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辉入眠,没有梦境,睡得不算很深,也不算很浅。呼吸很轻,轻得让任何人发觉不到他的存在。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被一阵声音吵醒,拂去脸上的书,眼睛没有睁开,耳朵不由自主地捕捉到一些声响。
“圣上……”是一种柔媚地仿佛可以化成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蔓延在空气里。
慕容辉一下子惊醒过来,尽管他不想相信,可他听得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他所在的地方,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是紫宸殿的昭明阁。
外面的动静大了起来,像是推倒了了什么,落在地上发出闷响,还有吮吸,力道大得像是要把皮肉吸下来。
那个女子被弄得娇喘吁吁,一直在呼喊:“圣上……圣上……”
然后,才终于听到有人说:“朕问你,你是要快的,还是要慢的?”伴着低沉的笑声,带着蚀骨的魅惑。
“任凭……圣上处置。”
女子笑声如银瓶乍破,时而尖锐时而低柔,时而带着欲擒故纵欲拒还休的诱惑。
慕容辉僵在榻上,深深呼吸着,似乎没有办法去调动自己脑中紧得几乎崩断的弦。他只觉得手脚冰凉麻木,因此动弹不得,等到他微微能挪动身体,便从床榻上跌了下来,弄出了些声响。
燕帝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碰过人,积欲良久,今日抒发颇觉痛快,纵然对方只是一名青涩的女御,屈意承欢倒是还算尽兴。
那细长双腿勾上自己的腰,燕帝将她按在御案之上,正大展雄风,耳畔呻吟阵阵撩拨心弦。却不防看到书架那边围着的檀木屏风微微摇晃,他便愣了一下。
身下的女子没了回应,娇柔的嗓音不依萦绕,绞紧了他埋进的活儿,燕帝按着她的腰大力抽插了几下,檀木屏风轰然倒下的那一刻,他像是受到了什么震撼,泄了出来。
于美人轻轻柔弱无力的手搭上燕帝的肩头,媚眼如丝一瞧,却觉得身上的天子脸色阴晴不定,不由嘤咛了一声:“圣上……”
燕帝反应过来,从她体内抽出,忙整理了衣衫,一面向屏风走去。
于美人玉体横陈在案,看到那檀木屏风下似乎有动静,秀美一挑道:“是什么人竟敢窥视在侧?!”
燕帝顿了一下,转身再看她已是满目冷凝,她为那眼神一惊,刚带出声,却被呵斥道:“滚出去!”
于美人有些不满地撅着嘴,两眼水汪汪地盯着燕帝。
燕帝已经叫了蒋庆蒋芸等人进来,瞥到她仍然犹疑在侧的身影,厉声道:“还不快滚!”
于美人悚然一惊,立即从温柔暖乡中幡然醒悟过来,衣裳都顾不上整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第十六章:反抗
“不要碰我!”
