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 下——卿寒
卿寒  发于:2013年10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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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看三国志,随手的是一本搜神记,正头疼那上面写的东西究竟长什么样。慕容辉却越来越坐不住了。把书本拉下对上那浴池里毫不顾忌笑眯眯的眼神,他道:“你在看什么。”

燕帝笑得像个熟透了的无花果:“当然看你了,这里还有别人么?”

幸好是人都退出去了,不然这种话让别人听到简直丢死人!慕容辉合上书,起身抬脚往外走。

“子熙你做什么去?”燕帝急忙喊住他,可怜兮兮地说:“你不陪我了?”

慕容辉道:“在这里我看不下去书,你洗完再叫我就是了。”他倒是没忘记蒋庆哄他的那句,燕帝不喜别人碰身子的瞎话。

喝了药好好睡了一觉,泡过药浴,最重要的是慕容辉基于对病人的迁就,对自己十分体贴照顾,很是关心。燕帝一想到现在自己身处的美好情形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就如同病已经好了一样。

果然傅太医说得不错,心情好百病能除!

燕帝合上眼靠着光滑的白玉壁养神,忽听蒋庆在耳边轻声唤自己,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问道:“什么事?”

蒋庆道:“贤妃娘娘闻说圣上龙体违和,带着小皇子在殿外求见。”

“贤妃?”燕帝陡然睁开眼睛,“有放她进来么?”

“未得圣上准许,自然不敢放贤妃娘娘进来。”

“那就好。”燕帝稍安了心,自己现在和慕容辉的关系才刚刚缓和,这个节骨眼万万是不能有旁的东西跳出来搅局的。略想了想,他吩咐道:“,去告诉贤妃,就说朕已经睡下了,不想见任何人,让她回去吧。”

说着,又皱起眉来,“这贤妃怎么把皇儿也抱来了,大冷的天的,也不怕冻着孩子,她是怎么当娘的!马上让她回去,片刻不能逗留!”

蒋庆也不敢懈怠,这蔡贤妃原来也算是个聪明人,却在生下皇子之后渐渐气焰嚣张开始糊涂起来,万一她在殿外闹起来,外面那些侍从们品级低,怕是不敢拦着,到时候惊动了贵人和圣上,可就要出大事。为了皇宫众人的生命安全和紫宸殿的和谐,他还会自己亲自跑了一趟的好。

蒋芸被蒋庆嘱咐着掐着时间进去,对燕帝道:“圣上,时辰到了,您该起来了。”燕帝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宫女忙拿了细软的棉巾给他擦了身子穿上里衣。

蒋芸想起蒋庆说的那瞎话,有些踌躇地问道:“圣上,要不要奴婢把公子叫来?”

因在室内走动,也不用穿得正式,宫女仅在里衣外头给他披了毛绒大氅保暖,他坐下穿鞋袜。听蒋芸此问不觉一愣,“叫他过来做什么?”这不是就要出去了么。

蒋芸私下里撇了撇嘴,忙找理由:“方才公子说等圣上沐浴更衣时再过来的。”

“不用,朕这就去找他。”燕帝打理清楚了便迈步出去。

慕容辉看书自然是在昭明阁,燕帝瞧了蒋芸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你不是在子熙身边随侍的么?怎么不去陪他?”

蒋芸道:“昨天有个刚调来紫宸殿的小黄门名唤方桂的,在奴婢去拿夜宵的时候陪公子说了两句话,公子喜欢他性子活泼,刚刚便让奴婢找他来服侍,正好刚刚义父出去向贤妃娘娘传口谕便让奴婢过去伺候圣上。”

燕帝道:“贤妃来过的事情,千万不能在子熙面前泄出去一个字。”

蒋芸忙不住点头:“奴婢明白,圣上且放心,”

