礼只是看了一眼连默:“你知道,找我问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连默说:“请叶兄明示。”

叶朝礼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连默说:“什么事?”

叶朝礼说:“现下我还没想到,你可以选择是不是要答应我。如果是,我就帮你这个忙,若不行,那我们好聚好散。”

连默想了想,笑道:“要我答应并不难,但若是勉强我的话,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叶朝礼道:“我说到这里为止,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我莫名其妙的听着他俩的对话,听到这里,顿觉不对,转头对连默使了个眼色。

连默却是置若罔闻,只顾自己出神考虑。

我拉住连默:“连兄,若是很为难的话的算了,你不用多加考虑,这么大的人情我可担不起。”

连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罢,我答应。”

叶朝礼说道:“既然答应了,可就不要反悔。”

连默说:“自然不会。”

“我信不过你,得拿信物出来。”

连默当的一声,将一把折扇掷在桌上——我瞪眼看着,虽然一柄折扇值不了几个钱,但那是连默长年不离手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他的兵刃之一了。

不管此人将来要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此举都可以说是十分苛刻。我想阻止连默,但连默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似乎在对我说:“不要紧的。”

叶朝礼收下折扇,便拿出一个格了许多小格的木盒,将桌上的丸药小心包好,收入不同的格栏之中,说道:“那就可以了。三日之后你再来听消息吧。”

同连默一起出了药铺的门,连默解开缰绳跨上马匹,轻轻一挥马鞭,马便在青石板的大道上奔跑起来,风扬起一片尘埃。

我策马追上,叫道:“喂!连兄,这家药铺好生古怪!”

连默回过头来,笑道:“怎生古怪了?”夕阳落在他似笑非笑的侧脸上,让人实在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那个叶朝礼答应的太过爽快,总觉得有点不对。”

连默说:“他是要我先应允他将来的某件事,可不算是爽快答应。”

我说:“我倒不是说这个——而是,他看到丹药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去看自己能解不能解,而是直接跟你谈条件,若真是打算替我看药,是不会这样的。我觉得,他要么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办成,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要利用你——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连默笑道:“你说的对,我相信那人有十足的把握能弄清楚这丹药的来历,不过,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完成他的要求。”

“你那么有自信?我看未必吧。”我拍马上前,“连兄你何必这样,让我欠这么大一人情,若是那人故意刁难又怎么办?”

“就算故意刁难,我也自有解决的办法。”

我豪气上涌,说什么也不愿委屈了连默,大声说:“连兄,我断不会让你为难的!无论那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务必要告诉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管那人要什么事我都会做到的!”

连默转头来笑:“有的事情你可代替不了我啊。”

我抓了抓头:“到底是什么事?别卖关子。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让我去办。”

连默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若到时真的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说来也是我好奇心太过旺盛,很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行了,见外的话就到此为止,一起喝酒去。”

三日之后,两人再次来到叶氏药铺,叶朝礼早已等在药铺中,吩咐小僮沏茶上点心,比三日前客气了不少

叶朝礼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我瞥一眼桌上,没见着丹药,倒是锡箔之上放着一堆散乱混合的粉末,我大惊:“啊哟,你竟然把我的丹丸捣烂了!!!这,这算什么?”

叶朝礼说:“不弄碎你叫我怎么看?”

连默说:“那看出什么了没有?”

叶朝礼正色对我说:“这丸药你是上哪里弄来的?”

我当然不愿多解释,便含混带过:“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碰巧得到的。”

叶朝礼皱眉:“怎么个碰巧法?”

就算知道叶朝礼并非武林中人,我也万不会说出血尘山和魔教禁地之事。我转了转眼睛,说道:“我有一次与人斗殴,身受重伤,一个人昏倒街头奄奄一息,就遇到一个蒙着脸的年轻公子,给了我好些丹药,让我服了疗伤……”

叶朝礼猛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这丹药哪里是疗伤用的!”

我吓了一跳:“那是做什么的?”

叶朝礼说:“这丹药有一大半都是以朱砂做丹引炼成的,朱砂则是由水银和硫磺炼成,别说是治伤,怕是连止血都不行!”

我说:“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朝礼说:“这丹药至少炼了十六番,里面的用料简直不计其数,不但有千年灵芝,深山野参,极寒雪莲,藏地红花,单从原料上来说,可谓费尽心机,不计成本,哪有那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你这么个陌生人那么一大把的道理?”

