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喉诀 上——陈陌
陈陌  发于:2012年0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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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欣,你感觉怎么样了?”

大师兄刚问了一句,便听得舱外尹康在喊:“大师兄,我肚子痛。”

苏澈连忙转身出去,疑惑的直问:“你们路上吃什么东西了?”

舱外大师兄的声音:“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

然后便听得尹康模仿我的声音语气:“哎哟……哪里都疼……”这混小子。我青筋暴起。

“疼的厉害不厉害?中午吃什么了?”

“哈哈,哪里都不痛,逗你……哎哟!大师兄你又敲我头!脑子会敲笨的。”

“敲笨了刚好。”大师兄说话果然大快人心。

大师兄回到舱内,“眼下我们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今天就可以回浮剑山庄。你要是不舒服暂且忍忍,我们回庄慢慢调理。”

此次我们前往江南,是奉师父之命,拜访各大门派。

“我们浮剑山庄地处南岭,与中原各门派交往不繁,作为武林第一庄,须得多多往来,广交朋友,互助互利,方可开阔眼界,明晰形势,免得做井底之蛙,自高自大。”师父原话是这么说的。

而我则是早就听说江南山水清幽,人杰地灵,苏杭一带更是佳丽遍地,繁花似锦,便硬是跟着同来。

大师兄一本正经探访各大门派的时候,我便四处游荡,历山玩水,逍遥快活。苏澈当大师兄当习惯了,事事亲历亲为,照顾师弟师妹也素来不觉得辛苦。

“啊?那么早就回去了?”我一下坐起来,“钱塘府,燕子坞都没去,你不是要去拜访各大门派么……”

“早就拜访完了,”大师兄道,“江南这么大,再多几天你也玩不够,下次咱们一起出来,我陪你慢慢玩如何?”

“靠……猴年马月的事,还得听师父的吩咐。”我说,“我看还是算了。”

次日,我们师兄弟一行人改乘了一艘大船,向北进发。到得豫西,复行陆道。数日后总算到了浮剑山庄。

浮剑山庄建在浮剑山麓之南,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山庄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构筑,一路石坛中竖有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旗上“浮剑山庄”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景观甚为宏伟。

我们刚进庄园,苏澈就拉我去见师父。我一路被颠的屁股开花,脑袋爆炸,此时懒洋洋的缩着双肩,连连摇头:“你自己去见师父就行了,我一路上累都累死了。”

尹康皱眉:“二师哥你怎么就这么懒!”

正说着,只听宅前一人道:“澈儿,其欣,康儿,你们回来了?”白发幡然,轻袍缓带,神情肃然,正是师父苏鸿正。

我立即双肩一振,扫尽颓废,看起来绝对是意气风发的模范青年,上前便躬身:“师父!弟子回来了!”

苏澈和尹康也躬身行礼,一个叫“爹”,一个叫“师父”。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澈儿,此次去江南拜访各大门派,情况如何?”

我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他老人家废话最多,脸上却依然如春花绽放,笑容可掬。

苏澈说:“一路顺利,各门派也甚是客气,不过对于封喉诀一事,似乎只是传闻而已。”

师父看着苏澈,半晌慢慢的说:“你这次出门,可守得本门门规?”

苏澈莫名其妙,仍然恭顺的回答:“孩儿一路严守门规,谨言慎行。”

师父猛的一拍旁边石狮的脑袋,怒气冲冲:“你偷看人家女弟子,也叫‘谨言慎行’?”

苏澈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听清师父的话后惊的脸色都变了:“爹,这是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师父斥道:“你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人家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我一边在心中为大师兄掬一把同情之泪,一边插嘴:“师父,师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别人胡扯,要么就是有人冒名。”

师父说:“炎珠门的灵炎师太怎么会无端编造这种无聊的谎言,又有谁会冒名做这种事?人是假的,难道武功也能假得了?别派的人会使出浮剑山庄的武功吗?”

苏澈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几乎要在我身上穿个洞,一张小白脸憋成了茄子色,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说道:“孩儿……知错了……”

师父看着苏澈,严肃的说道:“澈儿,你虽然是我的独子,但我若是对你太过溺爱,只会害了你。在浮剑山庄门下,都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不管是谁,都要严加惩戒。本派立足武林百年,武功上虽然也能和别派互争雄长,但一时的强弱胜败,殊不足道。真正要紧的是,本派弟子人人爱惜师门令誉,这一节你须好好记住了。”

苏澈低着头,勉勉强强应道:“是,孩儿谨记师父教训。”

师父目光转向我:“其欣,背诵本派门规一遍,让澈儿好好听听。”

苏澈的脸色由紫转绿,由绿转黑。

我连忙应答:“是,大师哥,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二戒同门相残,三戒滥杀无辜,四戒恃强欺弱,五戒滥交匪类,六戒不敬尊长,七戒见利忘义,八戒贪淫好色,九戒骄奢跋扈,十戒见死不救。浮剑十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师父点了点头:“澈儿,你自己说说你犯了什么戒条?”