这是他把慕容辉从檀木屏风下面拉出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插在自己的心上。
挥手让人都退下去,去请太医准备热水,昭明阁里空空荡荡,慕容辉缩在榻边,盯着他,一双纤长的凤眼半合半开,长翘的睫毛瑟瑟发抖,双臂环着双腿,手指抠着衣摆,指节微微泛白。
燕帝心中悔恨非常,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悔恨也是没有用的。他在慕容辉面前蹲下,探出手去,只是他的手每向前一寸,慕容辉便向后缩一寸。燕帝无奈道:“子熙,你过来,朕和你解释。”
慕容辉捂住耳朵,紧紧闭上眼睛,颤抖的唇一直嗫嚅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燕帝皱了皱眉,忽然探过身去,长臂一展,抓住他的胳膊拉到怀中,慕容辉大惊之下猛力挣扎,可惜他现在已经全无内力,纵使用了气力也不会多疼,燕帝擒住他的双手,向上一拉,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黑曜石般澄澈晶亮的双眼倒映着自己带着凶狠表情的脸,燕帝忙放柔和了脸部的线条,温颜道:“子熙,你听朕解释,朕不知道你在这里,朕不是故意让你看到的。”
慕容辉愣了一息,又剧烈挣扎起来,不止是双手上身,下身双脚也毫不犹豫地踢踏开来,燕帝不得不将他双腿分开,一左一右用膝盖压住,这一下,他整个人都被燕帝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慕容辉喘着气,瞪着上方的人,却不说一句话。燕帝被他的目光看得愧疚,稍稍送了一下,慕容辉瞅准这个空档挣脱开来,推开燕帝,从地上爬起来,向外跑去。
燕帝也忙去追他,才堪堪拉住他的手,只是一拉,慕容辉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一颤,反身过来,一掌就朝燕帝招呼过来,燕帝猝不及防,响亮的一声,脸上便多了五指掌印。
这一掌,才真正将燕帝的火打了起来。
慕容辉死命挣脱着他的纠缠,力竭也全然不在乎,一直拉着燕帝往外拖,推开了门,燕帝将他胳膊往回拉,扯着衣袖撕拉的一声断裂。
燕帝怒喝一声:“慕容辉!”
屋外等候着宫人太医跪倒了一片,自当自己耳朵眼睛都没了。
愣怔地站在原地,衣衫发生凌乱不堪,双眼无神地瞪着前方。燕帝轻轻松开他他便不管不顾地往外跑,擒住他困在怀里,他拼命挣扎着喊:“别碰我!别碰我!”
燕帝将他从门口拉了回来,关上门,将他抵在门上,眼对眼心对心,燕帝问:“为什么不让朕碰你?你到现在还不清楚么?你是朕的,朕想什么时候碰你就什么时候碰你!”
手掌下的身躯猛地抽搐了一下,瘫软不动了,慕容辉别过脸,散乱的发丝糊成一团贴在脸上,有一滴眼泪在眼角闪烁。
燕帝见他平复了一些,才徐徐解释:“子熙,你要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可避免的。她们是朕的女人,朕不是喜欢她们,朕心里只有你一个,但是朕要有子嗣,否则不但保不了你,就连这个天下,朕都做不安稳,你知书明理,会理解朕的是吗?”
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长睫掩映下来,燕帝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他妥协了。
慕容辉的手抬起来,拉开燕帝的衣襟,手指触到里面的单衣,燕帝疑问着道:“子熙?”
他将衣襟拉开,在发丝的缝隙中看到,那个人肩上有形如梅花的唇印,胭脂水痕,倏忽,眼中闪过一丝利光。
燕帝失声大叫,肩上已被他深深咬了上去,力道之狠之深,犹如剥皮拆骨,饮血炙肉!燕帝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后颈,掐着,想让他离开自己,可他的力道仍然半点不减,疼痛令人疯狂,令人失去理智,燕帝手上用的劲儿也越来越大,就像和他在互相较量。
看,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咬死你?
直到那一瞬间,肩上的力道忽然松了,燕帝也慌忙松了手,慕容辉瘫在门板上,喘了片刻,想要夺门而逃。
燕帝倒退了几步,捂着伤口,忍着疼痛,沉声喊住他:“子熙,朕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朕可以保证,朕只是为了孩子才会碰她们,在朕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慕容辉拨开扰乱视线的发丝,他嘴角蔓延着一丝血,却是刚刚从燕帝肩上咬下来的。他轻声问:“那,你要生多少个孩子?”
燕帝没料想他还会接下去问,一时间作答不得,微微蹙了眉,见他神色中流露出失望之色,不由向前一步。
“你不许过来!我不要你碰我。”他摸索着身后的雕花朱门,摸到门缝,声音轻如鸿毛,入耳重如灌铅。
他说:“我嫌——脏!”