我一谎不成,立时再扯:“叶大夫果然真知灼见,小生好生佩服。在下打架斗殴,蒙那公子所救确有其事,只不过他给的丸药已经吃光啦。此番我去他的旧居寻他,却遍找不见,想来已经云游四方不知所踪,丢下了一堆药丸在旧居里,我便拿了过来,恳请叶大夫帮忙寻人。”

叶朝礼看了我半晌,连默在一旁插言道:“华兄弟所说不错,当日我也在场。那公子原本住在一无名小岛的破屋内,我还与华兄弟一起前去拜访致谢,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

叶朝礼看着那堆粉末,说道:“你们说的那个蒙面公子,是不是脸上蒙着白纱,相貌似乎甚是俊美,只是只露出一对眉眼?整日间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一出神就能呆上老半天?”

我连连点头:“对,对!没错!”

叶朝礼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他。”

连默说:“他是谁?”

叶朝礼道:“我不知道。”

我跟连默同时僵化,四道目光瞪着他,简直要在他身上穿出四个洞来。

叶朝礼说:“连兄,你知道我是怎么走上行医这条道的吗?”

连默说:“你同我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那是后话了。我在各城各镇行医数载,图个清静,不过对药理有兴趣,却是因为那个公子。”叶朝礼说,“屈指算来,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我参加秋闱乡试,却再次不中。那时连兄你早已不再读书,开始习武,而我却仍然盼望能够出人头地,为朝廷效力。屡试不第,心中不禁纠结烦闷,便顺路到太室山去散心。”

我一听“太室山”三字,顿时精神一振,那里毗邻少林,恰恰是武源阁的所在。

第六十章

“我在山中独自一人转了半日,观山看水,一路走远,想下山的时候,却是迷了方向,找不到山道了。当下在林中乱转,好不容易摸到一处山岩边,只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身穿白色长衫,用纱蒙着脸,大概二十多岁,跌坐在路边,好像是腿受了伤的样子。”

我听叶朝礼讲述当年的往事,心中不禁怀疑起来。为什么在当初的武林大会上,宁舒看上去是二十多岁,撞上叶朝礼的时候他也是二十多岁,直到遇见我,他仍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那么他究竟多大岁数了?如果他真的是师父的师弟,是容止危的养父,那年龄理应不小了。我认真的看着叶朝礼,等他后面的话。

叶朝礼继续说道:“我当下走了过去,问他:‘喂,你怎么了?’他转过脸来,我看到他便是一愣,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一望而知便是个美人,别说是男人,姑娘家长的那么好看的我都没见过几个。他看我的时候目光很警惕,似乎还有点凶光。我当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个读书人来游山的。他见我确实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样子,就指了指自己的腿,说自己在山上采药,从岩壁上摔下来,采的药也没了,腿也摔断了。我看他的脚踝肿的老高,怪可怜的,就问他家住在哪,我送他去看大夫养伤。”

“他说:‘我还用得着去看大夫吗?我自己就懂医药。不劳烦阁下,我自己可以回去。’我瞧他的样子实在不便,也颇为热心,就说:‘那你的药怎么办?’他顿时便显得有点犹豫的样子。我不等他答话,就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你的药找回来,然后送你回家。’”

“我当下就在附近的山中找了起来。那山林本就茂密,岩壁又长,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我四处摸索,一直到天黑才找到那个药篓,急急忙忙的便赶回去。一回去,便看见那公子仍然坐倒在地上,白衣服上已经沾了血迹,身周却多出了三具尸体,是三个男人的尸体。”

“我当下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篓也摔到了地上,不用多想也知道那三个人是死于谁手,只是看他一副受伤虚弱的样子,到底是怎么杀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转身便想逃走。那公子在背后冷冷说道:‘慢着,要走也先把药篓拿过来给我。’”

“我战战兢兢走上前,这才想到隔了那么长时间,他又杀了人,留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凶险无比,就算断腿受伤,也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他之所以照样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就是为了等我回来,多半不会杀我。这样一想,我便壮起胆子,拿好药篓交给他,跟他说:‘天黑了,你下不了山,我背你回去。’”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应允了。我匆匆忙忙将尸体掩埋好,便背起他下山。原本我迷路找不到下山的路,他就在我背上指点,该往西走,再向北,看来对太室山甚是熟悉。我将他背到镇上,送他到了客栈,又给他到药铺买了竹板和药膏。看到他坐在床边的样子,回想到刚才不禁心生后怕——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幸好他没出什么事,也没被什么人看到。”