苏澈咬牙切齿的说道:“孩儿犯了第六戒,不敬尊长,还有第八戒,贪、贪、贪……淫好色。”脸红了一下,又变黑了。

师父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声誉,罚你面壁三月,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想。”

当晚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窗外树影摇曳,屋外廊上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微微的凉风从潜心阁的门缝中流了进来。潜心阁是浮剑山庄历代弟子犯戒后囚禁受罚之所,屋外光秃秃的连一株树木都没有,屋内也是空空无物,主要是为了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

我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逼近了潜心阁。阴风散尽之后,大师兄赫然发现我带着一脸谄媚讨好的笑容站在他的背后。

“你干什么?想把人吓死?”苏澈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没好气的说。

“师哥~~~”我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寒毛倒竖,“我错啦,你别生我气啦。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就怕你讨厌我……”

“我本来就讨厌你!”苏澈一脸委屈,大声说道:“你从小就这样,弄丢了银子,捉弄师弟,偷爹的酒,什么事都栽赃给我。那么多次我都忍了,弄得爹现在压根不信我的话。你小事情胡来也就算了,现在,现在你居然去偷看人家姑娘家练剑,还栽到我头上,你太过分了!”

我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师哥,小声点啊!我是偷偷来看你的,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苏澈用力甩开我的手:“那你就别来了。我不要你看我。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说什么都不替你挡事了。”

苏澈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我也不以为意,讨好的笑着:“师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师父毕竟疼你多一些,要是他知道是我做的,肯定不止罚我三月。”

苏澈说:“那你就赶快走开!不要打扰我面壁思过。”

我扯着他的衣袖:“师哥,你还生我气?”

苏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小的卷轴递过去给他。

苏澈并不伸手去接,只问:“这是什么?”

我说:“你看了就知道。”

苏澈有点迟疑的展开卷轴,凝神看着那装裱在绣花丝绸之上的雪白宣纸,疑惑的道:“这是……”

我含羞捂住脸:“这个画的是你。”

见苏澈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表情,我只好伸手指点——之前我参照过《春山图》、《海天落照图》、《江山渔乐》、《群山茂林》,《游春图》之类的名画,本着泼墨写意的模子,所以画出来的效果特别含蓄了些。

我指着一条状如黄瓜,态似青虫的墨迹说道:“这是你乘的船。”那东西上面果然依稀可辩还有一个人形,长发飘飘,衣袂飞扬,容貌扭曲,面目阴冷,所幸没把鼻子眼睛画错位置,我指着说:“这个是你。”;四周是几条遒劲雄放的波浪线,和几大团挥洒自如的墨滴,意指水和山。

苏澈仔细了看了看,有点不可置信:“你画的?”

“是啊,”我颇为自豪的将卷轴展开,远远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你看怎么样?”

苏澈说:“乍一看没认出来是什么,仔细看看越看越像。真的是你画的?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我说:“回来的路上在车里我就一直在画,画了好几幅呢,就这幅最好,所以送去装裱了一下。你不要骗我,喜欢不喜欢?”

苏澈冲我微微一笑:“其欣用笔简劲老辣,有粗细断续之分;落墨则渍染生动,饶于墨韵。意境高超,独树一帜。我当然喜欢。”

我心里甚是欢喜,靠到苏澈身边:“师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苏澈终于说道:“恩,不生气了。”停了停,又说:“下次不许这样。”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谈说说,不觉间天色已经泛白,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师哥,我该回去了。”

苏澈点了点头,我便利索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三章

我回到自己房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门外敲门声大作。尹康在外大喊:“二师哥!你懒死了!还不起床?师父叫你过去!”

我迷迷糊糊叫道:“来啦!”从床上翻身跳下,急急匆匆的打冷水洗了一把脸,把头发绑好,开门说道:“怎么这么早?师父叫我去做什么?”

尹康眨眨眼:“我又不是师父肚里的蛔虫。你这么聪明都猜不到,我又如何知道——你怎么眼圈像熊猫似的?”