说话间已经走到昭明阁了,那门却是开着的,蒋芸解释说是慕容辉吩咐的,说是屋子里闷,又不能开大窗,开门通风一些。这倒便于燕帝躲在门边上探头进去看慕容辉在干什么。

扒着门边看去,没见慕容辉靠着书架坐在地上看书,而是见他坐在平素燕帝自己批改奏折的御座上,拿着折子很认真地在看。

这种情形若是再以前,谁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那个时候慕容辉还是丞相,又是能吹得了枕头风的丞相,慕容辉帮燕帝批奏折是很平常的事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蒋芸蹲在地上扒着门边,心中打鼓,不知燕帝会不会生气呢。

燕帝并没有说话或是有任何举动,他看到慕容辉浏览完奏折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拿过来一张笺纸,这才拿了搭在徽砚上的紫毫笔开始蘸墨写字。

慕容辉写得很快,像是胸有成竹文不加点,写完之后略看了一眼,抖了两抖晾干墨迹,折了一折夹在方才的折子里放到一边去。

然后拿下一本折子,重复和以上一样的行为。

他并没有直接在折子上批改,也许是因为他深深认识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蒋芸都快蹲不住了,可燕帝却好像很痴迷的样子,一双眼睛眼珠不错,眼皮都没眨一下地看着坐在桌前批折子的慕容辉,看得物我两忘。

此时的慕容辉要是还有武功,早就听得出燕帝这一行人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可惜他的武功被药力化解了三分之一,尤其内力消缺极大,他又专注在折子里,这才没有发现。

慕容辉这个折子看完,正要在笺纸上写建议的时候,站在一边的方桂凑近过去,说道:“贵人,茶都凉了,奴婢再去沏一杯去吧。”实际上他是站得脚麻了想活动活动,顺便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茶点能沾光吃一点。

慕容辉正文思泉涌,哪里顾得上他,点了点头,埋头继续奋笔疾书去了。

方桂正悠悠闲闲地抱着茶盏走出去,却在踏出门槛的那一瞬被人捂住了嘴巴拉到一旁,手里的茶盏差点跌了。

蒋芸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用目光警告他。方桂瞟到是皇帝,满头的汗都出来了,忙点头,蒋芸这才放了他。

燕帝招手让他过来,压低了声音问:“朕听说是子熙特地挑你过去服侍的?”他将“特地”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活像一口白牙要将眼前这人的脊梁骨咬断一般。

方桂低着头,眼珠子吓得都直了,颤声说:“奴婢是走了狗屎运才被贵人看上的。”

“什么叫走狗屎运,这么难听!”燕帝一脸嫌弃。四周宫人立马捂住嘴,偷偷笑起来。

方桂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道:“是……是奴婢祖上保佑,祖上保佑。”

这还差不多。燕帝满意地一点头,对他道:“既然子熙喜欢你那是你的福气,好好服侍,不得有半点掉以轻心。”

方桂刚想跑,又被燕帝叫了回来。方桂低着头苦着一张脸:“圣上,还有什么吩咐么?”

“你把沏好的茶端到寝阁里去。”燕帝站了这么半天,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头有些眩晕,于是想着回寝阁歇息。又对蒋芸道:“一会儿朕走了以后你进去劝子熙回去休息,就说朕已经在寝阁等他了。”

说完这句颇带有着点诱惑气息的话,燕帝有点恋恋不舍地往昭明阁里看去,却看到了一副差点让他乐出来的画面——慕容辉左手支着下颔,眉目微敛似有迷惑萦绕眉间,右手中的笔倒了下来,墨汁顺着毛笔尖倒流渗下来,流到他的手背上,在白皙的肤上颜色分外明显。

他正一下一下地用笔杆头敲击着桌面,整个人陷入一种专注的思索之中,完全没注意那倒过来的毛笔尖正随着他的一上一下而在自己的下巴上画上一道道斑斓的痕迹。

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笑,燕帝对蒋芸龇牙咧嘴地指了指下巴,又指了指里面,抱着肚子绕了远路回寝阁去。

“公子,圣上让您回去呢,圣上他说他在寝阁等您。”

慕容辉好不容易想通了正在思索的问题,哪有空理会他,摆了摆手忙将自己所想写下,写完了才抬眼去看蒋芸。

“你刚刚说圣上在寝阁等我?他……他没穿衣裳么?”