打开了门,可当他站在门外两列宫人跪拜的队伍面前,眼中闪过些许迷惘,不由得止步不前。门口站着的他,衣衫凌乱着敞开,微微露出里面的雪色,不收腰带束缚的衣角曳长,他赤着脚踩到便会趔趄一下,每踩一次衣衫便又被拉开一些,可他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他,耳畔他趔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远,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傅太医和傅雪青匍匐在队伍的末尾,像是老鼠吊着的尾巴。慕容辉走到此处,顿了一下便扑倒在傅雪青身边,傅雪青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袭来,不免抬了抬眼睛。
慕容辉扯着她的衣袖,却喊着:“姑姑——”
寝阁中,傅雪青为慕容辉针完最后一个穴位便收拾好针囊,准备离去。熏香里薰了安神宁心的香,方才喝的药里也放了安魂草,再加上她的针灸,很快,他就可以安然入睡了。
宫人们都被屏退在外,因为慕容辉不让任何一个除了傅雪青之外的人靠近,燕帝不用说是第一个被拒绝在外的人。
正当她准备离开,衣裙却被一只手拉住。那个人陷在锦衾中,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脸上一双眼依旧合着,他轻声说:“傅医女。”
傅雪青眸中光芒一闪,瞟了一眼门外,重新坐了下来。
慕容辉睁开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疲倦,更深的情绪,隐藏在疲倦之下,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贵人?”
他道:“你说得对,在深宫之中,哪会没有算计呢。”
“贵人果然是聪明人。”傅雪青微微笑了笑,“只是,不知贵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一句话——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
他叹了口气:“我还没想清楚后面要做什么。”
傅雪青道:“今天,不过是一个开始。”
她的手轻轻抚上慕容辉的眼睛,遮住外界的光,她说:“贵人累了就睡吧,明日,等贵人休息好了,微臣再来陪贵人下棋。”
傍晚,杨德妃正在寝宫用晚膳,王才人一向随侍在侧,便和她一起用膳,席间说些话儿互相解闷。
蒋庆派的天使进来的时候着实吓了她们一跳。
杨德妃嫣然笑着问:“公公,圣上是来询问小皇子的病情的么?小皇子已经退了烧,现在已经睡了,不妨事了。”
那小黄门端正着神色,不苟一丝言笑地道:“德妃娘娘,圣上让奴婢传旨,圣上口谕,让您将于美人打入冷宫,圣上说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她。”
杨德妃愣了愣,眼中光芒流转,一时没了反应。
“德妃娘娘,您听清楚了么?”小黄门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
王才人忙扶着杨德妃起身,杨德妃上前问:“这于美人不是今日才承宠过,怎么……”
小黄门依旧不苟言笑:“那是圣上天威,娘娘顾好自己,按着圣意所为即可,再多问,小心惹祸上身。圣上说了,这后宫,如今是娘娘的,若是做得不好,明天就不是娘娘的了。”
杨德妃脸上的笑差点没撑住,咬着牙撑着道:“本宫知道了,多谢公公提醒。”
第十七章:调教(上)
明明春意已来,冰雪已消,可为何殿上的那一位主却仍然是一副面罩寒霜的模样,搞得殿下的臣子们上朝的时候大气不敢出,有话说话没话绝不敢找话,每每到了延英殿议事的时候,被点到名字叫过去的大臣大都长吁短叹,上还能够游刃有余镇定自若的,臣子之中,也就只有谢长英了。
今日到了轮休,三品以上的官员挨个到了延英殿走一圈,明明没呆多长时间,各个头顶上都见汗,谢长英虽然不是第一个来的,却是最后一个走的,燕帝见眼前的折子都处理的差不多了,遂对眼前三三两两道:“你们都下去吧,长英留下。”
最后的那几个是从各地调任回来的京官,也是第一次被叫进延英殿御前面圣,见谢长英被留下,虽然不太知道谢长英是谁,还是向殿中唯一不退反进的绯袍年轻官员投去些许同情的目光。
谢长英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微微一晒。
人言,人之砒霜我之甘露,果然不假。
燕帝将手中的什物搁下,抬手揉了揉脑仁,谢长英站得离御案近了,看得到他眼睑下的青黑,斟酌着低声道:“圣上可是没睡好?”