我一脸的无奈,实则语气充满兴奋:“一夜都没睡,去陪大师兄的。”

尹康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快点走,你这是因果报应,别指望我同情你。”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浮剑堂,师父站在厅堂正中,正低眉沉思。我上前跪下,说道:“师父,弟子来了。”

师父和颜悦色的说道:“欣儿,这趟出远门回来,功夫没有落下吧?”

“弟子每天练功,不曾懈怠。”我认真回答。

师父点了点头:“算起来,自我教你那套流风回雪以来已过半年,半年之中,琢磨修习,该当学得差不多了,练来让我看看。”

我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应道:“是。”

我抽出腰间长剑,剑光一闪,凌空刺出,攻势既发,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断,源源不绝,每一剑都是又狠且准。流风回雪的招式甚是繁复,师父半年前只将口诀传授给我,试演了一遍,很多地方我都记不清楚了,但动作一快,看上去倒也意在剑先,潇洒自如。

师父教我们武功,一惯都是先传口诀,然后让我们自行修习,隔一段时间再来看成果。若是练得实在不上道,才会开口一一指点。师父曾说:“就算是一部武学,于每个人来说亦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人会修出不同的风格和境界。我不想把我的理解和风格强加于你们,你们可以自行修炼,走自己最适合的路子,但若你们练得实在不对,我也是要加以纠正的。”

对师父说的这番话,我一向甚是赞同。同样是浮剑山庄的入门剑法,苏澈使起来是雄浑大气,我使出来却是轻跃灵活,只有尹康连招都不断出错,师父才盯着他足足纠正了一个月。

师父默默看着我舞剑,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套流风回雪,我并没有正式传你,只是教了口诀,其欣,你只凭着原本对本门功夫的造诣修为,便领悟到剑招中的要旨,短短半年有了这样的进步,实在是资质过人。”

我说:“师父过奖了,弟子驽钝的很。”

师父说道:“本门弟子之中,以你武功最强,悟性最高。澈儿这孩子虽是师兄,用功也勤,毕竟资质有限,难以及其项背,相差甚远。我对你一直都抱着很大的期望。”

我额头上不自禁渗出汗珠:“师父,弟子平常练功也多蒙师哥指点……”

“其欣,”师父温言道,“你的根基已牢,功力已够,今天我便把《绝心录》传你。你记好口诀,自行修炼,半年后我再来看你进步与否。”

我狐疑道:“《绝心录》?”

师父微微点头:“绝心录是本门最高的气功心法,也是从不外传的秘笈。我所以不加轻传,倒不是有所吝惜,只因一练此功之后,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中途不可有丝毫耽搁,否则于练武功者实有大害,往往会走火入魔。”

我的心怦怦而跳:“师父!”

师父说道:“不用担心,其欣,如果连你都不能练,浮剑山庄又有哪个弟子能练?我相信你,你也要多加努力,不要辜负师父的期望。现下我便传你口诀,你记好了。”

我躬身应道:“是。”

师父在堂中坐下,一字一字清晰的朗声诵道:“乾坤相向,震兑相离,离巽相激。聚气丹田,集会人中,上百汇,而枢至脑后,再贮大椎。其间藉以深通灵泉,合至阳转阴,停中脉。四壇中归气,任脉两循环,督脉至回泉。”一路念将下去,足足念了三百余字,才道:“你试背一遍。”

我只听得头皮发麻,两眼发花,使出吃奶的劲全神记忆,当下依言背诵,竟然背了一小半,后面的便背不下去了。

师父也不着急,纠正了以后又叫我背。我背了三遍,总算勉勉强强只错了两个字。当下师父便又传了三百余字,再让我背。我在心里叫苦不迭,自己又不考状元,却还要饱受背书之无奈,实在是不幸之甚。

《绝心录》的总诀足足有两千余字,而且内容不相连贯,就算我“悟性最高,资质特佳”,也是记得了后面,忘记了前面,师父今天格外耐心,一再提点,不知不觉一天便过去,这才记得一字不错。师父要我从头至尾连背三遍,见我确已全部记住,说道:“这总诀是《绝心录》的根本关键,你此刻虽记住了,只是为求速成,全凭硬记,不明其中道理,日后甚易忘记。从今天起,须得朝夕念诵。”

我昨晚本就没睡好,今天又受了一整天这种折磨,背书背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早就已经像霜打了的茄子,嘴上一叠声答应:“弟子一定谨记。”

好不容易从浮剑堂出来,地狱归来,充满九死一生之感。尹康从园中出来刚好见到我,顿时露出一脸艳羡之色:“二师哥,师父又传你新武功了?”

我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回答:“是啊。”

尹康更是钦慕:“二师哥,你真厉害,连大师兄都不如你学得快。你今天学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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