“我知道问他那三个男人的事情他也不会多说,但我已经猜到他不是一般的人。看样子既不像穷人也不像郎中,却又为何冒着风险上悬崖峭壁采药?我禁不住问出口,他只说自己是要炼丹。”

“我问他是不是要给亲人炼药治病,他苦笑了一下:‘治病?若真的只是生病就好了。’我想不是生病又会是什么?难道是天生残疾,断手断脚?他都摇头,说:‘那人已经死了,我想让他活回来。’”

“我吃了一惊,说:‘人既死了,又如何能活回来?’那公子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之说,既然重病重伤可以痊愈,那么重伤而亡之人也会有可能复生。’我说:‘你炼丹便是要作这个用途?’”

“那公子说:‘没错。’然后便不再多说,低头接骨消肿,敷药上板,手法甚是干净利落,娴熟非常,果然是精通医道之人。之后便开始折腾那药篓里的草药,我也插不上什么手,只是在一边看着,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对他是又钦羡又害怕,钦羡他医术高明,又害怕他杀人不眨眼,他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跟我说:‘那天的事情,你就忘记吧,我不是随便取人性命的人,只不过他们前来追杀我,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才不得已出手的。’”

叶朝礼喝了一口茶,“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药,当真神奇,不出三日,他的腿竟便好了。我向他讨要跌打损伤药物,他便把用剩的一瓷瓶药全都送了我。我问他里面是什么配药,如何炼制,他毫不藏私,原原本本的都对我说,似乎对他来说这种药物并不算稀罕物事。”

“他也并不急着走,在那之后一连半年,他都留在那里,每日都往少室山去寻药。他说不同的草药有不同的生长季,要掐准时刻采摘捣炼才有好的效果。我担心他腿伤初愈,上山不便,又担心他再遭人追杀,便每日陪他上山,习惯了之后,便一直都随他一起出门了。”

连默习惯性的想摇扇子,手上却空了,脸上露出微笑道:“果然是美人的魅力大,引的一个只读圣贤书的人天天上山采药。”

叶朝礼看了连默一眼,不理会他的讽刺,继续说道:“每日朝夕相处,我对医道,药道也逐渐了解,从过去的一窍不通,慢慢变得能帮上他不少忙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宁舒。”

我同连默对望一眼,果然是他,宁舒,这个名字再次在心中留下了印记。

“不过虽然一起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的脸。”叶朝礼又喝了一口茶,看了看连默,“他但凡露面,必然是蒙着面纱,从不与人一起吃饭,就连喝茶都不会。我曾经问他为什么总是蒙着脸,他说:‘你也知道,先前有人追杀我,一切须以小心为上。’然而我却觉得原因必然不是这样。”

连默插口:“那你觉得原因是怎样?”

叶朝礼说:“我自然是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他既不愿说,我也不喜欢挖人隐私。只是人都有好奇心,我很想看一看他面纱下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对他说:‘那么我不算追杀你的人,你给我看看总行吧?免得将来你逃过了劫数,拿下面纱走在街上,我都认不出你来。’他笑了笑,却没说话。后来他无意间提到,他非常厌恶自己的长相,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所以才要一直遮住的。这我就又不懂了。”

连默看了我一眼:“华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那还用说,”我说,“多半跟那个他想医活的那个死去的人有关。”

连默点点头:“没错,不过那个人是谁呢?”

我第一反应就是在天重门禁地看到的那个被封在冰棺里的男人。但这个不能对连默说。

虽然很抱歉对连默这样的朋友也有所保留,我却仍是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连默说:“那个人,很可能是梅予锋。”

我惊讶的抬头:“你,你知道梅予锋?”

连默说:“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我又如何会不知。”

“可,可是我从来没听人提过!”

“我听过,”连默说,“我听我师父偶尔提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梅予锋曾是武林盟主,武霸天下,并且英俊的无人能及,当初是大大的有名,但后来在他身上似乎爆出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闻,引得众人怒不可遏,而他也身败名裂,自刎谢世。后来中原人引以为耻,不再提及,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那么长时间过去,他也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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