燕帝叹了口气,低垂着双眼幽幽道:“是朕没睡好就好了。”
谢长英嘴角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是贵人没睡好?”
燕帝揉着额角的手顿了,放下来,双手搭在一起,看了眼一直倚以为重臣子,一面摆弄着案上摆放地凌乱的奏折一面道:“朕的私事,爱卿还是不要妄加猜测得好。”
谢长英垂下头去,“是微臣多嘴了。”
葱管一般白皙修长的手指挑到其中一本,燕帝把它递过去,说道:“不说那些了。看看这个吧。”
躬身接过,谢长英粗粗浏览了一下,那奏折是这一任陇州刺史所奏,说的是陇州境内有一股十分彪悍的盗匪,约莫三十几人占山为王,成日打家劫舍,甚至封锁了陇州进京的道路,严重阻碍了交通,过往的商旅更是损失惨重,轻则被抢得一穷二白,重的人财两空。
其实这盗匪的事情谢长英是知道的,只是谢长英还在陇州任刺史的时候曾经上山剿匪,端了那土匪的老巢,等谢长英卸任的时候土匪基本上已经肃清,可这一任的刺史命不好,才上任没多长时间那一窝子土匪又卷土重来了,事态还闹得比之前还要大。
谢长英看罢,却是道:“不知圣上是要微臣出主意还是……”
他的话就停在半截的地方,燕帝挑了眼角看他,问道:“你还想做什么?”
“圣上其实心中早有计策,只是想让微臣赞成而已。”
燕帝呵的轻笑一声,玩味道:“你的意思是,朕是来你这里找信心的?”
谢长英亦是微笑:“若是圣上能从微臣身上找到信心,微臣也算是立得大功一件。”
燕帝大笑:“能把马匹拍得如此顺溜不造作的,莫说了整个朝堂,就是整个天下,也就只有爱卿你一个人了。”
谢长英坦然受了这赞赏,燕帝嘴角的笑意却停留不过一瞬,转而变作一声叹然低喃:“若他有你一分听话顺从,朕现下,又何必如此忧愁。”
这一句,谢长英只当没有听到,因为他知道,慕容辉若是和他谢长英一般顺从,现在就不会让燕帝如此惦念,得不到的总是刻骨铭心些。
案上的茶早就凉了,这会儿燕帝倒想起来让宫女换一盏新的上来,看着眼前的新茶盏,燕帝忽然想起慕容辉喝茶时候的样子,慕容辉不喜欢直接喝,而是喜欢用茶盖缓缓拨弄着茶面,一面拨弄着,一面和旁人说话,侧着的脸颊,带着淡淡的笑,衬着他线条优美的脸容,融在茶香和热气里,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谢长英本来早就想好说辞,此刻话还没出口,看到燕帝痴痴地看着茶盏,眼角微微一眯,胸口最柔软的地方仍旧不可抑止地隐隐作痛。
燕帝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延英殿里寂静下来,他站在,侧耳去听那屋角的宫漏细碎的声音,尽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
燕帝并没有恍惚太久,谢长英不敢打搅他,蒋庆却敢悄悄上前,附耳禀报了几句,燕帝就回过神来,对谢长英疲倦地一叹声,道:“朕今日累了,这件事几日陇州刺史说他自己解决不了,朕想派个人去帮他。人选朕已经想好了,严华。”
谢长英道:“圣上英明,严大人出身行伍,当年平梁王之乱也曾立过大功,让严大人前去平叛,对于严大人,不过是小事一桩。”
燕帝站起身来,“朕也这么想,明日朕会下旨,朝中一定有人反对,到时候,长英你应付一下,朕可不想再被他们吵得头疼。”说罢双袖一荡,吩咐摆驾回宫。
谢长英躬身相送,燕帝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一停,看着谢长英,忽然问:“长英,朕记得你比朕小一两岁是吧。”
“……是。”