蒋芸背过身后的右手狠狠捏了自己一把,才道:“圣上自己穿好了的。”一看到慕容辉下巴上的墨渍,差点又破功,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公子,您……”

慕容辉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背手指和半幅衣袖都给弄脏了,偏偏燕帝给他准备的又都是浅色的衣衫,染上墨渍一定很难洗的干净,一时脸上有些愧疚。又照着蒋芸的示意抹了一下下巴,看到指尖上的墨色,撑不住自己摇头笑起来。

殿外,蒋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蔡贤妃劝了回去,大松了口气往里走。一路上却深深皱眉,他方才和蔡贤妃你来我往地相互套话,深深发觉蔡贤妃知道的消息很多,而且能够这么快就得知圣上生病赶过来“逼宫”,显然消息还十分的灵通。

不行!他深知燕帝将慕容辉囚在这紫宸殿中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决不能轻易走漏消息去,蔡贤妃此次打探想必是怀疑什么,那应当证明她就算是在紫宸殿安插了什么内应也不是品级很高的人,但,就算是不是品级很高的也要小心。

看来,要好好修整一番这些人才行了。

蒋大总管一撩拂尘,快步走了进去。

聂女官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自家娘娘一脸阴晴不定的表情,轻声问:“娘娘,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给刚刚给冻着了的皇子围好大氅,蔡贤妃眼中闪过恨意的光——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让圣上连皇子都不顾,把自己母子给晾在外头,本宫一定要查出来!

她慢条斯理地道:“等着吧,等到圣上放松警惕的时候,本宫一定把这个妖精给揪出来,好好打她一顿嘴巴,否则难消本宫心头之恨!”

第十二章:断袖

傅太医果然是医术精妙所言不差,燕帝经过这一番的细心调养之后,到了元日那天真的可以坚持着走上含元殿大殿去接受百官的朝拜。

而在那一天,燕帝颁发了数道圣旨,仿佛是要昭告天下,这一年,是个不寻常的年,这一年,将是一个隔绝过去走向未来的起点,是他作为皇帝历史上的一个节点。

能起到这样一种作用的,除了改年号之外,还有更好的方法么?

这一年,应当是熙安九年,可这一年,也是定乾元年。

他还是改掉他早就应该改掉的年号,如同告别了之前十几年那些日子里所不甘心的,蛰伏的岁月,就连那个年号里所代表一切都斩断。

慕容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午膳,饮食过渡了两天了,他的桌上终于是可以见肉了,慕容辉清汤寡水了这么多天之后,又因为燕帝病了跟着清汤寡水,嘴里一直没有什么味,一心念着要冰糖肘花和酱香猪蹄的味道,今日好在燕帝没空回来,特特吩咐了蒋芸去点了好菜。

一桌子十分合胃口的菜才摆上来,奉命去前朝打探消息的方桂回来禀报,还兴冲冲的,完全没发现自家主子的脸色早就变了。

在这个改年号的新闻之后,方桂还顺手多添了一条消息——“圣上诏令过了年,大选各地符合年龄的良家子进宫”,原因,自然是因为如今十分鸡肋的后宫和特别单薄的子嗣。

“说起来,圣上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呢,却只有一个皇子,实在是太少了太少了!”

蒋芸将慕容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呵斥了他一声,道:“行了行了,公子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说完了就下去吧。”见方桂心有不甘的样子,将早就准备好了的银裸子塞到他手里,这才让他安心出去了。

原本,是担心那人病还没好会在殿上出什么事,却不想,那人比自己想象中要意气风发,成家立业治国平天下,美人江山样样不落,自己真是白费了心机。

蒋芸担忧地看着他捏着象牙白玉箸捏得骨节青白的样子,却又不敢劝什么,幸而此时最后差的那一冢乌鸡人参汤到了,蒋芸端到他面前,笑着道:“公子,菜齐了,用膳吧。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了。”

慕容辉此刻哪里有胃口,扫了满桌的佳肴,一桌子红红绿绿色香味俱全,自己却没了胃口,胸口闷得厉害,怎么能吃得下。

罢了,将玉箸放下,道:“我不吃了,先把才收起来吧,等一会儿饿了再吃。”

蒋芸忙拦住他:“公子,这人是铁饭是……”慕容辉扫了他一眼,那沉寂的眼神人让他说不出话来,又问道:“您这是要去哪?”

“去书房看书。”慕容辉想了一想,向昭明阁走去。

燕帝回来的时候直接向寝阁走去,急促的脚步昭示着他此刻急切的心情,就跟做错了事生怕父母处罚而先承认错误的小孩。

可宫人告知,慕容辉不在寝阁,在昭明阁。他又立马转战昭明阁。

慕容辉看到来势汹汹的燕帝的时候,愣怔了半天,背靠着书架而坐手拿书卷的姿势一直保持着不动,就这样望着燕帝,一动不动,像是要望到天荒地老去。

燕帝也望了他一会儿,考虑了一下慕容辉现在的武功,快走到慕容辉跟前的时候,两眼一翻向后倒,慕容辉腾地一下站起来过去,忙过去扶他。

“怎么走这么快,头还晕么?”

“嗯……有一点,子熙你扶我会寝阁休息好不好。”可怜兮兮的语气。

蒋庆抹了一滴从脑门滑下来的汗,甩掉,沉默地对地叹息,为自家皇帝的这种无耻无谰的行为感到无奈至极。

慕容辉被燕帝忽悠着重新吃饭,燕帝亲手给他端了饭,另外拿了双筷子坐在一旁给他夹菜,托着腮看着他吃。

被看到浑身不自在,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嘴里的东西嚼的什么味却还是要一口口往里夹,好不容易吃完一碗,燕帝又换了满满一碗上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慕容辉表示最近总是喝粥吃不下了。

燕帝又给他换了碗汤,汤碗里鸡肉和汤的比例几乎是三五分。看了汤碗一眼,慕容辉脸抽了一下,开口问燕帝:“你怎么不吃?”

“朕回来之前在含元殿吃过了,再和你一起吃饭,你都要饿瘦了。”

“该吃药了吧?熬好了么?”

燕帝的脸也抽了一下,无论是谁,提到吃药都绝对这反应。正说着送药的人就到了,蒋庆将热气腾腾的药碗递倒燕帝面前,燕帝刚要看向慕容辉,后者就拿起调羹低头喝汤去了。

没办法,燕帝只好搅一搅药汁,一饮而尽,最后蜜饯塞到嘴里,慕容辉放下手,问道:“还烧么?”

燕帝把脸凑过去,喝药喝得急了些,脸上红扑扑的,和前天发烧的时候一样。“你摸摸看啊。”慕容辉没理会他那副无赖要吃豆腐的样儿,那帕子擦了嘴蒋芸忙挥手叫人上来伺候收桌子。

用完了午膳,慕容辉按照饭后百步走的习惯要在殿里走走,走完了正好可以喝药。可偏偏某皇帝扯着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说:“子熙,朕想睡个午觉,你陪朕睡一会儿好不好?”

慕容辉的视线从他严重扭曲的五官移到自己的衣袖上,冷冷地道:“傅太医是不是开错药方了还是御医院抓错药了?我怎么觉得圣上你近日来这里有点问题?”他抬手点了点脑仁。

某皇帝跟个简直跟主人讨好摆尾的哈巴狗一样,锲而不舍地拽着慕容辉的袖子,继续笑着:“朕好困的,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就陪朕躺一会儿,不会过了病气给你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慕容辉没给皇帝卖面子,最起码给病人卖个面子,僵着一张脸还是由着燕帝将自己拉上了床。一张被子里盖着,燕帝却离得他蛮远的,似乎真的是怕给他过了病气去,也幸而龙床够大,两人中间隔了起码有一碗水的距离。

燕帝抱不了他整个人,只能抱着他一只袖子。合着眼睛,却像是真的快睡着的样子。

慕容辉了无睡意,半侧了身子看他,想起之前方桂禀报之事,眼前又浮现出这几日的淡淡甜蜜来,心中如同落入了冰火两重天中,眼前的这个人,真正是将自己拉上了天堂又推入地狱,翻云覆雨等闲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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